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秋的风中沁着凉意,白知衔大病未愈被崔寻硬塞了一个暖手壶,站在这方小院里,抬头望着满树梧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一旁的崔寻正在廊下煎药。
白知衔转身就看见白裴衍从楚安歌的院子出来,对着自己行礼。
“二弟,我听芍药说你一早便来了,这时候才从安歌院里出来,可是又去找安歌麻烦了?”
白裴衍不答话,似强忍着满腹担忧,白知衔看出他忧心忡忡,敛眉正色道:“二弟,今日神色似有忧愁。”
“哥,我在安歌的书案上看见了还未绘完的南渊东南地形图……还有之前北璃朝贡的香料、北璃皇室暗卫常用的暗器她都知道,所以哥你能不能告诉我,她到底是谁?”
白知衔默不作声,心下感到意外,他知自己弟弟的性子,若他知晓安歌身份定会不顾一切为云罗王府翻案,现下还不是个好时机。
思虑良久,他决定先替楚安歌遮掩过去,待日后时机成熟再重新告知白裴衍。
“二弟多虑了,安歌她当真只是个寻常的商人。那南渊东南地形图是我托安歌绘的,白家产业遍布南渊,南渊东南地形复杂,我们行商的队伍常遇到山石急流的危险。楚家为药商常在那一带游走,对地形了如指掌,白家商队若有此图相助也能免些危险。
至于香料和暗器,昔年的楚家亦如同白家一般为圣上特许能与各国皇室的商队互通往来,懂些皮毛,不足为奇。”
白知衔的话条条是道,处处有理,白裴衍听着仍疑心未消,面上却不显露。
“二弟是觉得她行为有异,怕危及南渊?”
白裴衍连连摇头,若她真有心危及南渊也不会一路相助,甚至不惜单枪匹马连夜截下北璃暗桩,他只是担心她因那密不能告的身份而受伤。
“二弟,安歌虽为商女却有鸿鹄之志,数日来,我见她对你并无男女之意,你若对人家无意便好,若是有意就离人家远些,不可戏玩于她。”
“哥,你哪里的话,我怎可能对她……”白知衔侧过头眸光碎碎流转,刹那,院子里风起,满树金黄飘落弄得他心绪慌乱,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对她从无戏玩之心。”
说话间,崔寻已经煎好药端了上来,白知衔皱着眉头顶着崔寻的目光将一碗苦药喝得半点没剩,后被崔寻边抱怨多大人了还怕苦,边往他口里塞了颗蜜枣,二人相视而笑。
白裴衍看着恩爱的兄嫂,脸颊有些烧,忙向嫂子行了个礼,找个理由就离开了。
“二弟方才寻你说了什么?”
“我这弟弟似乎对安歌上了心而不自知。”
白裴衍搂着崔寻的腰,看向她恍然的神色,口中长叹,两人一同回屋。
上京城燕馆歌楼不胜枚数,雕花木门,花灯如昼,罗帏绣幕珠帘动,烛火透花窗,夙夜歌舞。
白裴衍玉骨白绸扇打开,端的翩翩公子世无双,容貌秀美,一对桃花眸似笑非笑,眸光流转处神采自得,银边勾纹的素衣白裳,身侧系着一个白苏云纹玉佩,耀似朝阳。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杨涧立于身侧,心道带上白小公子去青楼待遇都不一样,满楼的姑娘都热情了不少,眼尖瞥见二楼一道玄衣身影被绛衣霓裳的舞姬簇拥入房。
“咦,那不是楚,咳,楚家主,今夜她怎么也在这儿?”
白裴衍顺着杨涧的目光看到二楼熟悉的身影,想起早上与白知衔说的话转身欲走,被杨涧连拖带拽进了楼。
“诶,都到这儿了,你别忘我们此行的目的。”
上京城万花魁首步清莹早已等候在屋内,乌发盈香,怀抱琵琶,步步生莲,一双狐狸眼颦笑间勾人心魄。
“公子许久不来看奴家,让奴家好生挂念。”
步清莹玉颈微动,示意舞姬们退下,待到舞姬们将门关上才步至楚安歌身前,屈身行礼。
鬼琴沈若婉,云罗十二先锋之一,擅暗杀,精通易容术,楚安歌的易容术便是她所授,自云罗王府之案后化名步清莹潜伏上京城。
“阿姊。”楚安歌上前将人扶起,步清莹拉着她上座。
“有件事想向阿姊打听一二。”楚安歌眼底难掩倦色,将早间听见的亡国歌谣说与她听,询问她是否知道来历。
“这歌谣坊间流传已久,从王府出事后便开始有了。”
步清莹倾倒了半杯酒,小指不动声色地往杯沿一划,递给楚安歌,看着她饮下,莞尔一笑。
“具体出现时间末将不清楚,如今飞云楼柳夫人和礼部尚书因着丢了御礼的事情闹到了御前,坊间的歌谣传得愈发凶,这背后必然有推手。王帅可需末将设法打听内情?”
