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王萍给的处方纸后,谢芸就把太平间的处方纸给补上了,能不留把柄给别人自然再好不过。
她也长了个心眼,开始留心管理科那边的动静。
只是没等到管理科的谈话,倒是先把周胜给等回来了。
……
周胜上火车前把电话打到了药房,药房的人给谢芸带了话。
谢芸向来都是周胜在家就开火,不在家的时候很少动锅碗瓢盆。
因为周胜要回来这事,谢芸特地早起跑了趟菜市场,把菜肉都给买齐,又把家里缺的米面粮油都补了些,中午饭在家做了顿……结果太久不做饭手生了,一顿做了三个人的量,只能给周胜留了小半桌剩菜接风。
下午下班后也没在食堂吃,谢芸急吼吼地回了家,她见屋子里的灯亮着,心里一喜,脚步却是停了下来。
谢芸在门口做了半分钟的心理建设才拧动了门把手。
她一时间有些不敢面对周胜。
准确来说,是不敢面对“伤退”的周胜,不敢面对周胜“伤退”给未来带来的太多不确定性。
谢芸在心里劝自己,大不了让周胜开个小饭店,周胜的手艺本来就不错,她还在泰山堂里学了不少菜谱,她自己不喜欢做饭的原因一是懒,二是自己都嫌弃自己做的难吃……
泰山堂里学到的做饭手艺能把她这种天生不擅长做饭的人都拯救了,要是让周胜也学一些,买卖应该能做起来。
在人民医院门口摆摊卖饭的小商贩都能挣许多钱呢!
她也能开个诊所……凭借在泰山堂里学到的医学和药学知识,只要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地做下去,口碑肯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医生的水平如何,病人吃上两副药就知道了。
吃药后病情好转,那往后再生病,肯定还会来找,遇到亲戚朋友生了病,也会主动介绍过来。
可要是吃药不见好,坏名声和烂口碑也是能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给传出去的。
谢芸进了屋,循着响动往厨房看去。
第一眼,周胜没缺胳膊少腿,依旧笔挺挺地站在那儿。
第二眼,周胜正好转过身来看她,面色有些发白,唇色也很浅,看得出来是受过伤的,不做几场大手术都虚不成这样子。
谢芸把手里拎着的包往门口的衣帽架上一挂,朝周胜张开了胳膊。
她和周胜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只是聚少离多。
周胜胡乱在抹布上擦了一下手,两三个箭步就走到谢芸跟前,揽着谢芸的腰一把将谢芸抱起,转了好几圈才把谢芸放下。
他太想念了。
尤其是在游走于生死之际的那时候。
他在那一台又一台的手术中间,总是会想,他一定要坚持下来,一定要撑到再见谢芸一面,哪怕仅仅是一面。
如果有机会,他想见很多很多面,他也奢望能够天天见面。
上天仁慈,真满足了他的愿望,让他从生死之间挣脱出来,虽然身体不如之前,但能回到谢芸身边了。
“丫丫,我太想你了。”
丫丫是谢芸的乳名,娘家那边一直都这样喊她。
谢芸就好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巴掌呼过去,把周胜探过来的脸按到一边,另一只手搭在周胜的手腕上,拽着周胜回了卧室。
“差点忘了你还是个伤员,我给你号号脉。你哪儿受了伤,如实和我说,别让我自己发现。你知道的,这事儿瞒不过我。”
周胜上一秒还因为被谢芸拒吻而有些幽怨,这一秒就喜笑颜开,安安静静地配合谢芸把脉。
谢芸在泰山堂里学的是“天照脉术”——诊脉学的集大成者。
三根手指只要搭在脉上,就能将人体内部的情况探查个一清二楚,就好像是长了眼能看到身体内部一样,‘天照’二字正是由此得名。
一个好的医生,诊断自然是不能出错的。
谢芸在泰山堂里学“天照脉术”的时间最长,熟练度也最高,把这门熟能生巧的手艺练得已经有了一定的火候。
闭上眼睛,她仿佛游走于周胜的经络之间,把五脏六腑以及皮表内里看得一清二楚。
“肺大伤元气,胃也伤的很重,肝这是切了?脾上都是寒湿,你这没少打吊针,经络里更是淤积的暗伤……气血亏败成这样子,真是勉强捡了一条命回来。”
周胜听着听着就合不上下巴了。
“你靠三根手指头就能号出我伤了肺和胃?还能号出我切了肝?”
