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招弟在得知周淼已经被送出京都之后便放了心。
横竖是个没有照身帖的柔弱孤女,进了那种地方被转卖,通天的本事都不可能再逃出来了。
早知道当初逼得她跳河自尽都没死成,下手就应该更狠一些。
这几日赵招弟都在府里研究周淼画画的手法,方便更好的取而代之。
接到京兆尹传唤的时候,大滴的墨水染了眼前的画像,本就刻画的极为别扭的面部表情,生出了森森的诡异感。
赵招弟心烦的揉了眼前这幅画像,有些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京兆府来人?”
来递话的小厮这才知道夫人怕是没听清楚,便又大着胆子解释,“京兆府上门是来请夫人上堂的,今日有人击了堂鼓,说是,说是要状告夫人……”
赵招弟听完后耳边轰鸣,心跳骤然加速。
身边的丫鬟也白了脸,毕竟自家夫人的底细她清清楚楚。
只是不知道,这状告人是谁,所为何事?
赵招弟这么多年从郴州的小山村爬到镇子再到京都状元府,可不是靠的运气,都是踩着别人当跳板,一步一步谋划来的,自然知道这时候不能慌。
常言道做贼心虚,赵招弟却是恶毒习惯了。从她的院子到前厅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面上便半点心虚都不见了。
“不知大人来府上所为何事。”
赵招弟将状元夫人的姿态拿捏的足足的。
京兆府来人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她一眼,属实是想不到也想不通这状元夫人为什么去触与君衣的霉头。
“奉京兆尹之名,请状元夫人赵招弟即刻上堂。”
这事儿那闹得满城皆知,状告之人有理有据,状书人证物证齐全,只待被告人到场,便可即刻升堂。
赵招弟用眼神示意了身后的丫鬟。
丫鬟将早就准备好的银子上前塞在了这衙役的手里,那衙役颠了颠重量,犹豫了一瞬,还是收下了。
“再怎么说,我也是朝廷命官的夫人。不知请我上公堂所为何事,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那衙役低声道:“是有关于与君衣的事情。”
“我可从未欠过与君衣的银钱,与他们也不曾有其他来往。”
那衙役见她面上一派淡然,心上也有些疑惑,这与君衣的少掌柜是不是告错了人?
“是有关于车马暂存处的,还有最近京都的一些惊马的传言,与君衣的少掌柜还有方家后人将您告上了公堂。”
赵招弟面上惊愕,似乎很是不解,“我都还没有状告他们让我如此惊惧,生了这么一场大病,都影响夫君应卯了,他们怎么还反的告起我来了?”
“小人不知,但状书人证物证齐全。”那衙役看在银子的面子上提醒了她一句。“还请夫人动作快一些。我好回去复命。”
“容我换身衣服。大人稍等片刻。”
赵招弟回了房间,安排一个小厮递话给陈生。又安排自己的贴身丫鬟去找了朱超,让他早做应对。
毕竟与君衣,自己是替他出了头,若是应对不来……
她在换衣服的时候,仔细捋了一遍自己的思绪,方方面面都想的清清楚楚。假如遇到最坏的情况,先计划好怎么把自己摘出来,毕竟她的形象在外还算可以,不能因为这件事坏了名声。
赵招弟换了一身比较端庄的衣服。上了状元府的马车,跟在京兆府衙役的身后。
京都的消息早就传遍了,现下看状元府的马车往京兆府的方向驶去。但凡没有没急事儿的,都跟在后面,想去凑个热闹。
待赵招弟真正上了威严的京兆府,要对簿公堂,才又觉得心下发虚发憷。她的之前做的那些事情,自以为天无缝,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被告上公堂的一天。
京兆尹见人到齐了,惊堂木一拍,正式生堂。
“击鼓之人所为何事!”
万轻舟上前一步,将自己这段时间查到的东西一一作了阐述。
他这段时间顺藤摸瓜,找到了几个这凶宅传言的始作俑者。一开始倒是没问出什么,也就是人云亦云,指不定在哪听了一嗓子,都想说些个新鲜话儿博博眼球罢了。
这惊马之事却是大有问题。
那些车夫都对车马暂存处很是推崇,跟里面的添茶倒水的小厮也熟识,万轻舟派他去请这群车夫喝酒聊天,还真聊出了些线索。
惊马之事一开始这群车夫都没在意,待坐在一起喝酒闲聊,一对比才发现这惊马的症状十分相似,也根本不是简单的牲畜尥蹶子。
有经验的车夫一拍大腿,断定这惊马是因为吃食里混进了某种让牲畜狂躁的药物。
只是之后万轻舟顺着这一点查下去,直接断了线索。毕竟吃食有问题,一定是车马暂存处的草料有问题,当天暂存过的马都会狂躁才对。
鹿门月自是知道问题出在哪,系统加载出来的细纲好歹是有些用处的。但是她并没有给任何的提示,依旧放任万轻舟自己去解决。
就算孩子累瘦了也顾不得心疼了。
毕竟是与君衣扛事儿的少掌柜,现在多锻炼总比以后吃亏的好。
万轻舟倒也没让她失望,没有因为这条线索断了就感觉挫败,而是又重新复盘了一遍。
这些受惊的贵人里面若说疑点重重举止反常,也就是那个曾经让他气愤不已的状元夫人。
仔细调查之后才发现,这些受惊的贵人,都在当天与状元夫人近距离接触过不短的时间。
那些天状元夫人换了一种新鲜浓郁的熏香,是非常甜美的木香,虽然不至于不讨喜,但是很少有高门大院的贵人会用这么浓郁的熏香。是以让接触过她的人很是难忘,一度怀疑她的品味。
牲畜神不知鬼不觉的受惊不是入口便是入鼻。
既然吃进嘴里的没有问题,那闻入鼻中的必然有问题。
有的熏香对人体无害,却是会让牲畜轻微狂躁。
几番打听,便在一家不起眼的香料铺子找到了含有桉树的熏香。
这种熏香因为极易让马狂躁,已经很少有人在卖了。
待万轻舟买来让几位熟识的贵人辨认过之后,都说确是这个味道。
“少掌柜甚是有趣!”
