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袱是从锦州缙宁山寄来的。
满满一大包,份量却不轻,除去很多治疗寒症的药材外,还有一封信和一个小锦囊。
云岫先取出信拆开,笺纸上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岫岫亲启,蒙惠书并赐大著,晴鸢灿若,佩服之至。因羁琐务,未及奉复,深以为歉。”
前边还好,都是朋友间互相问候的说辞,大概是说想念云云,缙沅书院的夫子小院已为她打整干净,就等她携家人入住,开班传道授业,可到后半部分,写信人又开始撒娇、拜托、恳请云岫再帮她办件事。
瞧见云岫哭笑不得的样子,正在整理药材的乔长青也十分好奇,“唐大夫信上说什么了,竟然能让你露出这样的神情。”
云岫把信递给他,又好笑又无奈,“你自己看看。”
然后她拿起一边的小锦囊拆开,里面只有一个青色小竹牌,上面刻着一枝胡椒花,她猜测应该是身份牌之类的。
那头乔长青把信读完,也是“噗哧”一笑,忍俊不禁道:“那你要不要替她去一趟青州?反正如今新户贴也更换了,城门守卫那头查不出什么的。”
这几年云岫很少出门,就是因为乔长青告诉她,官府虽然没有通缉她,但是也一直在暗中查访,并没有放弃。
不用多想,她就能猜到这是程行彧的手笔,只不过她使用的是别人的身份,任官府衙役怎么查,她的信息都能圆过去。
乔长青就是五年前她在三羊山遇到的那位姑娘,也是她在京都药铺无意帮助过的小郎君,更是被官府通缉的杀人纵火案的女嫌犯,本名乔松月。
乔长青本是乔松月的哥哥,杨云绣是她的嫂子。
夫妻两在京都里安了家,哥哥在一家镖局里做镖师,嫂子也顺便做些小买卖。买卖虽小,但也有赚头,他们通过乔长青往返走镖的便利,把京城里精美的首饰布匹、胭脂水粉运去越州兜售,再把越州的土货特产送来京城。
有乔松月在越州接应,乔家的日子过得美满和乐,比一般人家都要富足。
他们原本的走镖路线一直都是从京都到老家越州,但是在乾堎四十年春,乔长青所在的镖局开始接另一条押镖路线,往返京都和贺州。
越州在西,贺州在东,两地相距甚远,根本不在一个方向,但是镖局给的工钱高,乔长青往返贺州的次数越来越多。
镖走多了,难免就发现其中猫腻。
乔长青暗中观察,仔细探悉后得知,原来镖局竟在给人运私盐!
这要是被官府发现,可是杀头流放的重罪,恐为家人带来祸事,他不愿再冒险,于是从镖局辞去镖师的活儿计。
可还是太晚了,先是乔长青无故重病,然后是刚做完月子的杨云绣外出时受到惊吓。
等乔松月得知消息自越州赶往京都时,只来得及见到哥哥的最后一面。
她直觉哥哥死因蹊跷,于是混迹于镖师行伍中,暗中打探消息,结合嫂子所言,猜测到家中落得这般下场的缘故皆是因为哥哥不愿与镖局再同流合污运送私盐,他是被人下毒灭口的。
她嫂子后知后觉,无法接受这个结果,选择上吊殉情,只为她留下病怏怏的小侄子。
乔松月报过官,却再无后续,反而还惹来不少地痞流氓上门骚扰。她家都散了,还怕啥,干脆夜深人静时,一把火,一桶油,把那家镖局烧得干干净净。
但她逃跑途中把头发跑散落,还被打更人看见,这才被官府通缉。
幸而官府只知道是个女子纵的火,却又没人看清其面容,遂只能在街头广贴悬赏告示。
但这番阵仗,也吓得乔松月为了躲避追查而不得不女扮男装,她面容黢黑,身材高大,比京都的女子们更壮实,便也走运,没追查到她身上。
当时她准备带着兄长遗孤去盘州投奔亲戚,却发现侄子身上的寒症怎么用药都治不好,手脚冰凉,气息更是时有时无,哪怕耗光身上所有钱财,却也只能勉强保住小娃性命。
在药铺遇见云岫的那日是小侄子最危急的时候,可她已身无分文,云岫给的那五两银子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所以,在三羊山再遇救命恩人,她又怎么会袖手旁观。
她使用哥哥的户贴,云岫用她嫂子的,一家三口上路,竟然比她一人带个孩子上路要背眼得多。
如今又更换了新户贴,她和云岫的身份就更不会有变了。
所以,这青州已经不是能不能去,而是看他们想不想去。
云岫确实已经许久未出去走动,一来她有心躲避程行彧,二来当年她有了程行彧的孩子,她便不好离家,云霁如今四岁,也勉强懂事知事,乔长青领得住,她倒是能乘此机会去青州一趟,见见世面。
想清楚后她就对着乔长青说:“去!晴鸢连信物都寄过来了,况且,除了我无人能帮她办这件事。”
唐晴鸢所托之事,在整个南越也只有云岫办得到。
乔长青略一思索:“那这样我们的计划就会被打断,是我和孩子们在这边等你从青州回来,再一起去锦州?还是你从青州直接去锦州?”
