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家茶楼,虽然不大,但设置的很精致,茶楼内分成一个个小包间,大小不等,大的可以坐七八个人,小的正可以二人对坐。由于天色已经很晚,李斌良赶到时,除了一曲格调优雅的乐曲在独自低吟,茶楼内已经没有别的客人,等在门口的蒋副市长亲热地把他领进一个小包间,放下了门上的小竹帘,就把外面的世界完全格开了。
蒋副市长亲手把泡好的茶给李斌良倒上,还介绍说是什么什么名茶,可惜,李斌良不懂这些,也没有注意听,他的心中想的都是蒋副市长可能要说的话。他知道,在这个幽雅的茶间,他注定会度过一个艰难的晚上。
同时,他也知道,蒋副市长可能比自己更为艰难。
事实果然如此。蒋副市长落座后,长叹一声开口了:“斌良,我是个直性子,有话憋不住,还是开门见山吧,找你来,还是为那件事……说实在的,我真不想找你,可是,我由不得自己呀。
“你能明白,现在,我考虑的已经不是牛强,也不是我自己,而是全市的教育呀,你不知道,年市长又把我骂了一顿,让我把这事平了,可是,我怎么平啊?我要平,也得你替我平啊……对了,那些监考老师肯定都说了实话吧,咳,牛强……都是他惹的事……不不,都是我,对自己要求不严,这不吗,我管着教育,正赶上牛强高考,能不关心吗,就跟有关人打了一下招呼,让他们关照点,谁知道惹出这么严重的后果来……斌良,求你了,到此为止吧,你想想,这件事如果继续翻腾下去,会导致什么后果?上边要是知道了我们市高考有人作弊,监考老师不负责任,会怎么看这件事,那昌,受损失的不止是我,是江泉的教育事业呀。斌良,我知道你是个好人,非常有同情心,你不为我着想,也得为那些考生着想啊。你想想,如果上级因此把我们市的考场撤了,那咱们全市考生就得去外市县高考,那得付出多大的代价呀,再严重点,甚至把咱们市今年高考的成绩作废,那后果就更无法估量了,所以,大哥我就求你了……你瞧瞧我的眼睛红成什么样了,再看我嘴上的火泡,实话跟你说吧,我已经两宿没闭眼睛了,你就饶了我这回吧,今后,大哥忘不了你……对了,今天下午大哥说的那些话都是放屁,你别往心里去,现在,我不是以一个副市长的身份,而是以大哥的身份来求你,还不行吗……
“情真意切,不知不觉,李斌良真的被打动了。特别是蒋副市长说到动情处居然抽泣了一下,流出了泪水,实在让他与心不忍了。”
可能,自己做的真有点过分。就目前所掌握的情况看,无非是牛强在高考时打了小抄,监考的老师没有负起责任,反而庇护了他,也就如此而已当然。谁敢说,这种事只在江泉发生呢,真要认真查起来,比这严重的事情不知有多少呢。再说了,高考舞弊案是归公安机关管辖,可是,像牛强这种打小抄的事,完全可以由教育部门或者纪检监察部门受理,除非发现严重问题,构成了犯罪,才移交给司法机关。
想到这些,李斌良真的动摇了,他真诚并带有歉意的口气对蒋副市长说:“蒋市长,我理解你。其实,你也应该理解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破案。你想想,连续发生两起命案,死的都是一高的毕业生,我能不认真查吗?我所以调查牛强高考舞弊的事,目的是搞清事实,不是要纠住这件事不放,也绝不是针对你的。”
蒋副市长急忙地:“是是,我知道,知道,凭咱们哥俩的感情,你怎么能整我呢?”
咳,这种时候,蒋副市长已经不顾自己的身份了!
李斌良笑笑:“蒋市长,你能这么想就好。不过,有些话我还得说出来,我不是针对你,也不是针对牛强,而是针对这种社会现象,你换个位置想想,譬如,牛强是霍涛,你是霍涛的家长,明明自己的孩子学习不错,考的也不错,却因为穷,手里拿着入学通知书不能去,只能出去当民工,而那些学习成绩不好,却凭着舞弊和一些不正常手段,堂而皇之地上了大学,你心里会怎么想?”
