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3)

牛红梅看见他的嘴巴突然变大了,他的秃顶像一只光滑的葫芦,不停地晃动。冯奇才、宁门牙、杨春光像英雄人物,从她眼前一一闪过。她想他怎么可以这样?就是宁门牙也比他强一百倍,他怎么没有一点自知之明?这么漫无边际的想着,她已经走到了按摩中心的楼梯口。

刘小奇从后面追上来,说红梅姐,你不能走,他看上你了,一定要9号给他按摩。牛红梅说我是国家正式职工,我不干这个。刘小奇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放大了的挖耳勺,说你看好了。刘小奇把挖耳勺塞进右边的耳朵眼,来回掏着,五官因为耳朵的快感扭成一团。他说你说说,挖耳勺和耳朵谁舒服?耳朵并不因为挖耳勺而有所损失,你为什么不干?何况你还可以拿钱。牛红梅大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刘小奇说只要你帮这个忙,我可以给钱。牛红梅说多少?刘小奇说两千元,不,一千元。刘小奇从口袋里往外掏钱,他一百两百、三百四百,五百六百地数着,当他数到一千的时候,把手里的钱全部递给牛红梅。牛红梅重新数了一遍,发现刘小奇递给她的钞票只有六百元。刘小奇把一百元放大成二百元,他的数字高出实际钞票差不多两倍,也就是近乎翻了一番。牛红梅说言而无信,我不干。她把钱还给刘小奇,说你像一位手里捏着铜板的财主,拼命地张开手指,让铜板从指间滑落,等你把怜悯我的手伸到我面前时,你的手中只剩下一枚铜板了。刘小奇说英雄也有不英雄的时候,我现在手头比较紧。牛红梅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感到快乐无比。一个喷嚏使人快乐,一声吆喝使人忧伤。牛红梅哼着当时流行的一首俄罗斯民歌,离开了刘小奇的按摩中心。

我提着饭碗往学院的食堂走去,许多同学都和我一样提着饭碗往食堂走,他们以步伐为节奏,以勺子为锤,以饭碗为鼓不停地敲打着,叮叮当当的声音从他们的手掌间滑落出来,填满他们身后的空间。我正想今天的晚餐到底是吃瘦肉豆腐或青菜萝卜的时候,刘小奇拦住我的去路,告诉我牛红梅放弃了他那里的工作,希望我能劝一劝牛红梅。

刘小奇的嘴巴在跟我说话,眼睛却跑到了那些女学生身上,似乎要打她们的主意。

刘小奇请我在学院门口吃了一份快餐,便用他的摩托车拉着我回家。牛红梅不在家,她又出去打麻将去了。我和刘小奇找了好几个地方,才在楼上的江伯妈家找到她。我们把她从麻将桌上叫下来。她满脸痛苦。我们则恨铁不成钢。刘小奇说他现在是创业时期,万事开头难,希望牛红梅支持他的工作。牛红梅认为那种地方不应该是她去的地方。他们连宁门牙都不如,为什么向我提出无理的要求?刘小奇点上一支香烟,慢慢地吸,烟雾从他的鼻孔里冒出来。他说红梅姐,你的首要问题是改变观念,观念改变了其它问题则迎刃而解。比如说地里长着一棵萝卜,你把它拔出来,土地并没有受到伤害。我说姐,杨春光在南京过着腐败的生活,你为什么不可以以牙还牙?刘小奇立即纠正我的观点,说我是严重的狭隘主义。只要牛红梅接受他的观点,那不仅仅是报复杨春光的问题,而是关系到前途广不广阔的问题。将来的世界是有钱人的世界,谁有钱谁是大爷,现在两条路摆在牛红梅面前,一条是贫穷一条是富裕,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一个晚上可以拿到一个月的工资,牛红梅你到底选择哪一条路?是继续贫困下去呢,或是迅速富裕起来?

牛红梅脑袋里的麻将声渐渐被我和刘小奇的声音所取代,我们像两只打气筒不断地给她打气。刘小奇说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把它当作一场梦,恶梦醒来是早晨,谁会责怪你在梦中所做的事?我说既然这个世界可以把假的当作真的,你干吗不把真的当作假的?牛红梅的脑袋快被我们说爆炸了。当时,我的心理特别阴暗,特别希望牛红梅堕落,事实上我和刘小奇就像两只手,在暗暗地把牛红梅往一个地方推。我们引诱她,希望她做一个魔鬼而不是上帝。刘小奇这样做的目地是为了他的生意,而我,则是为了报复杨春光。如果牛红梅听刘小奇的话,跟刘小奇走,那么,这将是对杨春光最有力的还击,也会使我扬眉吐气。

几天之后,刘小奇为了改变大家的观念,清洗大家的脑袋,在二楼大厅开办一期按摩小姐心理素质培训班。牛红梅按时参加,她和那些年龄参差不齐的同学们先是看录相,了解国外的按摩情况,然后再看几个充满激情的故事片。故事片的情节大都遗忘了,她只记住片中大量的接吻镜头,接吻的镜头后面是诗歌一样的音乐。教员站在电视机旁说,在西方接吻就像握手,什么时候你们能够把接吻当作握手了,我们才开始讲课。故事片仍在继续着故事,教员不时提问这是什么?学员们回答接吻。教员很失望地摇头。等下一个接吻的镜头出现时,教员再提问。有三分之一的学员答握手,三分之二的学员答接吻,大厅里的声音吵成一片。教员在等待时机,当学员们被故事片吸引的时候,他突然按了暂停键。他问学员们这是什么?回答握手的人愈来愈多,他们由三分之一发展到三分之二,到近乎三分之三。只有一位学员说这是接吻。教员用手敲了敲银屏,说这是接吻吗?学员说接吻。教员说真是接吻?学员说真是接吻。所有的学员都望着这位孤零零的站立者发笑。教员又敲了敲银屏,说你敢肯定这是接吻?学员说是握手。教员终于松了一口气,学员们全都噼噼叭叭地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