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现场勘查,技术人员在戴副校长家室内提取到两个人的脚印,初步判断是两个身强力壮的男子。
因为一高的家属楼是新建的,小区的保安系统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加之发案时间多数人都去上班了,因此,没有人注意到可疑进入楼内。
技术人员检查了门锁,在上边发现一枚不甚清晰的指纹。而且,经技术检验,门锁是用钥匙打开的。
可是,戴副校长家的钥匙都在家中,别人是怎么拿到的呢?侦查员询问了戴副校长的老伴,她也说不清楚。
可是,有一个情况引起了李斌良的注意,这幢楼刚刚投入使用,住宅楼的钥匙是学校主管基建的人发给各户的。
要知道,一个单位,凡主管基建的人,必定是主要领导的心腹。
难道……
这只是怀疑,没有证据,也无法据此取得突破。
李斌良也没有指望在这上取得突破,他要求胡学正带领刑警大队采取各种措施,搜集线索。可是,他没抱多大希望,因为,对方既然这样做了,肯定不会轻易被警方发现。
现在,他要主要精力放到自身的防卫上。
离开年市长时,他就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他们肯定要对付自己,自己必须做好准备。
可是,怎么准备呢?
吃晚饭的时候,李斌良和苗雨谈起这个话题,现在,他已经习惯了征求她的意见。
苗雨笑道:“当了这么多年公安局副局长,这种事还用问我吗?”
李斌良:“咳,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
苗雨:“什么,我是旁观者?”
李斌良:“不不,我是比喻。真的,现在我心真很乱,一时想不好,你帮我考虑考虑。”
苗雨:“这……其实也很简单,要想防他们整你,首先要预想一下他们怎么整你。”
苗雨这么一说,李斌良真有了想法。毕竟当了几年刑侦副局长,对“政治”运作也有所了解。他说:“嗯,不外乎是黑道和白道两种。黑道,就是来暗的,动用一些见不得阳光的手段来对付我!”
苗雨:“那么,他们会用哪些手段呢?”
李斌良:“我想,他们直接对付我的可能性不大,最大的可能是对付我的亲人,我从省城回来的时候就接到一个电话,他们居然提到了苗苗……妈的……”
李斌良突然下意识地骂出声。一想这个他就气得心突突跳个不停。妈的,他们可真能找你的弱点,自己什么都不怕,就是害怕女儿受到伤害,对这一点真的不能掉以轻心……
苗雨听了这话已经坐不住了:“这种事你怎么才跟我说呢,得采取措施啊,马上给苗苗打电话,看她在家没有!”
李斌良觉得苗雨说得对,急忙拿出手机拨了号码,是王淑芬接的电话,他问苗苗在没在家,王淑芬说在,他才放下心。可是,王淑芬却不放心起来,问他打听苗苗干什么,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他顺嘴把前两天接到的一个外地的案情通报说了出来:“不是,最近,我接到一个案情通报,有人专门绑架杀害小学低年纪的女学生,就想提醒你注意点,最好是接送她上学放学,等抓到那些歹徒时,我再通知你!”王淑芬好像没怀疑他的话,只是说了句:“神经病,外地发生的事咱们加什么小心?”他忙说:“你可别大意,这是伙流窜作案的家伙,谁知哪天跑江泉来,你千万要注意,求你了,拜托了……”好说歹说,王淑芬才答应下来,李斌良这才松了口气。
放下手机,李斌良才发现苗雨已经不在跟前,奇怪地走出屋子寻找,却发现她在厨房里打手机:“……好,我代表他谢谢你们了,再见!”
李斌良猜到了她在干什么:“你给谁打电话,刑警大队还是派出所?”
苗雨:“辖区派出所,他们说了,为了防范犯罪,这些日子每天晚上都组织夜巡,会注意苗苗的情况的,还说要和学校取得联系,请老师多照应苗苗。”
李斌良:“这……不太好吧!”
苗雨:“有什么不好的,这是警察的本职工作,你虽然是警察,可你的女儿也是人民群众,保卫她的人身安全也是警察的责任。再说了,只是让他们平时注意点,也占不了多大的精力。”
李斌良不再争论,不过,他发自内心地感谢苗雨的安排。
二人回到客厅,苗雨说:“这暗的一手已经采取了应对措施,再想想明的吧。我倒觉得,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把高考舞弊的事情压下去,不让你再查,而伤害你的孩子,除了分散一下你的注意力,或者出口气,似乎没有太大的意义,弄不好,会适得其反,所以,这种可能不是很大,你也没必要太担心。我觉得,他们最可能采取的手段是‘白道’,也就是用合理合法的、公开的手段来对付你,所以,你还是多想想这方面吧!”
李斌良:“嗯……如果我坚持这么干下去,公安局长他们是说什么也不会让我当了,不当就不当,我看出来了,这个位置不是什么舒服的地方,不当局长,我还是刑侦副局长吧,他们还能把我怎么样呢?”
