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渊国富足,官员们的俸禄比照他国只多不少,是真正意义上的高薪养廉。
王家尚书府内亭台水榭,假山参差,楚安歌穿过木质的长廊就到了王嫣的院子,侍女引了她进屋。
楚安歌长长的羽睫颤动,眸色温柔,唇角微扬道:“王小姐,身子可好些了?”
她见屋内的王嫣面色憔悴,雪肤丽貌,脸上妆容干净淡雅,珍珠耳环垂下,身着浅蓝色大袖襦裙,气质端庄。
“刘大夫医术精湛,嫣儿身子已经大好。多谢楚姑娘的救命之恩,嫣儿一直没能上门亲自道谢。”王嫣闻言上前挽了楚安歌的手,梨涡轻陷道,“楚姑娘不必唤我王小姐,叫我嫣儿就行,我可以叫你安歌吗?”
楚安歌听出她话里的交好之意,任由她挽着,降唇微启道:“自然。”
楚安歌见王嫣的脸上就差没清楚写着苦恼两个大字了,忍不住关心问道:“嫣儿有烦心事?”
“安歌,我听爹爹说外面传言尚书府已经把御品找回。”王嫣扶额,深深叹了一口气。
楚安歌接过侍女温好的茶,轻抿一口,不解道:“御品找回乃是好事,嫣儿为何是这般神色?”
“安歌,我与你说实话,御品确实找回来了,但那幅画有些奇怪,爹爹说他拿到那幅画的时候发现,画被重新装裱过,他怕画有问题就迟迟没有上交到使团那边……唉。”
“我楚家门下除了药堂也有不少书院书斋,我对书画也略通些门道,嫣儿若不介意,可否带我一观此画?”
王嫣听到此言,霎时站了起来,吓了楚安歌一跳,似是没明白她怎么突然那么激动。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楚家门下的墨贤阁乃我南渊书画第一阁,如果是你的说不准可以看出此画的端倪。”
楚安歌随着王嫣来到府里书房,恰逢白裴衍和杨涧在书房内与王尚书商谈。
“嫣儿,你伤还没好利索,怎么就开始乱跑?”
王尚书自打王嫣受伤后就把她当心尖上的肉肉疼,这会儿看到宝贝闺女以为是下人办事不力,冷着眼训斥道:“你们都是怎么看小姐的?”
“爹爹,是我自己要出来的,你别怪她们。”王嫣瞧着王尚书脸色要发火,赶紧上前挡住身后的下人,暗地里摆手示意她们快退下。
“嫣儿,你就是心软!”王尚书被王嫣挽着顿时眉开眼笑,气也没了,这才顺着白裴衍和杨涧的目光注意到王嫣身后的楚安歌。
“楚家主,你救了嫣儿一命,老夫还没亲自道谢。”
楚安歌见王尚书作势要给自己行礼,上前道:“王大人不必客气,既是人命又岂能袖手旁观?”
“王大人既然有约,那么我二人就不便打扰,先行告辞。”
待到楚安歌说完,白裴衍拉着杨涧向王尚书行了礼便走,走之前还暗中和楚安歌对视了一眼。
王尚书思及传言白楚两家是一路从江湖到朝堂都不对付,传言不虚,这二人是一个房间也呆不下去,走之前他还看见白裴衍瞪了楚安歌一眼。
对于这样的局面王尚书抬手擦了擦鬓边不存在的汗,有些尴尬道:“楚家主,也是为了那幅画而来?”
“没错。方才在嫣儿的房里,见她神思忧愁,愿尽绵薄之力为她分忧。”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差点说得她自己都要信了。王尚书还没说话,王嫣倒是先红着眼给了楚安歌一个拥抱。
好吧,她信不信不要紧,有人是真的信了。
王尚书从书桌上拿了装画的锦盒,取出了内里的画,再揭开画上包裹的布,将画在书案上慢慢展开。
楚安歌边端详着画,边开口问道:“王大人可寻人看过此画?”
