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响了。
深更半夜,真是讨厌透了,连觉也不让人睡个安稳。田守诚翻个身,又睡了过去。
又响了,大概整整响了十分钟,也许有什么急事。田守诚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伸着两只脚在地板上来来回回地摸索着拖鞋。他妈的,左脚穿到右脚上去了。
“喂——”田守诚万分不耐烦地拿起话筒。
“田部长吗?对不起,打搅您休息了。”纪恒全也会在自己的嘴上抹蜜,他的话也不是一字千金的不舍得往外抛,只是看对谁而已。
“什么事啊——”田守诚拖长了声音。话筒里,他听得见纪恒全“咕嘟”一声,咽了口唾沫,好像面对着一盘令人馋涎欲滴的大菜。
“郑部长心肌梗塞住进监护病房了。”纪恒全的声音听起来发紧,好像在努力地憋着嗓子眼儿里的笑。
“啊!”田守诚的困劲,顿时飞得无影无踪。“怎么搞的?”
“听说是在那个女记者家里,晚上十一点多钟的时候。”这句话,纪恒全说得很快,噎得他差点儿出不来气。他怕,怕自己没把这消息传遍全世界,便一眨眼死掉。他像电影上那些打入敌营的特工人员,终于夹着一大摞情报,胜利地返回司令部向首长汇报战果那么惬意。
“啊……”这啊字从最高音滑向最低。“你一定告诉医院领导,说我请求医院给予最好的护理,派最好的医护人员,用最好的药物……总之,郑子云同志是我们经济界里极有声望,极有贡献,极有影响的同志,一定要抢救过来。不然政治上的影响是很大的……你现在在哪里?在医院?好,我马上就来。”听起来田守诚真是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心急如焚。
放下电话,映入他脑子的是十二大代表最后的投票结果:一千零六比二百八十七。
自从和郑子云刺刀见红的一战之后,郑子云的票数反而从八百八十七增加到一千零六,这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偷鸡不着蚀把米。
他已经灰心了,无望了。然而想不到事情会突然发生这样的逆转。
啊,这一下,郑子云当不成十二大代表了。
田守诚比往日更加庄重地坐进小汽车,即使在这深更半夜他也衣冠楚楚,像去赴一个盛大的招待会。
他低头看看手腕上带日历的夜光表,时间是一九八一年一月一日凌晨三点四十一分。
一九八一年四月十六日脱稿
一九八一年十一月第二次修改
一九八三年九月二十日第三次修改
一九八三年十二月十三日第四次修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