苗雨:“怎么样?办法太多了,他们可以以堂而皇之的借口,把你从刑侦副局长的岗位调开,甚至把你调离公安局,让你再也不能成为他们的麻烦!李斌良局长,你的弱点再一次暴露出来,看来,你在政治上还不够成熟啊!”
这句话一下把李斌良逗乐了。他想起了一件往事,那是他在侦破山阳县委书记郑楠妻子女儿被害的案件时,那位代表市委书记的联络员说过的话。笑后,他对苗雨说:“是啊,我是在政治上是不够成熟,可惜,那位成熟的已经在监狱里了,你还很怀念他吗?”
苗雨故意地:“当然怀念,如果他不进监狱的话,几年之后,没准儿就是地委、行署甚至省委省政府的领导了,再过些年,也许就进国务院了!”
李斌良:“如果那样的话,你就可能是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夫人了,是吗!”
二人都笑起来。他们说的人叫李权,当年是白山地委书记的秘书,人称白山第一秘,政治上很成熟,前途无量,追求过苗雨,还讥笑过李斌良政治上不成熟,可是,想不到他这个政治上成熟的卷到白山的腐败案件里了,一下被判了二十年。当然,苗雨事前已经发现其人品有问题,和他断绝了关系。
苗雨听到李斌良的话,又笑起来:“去你的,我看出来了,现在,我恐怕连个公安局长的夫人都当不上了……别闹了,还是商量正事吧,真的,他们可以用各种方法对付你,还让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所以,你一定要想出好办法来。”
李斌良:“哪儿有好办法,你先设想一下,他们会怎么对付我?”
苗雨:“嗯……太好办了。可以提拔你,让你到政法委当副书记,当然不是常务副书记,常务副书记是副处级,是主持政法委日常工作的,是公检法司的顶头上司,这位置当然不能给你,只能让你当那种一般的副书记,有职无权,其实,也就是个大秘书。当然了,叫起来还是比较好听的,‘李书记,请指示’,可是,你指示谁呀,谁听你的?”
李斌良被苗雨说动了,还别说,这种可能真的存在,而且可能性非常大。这几年,公检法司有好几个失意的副职都是通过这种手段调离的,他们表面上不说什么,还拿出个副书记的样子来,可是背后没有一个不骂娘的。也不能怪他们觉悟低,他们掌惯了实权,忽然到了有职无权的岗位上,能受得了吗?自己倒不在乎权力,可是,在公安局毕竟能干点实事啊,再说了,自己已经对刑侦工作、对公安工作产生了感情,忽然被他们调到那个位置上,这……
李斌良觉得一股火从嗓子根窜上来,顿时觉得嗓子发痒,使劲咳嗽了两声才说出话来,勉强笑着道:“嗯,说的有点道理,再说说,除了这一条,他们还能怎么对付我?”
苗雨:“其实,也没有别的条了,这一条基本就概括了,只不过,把你调往的单位有别罢了。也可能,让你去的不是政法委,而是法制局,司法局,或者人大法制办,甚至也可能是检察院或者法院当副检察长和副院长,总之,让你离开现在的岗位就行。实在不行,还有个办法,派你出去学习进修,说是为了培养你,让你有更大的进步,准备将来提拔重用你,你还有什么说的吗?”
没什么说的,确实没什么说的。现在,李斌良就觉得说不出话来了,他大脑急速地旋转着:“这……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苗雨:“说你政治上不成熟,你还越发不成熟了,这种事,还用问我吗?马上找人,找说得上话的上级领导,让他们为你撑腰,最起码,确保你现在的位置不动!”
李斌良:“这……找谁呢?林局长倒是对我很好,可是,公安干部的使用是由党委决定的,公安机关提出的意见只是参考,听也行,不听也行,而自己是江泉市委管的干部,林局长的话作用是有限的,谷局长也说支持我,可是他也很难说上话……对了,还有市委书记刘新峰啊,他们要想动我,恐怕还要经过刘书记这一关吧……”
一想到这点,李斌良乐观起来,觉得火也消了下去,可是,苗雨却想得比他深:“你也别太乐观了。刘书记是个好领导不假,可是,他也要受环境制约。你没听说吗?地委这次派他出去学习,有给年市长倒地方的意思,现在,大家都知道年市长上边有人,说话硬,所以,他现在的地位已经不像从前那么稳固了,说话也不像从前作用那么大了!”
李斌良:“可是,再怎么说,他也是市委书记吧,动一个公安局副局长,不通过他能行吗?”
苗雨:“那倒是。不过,未雨绸缪,还是做最坏的打算,争取最好的结果吧。我建议你,尽快跟刘书记沟通一下!”
李斌良:“对……可是,刘书记没在家呀!”
苗雨:“这还用我告诉你吗?打电话,尽快!”
李斌良:“这……我再想一想,怎么跟他说!”
