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臣就算交出兵符,人头也会很快落地,这是古代历史书上最常见的记述。阎锡山怕就怕一旦交出“最大诚意”,蒋介石正好给他胸口上来一颗子弹。
梁汝舟曾被喻为“三晋奇材,秀容拔萃”,对历史也很有研究。他说中国古代皇帝那样残杀功臣,都是为了在自己行将老去时,为子孙顺利继位铺平道路。现在蒋介石年富力强,对功臣自有驾驭之法,又何必加以杀戮呢?说到子孙继位,时代毕竟不同了,蒋介石再没脑子,也不至于像袁世凯那样干出恢复帝制的蠢事来吧,而他如果因为这个杀戮功臣,更是匪夷所思。
阎锡山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可是几天之后,他又对梁汝舟说,自己的精神有些异常,心里感到烦躁,看见茶樽酒杯就想摔。他还说,这种情形只在辛亥革命前发生过一次,革命爆发后才恢复正常。
阎锡山的思绪已经凌乱了。他明知继续反蒋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可是如果中止反蒋,前景真的有梁汝舟描绘得那么好吗?
“削藩”的道理,蒋清楚,阎也知道。从这个意义上说,北伐时代的四个集团军大佬,只要有一人坐庄,其他三人的日子就注定不会好过。如今冯、李都失势了,阎能明显地感觉到蒋的矛头已经指向他,即使他不反蒋,蒋也不会容许他的势力继续存在下去。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因素阎锡山不能不考虑。那就是历年来各方面的反蒋活动,其实背后都有他的影子,其中的内幕老蒋完全明白,也迟早会和他清算这笔账。郑州遇险便是先兆。
阎锡山只要一想起郑州的那一幕,就不能不全身打一个寒战。危险哪,若不是王金钰正好给韩复榘打电话,孔繁蔚又正好出来小便,自己的一条小命离见阎王爷也许就只差一层玻璃纸了。
凌乱来凌乱去,阎锡山还是决定反蒋,而反蒋就要准备打仗。晋军将领绝大多数是阎锡山所一手提拔,而且全都对阎唯命是从,基本上是阎锡山让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左右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只有时任河北省主席的徐永昌不同,他虽然也是山西人,但系来自客军,同时其人非常有头脑和主见,与一般的晋军将领截然不同,其一言一行对山西军政界的影响都很大。
阎锡山主要还是怕徐永昌不同意反蒋,他派人到北平给徐永昌带话:“阎先生教我密告于你,我们要准备与中央摊牌,恐怕有战事,要你去打仗。请您把自己的公私事都安置一下,阴历年过后,即先回太原一趟。”
这是徐永昌第一次听到阎锡山要反蒋。接着,阎锡山为了避免外人注意,又特意让周玳代发电报,邀徐永昌来太原开会。
徐永昌接到电报后很快赶到太原。他先到周玳家中,一见面就问:“有何要事相商?”
周玳还跟他打哑谜:“你猜。”徐永昌脱口而出:“打蒋。”
在周玳予以确证后,徐永昌直接坦露了自己的观点:“对国家说来,刚刚打完仗,不应再打了。对总司令(指阎锡山)说来,也不利于打仗。”
徐永昌说,要是不打仗,人人还会像现在这样,争着来吹捧阎锡山,当他是爷爷。可如果打起来,这些人一定又都要向阎要这要那,阎为人又很吝啬,哪能予以满足?得不到满足,人们就会反过来恨他,于是爷爷就变成了孙子。
真人面前讲不了假话,打仗是一掷千金的豪赌。徐永昌很清楚阎锡山的性格缺陷及其弱点,他知道他的“总司令”根本就不能打仗。
如果徐永昌这话让贾景德听到了,对方一定会这样反驳:又不是只有我们晋军打蒋,不还有冯玉祥和西北军吗?
徐永昌原在国民三军,对冯玉祥的认识最为深刻。他以为,冯玉祥在语言和外表都竭力装好人,内心却十分阴险狡诈,手段也很是毒辣。比如冯玉祥平时惯用痛哭流涕的办法来迷惑人,拉近与别人的距离,可是只要有了利害上的冲突,不管亲疏,都会遭其暗算,“多少人都吃过他的亏”。
当初,冯玉祥自统的是国民一军,徐永昌曾亲眼见到他用缴械的方式,将跟着他走的国民二军予以吞并。徐永昌没有跟着跑,才未上冯的当。
以性格而言,阎锡山只适于守财,冯玉祥则更利于打劫。徐永昌知道他的野心非常大,也知道冯玉祥常在背后骂阎锡山“窝囊废”。这样的合作者,能够让人放心吗?
西北军对阎和山西的敌意那就更不用说了:冯玉祥已经被软禁了好几个月,哪有不恨之理。至于其部下,更是恨阎恨得不得了。比如鹿钟麟就常常说要先打阎再打蒋。
无论个人品质,还是双方关系,徐永昌都不认为这种联盟有多么可靠。要是双方协同对蒋作战,到了紧要关头,一旦冯玉祥出什么新花样,阎锡山必然会落得倒蒋不成,反吃大亏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