“事关重大,老夫只请过与之相熟的墨贤阁阁主齐星月瞧过,他也道这画被重新装裱过,无论用纸用材都与原来的画材一样,若非老夫之前经常把玩此画都看不出来这画被重新装裱过。”
王尚书摸着胡子连连摇头,看见楚安歌眉头紧蹙,轻抚到画卷某处眉头一舒,随即转头看向他。
“烦劳王大人差人持我印信跑一趟墨贤阁把齐星月找来,让他带上墨贤阁的几幅好画立刻来见我。”楚安歌自腰间掏出一枚玉佩递给王尚书,“顺便让府里准备好一盆热水以及干净的脸帕。”
“安歌,你这是要做什么?”王嫣见楚安歌和自家爹爹严肃的神情,有些紧张。
楚安歌没有直接回答王嫣的话,看出王尚书不愿接过玉佩,缓缓开口认真道:“王大人,古代书画常以夹宣作画,有些书画贩子为了谋取暴利,就会使用揭画的方式,将一幅古画揭成一到两张,每一张都是真画。此画虽然为真画但颜色却有异,宣纸墨色的晕染与夹宣层数相关,这个厚度的夹宣所绘出的山势褶皱不该这么淡。
简单点说就是山溪图最上一层为揭过的真画,根据此画的厚度以及装裱的工艺中间应该还藏了一层纸。此人揭画技艺虽然比不得墨贤阁,但这样的人在民间倒是也难寻。”
难寻不代表没有,现在会出现只能说明是用来传递情报。
朝中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精,王尚书立刻就听懂了楚安歌话中有话,接过玉佩招了亲信去寻人。
“这是太子的意思?”王尚书想到前些日子楚家归于太子门下,很难不让他怀疑楚安歌此行的目的 。
“不是。”
楚安歌眸色深邃地看着王尚书,冷言道:“今日此行我仅代表楚家,与太子无关。”
闻此言,王尚书心头疑虑愈重,他欲继续开口,看见攥着他袖子的王嫣,觉得她在此地确实不妥当,要支开她一段时间,于是开口打发道:“嫣儿,为父记得早年间咱们家得了一方名砚唤作松雕不知放在库房哪个角落了,你去库房帮为父取出来送给楚家主,也算咱们家报答楚家主对你的救命之恩。”
待到王嫣走远了,王尚书用浑浊的双眼审视着楚安歌,直觉告诉他这人看似温柔可欺,看其行事却诡秘难测,绝非太子或者祁王所能掌控。
“王大人是想问我为何帮你?”楚安歌抬眸,嘴畔勾勒出一抹浅笑,语气淡淡道,“我不是为帮你,我所做皆因我乃南渊子民,我是为了帮南渊。
王家若想保命,无论揭画最后揭出的是什么都必须销毁,并且今日之事凡在场之人都需守口如瓶,如若出了差错,纵使是太子和祁王也保不住王家。”
王尚书捻着胡子,讳莫如深地望着楚安歌,犹疑着开口:“多谢楚家主提醒,老夫知道该怎么做,那楚家主你……”
楚安歌明眸微动,语气平常却毋庸置疑:“今日我此行只是为了看望嫣儿,从未见过此画。至于齐星月,前几日王大人去了趟墨贤阁看上不少墨宝,齐星月与您约好今日亲自送到府上。”
墨贤阁的马车与白杨二人擦身而过,杨涧转身看向远处的马车,用手肘戳了戳白裴衍。
“那不是墨贤阁的马车吗?那好像是尚书府的方向。”
白裴衍指间转扇,思索片刻后拿着玉扇敲了敲杨涧的脑袋道:“走了,去大理寺。”
看样子,安歌那边已经有进展,是时候处理一下淮阳侯府的旧案了。
“不去开封府吗?哎,你等等我。”杨涧捂着被敲的脑袋吃痛地看向白裴衍,后者没理他,径直走了。
齐星月作青衣书生打扮,身上斜挎着一个檀木箱,从墨贤阁匆匆赶到尚书府,由王尚书的亲信一路指引至书房。
“有劳阁主帮我再次查验,此画应是先前被揭过之后重新装裱,画中似乎有夹层。”
齐星月听后大惊,此前他虽然帮王尚书看过此画,但是他只注意到了山溪图真伪以及是否重新装裱,从没留意过这幅山溪图是否被揭过以及画中有无夹层的问题。
齐星月按照楚安歌的吩咐重新查验山溪图,表情逐渐凝重,欲言又止道:“回家主,此画确被揭过,且画中藏有夹层。”
“阁主,你可有把握在不损坏原画的情况下揭离出夹层藏纸。”
齐星月看着楚安歌严肃的面色,非常认真地伸出几个手指道:“小生把握不大只有九成。”
把握不大……只有九成……
此话一出,楚安歌看了看旁边几乎要哭出来王尚书宽慰道:“王大人别担心。齐星月说话向来如此,他最高境界可以一画九揭,揭离这幅画不是什么大问题。”
尚书府提前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脸帕,齐星月没花多少时间就将山溪图和夹层的藏纸揭离开。
“山河走向,行军布局,这……这是何物?”王尚书捧着揭离的夹层藏纸,只觉得双腿发软“雁回关,函崤关,烬武城,玉潼关……”
楚安歌眼底冷彻乍现,是南渊东南六关布防图。
尚书府一行后,楚安歌烧毁了旧的布防图,心道果真如她所料。
因上京城北璃暗桩据点被端,导致通往北璃的消息渠道被全部截断,本来藏在淮阳侯府内的北璃皇室暗卫也死在了牢里。
布防图没有办法通过北璃人这个途径被送出,淮阳侯府又夹在大理寺和提点刑狱司的调查之下,这邀功的布防图就成了催命符,淮阳侯想将图纸传出又不引起注意,唯有通过南渊使团一条途径,而山溪图就是最好的选择 。
若此举赌赢了,布防图仍可以到耶律齐葛手里 ;若此举赌输了,哪怕到时候事情败露,通敌叛国的帽子也只会落到王家头上,自己则全身而退。
这淮阳侯当真是老谋深算,好毒计。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一画九揭”引用自字画装裱行业的传言能将一幅画揭出数张一模一样的出来。
小剧场
翌日朝堂传言:尚书府内白楚两位当家又闹矛盾了,走之前白大人还瞪了楚家主一眼!
白裴衍:我只是想在人群里多看我媳妇一眼!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