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白暮雨刚满十八岁,还是个待考的武学生。
他背着沉沉的包袱,深一脚浅一脚的踏着大雨后泥泞的山路,按照高人的指点,懵懵懂懂的走进了一座名为炼妖山的密境之地。
对于即将发生的各种奇遇,全然无知。
他之所以会进这座山,也源于一段神奇的际遇。
他的师父麟州前任知州,折家军折将军长子,折惟正。
本有着一身好武艺,也有一番大抱负,无奈袭父职后不久,忽然患了狂癔症,再没法做官,只能将父职转给弟弟。
好在他们折氏素有家学,弟弟不论人品还是武学文采、志向抱负都不在他之下,甚至比他还要出色。
折惟正便也能放心放下红尘事,寄情于山水间,休养身体、教教徒弟,做个潇洒闲士。
折惟正平日除了练武读书,最痴迷烂柯经。每每遇到围棋圣手,连吃喝睡觉都顾不得,也要与对方杀得痛快。
那一日,带着徒弟白暮雨在山间亭台与人正常下棋时,半途经过一名担着货架的三尺小儿。
那小儿起初只是赶路走得累了,进亭稍作休息,中途被棋局吸引,驻足看了一会。可等到折惟正出一手子,小儿不屑哂笑一声,转身担起货架就要走。
折惟正起初不以为意,随口调笑了那小儿两句。小儿这才开口说话。
他这一开口,折惟正才知道那小儿竟是名年过七十的老者,外表虽是侏儒之貌,却也习得武艺、擅长对弈。
折惟正起初只是带着玩笑的心,跟那人对了一局,不想以一子之差惜败。
货架小人起身就要走,折惟正却不依了,缠着那圣手一定要再下几局。
那围棋圣手不愿再下,纠缠之下,赌气般的立下一个赌约,如果折惟正赢了,自己就留下一个月,陪他折惟正下棋下个够。
可若折惟正再败,就要让折惟正反口叫徒弟白暮雨师父,这还不算,最后还要带走白暮雨,给他做家仆。
白暮雨与师父棋友本以为这么离谱的条件,折惟正肯定不会同意。
可叫人沮丧的是,师父竟真的同意了,还是那种特别痛快,没有半点犹豫的同意。
白暮雨一面无奈抹汗,一面赶紧为自己争取了一个期限,这仆人可以做,但只能做一个月。一个半月后,作为武学生的他便要归家参加武举考试。
结果也出来的很痛快,那位神秘高人大胜,折惟正被杀得大败。
直到这里,折惟正与棋友才意识到那小人真正的实力,实在是强到了可怕的地步。白暮雨只得收拾包袱,跟着高人,上山去给他打扫庭院。
可是没想到高人步伐极快,没出半天就把白暮雨远远甩在了后面。
万幸白暮雨留了个心眼,同行时问了一嘴圣手家宅具体地址。足足走了三天,才一路打听着登上了炼妖山。
一路之上,凡是被他问路的村民一听他要进炼妖山,表情都异常惊恐。
经过一番打听,白暮雨才明白其中隐情,人人都说那是一座妖魔遍地的妖山,千年之前,炼妖山方圆百里人畜无存。
某一夜,从天上银河忽然降下来一只葫芦,重重砸在山头,散开大片金光法阵,将所有妖怪困在山中,山下生灵才得以慢慢恢复。
又相传每年七月十五,炼妖山都会有神仙降下,加强葫芦的法力、修补妖怪撞出的裂隙。
所以那山上除了偶尔出现的神仙与妖怪,跟本没有任何活人。年轻人贸然进山,只有死路一条。
原本对于这趟差事,白暮雨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可听了这番传言 ,对这炼妖山他反而生出了些许兴趣来。
师父在送别之际,特别嘱咐他:那担货架的高人虽然身材矮小,武功却远在他折惟正之上,棋艺更是出神入化,绝对是个不世出的高人。
且观其棋路便能看出其人行事风格正派,有大智亦有大志。
这一个月里,一定要多长些心眼,多学些东西,没准对以后武举考试会大有帮助。
白暮雨当时没当真,他家师父什么都好,就是有点不靠谱,没事总给人挖坑。
直到走到这炼妖山下,他才真正开始相信,这一场家仆之旅,对他而言,没准真是场特殊的磨练。
白暮雨十分确信,这世上除了人心梦魇,并没有什么妖,也没有什么魔。
这座山这般被人恐惧,其中必有不为外人所知的内情。他偏要上山一探究竟。去看看山顶上到底有没有那围棋圣手所说的正阳院。
可是一爬上山,他就发现这座炼妖山果然诡异得很。他一路留了记号,手上还带着定盘针,本人的记忆里和方向感也都极好,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迷了路。
抬起头,透过层叠的树叶,是湛蓝的天空与明晃晃的太阳,低下头,是铺满落草的崎岖山路。
白暮雨眉头微皱,现在仍是夏天,树上的叶子正是绿的时候,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枯草枯叶?
暂时放下疑惑,他背着沉甸甸的背包,径直往山顶爬。可爬了很久后,他忽然发现自己竟一直在半山腰打转。
他咬咬牙,掉头而下,想依照路标返回,下了很久仍是在原地打转。
一直到深夜,走得他又饥又渴,将这座山几乎走遍了,仍是没找到下山的路。最后只能寻了一块干净些的大石头,拿出干粮和水,简单吃了几口。
抬头望去,月上中天,映得深邃的夜空像是一块偌大的琉璃,纯澈又静谧。
白暮雨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看来今夜只能在林子里凑活着对付一夜了。将水囊干粮重新装好,他便侧躺在石头上,慢慢阖闭双眼。
起初感觉还好,可睡到后半夜,山风越发的冷了。睡梦中的白暮不觉蜷缩起来,迷迷糊糊间睡得正煎熬,鼻尖处忽然传来一阵诡异的痒感。
一开始白暮雨只想忍一忍,可是忍到后面越来越痒,忍不住的只想打喷嚏。
终于撑到再也忍不住,他只想痛痛快快的打个打喷嚏。
可奇怪的是,他越想打喷嚏,这喷嚏越打不出来,折磨得他几乎要疯了,终于疲乏地睁开眼,不想一张极为恐怖的大脸突然闯进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