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歌的小院淡雅别致,从屋内透棕木窗外窥院内芳草萋萋,点点落红,别有一番风味。
楚安歌单手支颚,眉骨清冷,幽深的黑眸透着无奈,她是真不知道该拿这位身份特殊的白大人如何是好。
赶又赶不走,躲又躲不掉。
白裴衍重新包扎好楚安歌的手,认真地注视着她道:“楚家已归入太子门下可有此事?”
“白大人这是要审我吗?”楚安歌听出了他并不恼,抽回自己的手,莞尔一笑。
“太子许我南渊七成财富买你的命,我岂有不应的道理。”
“南渊七成财富买我的命,李翊是真看得起我。我的命他买不起,不过……”
二人位置相近,白裴衍忽起玩心,蓦地贴上她的耳垂,声音温柔低沉。
“我的命可以卖给你。”
白玉颈项旁发丝相缠,喃喃低语,气氛停滞,楚安歌凝视着眼前的俊颜,桃花眸里一湾秋水倒映着自己澄澈的身影,鼻息间是白裴衍身上香草与檀香相融的草木淡香。
她面颊有些烧,表面上依旧端得一派从容自若。
“阿衍,楚家商人不做赔本买卖,你的美人计还是自己留着吧。”
赔本买卖!
白裴衍第一次体会到被噎的感受,玉骨白绸扇轻拢,不可置信地退开看向这人。
楚安歌思绪流转,再抬眸已经暗藏杀机,微微地歪头道:“那人已经盯上你了,日后你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比起我的安危,我觉得真正该担心的是太子的安危。”
目光相对,白裴衍眼底一抹讥笑渐浓,无声做了个口型:“楚家主。”
楚安歌妙目流转,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冷笑着不置一词。
二人回归正题,白裴衍说起淮阳侯栽赃一事。
“开封府衙仵作验出淮阳侯妾室林氏的致命伤是刀伤。我去查看过尸体,尸体致命伤口是尖刀贯穿身体所致,刀口平整,大创口在正面,小创口在背面,且尸体身上没有别的伤,证明林氏死是毫无挣扎直接被人由正面一刀毙命。”
“她识得来人。”
楚安歌笃定道,毫无挣扎、正面中刀说明她对此人毫无防备之心,若是贼人闯入,打斗下必有挣扎痕迹,身体上也会有小部分擦撞伤。
“你有思绪?”
白裴衍玉骨白绸扇刷一声展开,桃花眸微眯,意味深长地笑:“我于狱中可没有吃白食,让杨涧整理了两桩案件和淮阳侯府旧案的案宗给我看,本欲自救,不想楚家主行动比我想象要快,我反倒是毫无用武之地了。”
“阿衍的意思是责怪我插手,没让你在狱中多呆几天。”
楚安歌似笑非笑地看着白裴衍,纤细的指节轻敲着桌面,语调稀疏平常。
白家小公子在江湖里就是出了名的眦睚必报,虽然入了朝堂之后有所收敛,但骨子里的桀骜半分没减。
淮阳侯累他遭了一次牢狱之灾,这梁子可结大了,若让他忍气吞声,那他就不是白裴衍了。
片晌,院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推开,楚安歌抬眸就看见芍药艰难地抱着两个红布裹口的黑坛走了进来。
芍药放下酒后忆起晚膳还没安排,见二人似乎有事商谈忙道一声便离开了:“姑娘,白公子。嫂夫人特意让奴婢去观鹤楼取预定好的桂花酿给姑娘品尝。”
楚安歌伸手拿过一坛揭开坛口的红布,甘甜浓郁的桂花香混着酒香溢了满屋,唇边浅笑温柔。
“安歌,这时节白家观鹤楼的桂花酿可是一绝,嫂子真有先见之明。”白裴衍兀自拿了一坛,垂眸低叹道,“可惜好酒没有舞乐相配。”
“舞乐多无趣。”楚安歌似是被桂花酿勾起了什么记忆,隔着锦缎拉了他到院子里,单手把桂花酿放在旁边,抽了腰间的长笛,双手于两端旋动再拔开,一柄薄剑脱鞘而出,横于二人中间,“阿衍可愿与我比试一番?”