蒋副市长:“是啊是啊,其实,我也是受了这种不良风气的影响,教训实在太深刻了……斌良,你就多理解吧,牛强的事,就让他自己承担吧,我呢,也准备接受处分,可是,你,就到此为止吧……斌良,你表个态,让我心里有个底,行吗?”
一个副市长这么低三下四的求你,你还能说什么?李斌良深感自己内心的软弱,也感到自己绝对成不了英雄,甚至连做一个正直的人这样一种小小的自我要求都很难做到。正直,说起来好听,可是,在目前的社会上,什么样的人才算正直呢?还有正直的人吗?最后,他轻轻叹息一声:“蒋市长,你就别说了。如果牛强的案子查实了,再不出别的枝节,我们也只能这样了!”
蒋副市长感激万分,急忙站起来和李斌良紧紧握手。
李斌良和蒋副市长告别,蒋副市长要送他,被他拒绝了,他要一个人在黑夜的路上走一走,清理一下纷乱的思绪。
夜已经很深了,街道上很静,李斌良一个人孤独地向前走着,长长的身影投射到地上,油然间,他想起了几年前的一个夜晚,那个夜晚和现在是这样的相似,那天晚上,他遭到一个杀手的袭击,并由此卷入一起复杂的凶杀案,最后,引发了当时的市长雇佣杀手谋杀当时的市委副书记刘新峰的案件。
一个人的坚强是有限的,李斌良尽管因为那起案件成名,并走上了刑侦副局长的位置,可是,他真的再也不愿卷入这样的案件,这样的案件实在太伤神也太伤人了,经过那样的案件,人要好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或许,现在答应蒋副市长的请求,也和这有关吧。李斌良知道,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目前的案件,自己只能到此为止了。
可是,尽管做出这样的决定,他还是心有不安,而且,心底还有一种不可消除的感觉:不,不会如此,霍涛的命案绝不会到此为止……
好像是呼应他的心理,怀中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已经半夜了,会是谁呢?
他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上的来电号码,心又猛地一跳。
号码是那样的熟悉,伴随着它的,还有一种感情,一种特别的感情。
这个号码是那里打来的,那里,曾经是他的“家”。当然,现在,它已经不是了,永远不是了。
这么晚了,那里怎么会打来电话,是苗苗吗?又有什么急事?
他急忙把手机放到耳边。
“爸爸……”
真的是女儿。
李斌良急忙地:“苗苗,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苗苗:“爸爸,你能来一趟吗?”
李斌良:“去哪儿,你是说……”
苗苗:“我妈让你来一趟,爸爸,你能来吗?”
什么,王淑芬叫自己去一趟,去原来的家、她现在的家……
这种事,可是离婚以来的第一次。她为什么让自己去,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夜已经这么深了,自己到她的家和她见面,好吗?她有什么事要对自己说……
王淑芬的声音响起来:“李斌良,你必须来一趟,有重要事情。”
李斌良:“这……什么事?”
王淑芬:“你来了就知道了。”
王淑芬放下了电话。
这……
李斌良知道,自己一定要去,他有一种感觉,王淑芬要说的,极可能和自己查的案件有关。
李斌良怀着一种难言的心情走到门口,没等敲门,门就开了,苗苗的身影在迎接着她。
苗苗:“爸爸……”
李斌良答应着走进屋子:“苗苗,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苗苗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李斌良也看着苗苗,猜测着她心里在想什么。这是离婚后自己第一次重返这个住宅,走进这个门,或许,苗苗幼小的心又回到了当年,回到当年父母双双厮守在身旁的日子,或许,她又生出一丝幻想,幻想着父母能够破镜重圆……
可是,不可能,苗苗,不要这么想,爸爸对不起你,过去的一切不可能重来了……
李斌良克制着自己的感情,让精力专注到眼前的事情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苗苗到现在没睡,难道和她有关?