苗雨:“尽快!”
李斌良:“我回办公室就打!”
可是,身不由己,李斌良回到公安局大楼,正要往里边走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李局长……”
李斌良急忙转过身,只见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影从路旁的树影中走出来,向自己走来。李斌良辨出来人:“钟老师……”
真的是钟老师:“李局长,我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进去找您,不想碰上您了,有时间吗,我想跟您好好谈谈!”
李斌良:“好哇,我们进去!”
李斌良带着钟老师走进公安局大楼,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李斌良见到钟老师,心里十分高兴。
人确实是分类的,同一类的人很容易辨出同类人,并很快就会发自内心地喜爱对方。李斌良对钟老师就如此,自发现他是个正直而且有思想的老师之后,他就对他产生了一种天然的亲近和尊敬之情。把钟老师让进办公室后,忙让坐,倒茶。他以为,钟老师可能又是提供什么得力线索来了。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钟老师默默喝了几口水之后,先说了几句戴副校长家被盗的事,也没提供什么有用的东西,后来就住口了,李斌良正想问他有什么事,他却己抬起头,用沙哑的嗓音说:“李局长,我……我是来为戴校长求情的!”
李斌良确实感到意外,因为,这似乎并不是钟老师的风格,他盯着钟老师:“钟老师,你……”
钟老师:“我是为戴校长求情来的。我们俩共事二十年了,我了解他,他一直抓教学业务,事业心挺强,想不到,出了这种事,把他弄了进去,我的心也挺不好受的……再说了,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他一个副校长,有这么大的胆子吗,即使有这么大的胆子,他能作得了主吗?怎么能把他一个人推出来当替罪羊呢?啊……李局长,我不是让你追查戴校长后边的人,真的不是,我反而要劝你,适可而止吧,这件事,不是你能解决的了的,即使你把事情全查清了,又能怎么样呢?社会就公正了吗?所以,还是算了吧,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也都作废,当时,我也没考虑周全,也有些偏激,李局长,你看……”
真没想到,钟老师会说出这种话。李斌良不得不打断他:“钟老师,您别说了,我理解你的感情,你说戴校长是替罪羊,这话说得很好,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我一定尽全力把这件事查清,谁该负什么责任就负什么责任,绝不会让戴校长一个人负责的。不过,你让我放弃,这实在对不起,我做不到……钟老师,你是怎么了,我觉得,你不是这种人哪,怎么一下子变成这样?”
钟老师沉重地叹口气:“这……李局长,你一定瞧不起我了是不是,我不是骨头软,更不是动摇,不是,是我想通了。你想一想,再放眼看看,现在,哪里有公正?你说,戴校长他们这么干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提高教学成绩?那些作弊的考生为什么要这么干,还不是多考几分,进个好学校?可是,有的大城市,教学条件那么好,师资力量那么强,可人家的考生,录取分数线硬是比咱们这儿低一百多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的学生没等高考,已经落后人家一百多分了,这得在考试中做多少弊才能追上?不,不止是高考的时候,上学的时候、甚至是出生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被人家拉下了一百多分啊!他们从出生的时候,命运就已经注定不如人家了……为什么要这样?我们的孩子怎么了?他们的孩子是孩子,我们的孩子不是孩子啊?新疆西藏录取分数低一些,我没意见,因为那里条件艰苦,教学水平也低,可为什么一些经济文化都发达的地方反而比不发达的地方录取分数线还低呢?这是什么道理呀?古时候,孔子都讲究有教无类呀……李局长,不说了,越说越来气,就因为想到这些,我改变态度了,我求你算了吧,不要再查了。说起来,他们还是干了好事,通过这种手段,找回了一点公道……”
钟老师意犹未尽地住口了。
钟老师的话和戴副校长的话异曲同工,李斌良再次被击中了。其实,这个道理,李斌良也曾想过,当年他考大学时,乍一听北京上海的学生比江泉录取分数线要低一百多分,也觉得不可理喻,也曾愤怒过,可是,后来也就淡忘了,认了,再后来,参加了工作,就很少想这种事了。现在,戴副校长和钟老师突然又把这个话题提出来,他确实无法回答。
他离开座位,在地上转起来。
钟老师看着李斌良,知道他动了感情,忍不住又说起来:“现在,党中央提出了构建和谐社会的设想,我觉得真提到了点子上。可是,和谐社会的根本是公正,没有公正何来的和谐?而所有公正中,教育公正非常关键,连教育都不公正,还谈何社会公正,谈何和谐呀……对了,有些事说起来真是把人气死啊,这不吗,不久前,在全国政协会议上,一位政协委员提到了这件事,说全国高考录取分数线应该一样,少数大都市不应比地方低那么多分,你听一位校长……对,还是一个名牌大学校长呢,他在会上怎么回答的呢?大意是,大都市的学生虽然考分低,可是,他们素质高,有发展,所以,录取分数线要低一些,另外,他们大学所在地的政府对他们大学有很多支持,所以,要多录取一些当地的学生,妈的,这是一个名牌大学校长应该说出的话吗,这种话可以在全国政协会议上说出吗,妈的……”
钟老师气得忍不住骂起来,李斌良也被气得心咚咚直跳。因为忙于破案,他看书看报看新闻的时间越来越少,还真没听说这件事,现在,听钟老师说出来,感到非常震惊:“真的,真有这种事?”
