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程行彧的迎亲队伍

三月初,临光别院多出几张生脸,云岫无心去打探,程行彧忙得不见踪影,两人也没机会再为他成亲一事争吵。

她经常去街巷中溜达,找寻各种各样的小吃食,天色稍晚就立马回去,也不耽搁,大概是因为识趣乖巧的端正态度,程行彧没有再阻她外出,就是让宁瑶跟随在侧,跬步不离。

这日,她去聚兴楼吃现卤烧鹅,恰巧碰上楼里上新菜,一时吃撑了肚,就和宁瑶去药铺找消食丸。

宁瑶还真是称职的小尾巴,云岫做什么、吃什么、说什么她都一清二楚,以至于她身在药铺,有心买迷药,却无法可施。

买到消食丸后无奈离去,却在转身时不小心碰撞到一位衣裳单薄的小郎君。

小郎君怀里还抱着一个奶娃娃,尽管奶娃娃身上裹了好几层大人的衣衫,但看上去还是小小的一只。

“抱歉。”

“不好意思。”

两人异口同声地道歉,云岫颔首侧身让他,却见小郎君脚步未迈,药铺里的大夫不耐烦的声音就嚷嚷道:“都说了,你先把之前的诊金结了再来,我也只是个坐诊大夫,垫不起药费。”

“大夫,求您了,再给看看吧。”

那声音与他的容貌一点也不相符,低哑粗涩,就像破旧的二胡,被不懂乐理的人拉出难听的吱啦声。

老大夫起身赶人,边嘟囔着:“你这小娃子寒凉得很,我这里救不了,再到别处看看吧。”

要是有钱还能再用些桂枝、麻黄发汗驱寒,但他都已经帮垫不少银钱,再乱发善心,这个月少拿些月钱回去,岂不是又要被家中婆娘闹得不得安宁。

小郎君也知道自己欠下不少诊费,但孩子不能不救。

“大夫,您再借我些银钱,我以后会还的。”

“走吧,别妨碍后面的人看诊。”

一人不愿走,一人非要赶,推搡间,云岫出声打断:“欠多少诊金要还,需多少诊金才能治。”

老大夫一愣,怕冤大头走了,赶忙回道:“欠八百六十文,后续治疗还需……暂需二两银子。”

云岫把钱袋拿出来,摸出两颗银锞子,小的一颗放在案桌上,对老大夫说:“三两银子,给孩子看治驱寒。”

大的一颗递给小郎君,“拿去买些棉衣,要是你也倒了,还有谁能为孩子奔波。”

他没有拒绝,也无法拒绝,冰凉的手从云岫那取过那颗小银子,声音哽咽着:“谢谢,我怎么还你。”

云岫瞥见他怀中瘦小的孩子,摇摇头,“不用还了。”

她朝外走去时,还隐约听见身后传来大夫的呵斥声:“怎么会越发严重了?先含颗药丸,抓了药赶紧去后院熬……”

云岫走出药铺后就去书肆一趟,她吃撑了,还需多走动消食。她在书肆待了一下午,又挑选了近期新出的《游锦州记》、《金玉传奇》、《经络穴位图》,还有两本春宫图册。

出来时看见有衙役在街头粘贴告示,挤满看热闹的人,“宁瑶,走,过去看看。”

告示是悬赏告示,大概是说三日前,京都发生一桩杀人纵火案,嫌犯是一名女子,年二十上下,如有女贼踪迹者,得赏二银,如捉拿归案者,得赏十金。

告示上画着女贼的画像,云岫看着那团墨,失笑出声,要想靠这张悬赏告示抓到人,真是异想天开,

宁瑶不明白云岫笑什么,但是今日出来得久了,她便提醒催促道:“云姐姐,我们回去吧。”

云岫收敛笑意,应她一声:“走吧。”

回到临光别苑,她没有急着把书送去书房,反而先带回了住处。

程行彧得知她当日的行径后,晚上便寻过来,再有两日他就要成婚,在这期间不能有意外,不论是云岫,还是琼华册。

青玉竹仗的清脆声和脚步声渐渐传来,云岫赶紧收起了《经络穴位图》,压在一摞书册的最底下,随意拿了一本书在手中,没想到却是春宫图册。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慌乱间她也不好再更换书册,就开始佯装翻阅。

好在,见只有程行彧一人才放下心来,便放下图册上前搀扶问候:“怎么就你一人,洛川呢?”

“在外边候着的。”程行彧放空眼神,摸索到云岫的手,任她牵扶着来到桌前坐下。但看到桌上随意放着的、又翻开一半的春宫图,嗓子又忽然发痒,轻咳一下压下那股心思后,才若不经心地问:“在做什么?”

云岫给他倒了杯水放在手中,“在看游记。”

屋内就程行彧一人,又看不见她在做什么,云岫就随口胡诌应付着。

只是坐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程行彧说话,更搞不清楚他的意思,正要开口赶人,就听程行彧又问她:“怎么许久未翻页?”

她一时愣住,想到曾听人说瞎子的听力更胜常人,她就拿起那手边那册春宫图开始翻看,还顺口提道:“你过来有事?”

“无事。”

“哦。”云岫也不管程行彧,把他晾在一旁,径自翻看着春宫图打发时间,打算等他走了再研究那册《经络穴位图》。

晚些时候,小丫鬟进来剪了烛芯,屋内又亮堂了些,可直到她把一本春宫册翻完,程行彧依然坐着不动。

云岫开始催促:“早些回去休息吧,你明后日不是就要成亲了吗。”

程行彧皱起眉头:“你在赶我?”