李斌良脱掉鞋子,换上苗苗递过来的拖鞋,随苗苗向室内走去,走进客厅。
客厅还是原来的客厅,可是,却显得那样陌生,茶几和沙发都换过了,或许,是要抹掉自己当年的痕迹吧。
苗苗给爸爸倒了杯茶水,放到他身旁的茶几上,这时,客厅外边才响起脚步声,王淑芬走进来。
李斌良欠了欠身,没有动。
因为,他看到,王淑芬的脸是阴沉的。这种脸色,自己实在太熟悉了,多年前,还没有离婚的时候,她就经常以这样的脸色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使你总是觉得哪儿对不起她,欠着她。应该说,最终的离婚和这种脸色不无关系。可是,现在我们已经离婚五年多了,你有什么权力还对我这样呢?!
难道,我又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王淑芬坐到斜对面的沙发上:“你能不能少给我们娘俩添点麻烦?”
李斌良莫名其妙:“你说什么呀,我又怎么了?”
王淑芬:“怎么了你自己知道,让苗苗说吧。苗苗,你说!”
苗苗怯怯地站在一旁,看着李斌良,不说话。
李斌良温声地:“苗苗,跟爸爸说,到底怎么回事?”
苗苗:“这……老师……对我……”
老师……老师怎么了?
李斌良:“苗苗,别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对爸爸说,老师对你怎么了,哪个老师?”
苗苗:“许老师,她跟我生气了,她……”
李斌良:“许老师,哪个许老师……”
王淑芬把话接过去:“还有哪个许老师,苗苗的班主任,你们公安局今天把她找去了,审了半天,人家知道你是公安局长,是苗苗的爸爸,回学校就对苗苗冷言冷语的,苗苗受得了吗?人家本来对苗苗很好,这回可好……”
什么?许慎杰是苗苗的班主任……这怎么可能,记得,苗苗的班主任姓姜啊……对,这个许慎杰是二小的老师啊,怎么会……
王淑芬:“你装什么糊涂啊,苗苗不是你托人转到二小的吗?”
李斌良:“这……哪儿的事啊?我什么也不知道啊,苗苗是什么时候转去的,谁给办的?”
王淑芬:“你……你这人怎么回事,这是你办的好事,为啥还不承认哪?”
李斌良:“这……我要办了怎么会不承认?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说!”
王淑芬:“这……我也不清楚啊,前天的事,我忽然接到二小校长的电话,让我把苗苗送过去。我还奇怪呢,问是谁办的,需要不需要交钱,人家说了,什么也不用,把孩子送过去就行了。等我把苗苗送过去的时候,问校长怎么回事,校长说,这事不用我管了,这些年,李局长为了我们学校教学秩序正常进行没少操心,孩子到我们学校来上学,是我们的荣幸……”
听这意思,女儿进二小确实同自己有关,可是,自己确实没求过谁呀……对了,前两天,自己好像跟胡学正、沈兵、任铁柱几个人顺口说了几句这件事,难道是他们……
真想不到,居然发生这种事:女儿进了梦寐以求的重点校自己还不知道,更想不到,那个许慎杰居然是女儿的班主任……
王淑芬打断李斌良的联想:“行了,人家也是好心,你就别刨根问底儿了,以后再找机会表示一下感谢就行了,还说这件事吧。这不吗,还是我跟许老师道的歉,许老师也挺有修养的,事情也就算了,可是,我必须告诉你,这件事,你不能再深究下去了,现在,已经满城风雨了,说公安局抓了好几个老师,说江泉的高考出事了,你再这么干下去,还想不想在江泉呆了。你不想呆我和苗苗还要呆下去呢……”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许老师跟我说,你们问她的话时,她说的可能有的地方对不上牙,那你也别管了,许老师说了,这事怪不了他们,都是领导安排他们这样做的……”
什么……
领导安排这样做的,哪个领导安排的,安排做什么,为什么要安排……
李斌良警惕起来:“你等一等……许老师说领导安排的,什么领导安排的,领导安排的什么?”