钟老师:“不信你上网去查一查,我是在报纸上看到的……真让人不知说什么好了,那个校长凭什么这么说?他们教学质量那么好,学生考分却那么低,怎么素质比我们的学生反而高了?我们教学条件这么差,学生的考分却比他们高,怎么素质反而比他们低了?凭什么,就凭他一句话吗?他这是对全国人民的蔑视和岐视,我……我……”
钟老师无奈地拍了一下大腿,悲哀地摇着头,说不下去了!
李斌良也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钟老师,这就是你让我放弃的理由吗?”
钟老师抬了一下头,又低下去,默默地点点头。
李斌良:“钟老师,非常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你说的有道理,你刚才说的那些事我也气愤,可是,不能因为他们不公正,我们也不公正,如果每个人都这么想,那我们的社会成什么了?我个人的力量确实很小,我管不了那么许多,可是,我们江泉的事就发生在我的眼前,就在我的职能范围之内,所以,我一定要管。钟老师,我可以告诉你,我真的有过动摇,真的想过放弃,可是,我现在告诉你,我再不会动摇了,这件事,我要管到底。钟老师,希望你理解……”
钟老师抬起头:“可是,你一个人……我听有人说,你这么干下去,别说当不上公安局长,恐怕,在江泉的日子也不长了,你……”
李斌良:“钟老师,谢谢您的关心。可是,我既然这么干了,就有各种思想准备,不过,你也不要把他们想得那么强大,邪不压正,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钟老师定定地看着李斌良,目光中透出担忧和希望。
送走钟老师,李斌良又在办公室里踱了好一会儿步才平静下来,他找来胡学正和沈兵,要求他们从明天起,全面行动起来,对那些所有涉案的学生和知情人进行调查,一定把高考舞弊案件彻底查清。
李斌良就是这样,他一旦认准了的东西,就会义无反顾地干下去,而且,会集中全部精力,而这么一忙,也就忘记给刘新峰书记打电话了……不,他并不是忘记了,而是经过思考,他觉得,暂时还是不要报告刘书记为好。
胡学正和沈兵按照李斌良的要求,真的立刻行动起来,因为案件的主要方向已经突破,所以,搜集其它证据就容易得多,很快,各种证据材料纷纷而至,现在,就差一些旁证就可以定案了,所谓的旁证就是考场上那些流动监考,还有地区派来的巡视员,因为这些人有的不在江泉,有的身份特殊,找他们困难较大,需要上级公安机关的支持,就在李斌良要打电话请示的时候,自己的手机先一步响了起来。
“斌良啊,我是刘新峰,你能来一趟吗?”
李斌良一惊:“刘书记,你在哪儿?”
刘新峰:“办公室。”
李斌良:“怎么,你回来了?”
刘新峰:“回来了。有时间吗?快一点。”
李斌良:“我马上就去。”
听上去,刘书记声音平静,这是他的一贯风格,与从前稍有不同的是,最后加了句“快一点”,透露出一点焦急和不安。李斌良立刻意识到,他急着见自己,肯定和正在查的高考舞弊案件有关。
李斌良立刻前往市委大楼。
市委大楼和市政府大楼其实是一个大院两幢大楼,市政府在前面,市委在后面,有心人要是琢磨一下会觉得很有意思,因为,它很准确地象征着我们的现行体制。站在前面、出头露面的是政府,而在它的后面、真正起决定作用的是党委。
这次,李斌良走进市委、市政府大院时,就忽然产生这样一种想法,而且,心情一下紧张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呢?
在目前的情况下,有些紧张是正常的,可是,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对立面是那些参与高考舞弊的人员,还有和他们利益一致的少数领导者,譬如戴副校长、程玉芳、蒋副市长,顶多也就到了年市长,可是,现在他忽然产生一个想法,一个很可怕的想法。
他心里对自己说着:“不,刘书记不是这样的人,绝对不是……”
可是,他不能完全说服自己。
他走进市委大楼,快步走向刘书记办公室,因为紧张,接近刘书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平静一下内心。
就在这时,他听到刘书记室内传出一个人愤怒、压抑的声音:“……不管怎么说,这个人都不能再用了,他是我们市的最大不稳定因素,他毁了原来江泉市委市政府的班子,前年,毁了白山地委班子,现在,他又想毁了我们这届班子……”
是年市长,他说的肯定是自己。听到这些话,愤怒立刻取代了紧张。我毁了江泉市委、市政府的班子?毁了白山地委班子……这是什么话?是的,当年,魏民为了当市委书记、阴谋杀害竞争对手刘新峰的案件是我破的,难道这错了吗?自己参与山阳专案组,破获了县委书记郑楠妻子女儿被害案件,进而挖出以地委书记为首的腐败集团,这又有什么错的?你年市长想干什么?难道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吗?你居然在这种时候说出这种话,你想干什么……
李斌良气得浑身发抖,真想撞开门冲进去和他理论理论,可是,刘书记的声音传出来。
刘新峰:“年市长,你怎么这么说呢?李斌良当年破获魏民的案件,是大功一件吗,难道这案子不该破吗?山阳那案子更无可指责了,你怎么把自己和他们联系到一起了!”
