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过得如何

散了?便是他死了也绝无可能。

程行彧假装听不出她话里的嘲讽之意,明明心里一团乱麻,却还是急言想说清当年误会:“岫岫,你听我解释,五年前我是有苦衷的,我装瞎是为了让仇家放松警惕,我成亲是为了谋取琼华册,寻找我母亲身死的证据。”

“我母亲是雍州曲家二小姐,自小备受家里人宠爱,在姨母入宫为妃后,她进京探望亲姐,结识了当时还是景明候世子的程晋,两人私定终身后她嫁入景明候府。”

“但事实是程晋花言巧语诓骗我母亲,他早已和先帝合谋算计曲家,娶曲家二小姐也只是为了雍州铁矿及冶炼秘技。我八岁那年,外祖父死于矿洞,外祖母气绝,姨母出不了宫,我母亲赶回雍州办丧,不想路上遇山匪惊了马车坠落悬崖,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母亲身死不满三年,程晋续娶新妇,明面上不曾苛待我,吃穿用度如旧,暗里却对我百依百顺,任我予求,欲将我养为纨绔子弟,得姨母和兄长相护,才没有让其奸计得逞。”

“可也因此,程晋开始给我下慢性毒,意图拖垮我的身子。”

提及他少时中毒,程行彧敏锐发现云岫神色微变,甚至手指尖因用力收紧而泛白,只是她尚不自知。

他再接再厉,继续卖惨只为再博得云岫几分怜爱,“中毒后我的身子逐渐变得虚弱,跑不得,跳不得,是宁姑姑发现及时才未造成大患。兄长见我遭此罪,便寻机把我送出京城。”

“岫岫,我不是故意骗你的,装瞎是因为除了程晋,我不知道还有哪些人牵涉曲家铁矿案,哪些人为我母亲设了死局,故此,我回京后只能装瞎暗查其中内情。”

“与徐沁芳成亲是假,是了得到琼华册揪出与盐铁案相关伙犯,我对她绝无男女之情。”

“曾对你说的那些绝情恶语皆是我违心之言。当时别苑里有他们的探子,我不得已才那么说的。”他以为自己有能力可以保护云岫,只要不告诉她实情真相就能避免她被牵连,毕竟那时候的兄长也有所图谋,若失败便是杀头重罪。

但是最后的结果告诉他,他错了,大错特错,他的自以为是,令他与云岫分别五年。

“岫岫,我爱的人是你,我的妻子也只有你,唯你一人。”

“岫岫,你同我回家,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他语无伦次地说了很多往事旧事,云岫静静听他说,不搭话也不给其任何回应,等他说完后,才不紧不慢地挖苦道:“所以呢?你大仇得报了,想要我回去我就得回去吗?”

“那时候,我问你,你当真要与别的女子成亲?你斩钉截铁地说必定娶之。”

“我问你,你对我的那些许诺是不是假的?你果断干脆地说是!”

“我问你,你是不是有苦衷,你不愿告诉我,也不让我同你一起面对。”

“你说苑中有探子你不得不那么做,但夜里床榻间,仅你我二人时,你宁肯给那些人听你缠绵之音,都不愿与我轻谈耳畔之语。”

云岫牵了牵嘴角,冷笑着挖苦他:“身份瞒着我,家世瞒着我,报仇瞒着我,你想做的事只要是不想我知道的,就让整个院子的人都闭口不谈,你知道我在聚兴楼看你娶亲的那一幕,心头是什么滋味吗!”

“是,你有你的血海深仇,你有你的深谋远虑,我云岫指手画脚不得,既然当时在琼华册和我之间,你选了琼华册,那么如今也请你继续弃了我。”

她最恨的就是程行彧不信她,那张嘴就跟没长一样,自以为是为她好,却插她一身乱刀。

程行彧气得目眦尽裂,再也憋不住,不管不顾地就动手把云岫扯进怀中,紧紧环住她:“什么叫弃了你?我寻你五年不是为了得你这一句话,你是我的妻子,是我未来孩子的母亲,你怎么能忍心再离我而去。”

五年别离之苦,他后悔了:“我知道错了,岫岫,你不能因为我五年前犯的错就否决我。以后我有什么事都同你说,绝不再欺瞒你。”

紧接着还没等云岫从他结实的臂膀中挣脱出来,就又被程行彧拉开,捧着脸蛋,两额相抵,“岫岫,我重新修建了我们的家,收集了许多书籍孤本,搜罗了几十箱珠子,你同我回京去看看,可好?”

他,在乞求她?但那张嘴是五年前没有,五年后才长出来的吗!