为了大计,她云岫不得不忍,神色变换间立马找到借口,“不赶,是我看困了,要休息了。”

“那就伺候洗漱。”

他一声令下,屋外的小丫鬟一个接一个进来,端盆倒水拿布巾,有条不紊。

直到程行彧坐在床边后,云岫还在阵阵懊悔,早知她就早些睡下,明早再起来研究,怎会呆傻傻地看完一整册的春宫图。

吹灭灯烛,两人在床上平躺着。

程行彧的气息、气味萦绕在整个纱帐内,加上云岫又看了一整册的春宫图,脑子开始不清明,心思不宁静,那些画面、那些姿势仿佛就在眼前。

一时觉得过目不忘也不是件好事,她此刻清清楚楚地记得册子上的细节,甚至还能把主人公替换成她和程行彧,想入非非而不可止。

听着云岫不是很平静的呼吸声,程行程行彧唇角微提,故意侧身挤过去,面朝云岫,一手更是突然搭在她的腹间,惊得云岫手臂拂动。

他的声音清冽干净,低沉婉转:“睡不着?”

既然他也没睡,云岫也懒得再忍,凑近道:“贴贴?”

两人你侬我侬,仿佛回到一个月前毫无芥蒂的时候,云岫依偎在程行彧火热宽阔的怀里,那感觉既是甜的,又是涩的,因为再过两日他们就会分别,她的男人就要便宜别的女人。

心里隐隐一动,他们也曾踏青登高,围炉煮酒,同游庙会,放灯许愿……更如寻常夫妻那般同床共枕,相拥相爱,那些情感、那些经历,深入骨髓又刻入心扉。

云岫知道,不管她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她都不会再爱上别人了,程行彧,真的很和她的意。

鸡鸣三声,云岫才渐渐睡去。程行彧搂着她,听着她口中无意识的呢喃,无比满足,此生情与爱,他唯愿与云岫一人沉沦。

拥紧她,在额间留下一吻,柔情哄道:“睡吧。”

**

三月初七,程行彧大婚。

临光别苑却一如既往,没有张灯结彩挂红灯笼。云岫从宁姑姑那得知,婚礼在他处举办,这里除了她,不会有其他人踏足。

看着宁姑姑那张盈满喜悦的笑脸,云岫觉得挺讽刺的,毕竟第一次与宁姑姑相见,她也是这般喜笑颜开。

关于程行彧娶妻这件事,云岫前些日子既然想开了,那么今日就不会再纠结,自然也不会再给人脸色瞧。

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妥当后,如往常那般约着宁瑶去聚兴楼吃烧鹅。

小姑娘难得扭捏,“云姐姐,要不去城西喝羊肉汤吧?”

聚兴楼可不止吃烧鹅,云岫哪会愿意,拉着宁瑶就往聚兴楼奔。

这回好了,不止宁瑶不安,连暗处洛羽的心也跟着突突乱跳。

等到了聚兴楼,坐在二楼雅阁窗前吃烧鹅,看着楼下长润街上的迎亲队伍,云岫才回过味来,怪不得今日的宁瑶坐立不安,别扭得很。

“快来看,是景明侯世子娶亲了。”

“听说娶的是徐太傅家的亲侄女。”

“虽然只是侄女,又一直居住在贺州那边,但这新娘子可是贺州有名的才女。”

“贺州啊,贺州有钱呐,这景明候世子当真有福气。”

“就是啊,他母亲也是富贵人家的,再娶这么一位有才有名更有钱的妻子,这位世子爷真让我等羡慕。”

……

长润街上热闹得很,楼下的闲言碎语,云岫不想听也不得行,她就坐在窗边,百姓们的议论听得很清楚,更看得清如长龙般的迎亲队伍一路吹拉弹唱,还有身着大红色喜服的程行彧。

宁瑶不安地喃道:“云姐姐……”

自从云岫来到临光别苑,大伙儿都瞒着她,以致云岫至今仍不知程行彧的真实身份,如今被百姓的闲话捅破了,她怎么能不紧张,况且,怎么偏偏是今日被她知晓了。

云岫却摆摆手,不甚在意地劝慰她:“没事,你主子是世子爷才更厉害呢,虽然我做不成世子妃,但凭你主子对我的宠爱也还能得个侧夫人当当,再不济,一个外室也能享尽荣华富贵了。”

她吃着烧鹅,面上没有一点悲伤愁苦,一根筋的宁瑶看不懂,也猜不透,就只能在一旁陪着。

直到程行彧的迎亲队伍走完,云岫才揉着脖颈,对着宁瑶说:“瑶瑶,我这好像扭到了,帮我揉揉。”

宁瑶未做他想,利落起身来到云岫身后,在她肩膀处以适当的力道揉捏,嘴上还问着:“云姐姐,这个力道合适吗?”

“那这里,有没有好一点?”

捏了几下都没有找到对的位置,云岫把她拉到一旁坐下,亲自上手示范。

“大概是这里!”找到经脉穴位图上的位置后,她一记手刃拍在宁瑶哑门穴下方。

小姑娘坐直的身子瞬时无力软了下来,云岫扶着她让她趴在桌子上。

“抱歉。”可能要令宁瑶受罚了。

云岫争分夺秒不敢耽搁,朝聚兴楼后院离去,却不想,还没出后门就被人堵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