“此事朝中必有推手,我需你设法打听是何人在动摇民心。阿姊,你这酒……怎么老是这一套。”
楚安歌揉着眉心强打精神,瞳孔微散,意识也有些不清,心中暗骂又中招了,真不该教他们下药,这云罗十二先锋下药的功夫全用自己身上了。
“套路虽老,管用就行。海棠可跟奴家说了,王帅你近日又不肯好好休息,这次下的药保管能让你好好睡上一觉。”
不多时,步清莹浅笑着伸手接住楚安歌歪倒的身子,让她的脑袋倚靠在自己肩上,将人扶至床上休息。
白裴衍探完消息,半个时辰过去了,仍迟迟未见人从房内出来,心下不安,径直就往那房间走去,却被门前的舞姬拦住。
“公子,清莹姑娘今日有客,不便接待,请回吧。”
“让开。”
白裴衍眉梢渐冷,正要硬闯,被杨涧挡住,杨涧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道。
“你疯了吗?你我二人今日来青楼探消息,小爷我都知道明天御史和那帮老家伙要怎么在朝堂上弹劾我俩,这步清莹是上京花魁魁首,当今圣上都曾是她座上宾,你现在要硬闯她房间。”
杨涧见白裴衍是半分没听下去,想着兄弟一场,大不了回头和你一块儿被罚。
二人对了眼神,杨涧上前吸引几位舞姬的注意,白裴衍则趁其不备闯入房内。
房内步清莹听见门外喧哗,皱了眉,帮楚安歌掩好被子,就起身去开门,未料门一打开就看见一道白影闪身进来,步清莹当即出手相拦。
“这位公子,奴家知道你心急,但奴家今日不待客,还请公子见谅。”
“让开。”
白裴衍瞥见珠帘后的床上隐约可见一人,他知楚安歌的敏锐,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被吵醒,顿感不安,看向拦着自己的玉臂,语气不善。
“方才是奴家眼拙,原来是白大人。早听闻白楚两家关系不好,如今倒是见识了,白大人莫不是想在奴家这暖春阁升公堂?”
步清莹并不知白楚两家私下的关系,瞧着白裴衍气势汹汹,只当他要寻楚安歌麻烦,当下也不退让,一时间房内火药味渐浓。
开什么玩笑,奴家好不容易让王帅休息,天皇老子来了也不准给我闹事。
步清莹怕喧闹声引了人来,给门外的舞姬递了一个眼神,舞姬们没有再与杨涧纠缠,放人进房。
“步姑娘,失礼了,楚家主是我们的朋友,今日偶遇于此,想约她一叙,还望姑娘行个方便。”
“不方便,请回吧。”步清莹毫不留情回绝了杨涧的要求。
杨涧回眸看眼白裴衍,深吸一口气,仿佛在这一刻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转身道了声得罪,动手攻向步清莹。步清莹武功亦不俗,哪是会吃亏的主,侧身捞了琵琶,朝着杨涧的方向拨动,音波震碎了桌上的瓷杯玉盏。
杨涧一惊,这花魁好深厚的内力。
“清莹姑娘。”
“清莹,你没事吧。”
门外适时响起了舞姬们和老鸨的声音,许是打斗的声响引了人来。
“我没事,杨少卿好厉害,奴家好生喜欢。”
步清莹话音刚落,门外咳嗽声此起彼伏,舞姬们和老鸨们的脚步声渐远。
杨涧额头青筋抽动,本公子的清白今日都被这女人毁干净了,他都能想象到朝会上御史的脸色了。
趁着杨涧与步清莹缠斗的间隙,白裴衍掀开珠帘看见躺在床上的楚安歌眉头舒展,鼻息声绵长而均匀,沉沉睡着,俯下身扣了她的脉,并无异样。
“杨涧,住手。”
白裴衍叫停了二人的缠斗,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杨涧插话。
“阿衍,楚家主如何?”
“自然是被奴家下了药,青楼里什么药杨少卿不会不知吧?”
步清莹嘴上不甘示弱,欺身而上,猛地贴近杨涧,温热的呼吸喷撒在杨涧耳边,杨涧耳朵泛红,连退数步。
“你这女人!”
意识到自己居然被调戏了,杨涧还欲动手,白裴衍上前立于二人中间一手拦一人。
“步姑娘,我二人多有得罪,请姑娘海涵。”
步清莹没理他,转头看向帘内床上之人未被惊动,心稍定。
白裴衍的神情被她尽收眼底,无需细思就知道他定以为自己要加害于王帅,才心急冲进来,看来传闻有误,白楚两家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势同水火。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副CP上线)
进屋前
白裴衍:我媳妇有危险!
杨涧:我知道你急,你先别急。
白裴衍(一个字没听进去)
进屋后
杨涧:我清白没了,我要和这女人拼了!
白裴衍:我知道你急,你先别急。
杨涧(一个字听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