戴铎最近混得惨兮兮。
在山岭与四爷的队伍分道扬镳后,想着打道回府吧,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就只得尾随前进。
京城的繁华非小地方可比,一时不察,身上的钱被可恶的贼人偷了。
戴铎一边感慨世风日下,一边体会着为了五斗米折腰,饿很了真是恨不得从狗口抢食。
影卫守在暗处,只等他跨越雷池就拿下人头,可日复一日,多次路过八贝勒府,他连看都没看就过去了。
四贝勒是他心中所向,就算没了侍奉在侧的机会,也不愿转投他人门下,光自己心里这道坎就过不去。
殊不知,他这点气节帮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影卫将他的一举一动传了回来,四爷安静听着,忽看向旁边瞌睡的宝春,“你怎么看?”
宝春正迷糊着,嘟囔道:“爷真把他饿死了,拿什么赔给夏蝶啊?”
差不多行了,要人家怎么样嘛。
又过了几日,戴铎果然连饭都吃不上了。
秋雨淅淅沥沥下着,寒凉的空气令人瑟缩,他站在四贝勒府前,守门的两座石狮子瞪着眼,高不可攀。
还到这来做什么呢?
自取其辱罢了。
正沮丧着,头上忽然出现一把油纸伞,戴铎茫然地回头,苏培盛正对他笑。
“戴先生随老奴进去说话吧。”
戴铎呆了呆,被领进去换衣服时还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恍惚感。
有婢女拿过来两套衣衫,他挑了一件白色粗布麻衣,没碰另一套华贵的锦服。
“戴先生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宝春早早得了消息,在书房等着他。
戴铎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这个小公公令他印象深刻,才隔了没多久,个子似乎拔高了些。
宝春也在暗暗打量,感觉他外放的锐气消失不见,只因换了套干净衣衫,竟开始束手束脚。
脸上不再灰扑扑的,清爽不少,像一根苍翠的竹子。
如果说四爷给人的感觉是潭湖水,表面平静,却瞧不见底下的暗涌,那么戴铎就是满满的书卷气。
前提不说话,谁让他方言有点重。
四爷进来时,戴铎明显局促了,站起来一时间有些语塞。
好在四爷没给他摆脸色,开门见山。
“戴先生可愿留在我府中?”
“……您说什么?”戴铎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太敢确定,“可否再说一遍?”
他这副傻里傻气的样子令宝春想到,她是不是也常在四爷面前犯蠢?
本以为四爷还得来个下马威,谁知他神态并无半点打趣轻蔑。
“先生之诚心日月可鉴,胤禛再无疑虑,之前怠慢了先生,还请先生莫要介怀。”
戴铎猛地用袖子擦了把眼泪,连连点头,“愿!怎会不愿?学生自当尽心竭力为主子分忧!”
方才安静时,那股吸引人的气质又不见了。
戴铎确实有才,许多见解与四爷一拍即合,两人聊得投机,竟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
没一会儿,夏蝶端着茶点进来了。
刚踏进书房门槛,就听见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那种抑扬顿挫的说话口吻,她再熟悉不过。
夏蝶慌乱如麻,站在门口等了半刻钟,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她低垂着头将托盘放下,简单行了个礼,就赶紧匆匆退下。
戴铎盯着那道窈窕的背影,眼睛都看直了,再也听不见四爷同他讲什么。
“戴先生看傻了吧,她是我们爷的贴身婢女,叫夏蝶。”宝春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有意想逗逗他。
戴铎面露急色,朝着宝春的方向鞠了个躬:“敢问小公公哪两个字,可是夏天的蝴蝶?”
宝春点头笑:“还是先生的故人呢,曾与先生订过婚约,可惜前阵子夏蝶反悔了,这块玉便是她让我交还给先生的。”
戴铎哆嗦着接过那块玉,脸上痛色弥散开来,匆忙辞别了四爷,往外追了出去。
书房只剩下他俩了,四爷伸手拍了她脑门一下。
“你捉弄他做什么?瞧把他吓的。”
“他还得谢谢我搭线呢。”秋日贴秋膘,宝春腰粗了一圈,胆子也肥了。
不知怎么,她现在伺候他再没了之前那种战战兢兢,见他眉梢还带着笑意呢,她就半句亏也不想吃,连奴才的称谓也省了。
四爷窝在书房忙了一下午。
晚膳只匆匆吃了一碗菌菇汤面,又准备埋头干活。
苏培盛赶紧凑上前去问:“爷,今晚歇在何处?”
四爷还没从公事中抽离出来,想说歇在书房,又想起皇阿玛重子嗣,没孩子再怎么争也没用。
福晋不顺着他的意,还得再冷她几天,李氏又跟他藏心眼儿。
胤禛想了想,问:“上次说谁还没侍过寝?”
