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外面的雨断断续续下个不止,让回城的山路变得坑坑洼洼泥泞难行,山体滑坡阻了路段,让暂住这里的旅人无法回家。

当然了,半夜借住的旅人能待多久呢?除了受益最多的村长家,其余人仅仅是帮了个忙,借了几间空屋子,然后各自去做自己的事了。

这些人穿金戴银,举止谈吐与他们这样裤脚掖至膝盖、需要在地里劳作的人一点也不同,围观他们还不如多翻两亩地呢。

村民们是这样想的,夏礼知也是这样想的,谄媚的事她做不来,自己的本职工作她却自得其乐,只是这也有许多限制,她所教授的东西得选择这个朝代以前的,未来的种种实在不能暴露更多。

她带着夏云起去到村尾塾里教孩子们学完今日该学的字,本来是该直接回家的,奈何村长家的幼子小木墩下石阶时滑倒扭了脚,她这个做老师的怎么也得将人送回去。

虽是邻居,但隔壁正是有人的时候,她一点一不想去他家院子里,更何况他们夫妇俩昨夜里才惹她生了一肚子的气。

奈何为人师表啊。

夏礼知背着小木墩就没法兼顾夏云起,只能让他扛着伞慢慢地跟在她的身后。

“先生,”小木墩搂着她的脖子嘟囔道,“先生,你千万不要嫁给赵秀才。”

无论在哪个地方,哪个时代,活着永远是亘古不变的主题,但满足了衣食住行的基本需求,其次就是被尊重、被认可的需求,小木墩的一句先生成功地将她的龟毛捋顺,那一点不情愿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夏礼知接受了一个孩子的好意,柔声问:“为什么呀?”

“赵秀才不好,他不喜欢我们这些小孩,”孩子稚嫩的声音响在耳边,“我姐说,他以前是有过婚……婚事的,但是他觉得七姑姑配不上他,他就退婚了。”

他口中的七姑姑是村西一个大龄未婚的姑娘,她听说过的,只是没有想到背后的隐情居然是这样的。

在这个地方,无故被退婚对一个女孩子的影响太大了,这个七姑娘被村里人耻笑了这么久,原来皆是拜这位赵秀才所致。

只可惜他如今也遭了反噬,四里八乡的人都知晓了他的品性,对他避之不及,小木墩他娘也就是收了人家的好处来坑她这个刚来四年的“外乡人”。

“谢谢小木墩的提醒,先生知道了,”夏礼知站住脚回头等夏云起跟上来,“先生肯定离他远远的。”

小木墩得到夏礼知的认同,立刻高兴得手舞足蹈,紧跟着说道:“还有,还有,他长得不好看,配不上先生。”

夏云起追上来嚷嚷道:“是啊,是啊,娘亲你千万不要理赵秀才,我觉得,娘亲比赵秀才腻害。”

“那当然了,娘亲也读了许多的书呢,你们以后若是想要比我厉害,一定要比我读的书多。”

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说好的同时,他们也到了地方,夏礼知在隔壁村长家门前踌躇了许久才敲门。

来开门的是昨夜那些人,穿着士兵的盔甲握着剑柄,戒备森严的样子,怪不得昨晚村长他们激动成这样呢,合着人家真是“贵人”。

夏礼知有些怵怵的,却还是鼓足勇气背着小木墩进去,里面到处有人守着,她不敢乱走乱看,最后径直背着小木墩上了小阁楼决心将小木墩送到她姐姐那去。

这个节点上,也只有他姐姐这个未出阁的姑娘最得闲,能够及时的看顾他。

夏礼知将孩子送到人家姐姐那简单交代了两句就告辞离开,低着头走到一楼拐角处却差点撞到了人。

她吓得顿了步,顺着对面人的衣角往上,看到的是一张比明星还英俊的脸,剑眉星目,棱角分明,贵气天成……

夏礼知呆住不动,看着男人只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对面的男子也不移开,看着她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娘亲。”进门的时候她有些紧张,忘记告诉夏云起在外面等着,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跑到了这里,“娘亲,娘亲……”

衣角被夏云起拽了拽,夏礼知立刻回了神,先蹲下身帮他将伞合起来,再抱起他向对面男人施了一礼道:“冒犯了。”

她站直了身体就要给人让路,可下一秒突然出现的声音却让她怎么也迈不出步子了。

“夫君,你怎么在这——”

夏礼知睁大了眼睛看向声音的主人,只见一个盘着发的贵妇人莲步款款地靠近面前的男人,看到夏礼知时显然也很惊讶,话都没来得及说完。

“是你?”“夏礼知”干巴巴地问说。

夏礼知张了张嘴巴,想说点什么却无从说起,旁边的男人突然问说:“夫人,你认识这位妇人?”