他把衣服网上一撩,前胸后背上数个贯穿而过的弹孔,还有三道狰狞的刀疤。
谢芸只是看了一下就闭上了眼,她不忍看,也不敢看。
周胜见谢芸不说话,揉了揉谢芸细致打理的头发,“我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我还年轻,好好养伤,肯定能养回来的。先不说这些,晚上我们出去吃?”
周胜这么一打岔,谢芸也从情绪中挣脱出来,“出什么去?中午剩的饭菜还一堆,都在擀面柜里扣着呢。”
她安慰自己,周胜虽然伤的重,但她有办法治,泰山坊里连生死人.肉白骨的药都有,只是价格贵了点,她不是因为周胜的病情担心,她只是心疼周胜受的伤与吃得苦。
周胜又揉了一把谢芸的头发,“我中午回来都热着吃了,盘子都洗完晾干了。”
“出去吃吧,家里得买点副食,我这一伤,总是容易饿,但每次都吃不了两口就饱了,一天得吃好多回。”
周胜是闲不住的,谢芸看家里的床单被罩都换了,猜周胜肯定一回来就里里外外打扫上了,没道理连剩饭都找不到,便点头道:“那就出去吃吧。”
“多买点肉,我给你做些肉干,你身体伤了元气是得好好补补,肉干经得住放,而且吃的时候拿出来就能直接吃,比其他方便。
“再去趟药材公司,给你买点药,你身上怎么亏损的,我就怎么给你补回来。”
“听你的,只要不毒死我就行。”周胜皮了一下。
谢芸一个白眼甩过去,笑骂道:“说什么死不死,晦气。”
泰山小印突然在她眼前蹦了出来,嗡嗡嗡颤个不停,谢芸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泰山小印上传来的抗议情绪,仿佛是在控诉她——别人能说死亡是晦气,你个活阴差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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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芸同周胜没跑太远,就在附近的家常菜馆吃了一些,然后便直奔药材公司,压着药材公司下班的时间点买到了七七八八一堆药材。
距离睡觉还有一阵儿,谢芸和周胜又去了一趟周胜的父母那边。
距离重机厂附属医院的家属区有一段距离,靠两条腿走路得走二十多分钟,算不上远,但也不算近。
这距离是谢芸当初好好测算过的。
她担心住得太近的话,自家公婆整天过来对自个儿的日子指手画脚,就算眼下没有矛盾,往后摩擦多了也总会生出矛盾来。
如果住得太远,万一哪边出点事,又实在支应不过来。
所以这走路二十多分钟的距离就刚刚好。
周胜他爸叫周德义,他妈叫孟秋菊,老两口是很开明的性格,知道周胜和谢芸聚少离多,也知道谢芸是踏实过日子的性格,所以并没太过分地催周胜和谢芸要孩子的事。
周胜伤退的事情,谢芸还没有同两边的父母说。
她得知消息的时候,周胜已经差不多保住命了,只是需要再休养一段时间才履行伤退手续,谢芸觉得同两边的父母说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会让两边的父母跟着操心。
这会儿周胜回来了,往后大概率不会再去闽南那边,自然得错开日子见见两边的父母,伤退的事也不用再捂着了。
走到半路,周胜看着路两边较前些年多出来的小摊点,同谢芸说,“丫丫,咱俩合计合计,你说我回来之后,在医院附近开个店怎么样?”
“闽南那边的小商品经济已经很发达了,我回来的时候还在看,咱这边还是供销社呢,那边已经有超市了,是从国外舶来的概念,全名是叫超级市场,啥东西都卖。反正都没有凭票供应的概念,和供销社差不多的意思。”
“我寻摸着,你在医院工作,我在医院对面开一个,就卖点奶粉饼干和蔬菜水果这些,还可以卖点速食,比如挂面之类。来医院探望病人的家属不少,咱就把店开在医院旁边,生意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吧……”
谢芸觉得周胜这想法还行,就是那句‘你在医院工作’有点扎她的心,“我觉得可以。”
抬头看一眼周胜,谢芸说,“不过我在医院估计也干不长了,朱院长家侄女把我在药房的工作顶了,现在给我分配到了太平间里……我也想出来自己开一个诊所,主要是卖药,其次是也接诊一些。你觉得咋样?”
周胜一听谢芸被安排在太平间工作,顿时就气劲上头,“那必须辞了,你胆子小,在太平间工作哪能行?早就听说你们医院那朱院长不是个好东西,没想到……这么心黑!”
“回头我寻摸寻摸店面,寻摸到之后就买下来,咱一块儿弄。现在下海经商的人挺多,咱俩也搭搭顺风车,说不定真能闯出一片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