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车已经进江泉了。李斌良觉得神清气爽,好像困倦一下恢复过来,再看看别人,除了开车的小张,也都在睡着。是这啊,这几天,没黑没白的忙,大家都累坏了。
可是,还有事情要做,必须叫醒他们。
车驶入公安局大院,李斌良要胡学正安排人继续对郝柏生进行询问,又要他找到华自安,核实郝柏生的话,并深入询问,争取从中发现新的东西,然后自己去了市政府。
年市长的办公室静静的。
年市长听完李斌良的汇报,久久未发一言。
李斌良等了片刻,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年市长,是这样,我原来想,只要把吴颖和霍涛的命案查清,别的也不准备再深查下去了,可是,现在由不得我们了,很明显,黑恶势力已经介入,而且气焰嚣张,公然向我们公安机关挑战。还有,从郝柏生提供的情况看,今年高考,确实发生了很严重舞弊事件,并不止牛强一个人,我们既然已经知情,如果放下不管就是渎职,我们负不起这个责任。”
年市长仍然紧闭着嘴,好一会儿才说:“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什么意思?
李斌良:“可是,年市长,我们得……”
年市长:“你们得给我一点时间,容我考虑一下!”
李斌良:“可是,我们……”
年市长:“你们要保密,一定要严格保密,不得向任何人泄露案情。要讲政治,要把保密作为一条纪律,向所有知情人宣布,谁要是随意泄露有关情况,要追究他的责任!”
这……
李斌良还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变了:“年市长,谢谢您!”
年市长意外地:“你说什么?”
李斌良:“我是说,我女儿的事……”
年市长露出一丝笑容:“啊,这件事啊,我早忘了,你为案子忙得要死,这点事还能让你操心吗……对了,你别感谢我,得感谢蒋副市长,他一听说这事就急了,马上就给教育局打了电话,很快就落实了!”
和自己想的完全一样。
年市长感叹地:“看来,教育工作确实非常重要,它事关千家万户和我们每一个人哪,所以,我们要对它格外关爱呀,你们公安机关,也要为保卫江泉教育的大好局面服务啊……”
李斌良不再说话,只是认真地听着。
离开年市长办公室,李斌良给胡学正打了电话,询问一下他那方面的情况,传来的是胡学正咀嚼的声音:“郝柏生的笔录做完了,基本就那个情况,华自安也找到了,他说吃过午饭就来队里,我们抽空先填填肚子。”
李斌良这才想到已经是中午了,正想着到哪里去吃饭,苗雨打来了电话,让他回办公室。
苗雨已经买来了盒饭,就放在办公桌上,还在热着。李斌良进屋后,就和她一起吃起来。吃饭的时候,李斌良把昨夜到现在的事和她大略说了说。苗雨听到宽河发生的事,顿时愤怒起来:“居然有这种事?绝不能这样就算了,向地区公安局和省公安厅汇报,我就不信,公安机关打不了他们……对,报告由我来起草,如果可以的话,我还要联系新闻媒体的朋友,把这事报道出去!”
李斌良急忙地:“别别,还没到这一步,账,咱们跟他们一笔笔算,不过,这个仗很复杂,敌中无我,我中有敌,好多事情搅和到一起了,特别是牵扯到高考舞弊事件,确实太敏感了,我本来已经想放弃了,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对,你说说,下步该怎么办?”
苗雨:“这……其实,我本来也想让你放弃这件事了,可现在想放也放不下呀,你既然知道发生了这么严重的高考舞弊事件,要是知情不报,一旦事情败露,是要负责任的。不过……如果真的查下去,那连锁反应可太大了!”
这也是李斌良担忧的。
苗雨:“你想想,这件事如果查实了,搞不好,江泉很多考生就要被大学退回,甚至还可能导致江泉的高考作废,有关人还要受到处分。譬如,教育局,也可能有高中的领导和教师,还有负责文教工作的市领导,对了,蒋副市长首当其冲。现在我才明白,他为什么竭力反对我们查下去,而且把牛强也豁出来了,其实,他怕的就是事情弄大,把他牵进去呀……对了,不但蒋副市长,年市长、甚至刘书记也要承担领导责任,就是不受处分,这件事传出去,损害江泉市的形象不说,对他们也不利呀!”
李斌良叹息一声:“你分析得非常对,年市长所以迟迟不表态,又让我们保密,肯定是为这个。现在,我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什么错误一样,真不知道再查下去,会引来什么!”
