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竟然是这样想的?”唐仪明用笔又蘸了墨,写下一个礼字便搁了笔,绕出书案坐到桌前问道,“那你可打听到她为什么要为那个姓孙的出谋划策?”
“回主人,夏家娘子说是因为孙耀兴肯教村中稚童读书,并且称呼她为先生。”
唐仪明端茶的手顿在半空,最后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看来我得助她一臂之力了,吩咐下去,如若他们有了动作,我们就为其添把火。”
侍从抱拳称是,而后将要离开,唐仪明重新叫住他道:“那些药是什么来由,如何制成,查到了吗?”
“没有,”侍从直言道,“属下差人问过都中所有医馆,从未有一人见过这种药片,制药的法子也尚未查明。”
“嗯,”唐仪明道,“下去吧。”
回盛都时,她便赠药于他,说是能消炎镇痛,他用了一次那些药,发现它比草药熬成的汤见效快些,也比药汤更容易吞下去,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想从这些药上面打探出她的来历。
原本他不执着于她的身份,她帮了他,他帮回去就算是两清了,可当他打听到她居然跟信王妃同名时,瞬间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唐仪明越发觉得好奇,喃道:“夏璃,不,夏礼知,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整个盛都谁人不知夏家嫡女以前是个神志不清的傻子,一夕间突然就恢复了正常,这让任何人来想都会觉得奇异。
唐仪明觉得这其中的谜底就在她们两人身上,夏礼知和夏家嫡女相识,两人之间好像还有着不浅的矛盾,不过具体是什么矛盾,村里学塾的孩子没一个人能说明白,他也就猜不出原由。
不,不对,信王好像也与她们有些联系,听闻这几日信王也对那个村子和夏礼知产生了浓重的好奇,也开始打探她的消息。
说到信王,近些时日他动作频繁,行事无比顺利,让其他几位王爷毫无还手之力,好像一切事宜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按照这样的形势,信王极有可能就是太子的最佳人选,不过,天命这种事,谁也说不准,哪怕就是陛下,也说不准啊……
等了两日,夏礼知果然听到有人在议论“牡丹吉神”,再过两日议论的人就更多了些。
实话实说,这个法子实在是铤而走险了些,但若有人相信了,无疑能确保孙耀兴获得进入考场的机会,只要能进入其中,他未尝不可能创造出奇迹。
她不清楚朝廷里对于科考文章评价的标准是什么,但以孙耀兴的才学,应当是能取得功名的。
事实证明,她预料的不错,考试那日孙耀兴面画牡丹,混在簪牡丹花、捧牡丹,穿着牡丹绣花衣、拿着绣花手帕等一众学子之间,一点也不突兀。
孙耀兴感怀自己真的坐在了考场里,心情格外地激动,一时间文如泉涌、如痴如醉,将一篇文章写得顺畅无比,在三日考期结束之时,他交上了自有生以来最为满意的答卷。
夏礼知是给学生们授完了课才去的村口,那里等着的人除了孙大娘,还有赵秀才的家人,村里有实力去参加殿试的人只有孙耀兴和赵秀才两人,他们的家人出现在这里不足为奇。
只是赵秀才的母亲见着夏礼知,丝毫不掩饰地白了一眼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小夏娘子啊,我们是来等孩子归家,不知小夏娘子是有何贵干?”
夏礼知朝几人依次行礼道:“今朝考子将归,我来问问试题如何,好给孩子们讲讲,让他们提前认识认识。”
“小夏娘子不是我说你,”赵大娘皮笑肉不笑道,“你给男孩子讲讲就罢了,给一些小姑娘讲算怎么一回事呢?她们读书习字有什么用呢,又考不了功名,到了年纪就得嫁为人妇,你这不是白费功夫嘛。”
夏礼知点了点头,随口敷衍道:“婶子说的确有道理,只不过识几个字也没什么坏处,她们要愿意听,我与她们讲讲也不妨事的。”
赵大娘和孙大娘是村里相互看不上眼的“宿敌”了,单听到赵氏那尖酸刻薄的声音,孙大娘就烦不胜烦,忍不住插嘴道:“小夏娘子愿意教村里的孩子是那些孩子的福气,你在那里阴阳怪气些什么呢,让你去教,你懂得之乎者也吗?”
