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友三的心大,唐生智的心也不小。只不过石友三多少有点自说自话的味道,唐生智却拥有与雄心壮志相匹配的足够资本。
当然了,相信自己有能力坐天下的人绝不止一个。唐生智能够始终不渝地惦记着老蒋的龙椅,除了平生所受到的军事教育、多年征战的军事履历和指挥能力给其信心外,还有着他所认为的天助神佑作为支撑。
民国时候的打仗就跟出海打鱼一样,谁都不知道出去了是满载而归,还是葬身鱼腹。唐生智历经战事,眼见同辈之人伤亡过半,触景生情处,也不免常有兔死狐悲、空虚寂寥之感。有一年他乘在省城开会之际,抱着姑妄听之的态度去听人讲经说法,一听之后,令他大为惊异。
唐生智并不是“石幺三”那种土包子军人,一般胡吹乱道的星相、巫师根本就看不上,而当天主持说法的人也确非等闲之辈。此人是一名居士(即在家的佛教徒),名叫顾伯叙,从小学儒,十九岁开始学道,两年后又转而学佛,对儒道释均有自己的研究和造诣。
与顾伯叙见面详谈后,唐生智颇有相见恨晚之感。顾伯叙主张“入山门不言俗,出山门不言道”,这让唐生智在战争内外有了新的心理支撑,从此他不仅决定自己持斋礼佛,还拜顾伯叙为师,称为“顾老师”。顾伯叙则以唐生智为护法(指保护佛法的人),两人相约,唐不再找第二个老师,顾也不再找第二个护法。
自北伐开始,唐生智就定期请顾伯叙去军队布道,据说他的第八军官兵都曾由顾摩顶受戒,因此称为佛教军。唐生智曾希望顾伯叙直接出来做官,在对方坚辞不就的情况下,便采取了留在幕中,有事请教的方式。顾伯叙亦有自己的处事原则,他从不主动参与军事政治活动,任何情况下唐生智不来找他,他就绝不去找唐。
顾伯叙的声音非常洪亮,辩论说理,滔滔不绝,他还喜欢讲笑话,加上身材较胖,平时看上去不似佛教徒,倒更像一个名士派的风流人士。当时社会上对他也有各种传言,有说他行径反常的;有说他拥有六房姨太太的;有说他酒量奇好,一次能喝白兰地两大瓶的;还有说他身为佛教徒,却每天宰鸭杀鸡,且只吃鸡鸭内脏的。
李宗仁听到的有关顾伯叙的八卦更为不堪,说顾伯叙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乃是一个十足的酒肉和尚。至于顾伯叙有多大神通,李宗仁也根本不信。虽然李品仙等人称“顾老师”有时的确很灵验,连唐生智家里的琐碎事务都了解得清清楚楚,但李宗仁认为,顾伯叙可能就是一个能干的侦探,一个包打听而已。
两人同在北伐军营时,李宗仁曾饶有兴致地缠着唐生智,让唐生智给他介绍“顾老师”一见。唐生智是何等聪明之人,一听就知道李宗仁不信这一套,只是拿来开心而已,便选择了笑而不答。
李宗仁不会了解顾伯叙的重要性。唐生智如果只想看个手相,测个风水,他就不会一直把顾伯叙留在身边。事实上,顾伯叙不仅是唐生智的精神导师,还能在一些唐生智本身尚把握不定的地方给他打气。
昔在长沙,蒋介石以北伐军总司令的身份检阅唐生智的第八军。当他骑马从军乐队前经过时,其坐骑受到号声惊吓,突然拔足狂奔,将老蒋从背上甩了下来。
对于蒋介石阅兵堕马事件,顾伯叙的解释是“蒋总司令将爬不过第八军这一关”,将来蒋氏失败,继起者或者就是他唐生智也未可知。那时,顾伯叙已经看出,唐生智今后要想成就霸业,蒋介石将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若不把老蒋打掉,他的幕主兼护法就只有认命给人打工的份了。
有福之人人服侍,无福之人服侍人。唐生智自视极高,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愿意服侍别人的,包括老蒋。顾伯叙所起作用,不过是通过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暗示,来进一步强化这种心理。
既然佛都说了,自己最有可能取蒋而代之,唐生智便一直存有觊觎老蒋之心,别说给蒋做部下,就是同殿称臣他都不愿意。这也是当初蒋百里极力戏说他联蒋而遭到拒绝的内在原因之一。
被新桂系击败并被迫下野,无疑让唐生智沮丧过一阵,但是复出后顺利掌握旧部,并在蒋冯之战中令蒋介石都刮目相看,又让唐生智的自信心像气球一样膨胀开来。
唐生智曾经扬言,要先打垮冯,才反蒋。蒋冯之战虽然并没有能够让冯玉祥垮掉,但也已经打得西北军不敢出潼关了,于是接下来,他便布置起了反蒋这件头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