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狭小的公寓里，韩雨霏站在黑暗中静默了很久，才开了灯脱下身上的黑色小礼服。
她在卫生间里小心地用水冲洗，可红酒还是在裙子上留下了一道痕迹，她加大了些力度搓洗，一直到把那块布料搓得变形，酒渍还是没有被洗掉。看着这条已经毁了的礼服，她心里泛起无名火来，干脆直接把它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可做完这个动作后，她呆呆看着垃圾桶里被团成了一团的黑布，情绪突然之间脱离了她的控制，她在垃圾桶边慢慢蹲下哭了起来，一边哭着一边重新把裙子捡出来，把褶皱捋平。
还带着妈妈的味道的，只剩下这条裙子了。
她把脸埋在裙子里，后悔着刚才为什么要拿它撒气，却又任凭眼泪把裙子打湿。
自从她进了孤儿院后，她就一次都没有再哭过，因为她不想让爸爸妈妈担心，更不想让别人觉得她可怜。
可今天，她不止是弄坏了妈妈的裙子，就连爸爸妈妈的心血韩氏集团也快要弄丢了。她就在门口听着里面的人商量着想要把它卖掉，可她只能躲在外面听，甚至还要害怕被他们发现。
刚才还觉得一切都好，可就在这一瞬间，她彻底被无助感淹没，情绪就此崩溃。
大概过了十分钟，韩雨霏止住了哭泣，她擦干净眼泪，就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安安静静去重新把裙子洗了一遍。
第二天韩雨霏照常到了公司，她刻意提前了半个小时到，打开电脑进入了公司的人事系统。
她作为HRBP，有查看公司所有人资料的权限，包括公司的董事会成员。
韩雨霏的手里有韩氏集团百分之四十的股份，目前是韩氏集团的第一大股东，但昨天她在珍妮弗公馆了解到的信息是，傅越要把另外两个股东手里的股份吃下，那么他就会拥有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超过韩雨霏成为韩氏集团的第一大股东。
不过转机还是有的，因为这么看来所有股东里还有一个人没有出面，也就是他们提到的另外一个人老方。
韩雨霏对他还有印象，他在韩雨霏小时候来过家里吃饭，韩雨霏喊他方叔叔，是当年爸爸最好的朋友方林，手里持有韩氏集团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如果韩雨霏能说服他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那么他们加在一起就有百分之五十五的股份，就可以真正决定公司的走向，拥有对公司决策绝对的拍板权。
资料库里有方林的电话和登记的住址，韩雨霏拿出手机存了下来。
“雨霏，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夏楠楠打着哈欠朝着她的工位走去。
韩雨霏赶紧把电脑上打开的页面全部关闭，随手拿起桌上的文件假装整理：“约了一个人面试，他说只有早上有时间。你呢？怎么这么早到？”
夏楠楠仍然哈欠连天，模糊道：“和你一样，有个人跟我说只能利用刚上班的时间偷偷来面试，然后再假装堵车迟到，这样给他上班的公司交差，无语。”
才刚说完，夏楠楠手机就响了，接了电话后骂骂咧咧就出了办公室。
韩雨霏又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刚才抄录下来的信息，方林现在住在金沙府邸，这个小区她知道，是个高档的别墅小区，里面住的不是大公司的高管老板，就是机关高干，都是A市里一些有头有脸的人。
当年金沙府邸刚修好的时候，那时候也是韩氏集团发展最好的时候，爸爸还带着她和妈妈过来看过。爸爸说这里环境好，旁边还是A市里很好的一个双语国际初中，所以想要搬家换来这里住，但妈妈舍不得原来住的地方又觉得搬来这里花费太高了，也并不想让韩雨霏有过分大的学业压力，去上什么双语国际初中，这件事就作罢了，没想到如今方林倒是住在了里面。
