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被生生气醒了,他怀着森然的怒气,猛地一下钻出了水面。
然后,他就被女子冷冰冰的还在哆嗦的身躯紧紧抱住了。
贴在耳边不住地哭泣的声音让他的额头青筋直跳,他觉得有些可笑,“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秦江昭泣不成声,她说不出话,又抱紧了一些面前的男子。
感觉到丰盈的身躯紧紧地伏在自己身前,赵云琅很想推开眼前的女子,但他的手臂又僵硬住了,在她面前,他的身体总是这么没出息。
这让他更心烦了,他恶狠狠地说道:“秦二小姐做什么又凑上来?说了就当不认识,不准你多管我的事,你听不懂?你管我怎么样呢?你又凭什么管我?”
秦江昭呜咽着不住摇头,她做不到,做不到视而不见,做不到坐视不理。
刚刚才从巨大的恐惧里挣脱出来,秦江昭的心里面最多的就是庆幸,庆幸这个嘴巴对她尤其狠毒的赵云琅还好好地在她的面前,庆幸她不用面对赵云琅在她面前被池水彻底吞噬的局面。
如果那真的发生了,她的余生,都将跟随他,永恒地囚困在这冰冷的池底,永不安宁。
赵云琅犹不解气,他偏过头,嘴唇凑近秦江昭的耳边,怀着莫大的恶意,“秦二小姐让我不得不怀疑,你自作主张做这些事情都是为了减轻自己的愧疚。今日终于得此机会还了我的救命之恩,你是不是解脱了?以后终于可以不再烦我了?”
他句句往秦江昭的心上戳,秦江昭感觉心都要被他戳漏风了,她怎么会惦念还什么救命之恩?你愿意怀着永久的亏欠感,只要他好。
但是。她好像在他面前,怎么做都是错的,不会对了。
她委屈极了,但是她仍然搂着面前的人不放松,她更怕一松手,这一切都会变成一场梦,而她会大梦惊醒,发现实际上赵云琅根本就没有在她面前,这片冰冷的池塘里只剩下她一人。
她哭得太急,停不下来,她抽噎着,瓮声瓮气,“你做什么这样讲,讲我?我怎么会是这么卑,卑鄙的人?”
越说她越觉得委屈,泪水又汹涌起来,顺着脸颊流落到赵云琅的肩膀上,赵云琅感觉到秦江昭靠着的那边肩膀快要被这滚烫的泪水灼伤了。
一贯从容不迫的女子,连对多年的婚约表达失望都表达得那么得体,这会儿竟然抱着他,哭得又气又急,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
这让他刚烧起来的怒火和控诉都有些偃旗息鼓,胸口闷闷的,涨涨的,只剩下窝心。
赵云琅冷着一张脸:大抵是上辈子欠了她,所以她总来搅得自己不得安宁。
推又推不得,平时油盐不进,偏偏这会儿,说两句就哭,他此刻脚下还在不停地踩着水,来维持着俩人平衡。
他这边默不作声,那边女子并不知情,泪水还在大片大片地砸落在他的肩膀上,她缓了口气,异常悲伤地说道:“我不是这么卑鄙的人,我知道你当初救我,不是为了让我有天能还了你的恩情,所以我欠你的,我还不上了。”
言罢,哭得更凶,竟又控制不住地发出了呜咽声、
赵云琅能明显地感觉到贴在自己身前的身躯,随着哭泣的节奏一抽一抽的。
他更窝心了,池水寒凉,俩人不能这样继续浸泡在水里,他气闷地兀自叹口气,语气不自然地先行妥协:“不用你还,你先松手。”
可惜,秦江昭根本没有接收到他的意思,非但不松,又使劲勒了勒他的脖子,“你想我躲着你走,我努力地照做了。你怨我,恨我,只要你觉得开心,你觉得自在,我都由着你,可你怎么能这么照顾不好自己,你怎么能,呜呜呜。”
秦江昭说着又悲从中来,情难自已。
赵云琅并非有轻生的打算,松开了抓着廊道的手,确实是他头脑一热,但当时并不觉得,这样会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但在水下时,他如醉如梦,一时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再加上,他本身本能上求生的欲望较常人略微没有那么强烈,才不可避免地沉溺于池水之中了。
他反应过来,这些给眼前的女子带来了莫大的刺激与冲击,她怕是,吓坏了。
他的脖子被女子的手臂勒得很不舒服,他忍不住仰头转了转头颅。
然后,犹豫再三,还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女子的后背:“刚刚,不过是意外。”
感受到了安抚,秦江昭的泪水反而的愈演愈烈,她不信赵云琅的说辞,松开环绕的手臂,改为双手撑在赵云琅的肩膀上,她忿忿不平地抬起头,“我说了我没有丢下你不管,你怎么就是不信我?这世间的万事万物就没有让你留恋的了吗?你怎么能这么胡来?”