年市长:“这……我是让他气的。刘书记,我的态度已经表明了,现在是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你看着办吧!”
年市长话说完,重重的脚步向门口走来,门猛地被打开了,李斌良想躲闪已经来不及。
年市长一愣,站在李斌良对面,眼睛瞪着他。
李斌良也没有退缩,同样用直视着年市长。
年市长显然意识到李斌良听到了他刚才说的话,眼睛闪了闪,什么也没说,哼声鼻子,从他的身边走过去。
李斌良没有回头,使劲吁了一口气,走向刘书记办公室,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门。
刘书记:“请进!”
李斌良走进市委书记的办公室,看到久违的市委书记刘新峰的身影和面容。
看上去,刘新峰没有什么明显变化,见到自己,还是那熟悉的亲切和蔼的面容,可是,李斌良却清晰地感觉到,在这熟悉、亲切、和蔼的面容后面,还有些新东西。瞧,倒上水之后,把门又关上了,让自己坐到他办公桌的对面,然而,却又好一会儿不开口。
刘书记肯定很为难,李斌良咳嗽一声打破了僵局:“刘书记,我刚才听到了年市长和你说的话。”
刘新峰的眉毛挑了一下。
李斌良:“可是,我不是有意听的,是走到门口,无意间听到的……对了,他离开时,我们还走了对面。”
刘新峰眉毛又挑了一下:“是吗?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李斌良:“没有。我也没有跟他说什么,我们只是互相看了又看,就好像不认识一样。刘书记,你别为难了,有话就直说吧,你找我来,一定是为我现在办的这起案子吧!”
刘新峰点点头,叹息一声:“对。查到什么程度了?”
李斌良:“基本可以定案了,只是还有一些旁证,需要搜集一下。”
刘新峰:“什么旁证?”
李斌良:“主要是流动监考和巡视员的证词,我正要向地区公安报告,取得他们的支持……”
“不,不,千万不要……”刘新峰忽然急切地打断李斌良的话:“斌良,听我的,千万不要莽撞,咱们好好研究一下再做决定……”
预感应验了。
看来,他可能也卷入了这起高考舞弊案件中,或许,他也是策划人之一……
李斌良看着刘新峰,觉得心里隐隐发痛。多年来,他一向对他那么信任,认为他是个正直的领导干部,私下里甚至对他产生了感情,可是,想不到关键时刻,他却……
刘新峰:“斌良,你别误解,我并没有卷到这件事中,更没有参与这起高考舞弊案件,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李斌良疑惑地望着刘新峰,对他的声音将信将疑。
刘新峰:“斌良,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参与这种事,不但没有参与,而且深恶痛绝。当年,我是凭成绩考上的大学,对了,咱们都是一个学校毕业的,我最痛恨这种舞弊行为,可是,我万没想到,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发生了这种事。当然,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听上去,口气很真诚的,或许,他说的是真话吧!
李斌良心情平静了一些,看着刘书记,等他说下去。
刘新峰:“不过,我和年市长不一样,一点也不一样,事情的主要责任虽然在他身上,可是,我是市委书记,是一把手,江泉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要负第一责任……”
对呀,他是市委书记,如果这起高考舞弊案完全暴露出来,他也要负第一责任的,是很可能受到处分的呀,甚至会免职、撤职的呀,轻的,恐怕也要调离江泉。这……
李斌良有点恐慌起来。这实在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怎么会这样?李斌良,你当初怎么就没往这上边想……
李斌良无法欺骗自己,这时,他的心中真的生出一丝愧意,对刘书记的愧意。他垂下眼睛:“刘书记,对不起,我……真没想到这些……”
刘新峰摇摇手:“斌良,你误解我了,我不是怕负责任,问题是,我担心这件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李斌良突然地:“不可能,现在,可以说证据确凿……”
刘新峰:“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怀疑你们掌握的证据和你的能力,而是……而是,这件事实在太复杂了,太敏感了,它牵涉的人太多了,牵涉到各个方面啊。斌良,咱们不是文学艺术家,可以凭自己的理想创造一个世界,达到心中的愿望,我们是在现实社会当中,必须面对现实呀!”
