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青忙止话,侍立在齐子蛰身边。
齐子蛰调整了坐姿,懒洋洋,一副贵公子架势,扬声道:“靖安,是我。”
郭靖安一听声音,蹿上楼梯口,大笑道:“齐三爷,好些日子没见了,你如何得知我也在石龙镇?”
齐子蛰道:“我碰见严江离,听他说的。”
郭靖安道:“严江离不在京里当值,跑这儿干什么?”
话音一落,已瞧见齐子蛰身边还有另一位少年男子,便道:“这位是?”
没等齐子蛰回答,他又瞧出来,少年男子其实是女子。
别看对方穿了男装,画了粗眉,但这身姿,这容貌,妥妥是绝色啊。
原来齐三好这一口!
齐子蛰这时候闲闲道:“我也奇怪,严江离是王爷身边得用的人,怎么跑这儿来了?且他还知道你行踪。”
郭靖安脸色一变道:“他查我行踪干什么?”
齐子蛰补一句道:“王爷他……”
欲言又止的模样。
郭靖安顾不上猜测李丹青的身份。
神色很懊恼,“秦王这两年,猜疑心越来越大了,我姑父是我姑父,我是我,疑我姑父就……”
他一下止了话。
齐子蛰:豁!秦王!
李丹青:豁!秦王!
李丹青脑袋“轰轰”响了起来。
啊,齐三得罪了一个皇子。
苍天,得罪皇子,有活路吗?
齐子蛰也惊住了。
他伸手揉揉脸,掩饰神态,招呼郭靖安道:“坐,喊你来,是有话要跟你说。”
郭靖安见案几上只有一只茶杯,连茶也没有,摆摆手,先走到楼梯口,朝下喊道:“香儿,上茶!”
又扬声道:“你家姑娘呢?齐三爷这样的贵客,她不来服侍,倒跑了,连茶也不上。”
洛兰的声音在楼下道:“郭公子,你可别冤枉我,是齐公子不要我服侍的。”
齐子蛰朝郭靖安道:“巧云服侍着我呢。”说着指指李丹青。
郭靖安这才过去落座,又看看李丹青,笑道:“原来是巧云姑娘。”
李丹青便含羞道:“见过郭公子。”
郭靖安看向齐子蛰,笑而不语。
未待说话,听见楼梯口有脚步声,便看过去。
洛兰主仆端了茶壶和茶杯上来。
香儿斟茶,斟完站到一边,侍立在李丹青身侧。
洛兰落座,款款端茶,先奉与齐子蛰,再奉与郭靖安。
郭靖安端茶呷一口,笑道:“这茶还行,但来了这儿,喝什么茶?该整治一桌酒菜上来。”
他转头喊香儿,“去,让人上好酒好菜!”
说着伸手指点洛兰的鼻子,“你呀你,有眼不识泰山。”
“京城里那个香香楼的头牌姑娘,搁了话,齐三爷若肯去见她,她上好酒好菜,不要钱,纯倒贴。就这,齐三爷还不去。”
“没想到,齐三爷到了你这儿,你连茶也不上。”
“若在京城里,这会儿不知道多少楼里的姑娘羡慕你。”
在郭靖安到来之前,洛兰对齐子蛰和李丹青,还是存了戒备的。
这两人虽然相貌出色,但突然出现在她马车上,当时身上还有血腥味,到底让人嘀咕。
纵然说以后会帮她赎身,给她养老等语,但她又不是无知小儿,焉会一听就信。
至于好酒好菜什么的,得砸出钱来,再上。
这两人上了楼,一分银子不掏,上什么好酒好菜?
万一他们突然跑了,她岂不是赔本?
现下郭靖安来了,言语极奉承这位齐公子,洛兰终于相信,对方是京城贵公子。
毕竟郭靖安在楼里一砸千金,用钱证明了身份。
他奉承着的人,身份必然比他还要贵重,也必然比他有钱。
洛兰当下站起,朝齐子蛰行礼道:“齐公子恕我慢待之罪,今晚,定好好服侍齐公子。”
齐子蛰摆手道:“洛兰姑娘无须多礼。”
他微抬下巴,“我有几句话要单独跟靖安说。”
洛兰会意,笑道:“两位公子放心说话就是,不得吩咐,我们不上来。”
说着领香儿下楼。
待她们主仆一走,郭靖安笑嘻嘻道:“齐三爷挑在这儿说话,有趣得很。”
齐子蛰摆摆手道:“行了,知道你的想法。”
他伸手拉李丹青坐下,朝郭靖安道:“巧云是我新得的人。”
“我想带她回京,她跟我矫情,就是不肯。”
“你知道我的,什么时候对女子低声下气过?”
“偏,就着了她的道。”
郭靖安朝李丹青拱手,“巧云姑娘道术太高了,佩服佩服!”