王淑芬:“你装什么糊涂?当然是你们问的事呗,她们去公安局之前,学校领导已经找她们谈过,让她们怎么说……对,许老师说,其实,也不是学校领导让她们这样做,是有上边更大的领导指示校长跟她们谈的……”
果然如此。在询问那些监考老师时,就觉得他们订立了攻守同盟,只是因为时间紧,订得不够严密,在细节上出现了矛盾。现在,证实了。
王淑芬:“李斌良,我太知道你的性格了,什么事情不搞清楚你是不会罢手的,所以,我必须把你找来面谈,你可以不为自己想,对,也可以不为我想,可是,你要为你女儿想一想,这件事,说小就小,说大也大,真要弄大了,你叫女儿怎么在江泉生活,还怎么在二小上学……”
话里有话。怎么个说小就小,说大就大呢?
王淑芬:“现在,高考多难哪,谁不盼望自己的孩子考上名牌大学,当爹妈的有本事,做点手段很正常,有什么了不起?如果我是教育部长,等苗苗考大学的时候,分再低我也让她进清华,这年头儿,就行这个,有什么了不起的……”
气,从心底升上来。
这种气,不是对那些搞手段的家长,而是对王淑芬的话。什么:搞点手段很正常,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当了教育部长,女儿考的分再低也让她上清华,还这年头,就行这个。在她看来……不,可能,在很多人看来,有权的人通过搞手段,耍特权,取得不该得到的利益,都是很正常的,没什么了不起的,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更不要查下去,不正常的倒是盯着这种事非要一查到底的人了!
可恨、可怕的不是这种不正常的现象,而是把这种不正常当作正常,而把正常当作不正常的风气。
这说明,有的人、不,很多人,已经接受了这种不正常的现实,或许说,已经屈服于这种现实。
这才是最可怕的。
王淑芬:“李斌良,你想什么呢,说句话,求你了,别再揪着这件事不放了,求你了,你说话呀!”
李斌良慢慢站起来:“你找我来,就是为这事吗?”
王淑芬:“对,就是这事。你到底怎么想的,说句话呀?”
李斌良:“可以告诉你,本来,我已经答应一个人,对这件事不再追究下去了,可是,现在我要重新考虑一下了!”
王淑芬:“什么,你……苗苗……”
李斌良走到客厅门口,被苗苗拦住了。她低着头站在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李斌良:“苗苗,躲开,让爸爸过去!”
苗苗:“不……爸爸,我要你答应我,你不要再……”
苗苗捂着眼睛呜呜哭起来。
李斌良抱起女儿,不知说什么才好。妈的,这算怎么个事啊,自己只是为破一起命案,居然牵扯到这么多事,受到这么多的阻力和干扰,还把自己的女儿牵扯进来,让她承受着这样的折磨……
李斌良轻轻地给女儿擦着泪水:“苗苗,好女儿,听爸爸的,别哭……”
苗苗:“可是,我要你答应我……”
李斌良:“这……苗苗,你让爸爸想一想行吗,爸爸想一想……”
李斌良哄着女儿,慢慢放下她,迅速向门外走去。
王淑芬望着李斌良的背影离去,颓然靠在墙上,她知道,他是不会听自己的,他肯定会挑起一场风暴……该死的,当年,自己为什么要和他这样的人结婚哪,尽管早就离婚了,可是,他惹出的事,仍然会牵连到自己,还有女儿……
王淑芬气得喃喃地骂起来。
李斌良心潮难平。
离开王淑芬和女儿,他很快来到街道上,一边匆匆地向前走着,一边喘着粗重的呼吸。
看来,这件事里边藏着很多猫腻呢,好像,并不是牛强一个人存在高考舞弊问题,恐怕还有别人,别的事……
怎么办,还查下去吗?
发自内心地说,他真想查下去,一查到底,可是,已经发生的一切不可能对他不产生影响。一、如果查下去,不知会牵扯出什么,极可能会得罪上上下下一大片人,不知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影响。二、即使你想查下去,也会困难重重,不知什么结果,而且,不可能不向市领导汇报,他们的态度也可想而知……
李斌良已经查过刑法,高考舞弊犯罪属于非法获取国家机密罪,正是公安机关的职权范围,按照法律规定,公安机关独立办案,任何人不得随意干涉,可这都是写在纸面上的,事实上,可以干预的人太多了,你能承受得住吗?
