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二节 为什么叫金蔷薇大厦?

从国贸大厦住北一拐,在星期五西餐厅前停下来。

汪霞拉着老庆进入星期五西餐厅,上了二楼。

一位服务小姐问:“吸烟吗?”

老庆点点头。

汪霞说:“今天不吸了吧,我最怕烟味。”

老庆点点头。

汪霞说:“多喝点啤酒,烟瘾就不犯了。”

二人拣了一个僻静处坐下来。

老庆闻到一股股牛排的味道,觉得非常亲切。

汪霞要了两份美国牛排,一盘沙拉,一个烹大虾,两碗俄罗斯红菜汤,一碗意大利牛肉面,两大扎黑啤。

服务小姐依次端上菜肴,汪霞与老庆对饮,十分快乐。

汪霞问老庆:“老庆,你说我在中国投资什么才能挣大钱?”

老庆想到金蔷薇文化沙龙,于是说:“改造一个金蔷薇大厦,重点发展文化产业,组合人才资源,做到人尽其才,才尽其利。”

“为什么叫金蔷薇大厦?”

老庆就把金蔷薇文化沙龙的来龙去脉,雨亭、飞天、黄秋水等人的业绩细细叙说一遍。

汪霞在美国就听说过诗人飞天、黄秋水,也听说过黄秋水与伊人传奇般的爱情经历,她对金蔷薇文化沙龙甚感兴趣。

汪霞说:“市场的竞争说到底是人才的竞争,毛泽东当年也说过:‘世界上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都可以创造出来。’这个沙龙办好了,它既能聚集人才,又能为企业穿针引钱,实现人才资源的整合。这个沙龙应当办成中国最大的文化沙龙,把才子佳人都吸收进来的,既有名星、影星、歌星、名作家、名画家,又有名记者名律师、著名企业家,这可是个宝库。”

老庆说:“真是满园春色关不住,支支红杏出墙来。”

汪霞说:“到时候可以举办一些国际文化交流活动,设坛讲学,互通有无,沟通信息。老庆,你去过巴黎吗?”

老庆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我连朝鲜、越南、蒙古也没去过。当年到了海拉尔,想到俄罗斯边贸城市看看,结果身份证丢了,也没去成;就是到呼伦贝尔大草原转了一圈,我想那儿离蒙古近,就等于到蒙古了。”

汪霞把半截大虾塞进嘴里,‘咕嘟嘟’喝了一大口黑啤。

“巴黎是世界文明的发源地之一,巴黎圣母院、塞纳河、凯旋门、旺多姆圆柱,这些名胜古迹,应有尽有,你应该去看一看,到时候我请你看一看。”

老庆停住了叉子,为难地说:“我口袋里可没有那么多钱,旅游一趟需要一二万。”

汪霞说:“我请你去,让法国总统接见你,接见一个中国民间文化领袖,多高的规格。”

老庆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老庆其实不怎么刷牙,每早一次,也是对付,用个烂牙刷,往嘴里,左掏掏,右掏掏,就算完事。他是天生的牙白,牙齿长得整齐。

“老庆,我喜欢你的牙齿,白得像象牙。”

老庆笑笑,“象牙?那是经过加工的,原始的象牙不一定那么白。”

汪霞两只眼睛笑成一条缝儿,“老庆,你真可爱,什么事都认真。”

老庆仔细端详着汪霞,说:“汪霞,我觉得你跟小时候就像是两个人,我记得你小时候,十分瘦小,又黑又瘦,两只眼睛又黑又亮。说话时挺神气,一对小刷子高高地翘着,像要翘到天上去,胸脯平平的,就像小搓板。”

汪霞说:“现在都是吃那些乌龟王八蛋吃的,身体吃胖了,被大西洋的风一吹吹白了,乳房是垫起来的。”

老庆说:“美国人也讲究美容?”

汪霞点点头:“当然,爱美之心,人人有之。”

老庆又喝了口酒,指着汪霞说:“汪霞,你怎么变成两个人了?是双胞胎吗?”