“是德妃娘娘送来的武格格。”
德妃的面子还是要顾的。
四爷点了点头,去了武格格的院子。
武格格院里,内务府新送来一批厚料子的成衣,杏儿正收拾着。
“格格,这件鹅黄色的腰身紧了些,您怕是穿不进去……”
武格格正在泡澡,满不在乎,“赏你了,拿去穿吧。”
“格格的衣服哪轮得上奴婢穿?”杏儿惶恐。
话虽如此,却还是忍不住偷偷换上了。
她从未穿过这么丝滑的料子,衬得她脸色也亮堂几分,就想着去院子里晃一圈儿,接接地气。
谁知刚出来就撞上过来的四爷。
杏儿心口突突跳,双膝一软跪了下来,竟忘了要先去喊格格。
胤禛根本记不得武格格长什么样,见杏儿穿的不像丫鬟,就认错了人。
“过来伺候吧。”早点完事儿,也好早点回去看书。
眼见着四爷把那杯掺了药粉的茶喝了,杏儿抿了下唇,鬼使神差地应了,想着这就是命运的岔道口了。
她到底还是心虚,解扣子的手都在抖,让人忽视都难,四爷看见了她掌心的茧子。
那是一双粗糙至极的手,显然干惯了粗活,连宝春的手都比不上。
四爷生气了。
武氏这里是什么规矩,自己懒得侍寝,推个丫头过来糊弄?
不顾杏儿的哭求,四爷摔门走了,走出去老远还憋了一肚子气。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令人作呕。
武格格隐约听见四爷的声音,出来就见杏儿跌坐在地上,杏儿支支吾吾,气得武格格差点晕过去。
守在书房外的苏培盛也差点晕了。
这武格格是怎么回事,主子爷都进了她的院子,居然没把人留住?
这些年苏培盛存的银子不少,在外面购置了一个宅子,还纳了个小妾,实际上虽然不能做什么,心里到底有个归属感。
小妾生的过于美貌,苏培盛总担心她偷人,隔三差五就回去抽查,今晚本来要出去的。
月光下,消食的宝春正好路过,苏培盛熄灭的小火苗又窜了起来。
“小春子,我今晚有点儿私事,你能不能帮着替个班?”
“成啊,难得苏爷爷开口。”宝春本来也没什么事,笑眯眯应了,还得了苏培盛两个金豆子。
书房里没点灯,宝春没太在意,去旁边的榻上躺下了。
奴才们值夜的地方,距离主子们的床只隔了道屏风,往日四爷午夜会醒一次,喝点茶水润润嗓子,宝春也就养成了到点就醒的习惯。
今日她醒来,却不见传唤的动静,仔细听,四爷呼吸格外急促。
她赶紧上前查看。
昏暗的光线中,胤禛拧眉闭着眼,额头上全是汗。
宝春碰了下他的手,掌心滚烫,怎么还起烧了?
“爷您等着啊,我去叫人。”她贴他耳畔嘱咐。
还没等完全站起,却被一把拽进了床幔。
后面就不是宝春能控制的了。
刚开始她还用力推拒,可他一身蛮力,哪里拗的过?只看得见棚顶晃动的帐子,后来竟分不清是他在晃,还是帐子在晃了。
再后来有了空档可以脱身,宝春却迷迷糊糊找不到北,最后还是招架不住哼唧出了声,再也顾不上其他的了。
……
夏蝶因为戴铎的缘故,一宿睡的都不踏实,天还没亮就点了灯。
没一会儿,门板就被敲响。
夏蝶警惕地问:“谁在外面?”
“是我……”
宝春脸色疲惫,狼狈的模样让夏蝶吓了一跳,“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你这儿有热水吗?”宝春声音沙哑。
夏蝶赶紧拉她进来,看清楚她身上的痕迹,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是……四爷?他发现你是女子了?”
宝春点头,又摇了摇头。
婢女们没有浴桶,好在夏蝶屋里有个一直用的暖炉温着水。
她本来就白,身上有点印子就触目惊心,夏蝶碰都不敢碰了,生怕弄痛了她。
雄鸡破晓,好不容易折腾完,宝春累的不行,借她的地方躺了下来。
夏蝶帮她倒了杯水,犹豫了下,还是问出了口:“事已至此,你作何打算?”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夏蝶瞒了这么久,四爷都原谅了,放平时宝春也敢冒险试试。
可今夜之事透着蹊跷。
四爷什么样她自认摸透了七八分,怕是被谁下了药。
以他多疑的性子,如果这会儿说了,难眠会误会她蓄意为之,到时身上长八个嘴都说不清楚。
还好刚来完月事……意识溃散前,宝春迷迷糊糊想着。
这算是被老板潜规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