赵招弟轻笑,直接打断了万轻舟的话阐述。
“我自己都因为受惊病了好一段时间,多少也算个受害人。我还听说外面传言我疯疯癫癫的搞得自家夫君都不能出府,日日陪伴。试问哪个害人的不晓得把自己先摘出来,还让自己的马先去受惊,搞得家宅不宁的?”
“空口无凭的,仅凭推测,就说我用的熏香有问题?”
横竖这熏香不是她买的,也早已经毁尸灭迹,总不能靠几个人嘴上说着闻过的一样就一样吧。
“是呀!这少掌柜说的看似是有道理,可全是猜想。”
“这算什么人证物证齐全。”
“这样就把状元夫人告上堂,也太儿戏了吧。”
吃瓜群众吃的津津有味,不忘点评。
陈生这时候才匆匆赶来,一身官服都没来得及换下。
京兆尹直接让人放了他进来。公堂上的形势并不明朗,孰是孰非的暂无定论,也算是卖状元郎个面子,给他行个方便,适时的辩护一二。
周淼和悦色站在人群中。
自从周淼知道当今新科状元是自己的未婚夫,还要娶自己的阿姊,在这京都传为好一段佳话之后,整个人像是一朵枯萎的花,迅速衰败下来。
不是没有想过去找陈生当面问清楚,只是不想让自己太过于狼狈。
强打起了精神,这些天刻意忽略这些,跟着夫人画《西游记》,画着画着也就释然了。毕竟经历了这么多,问不问清楚,好像也不那么重要了。
但是现下周淼看着陈生眉头紧蹙步履生风,似是极为担心赵招弟,仍是心口发堵,眼前发黑。
精致的妆面都遮不住颓败之色。
悦色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想想夫人说的,不就是个没什么原则,眼神儿不好还不太聪明的男人!多大点儿事儿。”
周淼咬了咬下唇,强打了精神。毕竟,一会儿她还有硬仗要打。
“陈夫人当真不知道,那些你疯疯癫癫的传言是打哪来的?”
方兴艾开了口。
“少掌柜毕竟是正经的生意人,市井之中的腌臜之事接触甚少。我这些年在京都混不下去,走南闯北的倒有些偏路子,能查到这每一条传言的始作俑者。”
“这状元夫人疯疯癫癫需要状元郎寸步不离的传言,跟状元夫妇感情甚笃一样,都是从状元府传出来的。”
这些靠方兴艾还真查不到,不过是鹿门月给指明了方向。
陈生是个极为板正的人,对市井传言最是不屑,一听这个有些惊诧的抬了眼。
他虽然默认了赵招弟是自己的未婚妻,也不介意别人说一句这是他夫人,因为她手中有淼淼的信物。
但是感情这种事情,他是从来没给过赵招弟一点儿希望的。
赵招弟这才有些乱了心,方兴艾这时候插话,像是又推翻了万轻舟的第一条阐述。
她紧绷着神经,生怕说错什么话。
“我祖上确实出过惨案,不管是非定论,都已过去这么多年。也就只有市井街巷的无知平民还信着这方宅为凶宅的传言,偶尔当个饭后谈资消遣消遣。这些年我在外经商,觉得此事无伤大雅,也并没有理会过。”
“我是着实想不到,状元夫人会散布我祖宅是凶宅的传言,还牵连了与君衣的车马暂存处。”
“方某孑然一身,此前一直想用这方宅做些便民之事,奈何资历不够,目光不远,也没有什么理由说服人来接纳。如今与君衣与我签了租赁契书,将这方宅利用的妥妥帖帖,街巷繁荣却不拥堵,利国利民。怎么到了状元夫人的嘴里,就成了要人性命的凶宅?”
“正好状元郎也在这。方某就想问一句,就算是前朝的鬼,谁敢在当朝作妖?”
陈生听了这话变了脸色,这若是回答不好,往后的仕途便全断了。
“说的好!”
“前朝的鬼,哪敢在当朝作妖!”
吃瓜群众群情激昂。
“天子脚下,自有龙气庇佑!怪力乱神本就不可信!”
陈生上前一步。
“若这话真的是从状元府传出去的,陈某不会姑息!”
“还有那熏香。”
方兴艾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了赵招弟,继续往下说。
“陈夫人确实没有去买过,只是少掌柜这话还没说完就被你打断了。”
“觅衣坊倒是有人去买了,陈夫人被误解倒也是有可能。”
赵招弟一听扯出了觅衣坊,暗骂朱超做事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