什么意思?
李斌良:“刘书记,你能说得直接一些吗?我不太明白!”
刘新峰:“这……斌良,你是一个好警察,真的,这是我内心的话,可是,你有一个严重的缺点,当然,从另一方面说,也是优点,可是,现在我只能说它是缺点。”
李斌良望着刘新峰,等待他把话都说出来。
刘新峰:“斌良,从我内心说,我真愿意你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把那些伪劣大学生从大学里赶出来,让那些合格的学生进入校园,让那些所有参与作弊的人都受到惩罚,可是,我说了,我们生活在现实中,必须面对现实。你想过没有,你真的能做到这一切吗?譬如,地区来的巡视员,他们会配合支持你的工作吗?那些流动监考会承认发生的舞弊行为吗?这些事实如果查清了,他们会负什么责任,你想过吗?”
“这……”
李斌良愣住了。是啊,是有这个问题,如果江泉高考舞弊的事情查清了,受处分的不止是江泉一些卷入其中的领导,那些流动监考,上边派来的巡视员,恐怕也脱不了干系……对呀,这些人当时就没有一点察觉吗?这……
李斌良:“这……他们可能不会配合,可是,只要我们态度坚决,有上级领导支持,我还是有信心查清的!”
刘新峰:“可是,你想过没有,就算他们都配合你,做了旁证,可是,这件事必然会……”
好像碰到了什么敏感的东西,刘新峰忽然猛地住口了。
李斌良看着刘新峰,希望他继续往下说,可是,他已经转了话题。
刘新峰:“斌良,所以,我们在做每一件事的时候,必须考虑到它引发的后果,不能置客观现实于不顾,盲目地向前冲杀,那样,最后受到惩罚的,只是我们自己。”
李斌良:“刘书记,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是什么意思?让我放弃吗?把本来已经查清的案子放下,就像一些人希望的那样,让那些伪劣大学生继续充斥校园,混到毕业,占据一个好岗位,这会给我们的社会带来怎样的危害呀,还有,因为这起高考舞弊案件,已经死了两个人,两个无辜的青年,黑恶势力也卷进来,他们威胁那些知情者,还威胁我,居然以我女儿的安全来威胁我,让我放弃,而现在你也让我放弃,不,我做不到,我不能放弃,我不同意放弃……”
刘新峰:“等一等,斌良,你说什么,黑社会也卷进来了?”
李斌良:“是啊……对了,我还没向你汇报这些,你还不知道,是这样……”
不知为什么,一说到这些,李斌良就下意识地把声音放低了,他简单扼要把有关情况向刘书记汇报了一遍,包括刚刚发生的戴副校长家被盗案。这样一来,刘新峰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他离开座位,开始在地上转起来:“这……居然还有这种事,黑恶势力也掺和到这里边了,这……难道,我们的人有的已经和黑恶势力搞到了一起,不能吧……”
李斌良:“刘书记,在这方面,您可能又不如我了,其实,近几年,党政领导干部和黑恶势力同流合污的现象并不是个别的……”
刘新峰:“这我知道,可那毕竟是少数,是一种权力寻租的表现形式,一些黑恶势力用金钱买通我们的执法部门或者领导干部,保护他们……可这件事不同啊,难道,是我们的人指使他们这么干的?不可能……”
李斌良:“不,刘书记,这是现实。现在,个别地方的基层政权确实和黑恶势力勾结在一起,甚至黑社会化,利用黑恶势力去做政府自己不便去做的事情。前些时候,河北定洲发生的事你没听说吗?政府动迁受到了村民抗拒,实在解决不了,一天夜里,一百多名暴徒冲进村中,当场打死村民八人,打伤数十人,现在已经查明,这件事的背后就有政府的影子。对比一下,我们这又算得了什么?刘书记,你不是说要正视现实吗?这就是现实,最起码,是我们江泉的现实。”
刘新峰:“这……这……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查下去,不然,谁知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对了,就这么办,斌良,你该查就查吧,不过,一定要把情况随时向我报告。明白吗?”
想不到,刘书记这么容易就转变了态度。
李斌良心又热起来,他知道,刘书记还是原来的他,他确实是个正直的书记,只是,他考虑的要比自己多一些,顾虑也多一些,可是,在大是大非面前,他的立场还是不容置疑的。
李斌良一个立正:“是!刘书记,还有什么吗?”
刘新峰想了想:“没有了,我相信你能把一切查清!”
李斌良:“可是,年市长他……”
刘新峰:“这……你去做你应该做的吧!”
李斌良:“可是,我听说,他后台很硬,地区、省里都有人,还有人说……”
刘新峰:“还有人说,他要取代我对吧?可是,现在江泉的市委书记还是我。你走吧,该怎么干还怎么干!”