苗雨开玩笑地:“那,咱们就停下来,或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想法把这事压下去?”
李斌良:“行啊,我听你的。不过,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李斌良和苗雨对视一眼,都笑了。
苗雨:“我说过好几次了,我希望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把那些靠作弊混入大学的人揪出来,还那些受害的学生以公平,可是,难度太大了!”
李斌良:“是啊,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苗雨:“我看,当前,最需要抓紧的还是要搜集证据!”
李斌良:“可是,上哪儿去搜集?”
苗雨:“可以对教育系统的有关人员展开调查,包括那些监考、流动监考,还有监察人员,可是……”
李斌良:“可是,年市长有话,容他考虑一下。在他没有做出决定之前,任何人不得随意采取行动。”
苗雨:“可是,破案要抓住战机呀,怎么能这么等下去呢?”
谁都明白这一点,可是,就是不能行动。
怎么办……
手机又响起来。
李斌良一愣,急忙拿到手中,是一个陌生的号码,谁呢?
李斌良把手机放到耳边,一个亲切温柔的女声传来:“斌良……”
李斌良的心一哆嗦,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
亲切温柔的女声:“斌良,是我,看来,我们分别得太久了,听不出来了?”
李斌良心咚咚地跳着,看一眼苗雨,对着手机:“你……徐新玉?”
对方笑起来:“还行,斌良,我太高兴了,看来,你的记忆中还有我……”
李斌良:“这……你在哪儿?”
对方咯咯笑着:“远在天边,近在……”
李斌良:“你……在江泉?”
对方:“真聪明,怎么,想不想见见……不,能接见一下我吗?”
李斌良看了苗雨一眼,没有马上回答。
对方:“怎么,胆怯了?你还是这样?啊,对了,我听说,你离婚了,现在又有了心上人,而且非常不错,不但长得漂亮,还是个才女,是不是她在你身边,你无法回答呀……”
她还是那么聪明,那么敏感。
李斌良又看一眼苗雨:“好吧,你在哪儿,我去见你!”
对方:“不用,我去接你吧,很快就到,你在公安局吧,请走出你的大楼吧!”
李斌良放下电话,发现苗雨正在用戏虐的目光在看着自己,顿时觉得浑身不舒服。
李斌良:“这……一个大学同学,好多年没见面了!”
苗雨:“是个女同学吧!”
李斌良:“这……是,是个女的……”
苗雨:“而且,还不止是同学吧,对不对?”
这也是个聪慧敏感的女人,而且,她的感觉是对的。
李斌良无奈地笑起来:“怎么,你怀疑什么,要不,你跟我一起去见她!”
苗雨:“我可不去当那个灯泡,行啊,你们就旧梦重温吧,过点格也没关系,难得你有这样的遭遇……快走吧,祝你好运!”
李斌良哭笑不得:“苗雨,你……”
苗雨往外推着他:“真是天赐良机呀,正好现在没事,你就放松一下吧,我可不是那种妒妇,快走吧!”
李斌良:“那好,我回来一定向你做全面汇报!”
苗雨:“可我不想听!”
李斌良向外走去,心,不由自主地激荡起来。
李斌良快步走出公安局大楼,四下寻觅着。
她要来接自己,怎么接,看来,她一定有车了……
一辆一尘不染的白色高级轿车突然出现在眼前,车门开了,一张笑脸从里边探出来:“斌良!”
是她,正是她。
她从车里走出来,一身端庄的高档套裙,雪白的衣领,一张笑盈盈的脸庞……是她。
李斌良下意识地像从前那样叫出她的名字:“徐新玉!”
二人握手,她更主动一些,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看着他,脸上笑着,眼睛却出现了水光。
李斌良的心也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李斌良:“去哪儿?”
她:“我也不知道啊,你说了算……还是上车再说吧!”
李斌良走进车内,她也轻巧地钻进来,熟练地启车,向街道上驶去。
她:“斌良,怎么样,没有想到吧!”
李斌良:“没有……”
没有,真的没有,李斌良真没想到,大学分别这么多年后,今天会在这里再次见到她。他曾经认为,他永远也不会再见到她了。
他们是同学,大学同学,十几年前的大学同学。苗雨说得对,他们还不止是同学关系。
他们曾经是……是什么呢?
