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收稻的时候,万家的工作分配都是女儿一个人割稻,父母两个人打稻谷,他们配合得很好。
每次新稻田开镰,父亲去安排牛,母女俩趁着这点时间开始一起挥镰,一人一面地开割,齐头并进。一面稻一般是十行或八行,手脚特别长的人会开十二行,不过那样会比较累。
这两面稻割开了,可以放得下打稻机之后,母亲就开始去和父亲一起打稻谷。有了前面那两面被割倒的稻谷作储备,接下来万海潮一个人割下的稻秆可以轻松地供应父母两个人一起打。
昨天万海潮和父母收割家里最后那一块的稻谷。她割到还剩下最后两面的时候,就让妈妈来割,她则提着一个大塑料瓶在旁边守着,等着就快没藏身之地的禾虾来投罗网。她眼疾手快,一抓一个准,那些小东西几乎都没能逃出生天,全进了她手上的瓶子里了。
就在他们的附近,也有两户人家正在割稻,都是认识的人。万海潮抓完自己家地里的,就过去打了招呼,得知他们都不准备抓这些小东西,提着塑料瓶就过去了。
等三块稻田的禾虾抓完,两个大塑料瓶就差不多装满了。
万海潮对这收获很是满意。这小东西香得很,一年只能吃两季,一季也就那么几次。家里那个最小的弟弟最是喜欢这一口。
就算是在梦里,她也是个有机会就会宠弟弟的好姐姐。
昨天干完活回到家,她就炒了半盘禾虾给家里人尝鲜。
吃得最多的自然是小胖墩这个家里最小的,其他家人包括只大他两岁的万海波,都是夹两筷子尝一尝味道而已。
小胖墩平常看着憨憨的,心思单纯,很听话也勤快,唯一的突出的特点就是爱吃了一点,不过也不是那种没有节制的,所以家里人也没限制他。不料昨天那一顿不单没能让他过瘾,反而把肚子里的馋虫勾出来了。
今天一大早,万家父母弄好早餐,准备吃完早饭开始忙活。小胖墩磨来磨去就是不想吃早饭,说要等姐姐起来一起吃,并且拉着哥哥陪他一起等。
目的不言而明。
因为家里人做禾虾最好吃的人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是万海潮这个姐姐。
万爸万妈对孩子向来都是放养的,而且家里的孩子都上学了,已经不算他们定义中的小孩子,不吃饭说明肚子还不饿。虽然看穿他们两个的目的,但也没管,俩人吃完交代两句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万海潮在房间里断断续续地听着墙外两个弟弟说话,睁眼想了半天,终于收拾好心情,做足心理准备去面对这个不可思议的现实。
既然真的回来了,那就接受吧,想太多也于事无补。其实想一想,重生也不算是一件坏事,多少人想要还想不来呢,最起码,他们一家人曾经受过的那些不必要的伤害和坎坷,有她带回来的那些记忆,可以尽量避免。或许这一次,他们一家人可以过的更平顺一些。
“吱呀”一下,房门打开了,两兄弟一致扭头看过去。
看见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人,小胖墩一下子就弹起,跑到她面前,圆润的眉眼全是笑意,语气里带着欣喜道:“姐,你起来了!”
万海潮伸手摸摸他的头,一种久违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压下心里的情绪,问到:“你们吃早饭了没?爸爸和妈妈呢?”
“爸爸牵牛出去了,妈妈也赶鹅跟着出去了,他们都吃过早饭了,海涛不肯吃,说要等你起来一起。”万海波不亏是以后家里学历最高的孩子,三言两语就把事情交待清楚。
万海潮看了一眼旁边篮子里已经被摘去翅膀和脚的禾虾,心中了然,拿起篮子就朝水井边走去:“我先洗脸刷牙,等一会儿就把禾虾炒了,你们准备吃饭。”
到了水井边,她压出井水把禾虾洗干净,用另外一个篮子压在上面,控了控水分,然后放在水井盖面上晾着,这才开始洗漱。
处理完个人卫生,万海潮走进饭厅,伸手提起罩在饭桌上的罩子。桌子上放着三样菜,煎咸鱼、清炒丝瓜,还有一个鸭蛋炒萝卜干。
她看了一眼,重新把罩子盖好,就进灶间准备炒禾虾。
禾虾本身的味道就很鲜美,不需要加入复杂的调料,只需要加一点点油和盐就很好吃。
炒这东西关键的是火候。
幸好这时候他们家已经用上了煤气灶来炒菜,要是还用土灶,火候就没那么容易把握了。
万海潮小心控制着火,先把禾虾身上的水分焙干,再加油入锅,然后把火开大一些,快速翻炒,等把禾虾炒出香味,看着它们的肚子变成黄白色了,就可以下盐了,然后出锅。
等她把炒好的禾虾端上桌时,两位弟弟已经给她盛好粥摆好筷子,她最喜欢的鸭蛋炒萝卜干也移到她平常习惯坐的位置的面前。
小胖墩看到姐姐手里端着的禾虾两眼放光,不过还是等东西放下桌后,先是给姐姐夹了两个,然后自己才开始吃。
