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血腥味在谢少珩鼻尖蔓延,呛人的味道让谢少珩直犯恶心,几欲作呕。
他抬起头,在宁妤若倏然冷下来的眼眸中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刚刚,对着宁妤若,做出了呕吐的动作。
这是第二次了。
谢少珩有点懵。
不该如此,不过是血腥味罢了,他手上沾过无数妖魔的鲜血,这点味道,不至于让他恶心作呕,他又不是宁绮那种没有半点用处的世家子弟。
他下意识想要解释些什么,谢衷已经快步来到他身边,微微皱眉,沉声道:“怎么回事?我儿哪里不舒服?”
莫不是林家主暗中给他下毒了?
想到这种可能,谢衷眉头一皱,沉声吩咐道:“请大夫来。”
谢少珩脑海里飞快闪过几个念头,最终还是倾向于将最近的异常归因于合欢花粉留下来的后遗症。
他看了宁妤若一眼,阻止道:“不必了,我没什么大碍,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将这里的事解决。”
谢少珩说着,目光淡淡扫过在场众人。
在场宾客对上他的目光,都有些心里发紧。
谢少珩不算可怕,可怕的是他背后的谢家。
林家主再如何也是堂堂一大世家的家主,就这么死在了谢少珩的手里,谢家却无动于衷,连个交代都不给,当真是太张狂了。
可偏偏,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甚至连为林家主讨回公道都做不到。
他们都知道,今日之事,从始至终都是林家主咎由自取。
林家主既然想取谢少珩的性命,就没有不让谢少珩反击的道理,只是谢少珩反击得太过干脆利落,干脆利落到令人心惊。
谢衷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他沉声道:“伤我儿的罪魁祸首已经伏诛,此事到此为止,今日出手相助的诸位,我谢家已经一一记在了心里,不日会亲自上门道谢,若诸位还有什么不满,也可登我谢家的门,同谢某细细分说。”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答话。
谢衷和昭庆公主在北峰城是出了名的护短,但他们没想到,在这种场合上,谢衷竟连做做样子都不愿,直截了当地将护短二字写在了脸上。
分说?谁敢分说?林家主尸骨都还没凉呢,他们可不想成为下一个林家主。
谢衷见众人不答话,缓缓道:“诸位若是没有其他事,谢某就带小儿先回去了,孩子他娘记挂得慌,一刻也等不得了。”
众人更是相顾无言。
连昭庆公主都搬出来了?他们还能怎么样?
谢衷说完,带着护卫,将那群失去首领的刺客一并抓了起来,浩浩荡荡走出了宁家。
谢少珩跟在谢衷旁边,离开之前,他远远看了宁妤若一眼。
宁妤若注意到谢少珩的目光,神色倏然冷了下去,谢少珩对着她作呕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她方才就不该救他。
谢家人都走了,宁绮的及笄礼也彻底黄了。
宁绮只晕了一炷香,便悠悠转醒,她看着满室狼藉,忍不住大哭出声:“父亲,母亲,我的及笄礼怎么办啊?”
见自家妹妹哭得这么伤心,宁焕忍不住上前一步道:“父亲,不如再挑个良辰吉日将妹妹的及笄礼补全如何?”
及笄礼就这么一日,过了便是过了,哪有再补的道理?
宁显民沉着脸,一言不发。
宁绮见状,哭得更大声了。
日后北峰城所有人都会记得,宁家二小姐的及笄之日,便是林家主的丧命之时。
她的及笄礼,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沈氏瞧见女儿这般,也心疼得不行。
一家人在为了这场无疾而终的及笄礼烦忧,围在宁绮身边哄个不停。
宁妤若没有兴趣和他们上演手足情深,见状,转身欲走。
宁绮眼尖,一眼瞧见她的动作,迁怒道:“是你!我刚刚看见了,是你出手救下了谢少珩!否则谢少珩现在已经死了,他一死,自然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我的及笄礼更不会因此半途而废!”
“都怪你,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见不得我好!”
沈氏眉头一皱,“绮儿,你胡说什么呢?我知道你伤心难过,可也不能攀诬若儿,若儿一定不是故意的。”
她在看不见的角度瞪了宁绮一眼,宁绮吓了一跳,忽然意识到什么,看了宁显民一眼,果然,宁显民脸上不知何时露出了几分不快。
宁显民最讨厌手足相残,互相攀诬,从前她就是靠着扮演姊妹情深在宁妤若面前无往而不胜,但若是让父亲知道一直以来她都是装的,父亲日后或许就不会再相信她了。
想到这种可能,宁绮脸色一白,朝宁妤若道歉道:“姐姐,妹妹一时着急,这才口不择言,姐姐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妹妹这就向姐姐道歉。”
她说着,福了福身。
宁妤若轻瞥了她一眼,并不做声。
宁显民却在听到这话后,神色稍缓,他看向宁妤若,沉声问道:“你方才为何要救下谢少珩?”
宁妤若扯了扯嘴角,“若是谢少珩死在宁家,今日的事,可就没那么简单了,父亲恐怕也不想看宁家血流成河的样子吧?”