李斌良真的缺乏自信。
就在他忐忑不安地边想边走的时候,忽然,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急忙回过头,看见一个男子的身影低着头从旁边的路走上来,原来是沈兵。平时总是精神抖擞一个人,怎么垂头丧气的,出什么事了?
李斌良:“沈兵……”
沈兵抬起头,看到李斌良,一愣:“李局……”
李斌良:“这种时候,你在这儿干什么?”
沈兵没有回答,又低下头。
借着路灯的光,李斌良看到,沈兵脸色沉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李斌良:“沈兵,你怎么了……和女友约会了,才散?”
沈兵点点头:“吹了!”
李斌良:“什么……你们不是处的挺好吗,怎么吹了?”
沈兵沉重地叹口气:“还不是为了眼前的案子?”
眼前的案子……奇怪了!
李斌良:“怎么因为眼前的案子,到底怎么回事?”
沈兵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实话实说了。他居然发生了在自己身上发生的同样事情。今天晚上,那位面容娇好的中学老师女友把他约去见面,他忙里抽闲地去了,想不到,女友居然向他下了通谍,立刻终止正在调查的案件,如果不答应她,就和他吹。沈兵倒不是不想答应,而是说,自己官太小,没那么大的权力,说了不算,可是,女友不信,和他说声拜拜就走人了。
真是无独有偶啊!
看来,方方面面都行动起来,难道,都只为牛强高考作弊这件事吗?好像动作太大了点吧。
沈兵:“李局,不知道有没有人找到你,我觉得,这个案子绝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也绝不仅仅是因为牛强打了小抄。我对象……不,她话里话外流露出,今年高考可能有很多考生作弊,如果咱们查下去,恐怕要把这些都捅出来,那样,事情就大了,怎么办?”
有很多考生作弊,如果再查下去,把这些都捅出来,事情就大了……
这两起命案居然牵出了高考作弊案,真是出人意料。
怎么办?
李斌良一时无法回答沈兵的问话,想了想只能说:“让我考虑一下再说吧。对了,有件事我正想问你!”
沈兵注意起来:“什么事,李局你说!”
李斌良把女儿上二小的事说了:“是不是你在后边帮的忙?”
沈兵急忙地:“不是,我哪有这本事啊?看来,这个人是买你好啊,怎么办了好事不让你知道呢?”
李斌良:“我也奇怪呢。那你说,会是谁呢?”
沈兵:“这……你都跟谁说过这事啊?”
李斌良:“没跟谁说过呀,就好像跟你们说过一嘴,当时都谁在场了,有你,胡学正,还有任铁柱吧……”
沈兵:“对了,一定是任铁柱,一定是他!”
李斌良:“任铁柱,是他……”
沈兵:“对,你可别小瞧他,本事老大了,什么事都能办,这不,我不是想弄个大本的文凭吗,学费交了,可是,挂了好几科,能不能毕业两说着了,可是,他说,这件事包在他身上了,这不,前些日子考试我都没参加,可那些科全过去了……哎,李局,你别笑话我,如今这文凭,有几个是真的呀……哎,李局,你想什么呢?”
李斌良在想沈兵的话,他无意间透露出一些信息,看来,这个任铁柱本事真大,他的学历肯定也不是真的,现在,又要给沈兵弄这样的学历了,怪不得,沈兵开始不欢迎他,说他素质不行,后来又改变了态度,说起他的好话来。看来,他是有求于人哪!
沈兵:“哎……李局,你怎么不说话,你别有想法,这年头,谁都得搞点歪门邪道,都走正道儿能活吗?对了,你知道吗,胡大队有个侄子,也是任铁柱给安排到一高的,是从外地转来的,按理,要收六千块呢,可是,任铁柱给找了人,只收三千,这小子,确实有神通……”
明白了,怪不得,胡学正和沈兵当初都反对任铁柱去刑警大队和大案队,后来又都改变了态度,说起他的好话来,肯定是都被收买了。现在看,女儿的事肯定也是他办的了,可是,他为什么不让自己知道呢?再说了,他又是怎么办的呢,这么快、这么容易就办成了?