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赵云琅不欲再争执,但闭了闭清冷的眼,终是没有忍住,“没有我丢下不管,不过是先去寻了旁人。二姐姐,当时我才刚把你托出了水,我并不指望你回头拉我一把,你连回头看看我,都不肯吗?”
秦江昭默默流着泪摇头,试图再说些什么。
赵云琅不欲再听,他干脆一边搂住秦江昭的腰,一边单臂划水,仰躺着向廊道的方向游去。
秦江昭心下一空,紧张地复又搂住了赵云琅的脖子,伏在他的胸膛。
她定了定神,抬头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每当她想张嘴,池水就凑巧地没过了她的嘴巴,如此几次,她才不得不作罢。
她知道,这是他不想听,他不愿给她机会解释。
俩人到了廊道下方,秦江昭便也没再旧事重提。
气氛又变得诡异,俩人谁也没有先打破沉默,赵云琅是在思索从池水中如何能上去廊道,秦江昭之前哭得脑袋木木的,越哭越冷,不太能提起精神,抖着身子在发呆,她还在想赵云琅之前那番话,心下一片黯然。
廊道下的石墙是竖直的,越有半丈左右,他摸索半天才从石墙上摸索到一处可以施力并且高度合适的空隙来,他打算等下凭借这个空隙施力将秦江昭送上去。
秦江昭还心有余悸,呆呆地搂着他的脖子不放松。
赵云琅此刻靠着石墙,不便踩水,为了维持俩人不下沉,他一只手抠在那道空隙中,另一只手仍然在紧搂着秦江昭的腰。
此刻,俩人上方就挂着灯笼,赵云琅收回观察石墙的视线,一眼就看到了秦江昭冻得乌紫的嘴唇。
他暗道:再这样下去,怕是不妙。
赵云琅出声唤秦江昭,秦江昭片刻后才抬起头来看他,脸色苍白,眼神也有些涣散。
赵云琅想伸手抚摸一下她的脸,让她振作一下,但他刚一松开搂着秦江昭纤腰的手,秦江昭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他又重新把她搂回胸前,低下头用自己的侧脸贴着她的侧脸,试图用一些温度换回她的神志,“等下,踩着我的背,我托你上去。”
秦江昭身体颤抖,牙齿也不停地打颤,她强撑着回答:“我怕是不行,我的手软绵绵的,够到上面也爬不上去的。你还有力气,先上去,先不要管我。”
以赵云琅的身手,一人的高度对他来说也能办到,但是他不可能放秦江昭一个人留在这下面,先不说他上去后要如何把她拉上来,他此刻松开她,她怕是坚持不了片刻便会沉入水中。
赵云琅不接她后面那句话,猜测她手掌无力可能是冻得太久了,“是不是冻僵了?把手伸进我的后背,暖合一下,我再送你上去。”
秦江昭闻言一愣,贴着赵云琅的脸微微抬头,僵着身子没动,半晌,“你先上去,上去一个,我们俩就都能得救了”。
又是变得油盐不进。
赵云琅声音也变得又凉凉地,威胁她:“那二姐姐就跟我在这耗着吧,等着其他人发现我们不见之后,再把这宫殿翻了遍,差不多就发现我们了,也许还能发现我们就这样抱在一起,在水中失去了气息。”
秦江昭哆嗦着声音:“那我们喊喊人吧,也许很快有人发现我们了。”
她坚持不听赵云琅的提议,是因为她没有信心自己能上去,她怕耗费了赵云琅的体力,反而没有成效。
赵云琅被她气笑:“喊人来看,我们抱在这吗?”
他们这会儿又何止抱着,脸还贴着。
秦江昭还保持着逻辑:“人来了,松开便是。”
“松开就说得清了吗?”赵云琅不懂她在想什么,这般目中无人也不知怎么养出来的。
秦江昭虽然刻板,但她一直都生命至上,她尊重一切生命,也爱惜自己的生命。
她想了想赵云琅在顾虑什么,以为赵云琅是不想同她在旁人口中有牵扯,她便打着寒战,坚持着一字一顿地说,“王爷放心,到时哪怕真的说不清,我也会自己负责,定不叫你为难。”
赵云琅竭力克制内心的火气,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嗤笑:“秦二小姐若是都不在意,我能有什么吃亏的?坊间多了一条艳闻,说到底,还是我占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