汪霞说:“老庆,你喝高了,这么一会儿工夫,喝了三大扎。”

老庆摆摆手说:“没高,没高,远亲不如近邻,二十多年的发小儿,见面高兴,高兴!服务员,服务员!”

一个女服务员应声而来。

“再来两扎!”老庆高声叫道。

“没关系,汪……霞,今晚这钱我来付,别看我兜里就有200多张大毛票,可我有存折,到银行的取款机里取,这小卡一插进去,这钱就来了!”老庆从钱包里掏出一个储蓄卡,摇晃着。

老庆摇晃着站起来,用手做了一个手枪的动作。“汪霞,你老实坦白,你是不是那边过来的?”

汪霞说:“老庆,你喝多了,坐下来。”

“我没多,没多心,你就是那边派过来的梅花党,美国中央情报局,还是布什总统,你是多面间谍。二十多年不见,你突然出现在我的身边,你冒充美国的富婆……”老庆继续摇晃着。手里托起大扎“咕咚咚”又喝了半扎。

汪霞有些不悦,但是忍住了。她望了望四周人们都在各自就餐,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旁边一对情侣,正沉浸在对视的幸福之中。

汪霞叫过一个服务员,问:“你们这儿有醒酒药吗?”

服务员摇摇头。

汪霞走到老庆旁边,掏出手绢擦拭着老庆下巴的酒渍。

老庆一把推开她,哈哈笑道:“汪霞,你这个梅花党的联络员,想用美人计来勾引我,你的接头信物,那只绣花鞋呢?我不怕,我是谁,我就是苍蝇,一只可爱的苍蝇,专门叮梅花党的花魁,哈哈哈……”

汪霞哄老庆道:“老庆,咱们还是不做苍蝇,还是做梅花吧。”

“梅花,梅花有什么了不起?它不敢在春天开,怕跟百花斗妍;不敢在夏天开,不敢跟莲花比美;不敢在秋天开,不敢跟菊花比清洁;它偏偏躲到冬天开。冬天,冬天,百花都凋零了,白茫茫一片,它只有躲在冬天哭泣。哭泣,哭泣,哭泣!啊,汪霞,你不是梅花,你是一片早霞,升起来给人间光明,给人间温暖,你升起来是一片火焰,落下时是一摊鲜血,啊,一大摊鲜血!红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红得让百花羞怯,红得让老庆心跳!老庆已经不是从前的老庆了,他长大了,他长出了胡须,……”

汪霞生怕老庆醉后出丑,连忙付了钱,把他推进车里。

老庆倚在汪霞的肩头,轿车向北驰去。

汪霞心绪有些凌乱,只觉老庆头一歪,一股秽物喷洒在汪霞身上。

汪霞慌忙推开老庆,让他斜倚在玻璃上,然后掏出手绢拼命地擦着,并拿出一瓶法国香水悄悄洒在车厢内。

“汪总,去哪儿?”司机问道。

“碧丽花园。”汪霞头也没抬,小声地说道。

碧丽花园是北京东北一座华丽的公寓,天已大黑,轿车在碧丽花园前停下来,汪霞费力地扶出老庆。

“汪总,我来帮你。”司机走过来。

“不用了,你先回去休息,等我的电话。”汪霞说完扶老庆进了电梯。

老庆醉得不醒人事,汪霞扶着他出了电梯走进自己的房间,把他轻轻放在床上。然后拿过一个热毛巾擦去他身上的秽物,又在屋里喷了些法国香水。

香水漫漫散开,屋内弥漫着温馨的香气。

老庆静静地躺在宽大的床上,均匀地呼吸着。

汪霞脱去他的一双皮鞋,只觉一股异味扑鼻而来。汪霞闻到这种异味,不仅没讨厌,反而“噗哧”一声笑了。

她想起少时的一幕情景:

那是汪霞9岁时,赤日炎炎的中午,老庆到汪霞的窗前唤她。

“汪霞。”

