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快马镖局乔夫人

五年后,德清三年。

新帝继位三年间,发政献行,禁苛暴只,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许多政令措施让云岫不得不怀疑,在南越是不是也有一位老乡存在,还在给皇家做幕僚,但快马镖局招募合伙人的三道题至今又无人能回答,着实令她百思不解。

春雨淅沥沥下个不停,雨不大,却绵柔柔的。

屋外来了个憨态小妇人,举着一把姜黄色的油纸伞,站在门外朝院里娇滴滴地喊道:“乔夫人,你收拾好了没?”

云岫早已在院中等候,撑伞间笑着就迎了上去:“李嫂子,来了。”

她们俩此行是要去县衙更换户籍户贴的。

这是去年秋的新政,但今年才执行到盘州,就相当于人口普查似的,只要是南越的百姓,不论是良民还是家奴、黑户,都要到所在地重新登记造册。

若只是登记也就罢,但是新做的户贴与以前相比要更为特别,不仅要记录原籍贯,现籍贯,居住地,姓名,年龄,与户主关系等信息,还要由画师画像,并入户贴。

“听我家那口子说,去年他去隔壁州做买卖,就被城门守卫查到是旧户贴,那叫一个盘问详细,恨不得把你祖爷爷那代都给扒出来,再看其他持新户贴的百姓,只要人和户贴对得上,查问几句就给放行。”

她说得眉飞色舞的,仿佛重现了当时的情景,“如今终于轮到盘州,等我们更新好户贴,以后出行就方便简单了。”

李嫂子说着说着还问起云岫:“乔夫人,你家两个娃的换了没?”

“换了,家里就我还没弄。”乔长青的户贴早几日前已经换好,包括两个孩子的就是由他带着弄好的,一家四口,如今只差云岫。

“哎呀,乔总镖头真是疼你,哪像我家那个,就换了他自个的。”她昨天才给家里的娃换好,刚到她,县衙的人就说到点了,喊她隔日再来。一个人多没意思,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好在她听说乔夫人也没换,便相约一起。

云岫笑笑回应她,大多时候都是李大嫂在讲,她倾听,偶尔搭一句,一路说笑着,县衙也到了。

大概是今日下雨的缘故,来更换户贴的人不算太多,等候一小会儿就轮到她们。

两位书吏一组,一人登记户籍信息,询问详况,一人画小像,盖上官印后再制成小册。

前头一位婶子领取新户贴后,同云岫打了声招呼就笑着离去,待云岫坐下,就发觉画师眼色不太对,既疑惑又矛盾的,画两笔又抬头看几眼。

云岫把旧户贴递给执笔书吏。

那名书吏面色和善地接过,这快马镖局的乔夫人,他有幸跟着自家大人见过两回,态度语气上便客气不少:“乔夫人,都是例行询问,您如实回答就成。”

云岫颔首表示知晓,那执笔记录的书吏就问道:“乔夫人,祖籍何处?”

“祖籍,越州孟林县。”

“现籍是,盘州乐平?”

见她“嗯”了一声,那书吏又继续说:“劳烦乔夫人确认大致信息,小的好登记造册。”

“杨云绣,夫乔长青,长子乔今安,次子云霁,家住乐平县桂花街东风巷六十三号,家里行商,经营快马镖局。”

等她把概况信息报完,执笔书吏也把主要信息登记在新户贴上,再粘上画好的小像再盖上官府红印这新户贴就制好了。

她接过那本新户贴,将要起身时却听见坐在另一旁的书吏疑声问:“乔夫人小的看着面熟,不知夫人是否去过京都?”

云岫淡淡回他:“不曾。”

他还要再追问些什么,却被执笔书吏敲打:“乔总镖头夫妻俩五年前从越州而来,人家儿子都生两了,绝不是京都要找的人。”

曾经他也觉得乔夫人长得像,但细看就会发觉,乔夫人身型更圆润些,浑身气质也更沉静,容貌还比京都传来画像上的小姑娘更姣丽。

有执笔书吏在拉三扯四的,那名画师也不好再过多盘问,京里寻的是位姑娘,眼前这位却嫁为人妻,还育有两子,很可能确实是他眼拙看岔了。

“小的认错人了,望夫人海涵。”

云岫轻吐出屏于胸口的气息,微微轻松回道:“无碍。”

然后她又问执笔书吏:“这位大人,我家过几月要迁往锦州,请问这户籍还需再更变?”

那人“喔”了一声,“乔总镖头要迁家?”自顾自的说完后才反应过来,赶紧回答云岫:“不用再更新户贴,到时去锦州府衙盖印确认即可。”

又询问些其他详况事宜,云岫谢辞他后才起身离开。

跨出县衙大门,她看着手中的户贴,心里是又喜又愁的,这护照版的身份证,让她确认她在南越确实有老乡,而且这老乡着实断了她很多财路。

收好户贴,云岫告别李嫂子,绕路去快马镖局-乐平县站点一趟。

快马镖局是三年前她和乔长青一起创建的,她主内,制定经营发展策略,乔长青主外,押镖送镖,顺道开阔市场与站点。

乔长青以前有押镖这方面的经历与经验,云岫又见识过物流快递,所以这门营生,他们做得还不赖。

快马镖局,主打又快又安全,现在在每个州府都至少设立了一个站点,虽是叫镖局,但运营方式确实是后世快递物流那一套。

为啥偏偏做物流?毕竟又累又苦,摊子又大的。

要说云岫不想做其他营生吗?她想!