恋人……
不,他们从没谈过恋爱,从没谈过……
可是,他们确实相爱过,只是,还没等表白,就天各一方了。
责任在谁,当时就清楚了。
在爱情上,李斌良是晚熟型。青少年时,他就有些怕羞,尤其对异性,总是敬而远之。他觉得,男女的感情是很神圣的,爱情更要深藏于心,所以,他对异性的好感总是难以启齿,也就因此,他和她失之于交臂。那时,她才貌双全,有很多男同学追求,而他也悄悄喜欢上她,可就是无法开口,直到要毕业了,他才意识到机不中失,才给她写了封信,还附了一首诗。可是,她看完信和诗后含泪拒绝了他,原来,她也对他早就有好感,可是,看到他一直没有表示,答应了另一个男同学。对了,她在拒绝他的时候还对他说过一番话,让他终生难忘:“你是一个难得的好人。可现在已经是二十世纪,你却还用中世纪的态度来对待爱情,既难得,又有些迂腐。我有些担心,你将来能否适应这激烈竞争的时代!”
这件事,对李斌良的打击很大,甚至一度让他失去了自信,好久才慢慢恢复过来,也慢慢地忘记了她。他是强令自己忘掉她的,因为,每次回忆都是揭开一次心底的伤疤,只能唤起那种屈辱的感觉。后来,他也听过她的消息,好像在省教育厅工作,隔行如隔山,教育和公安距离远了一点,他们也没有机会见面,这几年,李斌良几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她,想不到,她却在这时候出现了。
李斌良悄悄地打量了一下她的侧影,她和自己的年纪差不多,也三十大多奔四十了,可看上去还很年轻,好像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人也仍然很漂亮,只是明显能看出化妆,当初在学校时可不是这样,那时,她虽然漂亮,但是有一种朴实美,也正是那种朴实美吸引了他,现在,那种气质已经不见了,现在是一个成熟的女人的美,一种高雅的美,对了,她用的化妆品一定很高级,飘过来的是一种特殊好闻的香味,对了,程玉芳身上好像也是这种气味……
轿车封闭得很严,虽然行驶在街道上,可是,车内只听到轻微的唰唰的车声,外边的声音传进来就很微弱了。轿车就这样顺着街道向前驶去,不知她要把他拉去哪里。
“真想不到,你这样的人居然会成了警察,当了侦探,真有些可惜了!”
她开口了,第一句话居然说了这个。他听得有点不舒服,忍不住反问起来:“怎么可惜了,当警察不好吗?”
她:“这……怎么说呢,其实,在大学时,我一直以为,你很可能会成为诗人,或者,当个优秀的老师,当然,也可能成为机关干部,可是,就没想过你会成为警察……当然,根据我对你的了解,你什么都可以干得很优秀,可是,恐怕干什么都会遇到重重阻力,现在看,事实证明我错了,你居然干上公安局长了,真的想不到!”
他急忙地:“不不,我现在只是刑侦副局长!”
她:“啊……我知道,看来,你比以前成熟多了,在这种时候就得低调,不过我可听说,你们江泉将来的公安局长就是你了!”
他:“不不,现在的事很难说,我是随遇而安!”
她:“那可不行,为人低调是对的,可是,事在人为,当机会出现的时候,就要及时抓住……对了,你一定很忙吧,手里是不是有什么大案子啊?”
他:“啊,干的就是这行,当然总有案子。哎,我还没问你,你现在怎么样,还在省里吗,到江泉来干什么?”
她轻声笑了笑:“怎么说呢,我现在一半是省城人,一半是白山人,当然,江泉属于白山管辖,所以,也可以说是半个江泉人!”
李斌良不明白她的意思,可是,他知道她会解释,就没有追问。
她:“其实,这两年我常来白山,但是,到江泉还是第一次……对了,你可能不知道,前年,我那位调到白山了,所以,我就常来看他,这次,路过江泉,会几个朋友,顺便也看看你!”
原来是这样。一丝好奇在心里生起:“你爱人从省里调白山来了?什么单位了,怎么从省里往下边调啊?”
她叹息一声:“还不是为了进步吗!调白山来,他提了半格,原来是正处,现在好歹是副厅了。人总是有所得就有所失吗!”
听着这些话,李斌良惊讶起来:“这……难道你爱人是地委领导……”
她又笑了笑:“不,他在行署那边,副专员!”
这……
他:“副专员,是哪位呀?”
她:“啊,他和你们不是一行,他主管文教卫生体育,都是清水衙门!”
这……
一个什么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逝,可是,没容他想清楚,她又开口了:“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听说,你离婚了,又处了个女朋友,是这样吗?”