韩雨霏不敢拖延，她怕万一傅越先她一步说服了方林转让股权，那就一切都晚了，所以她一下班就打车去了金沙府邸。
韩雨霏照着门牌号找到了方林那一户，敲了阵子门一个眉目和善的中年男Omega开了门。
“你是……”
韩雨霏对他还依稀有些印象，他是方林的伴侣姓阮，就喊道：“阮叔叔好，不知道您对我还有没有印象了，我叫韩雨霏，是韩杰的女儿。”
“雨霏？是你？”他有些惊喜地不敢置信地看着韩雨霏，想要伸手摸她的脸又似乎觉得她已经长大了这样不太礼貌，就放了下来问道“你这些年过得好吗？我和你方叔叔几次说过想去看看你，但他总说工作太忙没时间，后来听说你上了大学，我也才放心了。雨霏，你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
韩雨霏已经很久没有被长辈嘘寒问暖过了，就这么几句话她就喉咙里发涩，但她面上只是淡淡地礼貌微笑：“突然登门拜访是我冒昧了，我大学毕业后回了韩氏集团，毕竟那是我爸妈留给我的。今天我是来找方叔叔的，有些事情。”
“原来是这样。你方叔叔在，快进来吧。你要喝什么？茶、咖啡、还是果汁？”
“阮叔叔，不用麻烦了，我不渴。”
“没事没事不麻烦，你难得过来。你自己不选，那我就是去给你泡杯茶吧。”
他不等韩雨霏再客气，转身就去泡茶。韩雨霏听到后面楼梯口有下楼梯的脚步声，转头看过去正是她今天来找的人。
韩雨霏礼貌地喊了一句：“方叔叔好。”
方林看清那张有些熟悉的脸时，捧着茶杯的手一颤，一些茶水洒在了楼梯上。
韩雨霏不太明白他看到自己像是见了鬼的反应，心想着难道是他们已经找过他了，他也答应了股份转让，所以觉得对不起自己才心虚了？
方林走到了韩雨霏面前，眼睛里仍然带着些惊惧：“雨霏？你、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韩雨霏说道：“是我冒昧拜访，只是除了来找您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方叔叔，傅越他们是不是也找过你？”
听到韩雨霏的问，方林似乎松了一口气，把手里的杯子放到了茶几上。
“雨霏，多年未见了，今日过来找叔叔是有事？”
“是。我大学毕业后已经回到了韩氏集团，傅越不想让我当集团的最大股东，他们几个股东商量下来，偷偷背着我签了股份转让协议，让傅越成为最大股东。他们想要把公司卖掉，我不想失去爸妈的心血，所以我想要做些什么。”
“我听明白了。”方林在沙发上坐下，眼睛里早就没有了刚才虚心的骇色，气定神闲地说道“我明白了，所以你是希望我能站在你这一边。”
韩雨霏走到他面前，恳切说道：“方叔叔，他们暗地里打的是以后把公司卖掉的算盘，可韩氏集团是我爸妈的心血。您当年是我爸爸最好的朋友，您能不能看在我爸的面子上帮我一把？”
“那我帮你，我会有什么好处？”
韩雨霏愣住。她本以为今日会顺利，因为方叔叔当年是爸爸最好的朋友，她还记得爸爸喝醉了拉着方叔叔称兄道弟，说要做一辈子好朋友的场景。
她看着方林脸上冷漠的表情，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以为自己这些年早就见惯了人心淡漠，可现在才知道，还是太天真了，还是对人性抱有了过多的幻想。
“方叔叔，我现在确实还给不了你什么好处，但是未来……”
“未来的事情未来再说。”方林打断她的话道“我从来不接受空头支票。雨霏，你回去吧，公司也有公司的命运。”
“方叔叔……”
方林见她还不走，笑道：“你是准备留下来吃晚饭吗？那我喊你阮叔叔晚上多准备两个菜，你爱吃什么？”
韩雨霏闭了嘴，转身准备离开，低着头走出大门的时候正撞上迎面进来的人，鼻子嗅到了他身上略微带着的甜甜的硬质糖果一样的味道，有些熟悉。
韩雨霏没有想太多，低着头说了声抱歉，想要赶紧离开，只听那人不确定地喊道：“韩雨霏？是你吗？”
韩雨霏停住脚步抬眼看去，喊他的人是方林的儿子方晚歌，他是个Omega，比韩雨霏小两岁，小的时候他们还在一起玩过，只是在韩雨霏爸妈出车祸后就也没有见过了。
他变化不小，比小时候更漂亮了。
