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风尘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云岫决定在云水多待几日再返程。
她尝试了不少当地特色吃食,不仅品尝了那日没吃上的山胡椒系列菜肴,还有云水茶,荔枝饮,杨梅露。
此外,也选购很多当地的土货特产,比如青州干胡椒和干辣椒,味浓厚正宗,尤其是山胡椒油,得知可以存放一年后,她便定下不少,让人送往快马镖局,寄回锦州作伴手礼。
如今云水县的街巷上,有不少姑娘跟风头戴帏帽,身穿素衣。她实在没想到这副打扮竟然也会成为流行,不过这样倒也好,显得她不那么招人眼。
晃悠的这些日子,单在青州云水县,她就见识到德清帝新政推行效力不一般。
特别是发展经济、改革税制这方面,既减轻农人的负担,让他们可以更好的休养生息,发展农耕,同时又促进了商品经济的发展,增加国库收入。
因药典阁开放的缘故,云水来了不少外乡客,如今街巷中有许多做小本生意的百姓,卖烤地瓜炒栗子的、干果蜜饯的、还有炙猪肉、水晶脍和各色冰凉饮子、点心等等,每个摊子面前的生意都还不错。
六月也是云水荔枝和杨梅上市的好时候,如果不是锦州遥远,两种水果在运输过程中容易腐坏,她是真的很想让阿圆也尝一尝夏日绝品饮子——荔枝杨梅饮。
“店家,两碗荔枝杨梅饮,要放冰。”云岫明早就要启程前往锦州,所以她今日要了个双份,打算走前再大饱口福一回,毕竟锦州可没有新鲜水灵的杨梅与荔枝。
在这家饮子店连吃了三日,店家对她印象非常深刻。当然,还有另一层原因,就是荔枝杨梅饮的做法其实是此人给的。
这家饮子店的荔枝饮和杨梅露原本是分开单卖的,但云岫让给她做一碗荔枝杨梅饮,不仅要把杨梅和荔枝煮熟,还要往里加糖与柠檬水,待冷却后再加碎冰方可食用。
一开始店家本不愿,这又要放糖又要加碎冰的,麻烦且贵,但云岫给银子啊。
谁出钱就听谁的,那就做吧。
没曾想这荔枝杨梅饮做成后卖相极佳,红与白相配,颜色鲜艳可人,口感更是酸甜凉爽极具风味,才端上桌,被旁桌的客人们瞧见也纷纷跟着要来一份。
这不得是他家饮子店的大恩人嘛,不得好好伺候着嘛。
店家亲自端来饮子,除了两碗飘满浮冰的荔枝杨梅饮,还有一个包袱,里面好像是两大个罐子,云岫不解的看向一起拿上桌的东西:“这是?”
店家双手无处安放,便抓着衣角嘿嘿笑着:“得姑娘指点,小店做出了新的口味饮子,可您不收方子钱,我们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我家那口子便让我给您拿了一罐荔枝干,一罐杨梅蜜饯,都是家中自己做的,您带回去尝尝。”
街上戴帏帽的姑娘虽多,但是能给方子的姑娘可没有,若他没猜错,这位便是背下《药典图鉴》的那位吧。
云岫不由轻笑,心思好活络的店家,既然如此,她就收下了,“多谢店家。”
“诶,那您慢用。”
一碗冰饮下去,消散不少暑气,云岫准备开吃第二碗,刚舀起一颗沾染紫红色杨梅汁的去核荔枝肉,身边就来了一人站定。
“你就是胡椒花比赛中排第五十名的唐晴鸢?”
有些耳熟却又自高自大的声音,云岫都没抬头看去,只是不紧不淡地回他道:“不是。”
然后把那颗荔枝肉送入口中,冰凉又饱含杨梅酸甜汁水的荔枝肉在口中爆开,一直从喉咙滑到胃里,呜呜,沁爽舒服!她满足得想跺脚。
男人却不请自入,直接坐到云岫对面。
“你的身形及走路姿势,我不会看走眼的,那日多次取拿《药典图鉴》的姑娘就是你。”
云岫才不管他说什么,加快速度吃完碗中的荔枝肉和杨梅后,端起碗“咕噜咕噜”喝完杨梅汁,拿起店家给的东西起身就走,却被那人伸手拦下。
“姑娘且慢,在下曹白蒲,并无恶意,只是有些疑问想向姑娘请教。”他一袭白衣,发间只插着一根木簪固定发髻,一副恭而有礼的样子。
云岫若没经历过阁中那一遭,怕是想不到这样的人会对旁人无故冷嘲热讽,“公子认错人了。”她向左走被阻,向右去也被拦。
店家见状,赶忙来到云岫身边,把人护在身后就对那人出言劝阻:“小店寒酸简陋,还请这位公子莫要生事,若你要来硬的,那小的也只能报官了。”
曹白蒲面上既有羞意也有怒气:“我已经说了我没有恶意,你怎么就不听听看,我想说的是什么!”
