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一说打耳光,把大家的情绪都调得很高了,实在也因为大家对周玉兰的印象太好,觉得不能让这样好的人受人欺负的,所以几乎全场的人都跟着喊起来,打耳光,打耳光。
于老师虽然没有喊打耳光,但是他的情绪是和大家一样的,是义愤填膺的。
那么我们呢,月儿、和月儿同谋的几个女生、还有我,我虽然没有参加她们的写信活动,但是给周玉兰的信是我去寄的,再笨的我,这时候也应该联想到事情的前因后果了,但是我们竟然都被场上的气氛冲昏了头脑,也可能因为我们那时候还小,脑筋没有那样的灵,也可能因为当时的过程其实很短,没等我们回过神来联想一番,事情就发生了,总之当时场上强烈的气氛控制了我们,使我们忘记了事情是开始于我们的,我们是始作俑者,我们可能甚至还跟着大家一起喊打耳光打耳光。
热烈的气氛被啪的一声耳光中断了,周玉兰举手打了一个耳光,这个耳光竟然是打在了于老师的脸上。全场震住了,突然间就鸦雀无声了。原来这个写信的人竟然是于老师?
原来村民都很尊敬于老师的,但是现在他们的脸色明显地变了,各种各式的表情都有,可是我形容不出来,倒不是因为我水平有限,事实上当时那啪的一声,好像就是打在我的脸上一样,我低下了头,脸上火辣辣的,心里痛得不得了,哪里可能再去观察别人的表情。
大家也许有鄙夷的,有气愤的,有怀疑的,有惊愕的,但是谁也没有发出声音。
这一整段的故事都是我说的,最后老庞给它加的结尾是这样的:
明晃晃的月光被一片云遮住了,但仍然隐隐约约能够看到月亮,镜头摇下来的时候,场上的人都已经散去,只有于老师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场中间,慢慢的,两个矮小的影子近了,更近了,月儿和连生站到了于老师身边。老师,月儿轻轻的说,信是我写的。
于老师举手欲打月儿,但是手掌落下去的时候却是牵着了月儿的手:月儿,我们回家去。 一
那一年夏天,是我心情最不平静的阶段,我们面临着人生最关键的转折时期———高考。
我们的老师都认定,像我和月儿这样的情况,只要发挥正常,考上大学是不成问题的,发挥得好,重点大学也是大有希望的。
但是有些事情其实是早已经有了预兆的,只是我和于老师都沉浸在投入高考的激动中,忽视了那些重要的征兆。事情是从填志愿的那天晚上开始的,一直到事后我们方才能够清清楚楚地回忆了起来。
那一天下晚儿,我来找月儿商量填志愿的事情,于老师正在灶间烧晚饭,我先到灶间看了看于老师,他埋头在灶前,看他的背影,已经有点老态,背有些佝偻了,两鬓也白了,照在火光里,是红白相映的,我心里忽然一动,叫了一声于老师。
于老师回过头来,看到是我,他知道我是来找月儿填志愿的,于老师十分开心,向我挥了挥手:连生,你先进去,我马上来。
我刚刚走进屋里,于老师也已经跟进来了,他拿出一枝崭新的钢笔,交给月儿,然后他就坐在我们旁边不停地叨叨,要慎重考虑呀,要认真对比呀,要全面周到呀,要什么什么呀,都不是说在点子上的,其实我和月儿都不再听他的,但是于老师并不知道,他只是顾自己说话,他觉得他的话句句都重要得不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