“夏礼知”瞅了一眼抱着孩子的夏礼知,看着她身上的粗布衣裳和粗略盘起的头发,轻蔑道:“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好一个只有一面之缘,当初她一直担心受怕,想着“夏礼知”会不会遭遇到什么危险,甚至她还不自量力地犹豫过是否要先去找到“夏礼知”,再一起去寻大师问一问回家的办法。

没想到人家根本就不在乎,在那个林子分开时都没想过告知她一声,左右她自己才是那个傻逼!居然为一个从未将她放入眼里的人担心了着么久。

夏礼知脸上的表情差点就绷不住了,只得紧紧抱住怀里的夏云起,汲取着他的温度让自己拼命保持冷静。

也对,从知晓她们不是被绑架而是穿越伊始,她们就不是什么同一根绳子上拴着的蚂蚱,根本没有任何同行的可能。

不过,确定了“夏礼知”不是被坏人带走的,也算能让她彻底安下心来,往后也不必再与“夏礼知”有任何的牵扯。

“这位夫人恐认错人了,民妇从未见过夫人,”说罢,夏礼知又朝着“夏礼知”的丈夫微微欠身道,“方才冲撞了这位大人是民妇之过,还望大人您不要怪罪。”

男子一直盯着夏礼知道:“无妨。”

熟悉,这个女人给他的感觉太熟悉了,尤其是眼神,与他印象里的人特别相像。

“先生,先生……”小木墩从楼上跑下来,仰面望着夏礼道,“先生我想去你家,跟云起一起玩。”

果然还是小孩子,完全没发现他们这里的气氛不对,但也正好给夏礼知解了围,她从善如流地拉住小木墩的手,低头望着他笑道:“好啊,”她侧目向夏云起道,“云起,你下来跟小木哥哥一起走好吗?”

夏云起点了点头,下了地跟小木墩一起往外走。

夏礼知起了身对两个大人道:“稚子年幼,民妇得去看顾着,这便退下了。”

哼!今天还真是倒霉至极,以后她担心“夏礼知”的情况,她就是狗!

毕竟是邻居,出了村长家的门再走上几步就到了她自己的小院,她原以为昨晚借住的那几个人还在,进了院子才发现到处静悄悄的,就连人声都没有。

今早起来时她就听说他们好多人被派去清理路障,住在她家里的那些人也都穿着统一的服饰,应该也是侍从的身份,所以被派去的可能性极大。

对了,他们当中好像有一个人受了伤,受伤总不能也被派遣出去吧。

——那么人呢?

夏礼知到处看了一遍,最后站在主屋前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清理路障这种事带着一个受伤的人去纯粹就是拖后腿,那些人又不是傻子会做这种麻烦的事,所以那个受了伤的人一定还在里面。

夏云起和小木墩两个小家伙蹲在一起专心致志观察毛毛虫,夏礼知想了想还是决定进屋去看看,要是那人伤重死在了她家里实在过于渗人,光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主屋的门没有从里面锁起,夏礼知轻而易举地就能推开门进去,这间屋子面积不大,一眼就能扫过全貌,所以她立刻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

那人面色潮/红,眉头紧锁,额间浮着汗水,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

夏礼知慢慢靠近,试探着伸出手在他的脑门上摸了一下,可她的手还没贴实,那惊人的热度就直接能扑手了。

他这样继续烧下去,轻则被烧成个傻子,重则可能就没命了。

夏礼知转头就往屋外去找大夫,都快要走到院门那,又无奈地转了回去,前几天就听说村里的大夫去盛都选购药材去了,还有好些天才能回来,她此番去了也是白去。

那怎么办呢?再去隔壁找人?她可也不想看到“夏礼知”了!

“哎呀,到底怎么办啊!”夏礼知孩子气地哀嚎了一声,最终还是去到隔壁找人帮忙。

只可惜她去得不巧,这些人没有带随行医者!好不容易央得两个人过来看了看,却只是扫了人家一眼便摇了摇头离开了。

夏礼知被气得想骂人,好歹是同事一场,这些人对病人的态度也过于冷漠了些。

现在只能靠她自己了,夏礼知无可奈何的关了门,回到主屋翻箱倒柜地找自己的包,她记得她穿越时带来的包里是有退烧消炎药的,说不定让他吃了能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