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王朝乾元第四十六年初秋。金风送爽,又正直中秋节前夕,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行人络绎不绝。
一位秀丽端庄的高挑少女,从秦国公府一路前行,哪怕在人头攒动的街道上,也走得从容万千,步步生莲,虽穿着打扮不够雅致华丽,整个人的气度一看就是世家贵女中的典范。
看她的方向似是奔着锦绣庄而去的。
但她身后却跟着一个十四五岁过于活泼的小丫鬟,小丫鬟一路上都在嘟着嘴念念叨叨,表情好似不平,又好似在抱怨。
“小姐,奴婢真的不明白,您好好一个秦国公府的千金,怎地就不能让布庄的掌柜亲自上门?”
秦江昭看着小姑娘气鼓鼓的模样,不觉好笑,安抚道:“我们只采购一件嫁衣的料子,怎好劳烦掌柜?”
嫣桃不理解,“咱们也没少照顾她生意不是?就说这嫁衣料子您之前就采购两回啦!”
秦江昭听了摇了摇头,但笑不语,嫣桃还有些孩子气,藏不住心事,她知道,嫣桃倒不是真的对布庄掌柜不满,而是心疼她这嫁衣还要做第三回。
嫣桃独自气闷了半天,到底没忍住,脱口而出:“要奴婢说,赫连世子也真是不像话,您自小就和他订婚了,您及笄了能成婚了,他说去边疆打仗就独自策马而去,放着您这样的大美人为他苦等,这一等就是四年。”
秦江昭自幼饱读诗书,颇识大体,赫连世子出发前,也向她征得了同意,虽然这几年,她付出的代价和等待也不可谓不艰辛,但是她对于自己的决定从不曾后悔半分。
比起趋利避害,做她认为对的事,对她而言,更重要。
她一直以来,对未婚夫此举也只有担忧,并无怨言。
她闻言后并不放在心上,神色平静,“比起家国安危,儿女情长又何足挂齿?”。
“可是,您从不曾阻拦过世子精忠报国,但两府已将大婚筹备妥当了,世子怎就不能留个一天半天给您一个交代再走?您这几年遭受了多少或同情或异样的目光?”
秦江昭依旧淡定,一路欣赏路边小贩各色的花灯月团,开始讲道理:“战事突然爆发,世子心焦也能理解。世子从小受将门世家熏陶,十几年来熟读兵书苦练武艺,迫不及待报效家国,是为忠;镇国将军在边关冲锋陷阵,世子追随父亲,是为孝;世家大族一直受百姓钟鸣鼎食供奉,为百姓奋勇杀敌,是为义。”
秦江昭转过头来,摸了摸小丫鬟的头,轻声笑了笑,“你小姐都想得开,你怎么还想不开?”
嫣桃愣住,秦江昭关于忠孝义的那套逻辑说得又正色又随意,好像这套道理她早已烂熟于心,嫣桃想,那会不会是小姐无数次在这样劝说自己?
嫣桃知道自己不过内宅的一个小丫鬟,不识几个大字也没见过多少世面,幸得主子宽厚,还天真烂漫,可是她觉得这套理论隐约哪里不对,她不由得问,“那世子全了忠孝义,小姐得到了什么?”
“得到了太平啊,四年了,战事终于结束了,再打下去,不说百姓日子难过,咱们国公府也快没有余粮了。”秦江昭对着纠结的小丫鬟开玩笑。
果然嫣桃的情绪被带歪,她撇了撇嘴,“这太平可不是世子一人的功劳,况且奴婢也得到了太平啊,可是奴婢没有像小姐这样,及笄后待字闺中四年,就连缝好的嫁衣都送出去两套了!”