李斌良又是一个立正,转身向外走去,这时,他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可是,在他走出刘书记办公室,顺着走廊走到楼梯口时,忽然感到身后有个人影闪了一下,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年市长从拐角处闪出来,走向刘书记的办公室。
这……难道,他刚才也在门外听声……
随他吧,这种时候,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
果如刘书记判断的那样,尽管主要证据已经完备,可是,一些旁证的取得却十分艰难,这些旁证主要就是流动监考和上级派下来的巡视员。
首先,很难找到他们,即使找到了,他们也以种种理由拒绝或者推迟传询,他们又都有一定地位,不好采取过于强硬的措施,最后,他们好不容易接受了询问,态度又是惊人的一致:不知道,没注意,没发现,不可能,不能吧……
不知者不怪,如果舞弊真的属实,他们没有发现,即使负责,也只是失查,所负责任是有限的。
所以,这种态度,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可是,如果他们都是这种态度,证据链上就缺少了重要的一环。
难道,他们真的一点也不知道?或者说,没有发现?难道,这些人真的都大意了?
不可能。
最终,李斌良还是查到了线索。
线索来自两个方面,一是江泉一高,钟老师和几个良知尚存的老师暗中向他们提供,在高考舞弊发生的时候,这些流动监考和巡视人员实际上发现了,可是,他们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值得注意的是,地区巡视员来江泉期间,受到了热情的接待,吃好喝好不说,晚上还要玩好,临走的时候,还发了辛苦费,那是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
这……
如果说,这些还有点望风捕影的话,那么,另一件事却从另一方面证实了这些属实。
那是李斌良带队来到白山的第二天晚上,他的手机又响起来,传来的又是她的声音:“斌良,是我……”
李斌良心一跳,知道又有事情要发生了。他平静地:“新玉,有事吗?”
她:“这话怎么听着怎么这么让人心冷啊,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
李斌良:“不,我很忙……”
她:“那好,有事,我要见你!”
李斌良:“好吧,什么地方?”
“你吃饭没有……吃过了,那好,咱们上清凉亭冷饮厅,吃点冷饮吧。快一点!”
李斌良:“好,我马上就去!”
严热的夏季已经过去,已经是秋天了,所以,冷饮厅内没有几个人,他们俩坐在一角,一边听着优雅的钢琴曲,一边慢慢地品着冷饮。
李斌良心里非常清楚,她出现在白山绝不是偶然的,和自己约会一定有重要事情。她也在电话里说了,有事。
他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事,现在,只是等她开口。
她终于开口了:“斌良,本来想跟你绕绕圈子,可是,我猜想,你心里一定什么都明白了,对吗?”
李斌良故意地:“我明白什么了?”
她:“李斌良,你怎么跟我绕上了,你不是这种人哪?”
李斌良:“那,我是哪种人?”
她:“是那种人,那种书上才有的人,你不是现实中的人。我以为,像你这种人已经绝迹了,以为你也早已改变了,可是真没想到,你居然还存在……好,直说吧,看在当年的份上,放我一马吧!”
这是她吗?是当年说的她吗?是她说出的话吗?当年,在自己的爱情破灭的时候,是感到她很现实,感到她有一点势利,可是,万没想到,十几年以后,她已经变成这样:“放我一马吧!”这是那些自己在审讯里常听的话呀,怎么从她的嘴里说出来,而且,她从事的还是教育工作……
心虽然这么想着,嘴里说出的却是另外的话:“什么放你一马,你怎么了?”
她做出嗔怒的表情:“李斌良,我可是对你以实为实呀,你怎么来这套。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我的那位就是白山行署的副专员,主管文教工作。”
李斌良忽然想起,自己在前些日子看电视时的一个镜头,那是白山地区召开的会议,表彰江泉一高的高考取得突破性成绩,不但地委、行署主要领导出席了,主管文教的副专员还做了讲话,表扬了一高和程玉芳。对了,那位副专员就是她的那位了。
李斌良平静地:“这又怎么了?江泉高考舞弊的事总不会和他有关吧!”
她:“对,这点我能保证,他肯定没参与这种事,可是,他毕竟是主管文教工作的副专员,出了这种事,他也要负领导责任的……对了,我没跟你说过,他正在准备调回省里,目标就是教育厅……”
明白了。她那位副专员的前程要比什么社会公正重要得多,为了他的前程,这件事就应该压下去。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这种事,努力揭发的是那些普通百姓,而努力想把它压下的,都是领导干部,现在,连副专员也是这种态度……
李斌良忽然想起那天刘书记说的半截话:“可是,你想过没有,就算他们都配合你,做了旁证,可是,这件事必然会……”
当时,他好像碰到了什么敏感的东西,猛地住口了。
现在看,他一定想到了这些。江泉高考舞弊的事暴露出来,哪级的领导都不会高兴,都会想法压下去。
这就是利益集团,他们的利益与此休戚相关!