“方晚歌？”
方晚歌见她还认识自己，惊喜得喜笑颜开，把已经半只脚跨出大门的韩雨霏重新拉进了屋。
“真的是你！你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留下来吃晚饭吧，我们好好聊聊。”
“晚歌。”方林走过来把方晚歌从韩雨霏身边拉开“雨霏还有事要忙，就不留下来吃晚饭了。”
韩雨霏听他这么说，当然也不愿再多留，道：“对，我还有事……公司里还有事，先走了。”
“诶！我们好不容易又见面了，留个联系方式吧。”
韩雨霏并未停留，转身离开了方家。
韩雨霏走在路上脚步沉重。方林这边不愿意帮她，那她还能有别的方法吗？难道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吗？
旁边草地上传来一阵窸窣声，韩雨霏下意识看过去，看到一只有着长长毛绒尾巴的小动物被落在地上的一根粗重的树枝卡住了，它的力气不够推开树枝，但它没有听天由命，它在拼命挣扎，但却挣扎不开。
韩雨霏快步走了过去，见是一只小松鼠，就帮它解开束缚着它的枝杈，小松鼠在脱身后嗖的一声窜到了旁边的树上。它上树后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回头望了韩雨霏一眼，两只小爪子在胸前晃了几下，似乎是在说谢谢。
韩雨霏笑着道：“以后小心一点，别再被卡住了，不是每一次都会有人救你的。”
“你还真是乐于助人。哦不，不是人……”
韩雨霏看向说话的人，太阳下那双眸子里藏着的深蓝海洋更加显眼，这一回轮到韩雨霏惊讶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亦尘双眸弯了弯，道：“我家就在这里呀，往前走一点就到了。雨霏，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韩雨霏轻轻笑了笑，反而后退了半步：“你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江亦尘注意到了她后退半步的动作，心里不禁陡然失落，不过还是带着笑意指了指方林家的那一栋别墅：“我看到你从那里出来的，那家人家我知道，Omega的母亲是A市法院的庭长，而那个Alpha，是韩氏集团的股东。”
“对，是我公司的股东。哦我……我今天就过来跑个腿，公司领导让我过来送一份文件。”
韩雨霏说完有些心虚地看向江亦尘，他微微皱着眉看着她。
“雨霏，你可以跟我说实话的。”
韩雨霏和他对视着，他那双眼眸此时仿佛正在告诉自己，他什么都知道了。
她还是道：“我说的就是实话。”
江亦尘轻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两人一起沉默了一会儿，韩雨霏先开口道：“时间不早了，那我先走了。”
江亦尘重新展露了出好看的笑容，问道：“雨霏，正好今天碰到你了，我能拜托你帮我一个忙吗？”
韩雨霏想到了上一回他让自己给他临时做标记的事情，赶紧道：“你不用再说了，那件事情我是不会帮你的。”
江亦尘无辜地眨了两下眼睛：“可我说的不是那件事。”
“那是什么？”
江亦尘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门票递给韩雨霏：“明天晚上有一个知名画家要办画展，我想要去，但是画展在晚上，我一个Omega……”
他说完可怜巴巴地看着韩雨霏，仿佛像是小孩子看中了一样玩具正撒着娇求家长买下来。
韩雨霏问道：“你是想要我陪你去？”
江亦尘点点头。
“好，我看这上面写着画展八点开始，那明晚七点半我在小区门口等你。”韩雨霏爽快答应下来了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再看向江亦尘，他此时的表情就像个诡计得逞的小朋友，她不禁淡淡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