隔着帏帽,云岫直接怼了回去:“你这幅模样就是最大的恶意,我已经告知我不是唐晴鸢,你却非要阻我离去,对于你想说的事,我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烦请让开。”
曹白蒲默了默,退开三步,却还在不依不饶:“好,就算你不是唐晴鸢,但我确信你就是那日入二楼的持牌者。”
见店家护在一旁不肯离开,他还是硬着头皮说出来意:“入阁十日在下也记下不少典籍,若姑娘愿意,我想同姑娘交换!”
云岫眼一眯,交换?“你想如何交换?”
以为有戏的曹白蒲急切解释着:“我把我所记下的典籍抄录一份给姑娘,姑娘也将你记下的内容抄一份给我,如此一来,你我在药典阁此行中,便得了双份收获。”
姑娘长姑娘短的,还真是看人下菜,那日出声言讽她时可不是这么友善的态度,云岫戏称:“那你就不怕我抄给你的典籍是我胡编乱造的?”
曹白蒲一副你当真会这样做的震惊表情,好一会儿没接上话。
云岫不喜此人,或许他有钻研医术的天赋,但性格上的缺点可不少,于是再次避开他。
行至门口时,就忽而听到他一声响亮的道歉。
“对不起!”
云岫脚步停住,却听他继续说:“药典阁那日,是在下自高自大,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不计前嫌,不吝赐教。”
漂亮话谁都会说,云岫已不想浪费时间再与他纠缠,就背着对他说:“你道歉是你的事,我接不接受是我的事,我现在要走,难不成我不给你典籍,你就不让我走吗?”
他也自知唐突,垂下头,再不好意思挽留:“抱歉,冒犯姑娘了。”
云岫抱着两个罐子,出了饮子店,才走了两步就又站定。
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好歹是即将入职缙沅书院的女夫子,这么打击人家的积极性好像挺不道德的。
那头的曹白蒲追悔莫及,是他那日狗眼看人低,看不起女子学医,也不相信女子有才能十日内就背下《药典图鉴》,曾经出言不逊换了今日这苦果,便是再难吃他也得吞了,咎由自取就是说他这样的。
垂头丧气之际,却又听见一道女声响起,只见已经离去的帏帽姑娘站在饮子店门口对他说:“药典阁典阁主有意建医学院,招收学生,你可到药典阁报名试试。”
他目光灼闪,招收学生?药典阁招学生岂不是意味着他还有机会继续学习研究药典!
“多谢姑娘!”他心头大喜,登时弯腰鞠躬,朝人拱手行了南越大礼。
再次起身抬头时,门口的帏帽姑娘已没有了人影。
云岫抱着罐子回到客栈,拿起其他一路上买的小东西,准备再去一趟快马镖局。她这一路准备轻装简行,回锦州的路上不方便带太多行囊,所以这几日买下的东西肯定是要寄走的。
和盘州的快马镖局一样,云水站镖局的门口也挂了合伙人招募令,同样的,至今也无人答对那三道题。
哎,老乡,你究竟在哪里啊?
除了随身携带的必要物品,所有物品全数寄走,云岫从快马镖局出来时,脚步轻快,心中盘算着路上时间,明早一早出发,如果一路顺利,骑马五日日,乘船十日,再骑马七日,那很快就能见到她的贪吃鬼小阿圆了。
突然间天色微变,起风了,吹得帏帽上的薄纱乱飞乱舞。
云岫无奈驻足避风,等风吹过,重新整理好帏帽才从巷口出来,却在转角处忽闻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同时,也听到一个深深藏留在心底,却十分熟悉,并一生难忘的声音。
“驾!”
青衣黑马从她身侧呼啸而过,带起的风将她的帏帽轻纱掀开一个边角,透过帏帽边缘她看到了一个策马飞驰的背影,但仅仅只是一个背影,就让她一眼确定,那是程行彧。
他,能骑马了?眼睛好了?
眼见马儿疾跑到下一个巷口,云岫绷紧的身子才微微一松,但心头也生出一股说不清的感觉,或许是不舍与思恋。
可这时,竟又瞧见那马有了掉头之姿,朝她所在的方向奔袭而来。
不要慌,不要急,你戴了帏帽,他认不出来的,稳住。
云岫努力自我安慰着,却忍不住胡思乱想,要是被认出来被抓回去,程行彧会怎么对她,囚禁在小院子里不得外出?要是他发现阿圆了,是不是会抢走孩子,养在他妻子名下?
手心发了很多细汗,黏糊糊的,云岫身子还开始发软,但她慢慢提起脚步试图背过身,想宛若寻常路人一般,返回来时那条不算宽阔的巷子中。
还有几步,躲进去就好了,加油,云岫,你行的。
哪知,马蹄声却越来越近,程行彧已骑马来到她身后,厉声叫住她:“姑娘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