作为博览群书的穿越人士,她自然知道肥皂配方,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用撵碎的猪胰子配合草木灰熬制而成,但那是低端肥皂。

南越早在四年前就就已经出现各种款式的香皂,添加花瓣精油的,做成各类果子形状的,洗头发的,沐浴的,大人用的,小孩用的,分门别类,价格实惠,还能根据不同的需求让店家特殊订制,服务周到,许多香皂风格甚至是云岫都没想到。

就这般,她还能挤进香皂市场吗?当然挤不进去。

话说做不了肥皂,那制糖吧。

好歹她从程行彧那里拿走了一千两银票,虽然那年鞋跑掉一只,丢了一百两,但是另一只鞋还在啊,加上缝在肚兜夹层里的,整整九百两,那也是个富户,买地种一片甘蔗、甜菜,那她不得是南越制糖大家。

但是,她有此计时,南越市场上不仅有售红糖,麦芽糖和砂糖,关键南越还土地改革了。

良民一人能分有两亩地,可免税,超出部分按照超出的土地面积对应南越地税表缴税。这意味着士绅拥有的土地越多,那交的税就越高,她就几百两银子,何必再去趟浑水,别到时候土地砸在手里,还倒欠别人工钱。

云岫觉得自己也忒倒霉了,每当她想出一种谋生之道时,那东西不久就会在其他州府问世。

造纸、制盐、焦炭、瓷器、炼铁……再看近几年修建的州府书肆、济安院,不就是后世的省图书馆和救助站嘛,还有新修的官道、码头,令她深信,南越怕是有位大神在搞基建。

但有时候又很矛盾,总觉得这位大神有些脱钩,都修路了,却不用水泥,是那水泥不会配吗?都科举改革了,怎么还女子不得科举?都重用实务了,怎么还没建设技校?

在她看来,在某些方面还缺点啥,不够尽善尽美。

思索间,她已来到快马镖局。

这里是快马镖局建的第一个站点,地占一处三进院子,一进院落是服务台,是招待客人、给客人办理取寄物品的地方;二进院落是留给镖师们休息的;三进院落是镖局仓库,存放着客人们的各类杂物、商品、书信……这些东西当日就会被分类装车,等第二日清晨便由跑镖的镖师运往各地。

云岫在镖局的大门口右侧悬挂了一帘长布告。

字体排列有些特殊,不是传统的自上而下,再自右到左,而是大大的“招募合伙人”五个字写在最上方的正中,顺序自左而右。

有人正着读,有人倒着读,有人乱着读,有人读对了,也明白其中的意味了,却又解不开合伙人三道题中的任意一道。

其一,请有缘人解:九九乘法表。

其二,请有缘人答:杂交水稻之父是谁。

其三,请有缘人聊:近几年最喜欢的电视剧、电影有哪些。

如今看,布告依旧无人摘取,那三道题也暂时无人能答。那位大神,究竟是何方神圣。

云岫才站在门外那么一小会儿,就被出门送客的镖师眼尖看见。

“夫人,您来了怎不进去?”

“不了,我就是路过,乔长青呢?”

镖师嘿嘿一笑:“乔爷在呢,我这就进去唤他。”

“劳烦。”

没多久,穿着一袭靛蓝色短打的乔长青大步而出,身后跟着另一个小镖师,手上还提着个包袱。

乔长青看见云岫的身影后,步伐小跑起来。

“岫岫。”

“慢点。”

然后乔长青取过小镖师手中的包袱,对着小镖师的肩膀拍了拍:“好好休息,别忘了明日清早要走镖,别激动得今晚睡不着。”

他的声音不粗犷,反而夹杂着少年郎的清脆。

被他拍肩的少年是桂花巷里另一户人家的小儿子,明日也是他第一次跟着出去,乔长青免不得多提醒几句。

乔爷这是关心他吗?小镖师响亮地“诶”了一声:“乔爷,您放心,咱绝不会拖您后退的。”

能跟着快马镖局干,他家祖坟都要冒青烟了,怎能不珍惜这个机会。

乔长青交待完,就笑着和云岫并肩离去。他一边走还一边举着手中的包袱,兴致勃勃地追问:“岫岫,你猜猜,这是什么?”

云岫撇了他一眼,那么大的“缙沅”二字当她看不见啊,干脆故意逗着他:“我猜啊……猜不着。”

“岫岫!你再猜一猜。”

站在镖局大门口的小镖师看得满眼羡慕,他家总镖头和夫人就是恩爱,啥时候他才能取到心仪的小媳妇呢。

作者有话要说:陆清鸣:上辈子杨乔先生没告知孤水泥为何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