乔今安身子弱,他们不适合跟着云岫去其他州府,所以要么在家等一等,要么直接锦州汇合。
“我们直接在锦州汇合,晴鸢信上还说让我们尽快过去,她和伯父已经研究出新的治疗方子,还让安安尽快去那边开始药浴疗法。”
想到如今俩孩子还在巷尾的罗大夫家,云岫便说:“那这两天就让安安继续在罗大夫那里针灸,稳固身子,这样路上也能少受罪。我们就把家里的物什收拾一下,让镖局先运去兰溪。”
乔长青对此没意见:“行,就按你说的办。”
确认许多细节后,天色渐晚,云岫要去巷尾接孩子。
乔长青把那些药材带上,又装上一盒今日镖局新到的茶叶,两人一起出了门。
罗家虽是在巷尾,却有一个不小的院子,平日里会在院中晒药草,只是近来春日细雨多,便收到屋内。
乔今安今日的针灸已经扎完,正和云霁一起坐在房檐下帮罗大夫清理草药根上的泥土。
两个孩子,一个瘦小面色偏白,但眼神亮晶晶的,对那些药材感兴趣得很,另一个圆滚滚的,头顶一撮小杂毛,手里还拿着个干红枣在啃。
乔今安看见人,软声叫唤:“爹,娘。”
云霁小嘴一咧,一口小白牙上沾了片红枣皮:“爹,岫岫。”
真是她的吃货傻儿子。
“劳烦罗叔,罗婶了。”
罗大夫发丝青白相间,虽然年事已高,却神采奕然,看见夫妻俩都来了就顺嘴提点道:“针灸明日还要继续,你们俩注意着,若是有年份大的川乌,再寻些来。”
乔家是开镖局的,做着各地的生意,找药材快得很,罗大夫不会和他们客气。
乔长青点头应下:“好,我会让人留意。”
乔今安走运,三年前遇到回乡养老的罗大夫,听街坊邻居说人家年轻时候是游医,医术高超,他和云岫便上门拜访。果然,罗大夫一眼就瞧出小孩身上不仅有寒症,还有胎毒,索性两家离得不远,那便厚着脸皮上门求治吧。
罗婶子自两人进门来时,就闻到一股药香,“哦?带了药材来?让老婆子来猜猜。”她鼻子一嗅,张口就来:“有桂枝、附子、雷公藤、伸筋草……是缙宁山送来的?”
云岫眉眼含笑,把那包药材拿出来,“罗婶,您这鼻子呀,什么都瞒不过您,都是晴鸢寄过来。”接着,还取出一个带盖的竹编小篓:“婶子,您再猜猜这儿?”
罗婶子又轻轻一嗅:“嗯~好香的云雾。”
乔长青对罗婶子的嗅觉佩服得很:“确实是云雾,上次走镖去了岳山,价格合适就带了不少回来,这份是给您和罗叔品鉴的。”
罗大夫喜茶,捋着胡须,眼中不胜喜悦:“不错不错。”
原先还觉得给乔家小娃治病麻烦,毕竟那毒是哪些药物制成的,他也只能猜个六七分,但这三年,也收了人家不少好处,家中好茶更是不曾断过,拿人手软,罗大夫便是鼓足劲研究针法也要把小娃的命保住。
云岫同罗大夫顺便提起缙宁山的事,老爷子呵呵一乐:“是好事,自内解毒行不通,就用药浴排毒也是另辟蹊径,有我师兄在,就算不能完全解毒,泡泡药浴对身子也益处颇多。”
“而且缙宁山四季温暖,也是个养身的好去处,你们什么时候动身?”
“下月就要启程,从乐平到兰溪路上也要走一个月,安安身子不好,怕路上还要再耽搁些时日。”云岫说着,又拜托罗大夫:“就是这几日还要劳烦罗叔费心,再费心帮安安调理调理。”
乔今安虽然已满五岁,看着却和四岁的云霁差不多大,都是因为寒症和毒在体内作乱。
罗大夫摆摆手:“无妨,老夫技穷,虽无法根治,但是小娃的命还是能保住的。”
忽然他心血来潮,想起什么似的,一惊一乍地对着乔长青道:“长青,你若走镖至青州,可雇人去天水县药典阁找一找《药典图鉴》,里面或有治疗安安毒症的方药。”
《药典图鉴》是集天下医者心得之大作,一直被妥善存放在青州天水县的药典阁内,药典阁每五年开放一次,举办胡椒花大赛,准允当年赢得医术切磋前五十名的大夫入阁研习,为期十日。
如果乔家有人脉,能找到获胜的前五十名中的任意一名医者,便有机会在药典阁内寻到治疗寒症毒性的其他药方。
听着罗大夫的建议,乔长青夫妻俩的神色却变得越来越古怪,尤其是云岫,等人说完后,她才猜疑问道:“入阁之人是不是不限医者本人,只要持雕有胡椒花的竹牌,便可入内?”
罗大夫惊怪,一脸你怎么知道的神情:“你们打听到了?雇到人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云岫欣然乐道:“晴鸢给我寄来一封信,随信而来的还有一个刻有小胡椒花的竹牌,她想让我替她去一趟青州天水县背典籍,但我确实没想到,要去的地方会是药典阁。”
罗大夫闻言更是拍手一乐,面上尽是欣喜跃雀:“那你可得多看多记多背呀,等今年年底,我就和老婆子去锦州寻师兄过年。”顺便瞻仰瞻仰《药典图鉴》。
云岫过目不忘,记忆力惊人,让她去药典阁溜一圈,给足时间她就能用脑子搬走大半个药典阁典藏。
“是,定不负您老期望。”
看来这青州她还非去不可了!
作者有话要说:云岫天赋技能之一:背书!
作者:亲爱的读者们,请给我点收藏吧~~动动手指的事,对于什么准备预收都没有的作者来说很重要呐,以资鼓励的事大宝贝们都不想做吗!
折耳根太难了,呜呜,我想日更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