沈兵拿出手机拨号:“得,我问问他,这小子今天夜里值班,还不能睡!”
李斌良想阻止,沈兵已经拨通了手机:“铁柱,是我,哎,我问你一件事,李局长女儿转二小的事是不是你办的……咳,你就别装了,李局长赖上我了,说要不搞清楚,就把女儿转回去……你看,我没说错吧……我不听你解释,你自己对他说吧!”手机递给李斌良:“李局,他要亲自跟你说!”
李斌良接过手机:“铁柱,这种事,你怎么不先告诉我一声啊?”
任铁柱:“李局长,我是那天偶然听你说了那么一嘴,就动心了,我早看出来了,你把心全用到工作上了,一天到晚多忙啊,连孩子的事都顾不上,我没啥本事,能帮多大忙就帮多大忙吧,所以就……李局长你别多心,你这人太认真,我要预先对你说,恐怕你不答应,所以就瞒着你办了,请您原谅吧……”
这话说的,人家帮你忙,还要你原谅,你也太过份了!
他急忙地:“不不,原谅什么,我感谢还感谢不过来呢……对了,你是不是花钱了,是五千吧,哪天我还你!”
任铁柱急忙地:“不不,李局长你千万别这样,我没花钱,真没花钱……”
李斌良:“不可能,没花钱你是怎么安排的?”
任铁柱:“这……李局长,你就别问了,我……”
李斌良:“不行,我一定要问清楚,你要不说,我就把孩子转回去!”
任铁柱:“这……好吧,其实,还真不是我亲自办的,那天,你说完后我心里老是不平静,正好碰上了年市长,就替你抱怨了几句,没想到,他……”
明白了。
任铁柱是年市长调来的,当然和他有密切关系,年市长说话,学校当然照办。
李斌良的眼前忽然出现几个图景:任铁柱在对年市长说了女儿的事――年市长在对蒋副市长说女儿的事―蒋副市长拿起电话打给二小校长(也可能打给教育局长)――二小校长在打电话给王淑芬……
一定是这样一个流程。
效率可真高啊!
李斌良对手机:“好了,铁柱,就这样吧,谢谢你了,再见!”
李斌良放下手机。
李斌良离开沈兵后,怀着不安的心情回到公安局大楼,走进办公室,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走到床前,准备脱衣上床休息,这时,他才发现床上躺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体态优美的女人。苗雨。
她可能等他等得太久了,歪在床上睡着了。
看到她,李斌良的心情好了许多,他悄悄地打量着她的睡姿和睡态,她的躯体微微地卷着,侧身躺着,眼睛闭着,轻微、有节奏的呼吸着,头部枕着自己的手臂,脸色显得苍白一些,眉头还微微戚着,好像在为什么事而忧愁,看上去,和在这个屋子里激愤的她差异很大。大概,她已经感觉到这起案件的复杂了吧,她为什么在这里等自己,是不是也为了这件事……
苗雨面上的肌肉突然动了一下,猛地醒来,急忙坐起,揉着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太困了……你怎么才回来?蒋市长跟你说什么了?”
李斌良简单地把刚才的遭遇向她介绍了一下,除了蒋副市长,也说了王淑芬的话和沈兵的情况,苗雨听了,先是激动不已,最后,陷入沉默中。
李斌良轻声地:“我现在心也很乱,想听听你的看法!”
苗雨没有说话。
李斌良看着她,耐心地等待着。
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开口了:“这……怎么会这样,我真没想到,会牵出这么多事来,出现这样一种局面……对了,苗苗转学的事是不是也和我们办的案子有关呢?”