云岫听了那一席话心里不是没有触动,但她依旧不想随他回京。

宁姑姑曾经的刻薄言语历历在耳,在他们看来,能做程行彧的女人是她的福气,是她高攀,这次回去了,她或许还是临光别苑的女主人,可下次呢?程行彧出生京都名门,若再来一本“琼华册”,当她与其所谋所求之事冲突时,他还会一直站在自己身边吗?谁也不知道他会如何选。

当今德清帝以民为简,为政以仁,整个国家王朝都在繁荣发展,这种环境下她不仅要努力为自己和阿圆赚钱财,还要去缙沅书院当夫子挣名声。

她绝不会像五年前那样单纯好骗,身无分文,没名没份的就跟他在一起。

云岫把程行彧的手拿开,离开缠绕惑人的气息范围,凝望着眼前的男人。

令人着迷的脸庞棱角分明地落入她眼眸深处,俊美之色犹胜五年前,此时他鬓间散落着湿润的发丝,眉眼间还隐含着忐忑忧色。他不仅仅是她喜欢的人,也是阿圆的父亲。

所以此刻,云岫脑海里忽然萌生出另一种想法,想为阿圆争取一次,想让程行彧跟她走,“那你不要回京,明日就和我离开青州,我带你回我们的家。”

回一个有我,有你,还有我们孩子的家。

心底浮出一层层暗喜,她以为程行彧坚持不懈地找了她五年,一定也是愿意的,但看着他脸上的忧色被迟疑代替,云岫那颗热诚的心也慢慢冷却下来。

“你,不愿?”她自嘲般的哼了一声,看来所谓的深情几载,唯她一人也不过如此。

连退几步,直到退至门口,云岫指着紧闭的木门,无悲无喜道:“既不愿,那就开门,放了我。”

她就不该抱什么期望。

“岫岫,我愿意跟你走,但是我们先回京,等与兄长辞行后,天涯海角你想去哪儿,我都生死相随。”兄长待他仁厚,他做不到不辞而别。

“那我在云水等你回来也行,总而言之,京都,我不愿去!”

即便这样,程行彧也依然不肯。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找到人,怎能安心任她留在此地,“不行,你得和我一起回京。”

云岫心底的期盼忽而泄得一干二净,男人再好再帅又有什么用,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家与京都你选哪处?我与你兄长你要选谁?”她站在房中说着令人难以选择的话,就好比我和你兄长掉水里你救谁一样,明知是为难人,但谁又来放过她?凭什么都在让她做出牺牲与妥协?

看着他那张脸就想到阿圆,忆起怀阿圆时的幸苦,生阿圆时的凶险,她还就要坚持自我,坚决不跟他去鬼劳资的京都。

程行彧陷入两难抉择之地,但既已找到人,他就不怕云岫再跑,所以暗下决定要把人带回京都。

“明日我要去青山寺寻人,办完事我们就一起回京,告别兄长后我与你携手一生,再不分开。”此话是决定,不是商量,这也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周全的法子。

还是要回京,还是要回去面对那些人,只怕回去了就不是他想走就能走的。

云岫只看实际行动,绝不吃他画的饼。虽然失望至极,但她也不会选择硬碰硬的方式和程行彧对着干,何况门外还守着那么多人,轻声再问:“非回京不可?”

程行彧见她软下态度来,以为有了转圜余地,来到云岫身旁,重新牵起她的手,放在唇下轻吻,并深情道:“只回这一次,以后都听你的。”

云岫却定定的望着他,青山寺?程行彧你别后悔。

她不愿再多聊回京事宜,只想坚守初心,坚持自道。再次抽出手,挪着还有些无力的身体,坐在圆桌旁。

腹中空空,饿意难忍,也不愿委屈自己,遂不冷不热地对程行彧说:“我要吃饭。”

程行彧光着脚就冲到门口要叫膳食,却也拉不开门,难得面有窘色地朝外呼唤着:“海叔,是我,开门。”

“呀”一声后,门才从外边被人推开。

云岫偷偷瞄了一眼,果然还是刚才的那张水光脸,就见他笑嘻嘻地探出半个头,看看程行彧又扭着头瞅瞅她。

“公子,夫人,这是,谈好了?”

自认为误会解开的程行彧心情舒畅,愉快地回他:“嗯。”

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看得汪大海也跟着欢喜,总算是和好了。

“海叔,上膳食吧,我们在屋内用膳。”

“好,老奴这就去端,都在灶上温着呢。”他屁颠屁颠地退下去。

云岫暗自观察着,发现门边的侍卫依旧守在原处没有走,嘴角抽搐,真是可笑又可悲!无意间低头瞧见程行彧还光着脚,讽刺的笑意才微微收敛,没好气地冲他说:“把鞋穿起来。”

程行彧的心瞬间柔软如棉,岫岫还是关心他的,赶忙把鞋套好就坐回云岫身边,倒了两杯茶放在各自面前,然后就像只欢快的狗子开始碎碎念:“岫岫,你这五年来,过得如何?可有吃苦,可受委屈,可…”

此等狗腿行为,与阿圆一模一样,云岫面色平和,“过得很好。”

话出一出便令程行彧无语噎住。

因为,他过得不好,可他今日欣喜,不愿提起自己过去的那些酸苦,总归日后再找机会一点点讲出来,让云岫心疼他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