如果换在前两年,她问起这个问题,他会感到自卑的。真的,无论怎么掩饰,离婚的男女在内心深处总是有一种自卑和自怜感,也不愿意别人说起婚姻上的事。可现在不同了,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而且,这个另一半一点也不比她差,甚至要比她强,强很多。因此,他略带炫耀地讲了一下苗雨的情况。
她一边开车一边认真地听着,听完后还轻轻地舒了口气,“哦”了一声:“这就好,这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又是什么意思?
李斌良正想问问,车速突然慢下来,驶到路旁停下来,他向车前望去,才发现已经到了北郊公园。
她:“真想不到,你们江泉居然有这么个好地方,怎么样,下来走走吧!”
她好像反客为主了。
李斌良听话地打开车门,走出去。
她真的像主人一样,带头向公园内走去,他落后半步随在后边。
正是夏末初秋时节,也是北郊公园最美好的季节,此时,它把自己那天然的、不加修饰的身姿展示在人面前,展示在她的面前。瞧,首先是一片浓密柳树,潇洒地披散着长发,顺着垫了薄薄的碎石小路往里走,白杨,桦树,榛柴、柞棵,接踵而来,它们那没有经过修饰的身姿,把全身能够伸展的部位都放肆地伸展着,好像用这种姿势表达着对她的欢迎或者是不敬,间或出现一片空地,生长的也是参差不齐的野草,一簇簇天真烂漫的野花,笑嘻嘻地看着她。
她默默地向前走着,他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她一定很注意养生之道,看上去,她的体形依然曲线分明,和大学时代相比,也就是丰满了一些。眼前的情景不由使他想起了从前,想起在大学校园的时候,那时,有一段时间里,他非常渴望和她这样在一起徜徉,可是这只是他的幻想,这样的情景一次也没有发生过……不,也不是没有过,唯一的一次是毕业前夕,就在那次,她把他写给她的那封信和诗退还给他,此后,他们就天各一方。
想不到,现在,她忽然出现了,忽然出现在他的身边,他的眼前。
可是,已经时过境迁。她为什么这种时候出现,她到底来江泉干什么?难道,真的像她说的那样,路过江泉,来看看自己……
她轻轻开口了:“斌良,看到你这样,我真的挺安慰的,怎么说呢,我总觉得欠你点什么,现在,怎么说我也是在省里,我家那位在白山,手里还有点权,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出来,别人的事我不管,你的事我一定尽全力……对了,你孩子不小了吧,上重点校没有,我跟他们说一声吧……”
李斌良着急地抢过话头:“不不,不用了,她已经进了重点校,谢谢你了!”
她叹息一声:“你怎么这么客气,我们是谁跟谁呀……斌良,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恐怕考虑更多的就是孩子了,而对孩子来说,教育是第一位的,特别是上什么学校,对他们的前途影响太大了,我的孩子让我送进了省重点,如果你也想……”
他又急忙抢过话头:“不不,我没那个条件,你就别操这个心了!”
她:“看来,你是不想让我表现一下呀……那就再说吧,以后,有什么事就找我,毕竟,我在省里工作,他毕竟是白山的副专员,手里还有点权!”
他很想问问,你现在的这位还是当年那位同学吗?可是,马上又觉得不用问了,肯定不是了,毕业不久就听说他们吹了,她找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已经当上了很有实权的年轻科长。
她:“当然,我知道,你是公安局长,手里也有权,根本就用不着我,可我还是想尽这份心……对了,你是不是很忙,手里有案子吧,如果真的忙,就不要陪我了!”
他犹豫了一下:“手里是有个案子,可是,正好今天下午不忙,就再陪你一会儿吧!”
她:“是吗……什么案子啊,今天下午忽然就不忙了?”
他:“啊,刑事案子!”
她:“我还不知道刑事案子,你怎么躲躲闪闪的,是不是跟我保密呀?”
他想说,是的,我不能把正在侦查案情向无关的人泄露。可是,嘴上说出来的却是:“那倒不是,这案子血淋淋的,咱们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别让它扫了我们的兴……对了,你来江泉到底干什么,没有什么事吗?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一定全力以赴!”
她摇摇头:“不不,我没什么大事,也不用你帮忙。斌良,虽然刚刚见面,可是,我有一种感觉,你成熟了,真的成熟了,我真为你高兴……斌良,有些话,可能不该对你说,可是,我来见你,就是想说这些话的,你不知道,这些年,我仍然没有忘记你,而且对你非常惦念,甚至还常在梦中梦到你,不知怎么回事……斌良,虽然当时我拒绝了你,可是,你留在我心中印象是无法抹去的,你是个难得的好男人,你为人纯正,感情真挚,当时,我真的担心你适应不了这个社会,会碰得头破血流,可现在我放心了……对了,你当局长的事怎么样,还没定是吧,有没有什么干扰的,我跟我那位说说吧,他虽然是副专员,可是,也是常委,说话还管用的!”
