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失去制空权的情况下,中国大部队的调动一般都是昼伏夜出,以避免日机侦察和空袭,但是由于时间紧迫,为了能尽早赶到战场,七十四军不得不实施白昼行军,全军的行进方向因此完全暴露。
9月24日,下午一点,日军侦察机发现“有正从浏阳方向西进的敌军约两百名”。下午五点,在浏阳至万载之间,飞行员目击了“约一万五千名敌军大纵队”。
阿南虽急切地希望对新来的七十四军予以打击,但包括木下等人都对胜负没有把握,他自己也认为,如果这个时候就派兵越过浏阳西方山地出击,“未免显得愚蠢”。
阿南决定暂不与七十四军进行地面交锋,只用飞机进行监视和轰炸。命令既下,大批日机朝七十四军行军纵队的上空蜂拥而至。
七十四军的出发顺序是五十七师先行,五十八师及军直属部队次之,五十一师随军部行进。当五十七师、五十八师及其军部直属部队在经过浏西城西的蕉溪岭时,立即遭到了日机的轮番轰炸扫射。
七十四军并不是没有行军中防空疏散的经验。遇到日机空袭,各部会以班排为单位分散,一边防空,一边利用山坡或田埂跃进,这样既能减少损失,也不致影响行军速度。可是蕉溪岭的地形与别处不同,这是一条上下十五里,两面是石山的羊肠小道,不但无法跃进,连藏都没地方藏,大家挤一块全被飞机当成了活靶子。
一般情况下,防空都是用高射机枪或高射炮对飞机进行驱逐,问题是部队在隘道中纵队行进,大多数位置上都只有普通的机步枪,而由于缺乏经验和疏忽大意,七十四军军部事先也未对部队所经过的地形做深入调研,尤其是没有针对沿途地形制定防空措施,结果防空也成了一句虚言。官兵们只知道用树叶伪装隐蔽,还不准喧嚷,唯恐飞机上听到,其实各部完全可以组织机步枪集中射击——两边都是石山,日机要飞低空袭,一旦遇到下面的密集射击,同样避让困难。只是准备不充分且早已惊慌失措的情况下,谁都想不到这一点了。
七十四军在空袭中遭受了严重损失,指挥系统也被打乱了。当第五十一师最后一个经过蕉溪岭时,看到前面伤亡的人员已经不少。五十一师本身也没有躲过日机的投弹扫射,有人情急之下跳进弹坑中,发现里面已有被炸死的近十具尸体,他只好卧在尸体中间进行隐蔽。
未曾参战,便失锐气,七十四军被一种不祥的征兆所笼罩,但部队仍不敢稍停,至9月25日上午,全军终于到达浏阳。接着,王耀武便收到薛岳发来的急电,要求七十四军兼程向长沙以东的黄花镇急进,在黄花镇、永安镇一线沿捞刀河南岸占领阵地,以防守长沙外围。
薛岳在湖南战场所使用的战术思路原本与罗卓英一脉相承,即“后退决战”,但是随着手中掌握兵力资源的不同,指挥官的想法也会出现微妙的变化。此次第九战区集中的几个军,除七十四军外,第十军、第三十七军、第二十六军也均非弱旅。有这么多威龙猛将,薛岳便不甘于老是“后退”,他不顾参谋处处长赵子立的反对,执意把决战防线部署在了汩罗江边,试图拒敌于汩罗江北。未曾料到的是,在日军的重兵突击下,江边防线很快陷于崩溃。
在汩罗江防线失守后,薛岳预计日军接下来一定会直取长沙,所以才要让七十四军赶去黄花镇防守长沙。赵子立得知后,依旧认为此决定欠妥。
中国兵学家结合过往战史和抗战实践发现,日军不仅遵循“进攻第一,包围第一”的战术原则,而且特别崇尚“利用地障进行包围”。比如进攻南昌时,就利用了鄱阳湖、赣江这一地障,以主力向中国军队的左翼进行包围。进攻长沙,则惯用洞庭湖、湘江做为地障,以主力向中国军队的右翼进行包围。
按照这一规律以及湘北正在进行的战斗实情,赵子立判断,日军第十一军这次还是要寻找右翼来实施包围,如果把七十四军往长沙以东拉,正好是以右侧背受敌,是自投罗网。他建议,不如把七十四军放在浏阳东北,俟其余援军到达后,同时向日军外线发动进攻。
赵子立的这一建议实际上是中国军事谋略层在“后退决战”之外的另一个著名的战术思想,叫“争取外线”(当时亦称“争取外翼”),也就是把主力部队保持在日军包围部队的侧面,予包围者以猛烈的侧击,通过这样的办法来击破敌人,而不是被敌人所包围和击破。上高会战实际上就是一次反包围的经典战例。
薛岳当然了解“争取外线”的价值,但他面临的现实困境是,若坐等外线进攻,长沙就有可能不守。在保长沙还是攻外线之间,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