李斌良:“我也这样想过,可不敢确定,也许只是巧合,也许,任铁柱真的是出于关心我,跟年市长说过这话,年市长出于对我的关心,也出于支持公安工作,找了蒋副市长,蒋副市长又找了教育部门……可是,也不排除你说的这种可能。”
苗雨思考着慢慢说着:“一定是这样,天是不会无缘无故往下掉果子的。现在,好多事都明白了,怪不得,程玉芳和蒋副市长那么巴结你,怪不得,一高的高考成绩忽然一下子比往年提高这么大,这里边肯定有问题,作弊的肯定不是牛强一个考生,而程玉芳和戴副校长肯定知情,对,蒋副市长也完全知情。你还记得吗,咱们和他们三个在一起吃饭时,一说到一高高考成绩怎么好时,他们俩总是轻描淡写的,想法转移话题,表现得非常谦虚……对,还有,戴副校长在提酒的时候说了句,祝咱们早日破案,就好像说走了嘴似的很尴尬。看来,他们是心里有鬼,不愿意说这个问题,也不希望我们破案哪,他们害怕把这事牵扯出来呀,这么说,他们已经感觉到,霍涛和吴颖的死可能和高考舞弊案有关……”
对,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李斌良也想起种种可疑的迹象。在一高吃那顿午餐时,自己说,如果他们再让自己喝酒,就是不想让自己破案时,蒋副市长和程玉芳都好像被触到痛处似的,急忙辩白,也转变了态度……还有,蒋副市长说的“工作可以不做,但是不能出错”的话,都是有目的的……
苗雨也在思考同一个问题,她继续低声慢慢说着:“怪不得,我们调查时,老师们态度都很暧昧,他们极可能是事前受到了警告……还有,他们说的增强集体荣誉感、不能有损学校声誉那些话,可以做多种解释,现在看,解释只有一点,那就是要求老师要保密,不能跟咱们说实话,尤其是涉及到高考舞弊方面的事,绝不能让咱们知道,他们要维护的,就是这种集体荣誉,这样的声誉!”
李斌良:“对,一定是这样,你还记得吗,我们和他们谈话时,每说到霍涛和吴颖的命案和一高有关时,蒋副市长和程玉芳都特别紧张,急着把责任推开……”
苗雨:“对,他们是心里有鬼。现在看,他们做过的所有一切,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软化你,拉拢你,为万一出事做准备……看来,事情真的很复杂,对了,你那次跟我谈话时,是不是已经想到了?”
李斌良:“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只能说当时有一点预感吧……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苗雨想了想:“这……我当然还希望……可是……如果我改变态度,你不觉得我是个易变的软骨头吧!”
李斌良:“不不,我怎么会这么想呢?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苗雨看着李斌良:“你能听我的吗?”
李斌良:“只要合理。”
苗雨想了想:“那好,我和王淑芬的意见一样。”
这……
苗雨:“你可能在想,我和她成了一样的女人,是吧。你如果这样想就想吧,可是,这是我现在的真实想法。人,处理问题时不能脱离现实,我觉得,这起案子,到此为止是最好的选择。”
李斌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苗雨。
苗雨:“我已经说了,我的内心深处和你一样,也想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把那些作弊的劣质考生从大学校园里揪出来,让那些应该进入大学的青年堂堂正正的进入大学校园,还社会以公正,可是,我现在有些怀疑,我们能做到吗?”
苗雨的观点虽然和王淑芬一样,但是,用词和口气却完全不同,特别是最后一句,她用了“我们”的字样。
苗雨的提问,李斌良已经想过了,他真的感到自己难以做到。目前,你仅仅是公安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即使真的当了局长,表面上看好像权力挺大,也挺威风,实际上,管你的人非常多,你绝不会像法律上规定那样去执法,这件事,如果你一意孤行地查下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可是,还有一个选择,向上级反映……
苗雨肯定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及时说出了他心里的话:“当然,我们可以向上级反映这件事,可是,要反映,必须有确凿的证据,而我们目前还没有,即使我们找到了一些证据,或者以目前掌握的一些情况作为证据向上级反映,又会导致什么结果呢?”