她抬起头,用期望的目光看着他。可是,他躲开了她的目光:“不,不用,我说过了,我是随遇而安,听天由命,其实,公安局长也不是好当的,当上当不上都无所谓!”
“你又这样!”她嗔怒地看着他:“你是说假话还是找借口拒绝我呀?你可以不用我帮忙,可是,我必须提醒你,现在对你可是关键时候,你在做事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尽量不要得罪人,更不能义气用事,听见了吗,我是为你好。要说我为啥来江泉,可以说,就是来对你说这些话的!”
什么……
李斌良注意起来。
她继续说下去:“当然了,我也知道你在江泉的口碑很好,程玉芳就对我说过不止一次,说你人正直,工作认真负责,有能力,对她们的学校非常支持,前些日子,还帮她们破了一起案件……”
远处,好像传来隐隐的警笛声。
他:“你……你和一高的程校长是好朋友?”
她:“对呀,我们都是教育口,她去教育厅时,总去找我……对了,听她说,你们也是好朋友,是吗?”
他:“啊……这……是……”
“那就好,”她高兴地:“程玉芳是个女强人,把一高办成现在这样子,真不容易呀,特别是今年高考取得这么突出的成绩,真让人佩服……对了,我跟她说了,我离你太远,没法照顾你,她答应替我了……哎,把这个给你!”
她从包里拿出一件东西递给他。
那是一串钥匙。
他:“这……”
她:“你装什么糊涂,钥匙,一高住宅楼的,她说了,你什么都知道,那个楼也去看过了。她还说,不用担心钱的事,她会想法解决的……”
李斌良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可是,刚才还朦胧的感觉,现在忽然都清晰了。
明白了,什么难忘当年,什么梦寐难忘,原来……
李斌良怔怔地盯着她,忽然感到她是那样的陌生。
是她变了,还是她当年就这样?
她拿着钥匙笑吟吟地望着他:“干什么,拿着呀!”
李斌良:“不不,对不起,新玉,谢谢你的好心,也谢谢程校长,可是,我是不会接这把钥匙的!”
他有些生硬地推开她的手。
她的笑容一下凝固在脸上,片刻,叹息一声,默默地把钥匙收回包里。
二人中间出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还好,手机铃声及时地响起来,打破了这种尴尬。
苗雨的声音:“怎么,还不回来呀?”
李斌良:“啊,快了,有什么事吗?”
苗雨:“有,新情况!”
李斌良:“什么情况?”
苗雨:“胡大队让我找你,说华自安父母有话要对你说,别人不行!”
李斌良:“好,我马上就回去!”
他放下手机,歉意地望着她。
她也看着他,俄而,笑容重新生动起来:“看来,你必须走了,好吧,我送你回去!”
他跟着她快步走出树林,回到她的轿车上,很快回到公安局大楼前。
一路上,他们谁也没有再说话。
下车时,她向他伸出手:“斌良,再见……明白再见的意思吧!”
李斌良努力笑着:“知道,再见并不是分手!”
她:“那好,让我们等待下次吧!”
李斌良:“但愿!”
李斌良把手指伸到额头处,向行举手礼似地向她再见。
她笑了笑,关上车门,按了一下喇叭,轿车迅捷地向前驶去,很快消失在远方。
这时,李斌良才想起,忘记问她什么时候离开江泉了,不管怎么说,自己毕竟是东道主,应该请她吃顿饭哪!
对不起,我现在有案件,等下回吧。
可是,还会有下回吗?
一走进公安局大楼,李斌良就把刚才的事情抛到脑后,思绪转到案件上。刚走进刑警大队走廊,胡学正就匆匆迎上来:“李局,我和他们谈了好半天,他们知道郝柏生说了实话,实在滑不过去了,就说可以说实话,但是,必须对你说!”
李斌良走进胡学正的办公室。
华自安和父母立刻站起来,迎接他。
李斌良:“请坐,请坐,怎么,你们有话对我说?”
一对夫妻和儿子互相看看,都点了点头。
李斌良也坐在胡学正拉过来的椅子上:“谢谢你们对我的信任,说吧!”