“老庆,做什么?”汪霞一骨碌从床上跃起来。

老庆隔着窗户笑道:“汪霞,我看见你的小奶子了,平平的。”

汪霞一低头,原来天太热,她仅穿着一个大花裤衩。

汪霞叫了一声:“讨厌!”慌忙穿上背心和短衬衣,一溜烟出了门。

老庆牵着汪霞的手来到后院,蹿上了房。

老庆摘枣,汪霞装枣,一会儿装了一书包。

尖尖的枣,泛着光亮;红红的圆枣,红得耀眼。

“差不多了,老庆,够吃的了。”汪霞招呼着老庆。

老庆一屁股坐在房顶上。

汪霞道:“这里太热,找个树阴。”

汪霞牵着老庆的手来到一片枣林下面,正好有个墙垛。

两个人坐下来。

“汪霞,靠着我。”老庆眯着双眼,美美地打了一个哈欠。

“美得你!”汪霞靠在他身边,掏出书包里的枣吃起来。

“谁在房上呢?!”房里传出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

老庆爬起身,从房顶凸起的一角玻璃往外一望,只见北屋的胖刘婶正撅着一个大白屁股蹲在那里。

老庆小声对汪霞说:“坏了,这是咱院的茅房,胖婶正在那儿蹲坑呢!看你找的这个地方,我说怎么这么大的味呢!”

汪霞平时最怕胖刘婶,她说话大嗓门,放屁如雷,夜里打呼噜,左邻右舍都听得见。

汪霞拉着老庆接连越过两个屋顶,来到一个平台上。

两个人相倚着坐下来。对面是一株桑树,旁边有一株古槐,知了不停地鸣叫。

汪霞指着一个个由细丝牵着的小绿虫叫道:“吊死鬼,老庆,你怕吗?”

老庆瞟了它们一眼,满不在乎地说:“我才不怕呢!它们都是小动物。”

汪霞说:“老庆……”

老庆说:“我还没老呢,等我七老八十时你再叫我老庆行不行!?我才八岁。”

汪霞说:“就叫小庆,小小庆。”

汪霞痴迷地望着无云的天空,说:“人不老有多好,我妈妈年轻时可漂亮啦,大粗辫子又黑又亮,能够着屁股,我见过她那时照片,可是现在她发胖了。”

老庆把一个枣核吐出来,说:“你妈还不算老,我奶奶才算老,她的头发都白了,走路要用龙头拐杖,把龙须都磨没了,龙头成了秃顶,她走路这样……”

老庆学着奶奶走路的样子。

汪霞忍俊不禁,笑得前仰后合。

汪霞问:“小小庆,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老庆点点头:“人死了,埋在地下,慢慢就腐烂了。如果烧了,就化成一股烟没了,无影无踪。我想,人就是这么简单。”

汪霞说:“我们班同学说,别的星球也有人,火星上可能就有人。”

老庆说:“你说的是外星人,也可能是三头六臂,也可能是长着翅膀。反正有空气,有水,就可能有人。”

汪霞说:“人都是猴子变的,现在的猴子能变成人吗?”

老庆沉吟了一下,把鼻涕涂在房顶上,说:“语文老师说,主要是时代不同了,环境变化了,现在的猴子变不了人了。”

汪霞说:“我听老师讲,历史上也有女人统治整个世界的时候。”

“那叫母系社会,女人是国王,男人听女人的调遣,但这时代永远过去了。”

“你胡说!谁说这个时代永远过去了,我就是国王!”

“你?!”老庆讥讽地看了她一眼。“谁叫你蹲着撒尿的!”

“我也能站着撒尿!”汪霞说着站起来,掀起大裤衩,一股热流顺着她的腿哗哗淌下来。

老庆看呆了,他脱下鞋,一股异味扑鼻而来……

“臭脚!汗脚!”汪霞大叫着,落荒而逃……

汪霞从回忆中返回现实,老庆仍在熟睡。汪霞拿过一床薄被给他盖上,然后到另外一个房间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