李斌良看着苗雨,用目光鼓励她说下去。
苗雨:“我想,负责考场监察责任的上级领导不会承认,因为,这件事真的暴露出来,他们也会受到牵连,而他们的上级、也就是主管高考工作的教育部门领导,恐怕也不高兴这种事情发生,何况还有江泉市委、市政府的领导,恐怕,那些负有责任的领导谁也不希望本市发生这种事,我甚至可以想见,白山地委、行署领导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在这种局面下,我们查下去的结果是什么,是可想而知的。”
苗雨不愧当过记者,对这类问题有一种特殊的敏感,说出来的话也非常有说服力。李斌良一时无话可说,好一会儿,才叹口气:“这么说,真的就得到此为止了!”
苗雨:“对,到此为止!”停了停:“当然,我这么说也有私心,你应该明白我指的是什么。”
李斌良愣了一下,马上明白她指的是什么:现在,你是江泉市未来公安局长的主要人选,如果执意追究这件事情,恐怕会……
苗雨:“当然,如果我们豁出去了,豁出这公安局长不当,能把事情查清,还社会以公正,也值得。问题是,如果明明知道达不到,又偏偏要去做,那……斌良,我知道,这么说你会生气,你也不是官迷那种人,可是,说心里话,我真的希望你能当上这个公安局长,你在这个职位上,可以更好地实现自我价值,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做更多的好事。你理解我的意思吗?”
当然理解。可是,为什么心里就是不痛快呢?
苗雨心疼地看着他:“其实,我也非常痛恨这种现象,我一向对教育事业、对学校有一种特殊的好感,觉得那是一块神圣的土地。对了,你也知道,我还打算去一高呢。现在看,我不能去了,不想去了,她已经伤害了我,她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苗雨的流露出伤感的语调。
李斌良为之心痛,可是,无法帮助她。
看来,只能这样了,放弃吧,事情到此为止吧。反正,牛强的问题已经查清,霍涛的命案也可以结案了,把这一页翻过去吧,一切也就太平无事了。
苗雨从他的表情上猜到了他的心:“就这样吧,你再想一想,太晚了,快点休息吧,我也得回去了!”
李斌良:“这……我送你!”
李斌良看了一眼自己的床,真有点不想让她离开,可是,他不能这样做。还好,他送她走出办公室时,刑警大队值班的同志恰好出警回来,他们用车把苗雨送回了租住的楼房。
李斌良回到办公室,脱下衣服躺到床上,把手机也关上了,心里对自己说:“睡吧,不要想这件事了,这件事已经到此为止了……”
可是,事情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他刚刚闭上眼睛,就要沉入梦乡时,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又响起来。
又发生了什么事?
李斌良闭着眼睛,摸索着把话筒抓到手中:“喂……”
“李局长,我是指挥中心,有人打听你的外线号码,说有急事找你,我们说你休息了,有什么话对我们说,可是他不同意,非要找你不可,怎么办?”
李斌良:“把我的外线告诉他,让他打进来!”
李斌良放下话筒,稍等片刻,电话就响起来。
李斌良:“您好,我是李斌良,请问您……”
“我是钟育人,我有重要情况向你报告……郝柏生给我打来电话,说有人跟踪他……”
郝柏生,他不是那个失踪了的一高的学生吗,他怎么忽然出现了,他在哪里,谁在跟踪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老师:“李局长,他很害怕,请你告诉我,是不是你们的人在跟踪他?”
李斌良:“不是,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呀!”
钟老师:“这就对了。郝柏生说,昨天晚上放学后,他在回住处时,那两个人跟踪他,要不是几个同学过来冲了,他可能就危险了,他越想越害怕,半夜里给我来了电话。他说,这事可能和你们正在查的案子有关,你得保护他的人身安全哪!”
李斌良:“可是,我们只有知道他在哪里,才能保护他呀!”
钟老师:“他没在江泉……李局长,你看怎么办才好?”
李斌良:“你把他的所在地告诉我们……对了,你把他的电话先告诉我,我和他联系。”
钟老师:“不行,他没有手机,是用街头电话打的,说一会儿再给我来电话。”
李斌良:“那你就告诉他,让他先向当地公安机关报案!”
钟老师:“可是,他说他不敢相信当地公安机关,他害怕跟踪他的人和他们是一伙儿!”
这……
李斌良:“那你快告诉我,他在哪儿,我马上带人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