“我说我的,怎地就招惹你了,”赵大娘扫过孙大娘的全身,“哟,你还真觉着你家那个丑八怪能中呐,也不看看,人家官老爷让不让他进去呢。”
孙耀兴脸上的胎记本就是孙大娘一生之痛,多年了他处处受制于那个红色的胎记,也曾被考场的人拒之门外,可这次他们做了如此大的努力,抱着最大的希望放手一搏,现在她一点也听不得这样的风凉话。
“你也别得意得太早,”孙大娘白了赵大娘一眼道,“你儿子就算进得去考场,也不见得就能高中,让我来数数他这是考第几次了。”
“你!”
两人都被气得不轻,立刻就撕扯作一团,吵着嚷着不让人安生,夏礼知无语至极,却不得不上前劝阻,只是两位大娘谁也不让着谁,反倒牵连了她,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将她拉起来的是一个穿着黑色束袖劲装的男子,男子放开她的衣服,退开一步行礼道:“夫人,请问村中村长家怎么走?”
邪门,实在邪门,这段时日怎么老是有外人到村里来,去的还大多都是村长家。
问了村长妻子,她还说是先前来避雨的贵人特地来感谢他们的,给他们送了不少东西。
其他的村长妻子没有多说,夏礼知却隐隐约约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若真是前来感谢的,来过一次便足够了,怎么三天两头的天天往这边跑,这些贵人们是闲得长毛了吗?
虽然是这样想,她却没胆子说,只随便给人指路道:“往此处直走,能看到一棵银杏树,从银杏树下左拐,有小楼那户人家便是了。”
“多谢。”男人道过谢,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过夏礼知垂着头没有察觉到。
赵大娘和孙大娘刚刚把人推搡到地上时就停了动作,就看着男人搀扶了夏礼知一把,而后问路。
别说夏礼知了,就她们也觉得奇怪,这段时日外人来得也太多了些。
男人顺着夏礼知所指的方向匆匆离开,夏礼知立刻走到两位大娘跟前道:“两位婶婶日后说不一定就是官家贵妇了,吵成这般多少有些不体面,还得以和为贵才好呢。”
两人互相瞅过一眼,纷纷扭过头去不看对方,夏礼知劝说不成功,多少有些尴尬,恰逢远处传来人声,转身看去时,正好是赵秀才一行人回来了。
作为曾经被推荐过给自己当另一半的人,夏礼知刚一看到赵秀才顿时觉得更加尴尬,但好在她对此人无感,这尴尬没能持续多久。
不过,显然赵秀才对她的拒绝心知肚明,半分眼神都未分给她,只扶着赵大娘错开她们往村里走。
孙耀兴紧跟着到了村口,看到孙母和夏礼知立刻就加快了步子,笑着上前,先给夏礼知行罢大礼道:“多谢夏先生此番相助。”
夏礼知福身回礼道:“看来孙先生考得不错,不知考的是何许题目,能否透露一二?”
“能,”孙耀兴上前与孙大娘并肩安慰了一声别哭,又对夏礼知道,“怎么不能,此番考的是疏林策,在下自觉答得不错,今年或许能得偿所愿了。”
“那就先恭喜孙先生了,”夏礼知笑道,“不过,还请先生在放榜前去塾里给孩子们说说考试之经历,让他们都长长见识,若是有孩子因此立下志向,也算我等为师者的功德一件了。”
孙耀兴点了点头,没有拒绝道:“夏先生所言有礼,我明日就去。”
夏礼知行礼道:“那我就替各位孩子在此先行谢过先生了。”
现下正是母子俩需要独处的时候,就像她高考结束时,那些欢呼雀跃的同学们和他们焦灼期盼的家长一样,夏礼知识趣的给两人留下空间,自行回了家。
看着他们这些学子寒窗苦读多年,夏礼知也不由自主地为夏云起的未来起了困惑,当然最后的思考结果是——她不希望夏云起入朝为官。
只是人生是他自己的,她不应该先入为主的干涉与包办,等他再大些,他的心智与思想都成熟了就让他自行决定。
孙耀兴果然按约定去给孩子们上了一课,并告知了放榜日,邀请想去看的孩子与他一同前往盛都城中看榜。
本来夏礼知是不愿意去的,奈何夏云起软磨硬泡,小嘴甜得直让她心软,她实在赖不过他,只好决定跟着一起去。
她以为她也能看看这个时代读书人的意气风发、挥斥方遒,能领略一番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豪情与欣喜,没想到她居然遇到了许是莺。
一朝殿试毕,天下英才齐聚帝都,新科状元郎红衣锦袍打马街前,街道两旁高楼之上莺歌燕语、红袖香招,唯一让夏礼知惊得犹如五雷轰顶的是这些风尘女子中居然有许是莺!
作者有话要说:距离男女主结婚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