华自安刚要说话,被母亲止住,夫妻看看胡学正,欲言又止。
李斌良:“啊,他是我们公安局的刑警大队长,肯定会为你们保密的,对,让他来做笔录,你们说的话暂时只有我们俩知道,行吗?”
一对夫妻互相看看,没等他们开口,华自安抢先说了句:“行!”
李斌良:“那好,咱们开始吧,不过,按照要求,正式询问,你们只能有一个人在场,然后一个个做笔录,你们看……”
三人互相看看,华自安:“爸,妈,还是我说吧!”
父母互相看看,都点点头。
一对夫妻走出去,室内只剩下他们的儿子和李斌良、胡学正。
没等李斌良发问,华自安就开口了:“李局长,是这样,其实,我早都想说实话,可是,我爸爸妈妈胆小,不让我说,刚才,胡大队长跟我谈好半天了,郝柏生也回来了,该知道的你们一定都知道了,我就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你们吧……”
华自安说起来,一开始,内容和郝柏生说的差不多,可后来就不一样了。他和郝柏生及霍涛确实是经过研究后决定上告的,可是,信寄出后,不知为什么没动静,却被别人知道了,二明子和豁牙子找上了他,说他胆子太大了,要教训教训他。他虽然很害怕,可是,咬定不明白他们说的什么意思。想不到,那天父亲回家后忽然问起他,是不是和别人合伙举报高考有人舞弊的事了,他瞒不过去,只好吞吞吐吐地说了,父亲又生气又着急,说他惹了大祸,今后,再也不要参与这事了。后来他才知道,有人找父亲谈过这事了,父亲受到很大压力,但是,对方已经答应,一旦华自安不再参与这事,毕业回江泉,工作由他们负责安排,而且保证让华自安和父母满意。
这样,他就改变了态度,那个青工看到的那次,他就去跟霍涛说退出的事。可是,事情并没有完,二明子和豁牙子又找上他,让他领他们找到霍涛,他们还要和霍涛谈谈,他没办法,只好结果,领他们找到霍涛的工地,想不到,霍涛就在那天晚上死了。事情发生后,他思想压力非常大,也非常后悔和痛苦,觉得霍涛的死自己有责任,而二明子和豁牙子也这么跟他说,他就更害怕,一听到公安局找他,就慌了神,急忙躲到二明子他们那儿去了。后来,实在受不了压力,就偷偷溜出来,和钟老师取得了联系,钟老师劝他投案,他答应了,可是,走到半路上被二明子和豁牙子追上了,吓唬了他一通,后来,他父母也来了,把他领回家,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想好了到公安局怎么说,才带着他来投案……
“当时,我……我说的话都是假的,”华自安吞吞吐吐地:“可是,我……我也没办法。”
现在,李斌良对这点已经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你爸爸说过没有,是谁给他施加了压力,又是谁答应,等你毕业回江泉时,保证能安排满意的工作?”
华自安:“这……他开始不跟我说,后来我说,如果不跟我说实话,我就对公安局如实说,他才告诉我,是……是……”
李斌良:“是谁?”
华自安:“出面找我爸爸的是他们单位的头儿,可是,我爸爸说,后边指使的是牛强的舅舅!”
李斌良一惊,但及时控制住:“你知道牛强的舅舅是谁吗?”
华自安:“那能不知道吗?他在一高的时候不好好学习,称王称霸,靠的还不是他舅舅……对了,听人说,其实,他舅舅不是他舅舅,是他爸爸!”
什么……
这可是新消息。
华自安:“这……我也是听别人传的,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
这……不能是真的吧,怎么能这样……不过,牛强长得可真很像蒋副市长,虽然外甥像舅舅不奇怪,可是,他们也忒像了点儿,再有,蒋副市长对外甥的事好像也过于关心了,难道……
现在不是纠缠这事的时候。
李斌良又问:“华自安,有一件事你还得说清楚,在我们找到你之前不久,你就离开家了,手机上显示,有人给你打了电话,能告诉我们,打电话的人是谁吗?”
华自安:“这……是二明子,他说,你们在找我,让我快躲起来,我……我就跑他那儿去了!”
不出所料。可是,二明子是怎么知道警方行动的?
不必着忙,会弄清楚的。
华自安退出后,李斌良又询问了他的父母,三个人说的基本一样,但是,华自安父亲再三叮嘱李斌良,找他谈话的是他们单位的头儿,是头儿说蒋副市长要他出面的,因此,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