李丹青嫣然一笑,伸手捶打一下齐子蛰,娇嗔道:“又编排我。”
齐子蛰捉住她的手,不让她乱捶。
见她嘴唇有些干,又伸手斟茶,举杯到她唇边道:“先喝点茶。”
郭靖安一副没眼看的模样,叹道:“天还没黑呢,就恩爱起来了。”
李丹青就着齐子蛰的手,喝了一杯茶,抬头轻啐一口道:“郭公子也是吐不出象牙的人。”
郭靖安“哈”一声笑,看齐子蛰道:“瞧吧,把她纵成这样。”
郭靖安看着李丹青的作派,心下肯定,这绝色女子出身风尘,很有媚人手段。
闹不好,齐三真个是着了她的道,被迷住了。
齐子蛰摸摸李丹青的头道:“她这是真性情。”
“京里那些贵女,太端着,看了难受。我就爱巧云这样的。”
郭靖安:齐三真的被迷住了!
他“咳”一声道:“适才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齐子蛰似乎才想起来,点头道:“是巧云要问几句话。”
李丹青坐正身子,看向郭靖安,有些紧张道:“子蛰要带我回京,说会好好安置我,但我有些疑虑……”
“我听洛兰说,郭公子也是京城贵公子……”
她声音渐低,“我是害怕到了京城后,子蛰家人不接受我,到时把我打出来,我就无处可去了。”
“我就想问问,子蛰家人性情如何,容不容人?”
“子蛰提起自己家人,当然一味说好。”
“我想听听郭公子的说法。”
郭靖安有些为难,看了看齐子蛰。
咳,你家的事,你自己难道不知道?
你爹能容你带一个妓进门当妾?
到时打断你的腿。
齐子蛰道:“靖安,我家是什么作派,你只管告诉她。”
“她听了,跟不跟我回京,是她的事。”
他摊手,“你照实说。”
郭靖安又看一眼齐子蛰,见他迅速眨眨眼,顿时就明白了。
这小子……
看样子,齐三迷上这姑娘,不舍得放手,想哄回京,但又想让这姑娘放弃进齐家当妾的念头。
既如此,自然照直说。
郭靖安脸色严肃起来。
“巧云姑娘,我就说实话了,齐家的门第有些高,你要有心里准备。”
“子蛰的父亲,是圣上亲封的武安侯,母亲是谢家贵女。”
“他双亲这样的身份,眼界自然极高,等闲女子入不得他们的眼,给儿子抬个妾,也要看妾的出身,你看……”
李丹青呆了呆。
齐子蛰父亲是武安侯!
哇哦,哇哦!
来头一样不小哦!
下一刻,她把头枕到手臂上,“呜呜”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暗喜,哦豁,魏家人要弄死的,是武安侯的儿子。
若他们得知齐子蛰真正身份,还敢下手吗?
到时武安侯不灭魏家满门?
等等,魏大郎攀上的是什么权贵?
若他也攀一位侯爷,或者一位王爷……
哪这事儿……
齐子蛰在郭靖安提到武安侯三个字时,脑子出现一些隐隐约约片断,只是连不起来。
他凝神一想,那些片断又散了,聚不起来。
神思不属间,听得郭靖安道:“巧云姑娘别哭了,真喜欢子蛰,就先跟到京城,之后再做打算。”
齐子蛰便也柔声道:“巧云,你且先跟我上京,我到时先在外间置一所宅子安置你,待我慢慢设法,得了时机,自然带你进府。”
郭靖安帮腔道:“巧云姑娘,石龙镇这儿虽好,到底不若京城繁华,你就当到京城见识见识也行。”
李丹青不答,继续呜咽。
齐子蛰抚她肩头道:“到了京城,不管发生何事,我总养着你就是。别的不能保证,衣食无忧这点,还是能保证的。”
李丹青止了哭声,抬起头道:“郭公子给我做个见证,到时他要是负我,你得帮我。”
郭靖安干笑一声道:“他要是负你,我帮你捶他。”
李丹青抹一下眼,站起来道:“我去看看酒菜整治好没有。”
待她一下楼,郭靖安一拍掌道:“三爷,巧云姑娘确实是尤物,但你带她回京,就不怕……”
齐子蛰道:“她身世有些来历,须得带回京。”
郭靖安身子俯前,“什么来历?”
齐子蛰伸手敲他的头,“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说着压低声音,“听闻,这回来石龙镇的,除了严江离,还有另四个得力的。”
郭靖安神色不安,也压了声音道:“不瞒你说,我适才在路上,就碰见朱峰了,他拦下我的马,大刺刺问话,一副审犯人的模样,叫人……”
齐子蛰马上知道,郭靖安嘴里的朱峰,是上一轮捉他和李丹青的朱老大。
他随口问道:“朱峰问什么了?”
郭靖安撇嘴,“问我来了这儿多久,可有见到别的京城贵公子。若有,不得隐瞒,赶紧告诉他。”
“不过一个走狗,狐假虎威,装得像那么一回事。”
这会儿,李丹青和洛兰看着人抬了食盒出厨房,走到前面,正欲上楼,却听一个声音喊道:“洛兰姑娘。”
声音极熟悉。
李丹青抬头一瞧,魂飞魄散。
来人,是朱老大。
她瞬间又安抚自己,不怕不怕,这一轮,朱老大还没见过她,不知道她和齐子蛰是一伙的。
得赶紧让齐子蛰知道,朱老大也来了倚云楼。
得赶紧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