“好吃!”小胖墩吃得满嘴油光,赞不绝口,虽然如此,下筷子的时候还是很注意分寸的,并没有只盯着自己钟爱的吃,也就多夹几筷子。他昨天能吃那么多,也是家里人都知道他的秉性,所以都没怎么对禾虾动筷,以致最后大家都吃饱了,还剩下不少,让他帮忙清了盘。
万海潮抬头看了一眼看到坐在小胖墩旁边的二弟,只见他每次伸筷子不是夹丝瓜就是夹咸鱼,于是给他夹了两大箸的禾虾,再夹一块没带萝卜干的鸭蛋,说道:“你别吃那么多咸鱼,这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万海波把一块鸭蛋扒进嘴里,嚼了嚼,吞下,才抬起头看着姐姐:“我知道,说是里面有亚硝酸盐,是对身体有害的物质。”
万海潮嘴里含着食物,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不亏是以后会成为同学眼中学霸的人,这个时候就开始有了学术精神。
万海波好像知道姐姐在想什么,说道:“这些我听阿岩的舅舅说过。姐,我没多吃。”
阿岩是他们堂叔万青林的儿子,是两位弟弟的小伙伴。他的舅舅万海潮知道,以后是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医生。上了年纪的父母身上一堆慢性病,每次住院和复查都是在那里,万海潮跟他打过不少交道。现在这个时候,他应该还没毕业,还是省里医科大学校园里的一名医学生。
万海潮咽下嘴里的食物,说道:“你知道就好,偶尔吃一点没事,不能经常吃。而且不止亚硝酸盐,太咸的东西吃多了也不行。”其实他们家相对旁人来说,吃腌菜的时候算是少的。不过作为农村人,完全不吃是做不到的,只能说尽量少吃。
这个时候他们家还没有用上冰箱,他们村子附近也没有固定的肉店,要吃肉的话,除了自家养的鸡鸭鹅,也可以自己上街去买,不过那路程可不短,最近的街市骑自行车的话,单程也要二三十分钟。
没什么特别事情,没有谁特意为了吃那一点肉走那么远的路。特别是这段时间,家家都忙着夏收,上街的人几乎没有。
在农村,还有一些经常走村串乡的商贩,不过大人在田里,那些卖肉买鱼卖豆腐的来了,他们也经常遇不到。
万家两个小的倒是在家晒谷子,不过他们家在村边,这几天恰巧前面一百米的地方那户人家的厨房塌了,准备修,夏收开始了,就停了工,运回来的材料把到他们家这边的路堵了一大半,勉强能走人,小商贩的三轮车过不来,只能他们走过去买。这个距离有时候不留意听,就会错过。
这几天父母留了钱,让万海波注意小商贩的吆喝声,也只买到过一次肉和一次豆腐。天气太热,这时候他们家也没冰箱,肉菜只能当天买就当天吃完,多了放不住。所以没肉的时候只能拿咸货来凑。
万海波点点头,“我知道的。你也少吃点萝卜干。”那个也是腌制品。
那副小大人的懂事模样,又想到长大以后的那个青年的一些经历,让万海潮这个当姐姐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酸涩。
万家父母对家里的几个小孩几乎都是一样疼爱,没有偏心一说,不过由于一些原因,不可能万事都会一碗水端得那么平。
万海潮是家里的第一个小孩,是父母盼了好几年才来的,而且她自出生后身体就不好,父母因此几年没再要小孩子,一心照顾她。后来经过调理,她的体质已经改变,身体变好变强了,家里又多了两个弟弟,作为长姐,自然很多时候都会让着小的。父母把这些看在眼里,又怕她亏着自已。
小胖墩是家里的老小,三四岁的时候得过一场病,人又黄又瘦,还不吃东西,看过不少医生都不见好转,很多人亲友邻居当面不说,不过私底下都议论他养不大了。还好,最后被一个街边摆摊的“黄陆医生”的一包药粉治好了。
万海波记事早,对这事儿记忆很深,总是觉得弟弟还是那个又黄又瘦的可怜小不点,有好吃的总是会让着他。
而他被姐姐和弟弟夹在中间当老二,现在看着黑瘦黑瘦的,但他自出生以来,就是家里最壮实的小孩,也是家里几个小孩中最不让父母操心的。
他出生时听说也是个小胖墩,从小身体就好,没病没灾,健健康康和和顺顺就长大了,人还鬼精鬼精的,上学以后成绩一直是班里的第一名。只是这两年身体开始抽条了,才显得瘦,平时又喜欢到处跑,天天晒,差点成了非洲人。
大的和小的自小多病,中间这个省心的,身体好,脑子好,还懂事,很多时候不用别人提醒和帮忙,他自己就把事情完成了。父母欣慰的同时,就没有把太多关注给他。
这样一来,无意间就应了那句老话:头疼尾疼,中间冷冻冻。
不过这个年代农村的孩子基本都是放养,几乎是在不断的磕磕碰碰和摔摔打打中长大的。一样的年纪,别的小孩还在跟父母撒娇呢,他们已经帮父母分担家里的责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