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霜心头突突一跳,本能地往后退,却被石头绊倒。
银川蹙眉,将她拦腰扶住。近在咫尺的面容,令她本就发紧的心更加慌乱,如同有只小鹿在乱撞。
望着她若桃花般灼红的脸庞,银川瞳孔微恍,迅速松开手。
“笨。”
梨霜喉咙一噎,端着怀里的糕点不知如何是好,脑子不知怎的一抽,竟将糕点盒塞到他手中,飞也似地逃跑了。
瞥了眼盒子,又扫了眼逐渐消失的身影,银川怔了怔,下意识揭开盒子,见里面是一盒玉芙蓉花糕。
他素来不太吃这些糕点,不知怎的,却鬼使神差拿了一块尝了尝,只觉清浅的香甜在唇齿间漫开,还夹着一股淡淡的芙蓉花清香。
品着这滋味,他竟觉得还不错,便又尝了一口、两口...很快就将一整块吃完了。
就在这时,袭玉不知从旁边的回廊里走了过来,看到花糕,她眼前乍亮:“是天后宫里的玉芙蓉花糕!”说着,便伸手去拿。
银川剑眉微蹙,“啪”地将锦盒盖上,差点夹住她的手指。
袭玉双手往腰上一叉,没好气道:“师兄,不就是一块花糕,你至于吗?”
“至于。”
银川斜睨了她一眼,转身便走,气的她脸色铁青。她瞪了眼身后的仙侍,冷声道:“去!给我查,这花糕是怎么来的。”
“是!”仙侍点点头,飞奔而去。
出了重华宫,梨霜才发现自己似乎做了一件不大聪明的事,拍了拍额头,很是丧气。
她一定是脑子被门挤了,明明银川都这样对她,她还上赶着送糕点,真是没出息啊!
她长长一叹,灰头土脸地回了天镜阁。
之后的日子平静如水,梨霜每日除了布星,便是望着重华宫默默发呆。银川不知在忙什么,很少露面,纵然出现,也只匆匆一瞥。至于那棵他曾极为珍视的沉香树,他再也不曾看过一眼。
望着那棵灼灼绽放的花树,梨霜的心似是有刀子在反复割着,脑海里也时不时想起银川的话:“本尊宁愿守着一段枯木,也不想要一颗没有师傅神血的沉香树!”
终究是她自作多情了啊...
纯白的花瓣在日华下格外绚烂夺目,却刺得她双眸生痛。
“银川,我会还给你的,一定会的!”她忍着眼底的氤氲,死死攥着栏杆,紧到指尖都发白了。
半个月后,梨霜终于在司命府见到了昊京,见他全然无恙了,她悬着的心这才落下。
“昊京,你见识广博,求你帮帮我,无论如何也要把紫萸神女的心血从我体内剥离!”
迎着她恳求的目光,昊京眸中泛起叹息:“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到法子,只在这之前,你答应我,绝不可像上次那般莽撞。”
想到上次昊京差点被自己牵累至死,梨霜仍旧心有余悸,抿了抿唇,歉疚道:“嗯,不会了,这次我都听你的。”
“那就好。”昊京松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
“梨霜,你要记住,在这世上,任何人都不值你为他折磨自己,知道吗?”
眸中一恍,梨霜脑海里浮现出那晚的情形,心底似潮水漫灌,酸涩至极。
“嗯,我知道了。”她微笑着点点头,鼻尖却有些酸涩。
自此之后,昊京前前后后找了不下百种法子,然而每次都以失败告终,加之上次的事害得他无辜受累,梨霜不敢再那般莽撞,只得走一步算一步。
只是将紫萸神女心血还给银川的心,也随着时光的流逝越发坚定。
不久后,蚩尤后裔九黎族于南境发起叛乱,众天将几次平叛不成,天帝命银川立即动身前往。
得知此事,梨霜心头咯噔一下,忽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在屋里待了半日却坐立不安,最终没按捺住,乘夜潜入了重华宫。
星夜沉沉,偌大的府邸寂静的没有半点声息,唯有正中主殿摇曳着微弱的烛光。
她心口微紧,蹑脚走到窗畔,透过窗缝依稀看到银川坐在案几旁,正拿笔在画着什么。融黄的烛光洒在他面上,镀了层浅浅的光晕,衬得他冷硬的轮廓都柔和了几分。
“咳。”忽然,他掩嘴咳了咳。
旁边的仙侍忙端了茶给他,他却摆摆手,没有拿。望着他的身影,梨霜整个人都痴了,眼底漫起如丝缕般的眷恋。
忽然,不知哪来的兔子从她裙边蹿过去,吓得她往后一退,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谁在那里!”仙侍一惊,走过来开窗。
梨霜忙使了隐身诀,隐去身形。见外面空无一人,仙侍疑惑地摇摇头。
“奇怪...”
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银川沉吟了片刻,淡淡道:“下去吧。”
“诺。”仙侍偷偷瞥了瞥案上的绢画,恭敬地退下了。
外边,梨霜松了口气,又透过窗缝往里看,见银川正望着案上的画出神。方才只匆匆一瞥,此刻细看,却觉得他脸色似乎有些苍白。
是病了吗?