白大人,你可愿与我比试一番?相似的话语,相同的音调,似曾相识的重合感再次毫无预兆地袭来。
白裴衍强压下心底的心悸,展开玉骨白绸扇,聚内力于扇道:“安歌所邀,我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楚安歌身影卓然,长剑舞动,矫若游龙,风声剑吟,剑势如虹破长空直逼白裴衍。白裴衍衣袂翩跹,玉脂修长的手执旋扇而动,欲在空中化去剑势,两道内力激荡,习习生风,吹拂起院中点点花絮草叶。
二人剑扇缠斗数回合后仍旧难分胜负,索性暂收比试。
楚安歌随手在空中挽了一道剑花,负剑而立,清风过,柔顺的墨发微动,宛如一幅淡墨山水,风华远盛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
白裴衍也卸了内力,手中折扇轻摇,步履闲雅,举目望去就见这幅光景,他目光灼灼,眸子似乎含了某种异样的情绪。
二人盘腿坐于院内草地上,楚安歌把酒坛递出后才反应过来,这上京城的公子们不比行军的糙汉子似乎都不用坛子喝酒,她动作微顿,促狭道:“阿衍,我去房里拿杯子。”
看透她心中所想,白裴衍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酒坛,仰头就是一灌,将人轻拉坐在身旁,薄唇微扬道:“我本江湖自逍遥,入朝为官非我所愿,你不用这般拘束。”
“阿衍既不忘江湖,如今兄嫂已归,何不脱身?”楚安歌甘冽的冷酒入口染了几分苦涩,这天下多是身不由己,自己又何必多问,既趟了这趟浑水,想脱身又谈何容易。
白裴衍抹了唇边的酒渍,单手枕在脑后躺下,眼眸炽热坚定,抬头望着院内四方青天,漫不经心道:“非我所愿却不能不做。身非存江湖,心亦不忘江湖。世道本就清浊相依,呈递到提点刑狱司手中的皆为奇案大冤,惟愿以此身护一方清明,涤荡世间不平。”
“与君同志,愿以一剑护此间海晏河清。”纵使无缘见太平,未尽的后话被楚安歌连同酒藏入喉中。
一连数日奔波,各方的游走谋算,强压的疲惫被一坛酒释放,楚安歌眼睛泛起了雾气,眉眼也温柔了许多,她意识到自己有些醉了,脑子里的思绪却愈发清晰,无论她承不承认,白家都已经入局,自己行事一味的固执己见和躲避,对白家对他都未必是一件好事,反倒惹他们无端忧心。
“阿衍,对不起,是我思虑不周。”
白裴衍闻言微愣,不知她所指为何,一时语塞,见她有些难受地揉着眉心,眸子涟漪层层,当她是醉了,伸手就夺过她的酒坛道:“你醉了?”
“我没醉,把酒还给我。”笑话,一坛桂花酒本王怎么可能会醉。
白裴衍心道西巷口的酒鬼喝醉时也是这么说的,拿走酒就欲起身去后厨把芍药唤来照顾她。
楚安歌见白裴衍不答话反倒起身欲走,看他手里拿了自己的酒,当下就不干了,手攀上对方的手腕用力一拽。
白裴衍对她突然的发难始料未及,脚下不稳径直跌在草地上,坛中好酒敬了一方神灵,软草垫背,他眼前被阴影笼罩,是楚安歌将他压在了草地里。
楚安歌半撑在上方,眸子潋滟着淡淡的水光,红唇娇嫩,温热的呼吸夹着馥郁的酒香喷洒在他耳畔,一字一句直乱了他的心跳。
“把酒还给我。”
小院门口,芍药从没想过可以看见这一幕,一时间各种坊间的话本故事涌入脑中。自家姑娘强压了白公子在院子里,这是要轻薄人家吗?我好像不该在这里,要不要假装看不见.......
白裴衍眼角的余光瞥见院门口定定愣在原地芍药,登时没空管心如擂鼓的胸腔,出手点了身上人黑甜穴,拥住她软倒的身子,把人拦腰抱起,眼神示意芍药帮忙。
将人送回房后,白裴衍嘱咐芍药道:“麻烦芍药姑娘提前把解酒汤备好,观鹤楼的桂花酒后劲大,她醒来估计会头疼。”
芍药点头应和,替楚安歌掖好被子后道:“姑娘酒量很好的,平日里喝好多坛酒都不会醉,今日怎么一坛酒就醉了,怪哉。”
“她平日不易醉?”
白裴衍突然回想起暖春阁里步清莹说的话,阴沉着脸问道:“她多久没好好休息了?”
“奴婢不知,姑娘性子倔从来就劝不住。她素日里浅眠,点安神香也没用。遇上有忙事的日子经常三五天不休息,就算得空休息也只是浅浅眯下眼......”
白裴衍截断她的话,蹙眉正色道:“日后她若不肯休息,你就找人去白府通知我。”
隔日,楚安歌酣梦一场醒,数日疲惫暂消只余宿醉的头疼。
芍药来报说东宫来人李翊要召见她,来不及细想这位太子殿下又要做什么,就应召前往东宫。
楚安歌刚踏进东宫会客厅,就闻见李翊一声怒喝,伴随着怒喝声一个青瓷杯砸碎在楚安歌脚下。
“废物。”
楚安歌向来是个识趣的人,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事准则,自觉地拢了袖子往门边一挪,后退几步,故作惊吓。
既然以楚家主的身份出现,自然是要扮演好温柔孱弱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出自《感遇十二首·其一》张九龄
小剧场
芍药:姑娘,这是我能免费看的吗【捂眼睛露出指缝】
白裴衍:媳妇撩完就跑!
楚安歌:我没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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