谢少珩若是死了,发疯的就要成谢家人了。
林家发起疯来的样子他们都已经见识过了,若是谢家发起疯,只会比林家更可怕。
宁显民并不想见到那一幕。
听到宁妤若的话,宁显民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下去吧。”
宁妤若转身就走,毫不留恋。
她走得远了,还能听见宁绮的哭声从前厅传来。
宁绮期待已久的及笄礼,算是彻彻底底毁了。
第二日,上风书院。
宁妤若一夜好眠,刚走到书院门口就看到了谢少珩。
他旁边还站着高舟和闫子书。
宁妤若没想到,昨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谢少珩受了那么重的伤,今日居然还是来书院了。
谢少珩看见她,目光微顿,他之前刻意躲了宁妤若两日,一来是不想再在晚上梦见她,二来是他知道宁妤若一心想要和他拉开距离,他便想着,干脆遂了宁妤若的心思。
可他没想到昨日会阴差阳错见到她,更没想到,当天晚上他又梦见了她。
这次倒是没做什么不好的梦。
这一次,他梦见他在宁家前厅和刺客厮杀,而宁妤若抱着手,高高在上地看着他,神色平静,满脸清冷孤傲,那副睥睨天下的神情,像极了无欲无爱的神女。
那一瞬间,他特别想将她拉入凡尘,让她再也当不了神女,只能和他一起共沉沦。
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他又一夜难眠。
母亲本来想让他今日休息,在家养几日的伤再回书院上课,但他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就这么点伤,不值得他特意请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柔弱呢。
谢少珩思绪一团乱麻,但凡想到宁妤若,一股难言的燥热便涌了上来,他本想再避两日,待他理清楚头绪了再决定怎么做。
可没想到,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宁妤若,就在书院门口碰见了她,看到她的那一瞬间,那股燥热的情绪立刻得到了些许缓解。
谢少珩脚步一顿,略一思索,决定顺从本心,主动走向了宁妤若。
他走到宁妤若面前,略一挑眉道:“昨日的事,谢了。”
宁妤若怀疑的目光在他身上不住打量。
谢少珩眉头轻蹙:“你这是什么眼神?”
宁妤若摇头:“没什么。”
她说罢,正要越过谢少珩走过去,谢少珩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拉住她的胳膊,“你先别走。”
他拉住宁妤若的衣袖,语气冷淡语速却不慢的解释道:“你听我说,我昨日不是见了你才恶心想吐的,我并非有意针对你,还有上一次,也不是在针对你。”
“你别多想。”
宁妤若怔了怔,她没想到他特意将她拦住就是要说这些。
她扯回自己的手,淡声应道:“知道了。”
谢少珩眉头一皱,“你既然知道了,怎么还是这副表情。”
宁妤若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两人,凉飕飕的声音从她嘴里吐出来道:“谢少珩,你是不是忘了之前说过的话,我以为,我们之间保持距离会更好。”
她顿了顿,又道:“你最近为了避开我,一直不上骑射课,是有点委屈了,我会找院长,将我的骑射课时间换一换,尽量不和你撞上。”
谢少珩定定看了她两眼,忍不住舔了舔后牙槽。
他不是个死缠烂打的人,可看到宁妤若避他如猛虎的模样,他觉得两人之间的误会或许可以解释解释。
他想了想,妥协道:“其实没必要闹成这样,我们或许可以当朋友?”
宁妤若惊诧地看了他一眼,她没想到一向傲气的谢少珩,会主动说出这番话来。
惊诧过后,她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谢宁两家斗了百年,谁也不肯输谁一头,我们做朋友?”
“谢少珩——”
“你是不是,昨晚没睡醒?”
她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她能想象得到谢少珩听到这话会有多生气,可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谢少珩最近的举动不正常,不像他。
这让她感到很是不安,她讨厌所有超出掌控的事情,她还是喜欢谢少珩对她爱答不理,甚至厌恶她的样子。
她不想和谢少珩扯上半点关系。
谢少珩看着她决绝离开的背影,想到她刚才说的话,脸色变得很难看。
就像宁妤若所认为的那样,谢少珩这辈子就没对谁说过这种话,他高高在上太久了,一惯用大少爷的面貌示人,极少对人说软话,今日这番话,还是他活了将近二十年头一次说。
可这唯一的头一次,却面临如此惨淡的下场,谢少珩的心情可想而知。
高舟走过来,见他脸色难看,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又和宁妤若吵起来了?”
闫子书扶了扶腰,那时昨日不慎伤到的,他晃悠悠走过来道:“这两人碰在一起,何时不吵架?”
他纳闷地看向谢少珩,“话说你找她做什么?心情不好,找她出气?”
谢少珩闻言,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莫非在他们心里,他找宁妤若,就只能是吵架?
闫子书注意到他心情不佳,识趣地转移话题,“哎哟,高舟你快扶扶我,我的腰快不行了,昨日为了赶路,不小心扭到了,这份情,某些人得一直记在心上才是。”
谢少珩将手指捏得咔嚓作响,面无表情地瞄他一眼,“记得,我一定会牢牢记得这份情的。”
他说罢,丢下让他愈发糟心的两人,按了按发疼的眉心,朝学堂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不着急,追老婆要一步一步来,实在不行,还能父凭子贵嘛(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