她拢住拳头,眸中泛起担忧。
烛光中,银川又咳了两声,拿起毫笔在上面补了几笔,待笔墨干了,这才起身走进内室。
待屋里彻底没了声息,梨霜小心翼翼穿墙进去,借着斑驳的月影,细细端详案几上的画。
还是上次那幅,除了灼灼盛放的花朵,便是巍峨的宫墙,与上次并无不同,那银川在画什么?
梨霜脸上露出疑惑之色,凝了凝,伸手拂着纸上的图画,指尖微凉,却似针扎的她指尖一痛。
明明沉香树已经复活,可他宁愿守着这副画,也不远再看它一眼,看来他当真是厌极了她,连着含了她血脉的沉香树,也厌弃了...
阵阵痛楚揪得心尖发颤,她深吸了口气,强自压下眼里的湿意,将画轻轻放回桌案上,默然离去。
片刻后,内室的门悄然打开,晦暗的光线中,一袭白衣从里面走了出来,步履轻浅,没有半点声息。男子望了眼女子离去的方向,将目光落在画上,抬手一挥,花树下渐渐浮现笔墨的痕迹,是一个美貌的少女坐在树下荡秋千,眸如秋水,面若皎月,笑容清甜纯净的好似一泓清泉。
他眸光一恍,不自觉地伸出手,拂着少女的脸颊。然而下一瞬,他手一紧,目中露出些许烦躁,挥手将少女连同秋千都抹去了,干净的好似从未出现过。
翌日,天帝设宴为银川及诸将送行,梨霜职位不高,只能坐在角落里,默默地注视着他。
场中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一众仙女将极尽婀娜之态,只为求得他一顾,他却始终眼观鼻,鼻观心。
酒过三巡,众仙官先后向他敬酒,他却使眼色让属下替了。若是旁人这般架子,众人早气的走人,但银川可是三界仅存的上古神邸,是九重天唯一的战神,众人哪敢有意见。
天后的侄女明河仙子犹豫了片刻,还是端着酒杯走了过去。
“帝君,此次出征万望保重,明河在此祝你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话音刚落,袭玉从邻座站起来,冷嘲热讽:“明河仙子,听你这话,是担心我师兄不是那九黎族的对手吗?”
明河面上一滞,瞪着她:“你胡说,我才不是这个意思,我...”
银川面上露出不耐,起身打断:“天帝,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天帝也嫌明河两人给天界丢脸,连忙应允。
望着银川冷漠的背影,明河和袭玉气的脸色忽青忽白,见银川已走到殿门口,恰好梨霜又坐在那里。
二人眸光陡厉,乘着众人不注意,齐齐捏诀一指,梨霜只觉被什么猛地撞到了,不由自主地往地上扑去。
电光火石间,银川身形一闪,稳稳地将她扶住了。
刹那间,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众人眼睛睁的大大的,一副吃瓜的表情。
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孔,梨霜的心倏地一跳,整个人都僵住了,待反应过来,忙缩回手,朝后退了退,仿佛被开水烫到似的。
银川抿了抿唇,不自然地缩回手,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待他远去了,众人这才发出一声惊叹:“哦豁!”目光在梨霜、袭玉三人身上转来转去,大有看好戏的样子。
袭玉和明河对视了一眼,倒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双双瞪了瞪梨霜,灰溜溜退下了。
梨霜被众人看得浑身不自在,也悄悄退了出去。
不远处,昊京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眸光黯了几分。
出了御殿,梨霜一时不知往哪里去,便漫无目的地走着,却见不远处烟波浩渺,池水汤汤,回廊尽头,银川立在那里只余一抹孤傲的背影。
此刻她已走到回廊后段,除了往前走与他碰个正着,便是往回走,是近也不对,退也不对,踟蹰了片刻,她一咬牙,还是决定往回走。
纵然她无比期望自己能站在他身侧,可是想着上次的事,她心头便如刺梗着,不知如何面对他。
然而,刚走了几步,她眼前光影一烁,银川已出现在她面前。迎着他清冷的眼眸,梨霜心口怦然一跳,立时乱了方寸:“帝、帝君...”
银川却没有言语,只漠然俯视着她,他的目光犀利如刀,好似要将她从里到外剥个干净。梨霜被盯得头皮发麻,手都不只往哪里放好。
“小、小仙还有事,就先走了...”她磕磕巴巴,说完就往外走,慌乱的像只偷腥的猫。
只刚迈开腿,就被银川抓住胳膊。她身子一绷,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帝君有、有什么吩咐吗?”她转过身,低着眼皮不敢瞧他。不料,银川竟抬脚步,朝她逼过来。
她脊背一紧,不自觉地往后退,银川却跟着逼近,迫得她撞上了栏杆,退无可退。
一道暗影遮来,鼻尖传来一缕清幽浸凉的冰雪气息,梨霜胸口一实,男子高大坚实的身体便压了过来,她双手一攥,浑身绷得僵直,仿佛有股无形的气压将她迫的喘不过气。
与此同时,一个温软的物体若有若无的碰触着她的耳廓,生出细微又湿热的酥痒,似电流一般激得她打了个寒颤,心上更似猫爪在挠着,焦躁不安,又蠢蠢欲动。
夭寿啊!这是要整死她吗?
她猛地闭上眼眸,紧张的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