她:“可是,我现在对你说这些,也不止是因为他,去江泉的巡视员都是我的好朋友,如果这件事闹大了,他们都要受到处分!”
明白……
李斌良心忽然又被触动,他想起一个问题:“对了,你在教育厅工作,你跟我说实话,霍涛他们曾经给地区教育局寄过揭发信,他们真没收到吗?”
华自安、郝柏生都说过,他们曾把写好的信向地区教育局寄过,可是,一直没有动静。在现在的调查中,他们不承认接到过这封信,也不知是没寄到弄丢了,还是寄到了没引起重视或者扔到废纸篓里去了,因此,他想从她的口中知道一点信息。
但是,她只是笑了笑:“这我可说不好,什么可能都有,你自己想吧!”
他能想什么呢?想了又有什么用?
虽然这么想,李斌良还是想了起来,现在看,那封信他们肯定收到了,但是,他们没有引起重视……不,不是没有引起重视,而是很重视,他们把信中反映的信息和写信人的身份泄露给了江泉的有关人,牛强也是这样知道了霍涛揭发高考作弊的事,从而导致了后来发生的一切,导致了霍涛的死亡……
她在继续说自己的话:“斌良,我再求你一次,适可而止,放我们一马吧!”
又是这句话。
李斌良看着她,半开玩笑地:“可是,据我现在掌握的情况,那些流动监考及巡视员并不是疏忽大意,而是得到好处的――”
他故意把结束的话音拖得很长,看着她。
她忽然现出高兴的表情:“对对,是有这事,他们把江泉给他们的报酬全拿来了,委托我交给你,而且还加了倍,我已经带来了!”
她打开贴身放着的精致的真皮挎包,从里边拿出两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接着,又拿出两个同样大小的信封。
李斌良明白了:这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他们非但没有履行职责,而且还同流合污了。
这是新收获。
她急急地解释着:“其实,他们也不想收,也不想这样做,可是……啊,不说了。斌良,你知道就行,这件事,远比你现在知道的要复杂得多,你不要再查了,我不是收买你,我也是为你好,你再查下去,搞不好会身败名裂呀……”
一股怒火升上心头,他用力推开她塞过来的钱:“那好,你们就让我身败名裂吧,我豁出来了!”
他说着站起来,歉意地对她说了声“对不起”,就要向外走。
她哀怨地望着他:“李斌良,这么说,你是铁了心了?”
李斌良:“我是履行职责,如果在这个时候放弃,我就是渎职,更重要的是,我将无法面对我的内心。”
“你……你……李斌良,我是该爱你,还是恨你,你……你……”
她收起钱包,连账都没有结,就离开了冷饮厅。
他也没有送。他知道,今后,他们恐怕不会再见面了。
这样也好。
李斌良慢慢把剩下的冷饮用完,然后买单离去。
看来,必须得到上级领导的支持。李斌良回到住处后,给林局长打了电话,想汇报一下这个新情况,可是,还没等他开口,林荫就开言了:“斌良啊,你正要找你,是这样,你们的调查暂时停下来吧!”
李斌良:“什么?林局长,为什么要停下来,我们马上就要取得突破了,很快就可以结案了……”
林荫:“斌良,这不是我的意见,是地委政法委书记对我说的,他说,这不是他个人的意见,明白吗?”
这……地委政法委书记是地委常委,他还不是个人意见,那么,就是地委行署的意见了……
李斌良:“这……为什么,为什么……”
林荫:“这……他说,这件事影响白山的大局,损害了白山地区的形象……”
和蒋副市长、年市长的理由一样。
多么好的理由,多么高的宏论:影响大局,损害形象……这些年,以这种理由,把多少应该公之于天下的事情压了下去,有多少不平事就是在这种堂而皇之的理论掩饰下公行,现在,他们又要以这种理由把这件事压下去了。
什么叫大局?难道,营私舞弊就是大局吗?难道,保护营私舞弊就有利于大局吗?这究竟是谁的大局?
这绝不是人民的大局,绝不会有利于国家和人民……
可是,这个道理跟谁去说?
那种无力的感觉忽然又出现了,一下弥漫到他的全身。
林荫:“斌良,我会向省厅汇报的,但是,我们毕竟是白山的干部,不能硬顶,暂时,还是先停下来吧,你们明天就回江泉……”
浑身的力量一点一点被抽走。
林荫:“对了斌良,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地委马上就要研究干部,包括全区政法机关的领导干部,明白吗?”
当然明白,全区政法机关的领导干部自然包括江泉市公安局长。
或许,这时妥协是必要的,一切,等当上局长再说!
可是,如果总是这样履行职责,总是这样来执法,这个公安局长当不当又有什么意义?
林荫:“不管从哪个意义上说,暂时把案子放下都是正确的。何况,领导的意见已经明确,我们就是想查也是不可能的!”
这就叫胳膊拧不过大腿。
李斌良无力地对着手机:“这……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