说道嫁衣,秦江昭也无奈,她十五岁及笄,及笄前为自己缝制好的嫁衣,哪成想十五岁时没嫁成,后头两年她身条又往上窜了窜,待她十七岁时,她长得较旁的女子都高挑一些,嫁衣也已经短了一节。
年长她半岁的堂姐,也就是秦国公府大小姐-秦江昭大伯的女儿秦江曼,对着她亲手缝制好的短了半截的嫁衣,表示这堂妹短了的嫁衣,她非常合适,非常不嫌弃。
秦江曼十七岁那年订婚之后,就借口自己女红实在差劲而婚期又实在紧张,求堂妹怜惜,向秦江昭软磨硬泡终是把她的嫁衣讨了过去。
但是,秦江昭怀疑,她堂姐秦江曼打她嫁衣的主意良久,因为秦江曼从始至终就没有缝制嫁衣的打算。
秦江曼的眼光确实不错,女子缝制嫁衣的周期大多很长,秦江昭十二三岁就开始构思,她的嫁衣设计精巧,寓意图案都是绝佳的,她做事认真,悟性也绝佳,描龙绣凤,成品风华秀丽。
她那件龙凤褂上的鸳鸯、龙凤、祥云等都较旁人的更为栩栩如生。
秦江曼,大婚当日身着那套礼服,也是狠狠出了回风头。
秦江昭后头照着之前的画稿,又缝制了一套嫁衣,只改了些暗纹,同之前那套倒是没太大区别,毕竟是第二套,总是没有第一套那么认真卖力,不到半年也完工了。
不过,今年春天的时候,三叔家的堂妹秦江牧从荆州跑来京城省亲,又把第二套嫁衣讨了去。
秦江牧自小跟着在荆州当太守的三叔在荆州生活,骑马捕猎,上山下河,好不快活,人也长得舒展,精力旺盛,和秦江昭倒是差不多高。
秦江牧真真是一点女红都不会,本都打算在成衣店购置嫁衣了,有了大堂姐秦江曼的打样,眼瞅着战事还没有结束的迹象,二堂姐婚期不定,就打上了如意算盘。
她深知,她二堂姐慷慨宽厚,会纵她这一回的。
秦江昭当时同秦江牧坐在她的西厢房内,听了秦江牧的恳求,挑了挑眉,盯着秦江牧看了半晌。
直看得秦江牧心虚不已,起身从衣柜下的木盒里取出了嫁衣,打趣地笑了笑,“罢了,也难为你们这么惦记。”秦江昭说罢递给秦江牧。
秦江牧倒是突然有些羞愧,心道:二堂姐最早订婚,可是眼瞅着大堂姐在十七岁出嫁后,又要眼瞅着她在十七岁出嫁,不知她什么心情,她和大堂姐还都来讨要二堂姐的嫁衣,实在有些过分。
秦江牧这才意识到自己考虑欠周,低着头嗫嚅道:“还是算了吧,堂姐。”
秦江昭不以为然,宽慰她,“堂姐既说了送你,怎好反悔?这嫁衣自做好之日也已过去了一年半载,你能穿着它风光大嫁,也不枉堂姐耗费的心思。”
秦江牧走过,秦江昭情绪倒是没有太大起伏,倒是秦江昭她娘秦二夫人听说了秦江昭的嫁衣又送出去了一套,对着她好生地哭了一场。
不过好在,仲夏之际秦江牧大婚过后,大盛同蛮允的战事开始捷报频传,目前失地已全部收复,大盛的铁蹄驱逐蛮允三百公里,四年,终于,大获全胜。
秦江昭的婚期这回,也终于要到了。
赫连濯前日来信,朝廷已经派遣官员到边关做战后重建,帮助边民休养生息,大军不日便班师回朝。
秦江昭本不打算再缝制嫁衣,她虽是个有些教条的人,但也没想这么为难自己。
本想定了婚期之后,直接购置一套成衣,不过看着赫连濯来信的末尾,恍惚间又重拾缝制第一套嫁衣的心情,她那时憧憬着和赫连濯的婚后,一针一线,缝得极其斟酌慎重。
赫连濯信件末尾写道:阿昭,大漠的圆月和鸿雁,知晓我的思念,不知它们可曾帮我遥寄给你?愧疚良多,感谢良多,已不知从何说起,请容许我用一生慢慢偿还。已去信家中,将尽快布置妥当,到时,请嫁于我。
那个高大俊朗的少年要回来了。
她又想起嫣桃的疑问,我得到了什么呢,我终极等到了我要相伴一生的人,这就够了。
秦江昭揽过还在心绪不平的小丫鬟,脚步有些轻快,“我们也去见识见识这几年嫁衣新兴的样式,回头好做参考。”
从锦绣庄出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除了采购到了满意的料子外,秦江昭还向掌柜买了几份新兴的图稿。
秦江昭和殷桃准备绕路去聚德斋买上两只烤鸭再回,家中祖父和母亲对这家果木香的烤鸭均情有独钟。
聚德斋是一家占地不小的三层酒楼,虽然看起来富丽堂皇,价格倒也公道,在京中也颇有名气,达官显贵宴请宾客,也时常选择在此。
只是十二年前大盛刚结束漫长的战事,如今又是四年的祸乱。
民生凋敝,百业萧条。国库亏空,京中世家大族这几年也能捐尽捐。
这聚德斋的生意自然也清冷不少,就连秦江昭从中书令之位退下的祖父,把多年珍藏的古董字画都尽数捐了,充作军饷。国公府都快没有余粮,更遑论其他人家。
十几年前,大盛的边境时常被各蛮族滋扰,狼烟四起,五皇子征战多年打退了西戎的入侵,又向北平定北胡的霍乱。
大盛当时兵疲马困,粮草后勤都时常供应不上。
面对北胡的金戈铁马和高大凶悍的胡兵,全靠五皇子以其骁勇善战和不世之略,才为大盛抵挡住北胡南下的铁骑。
打得他们元气大伤,退回草原,再无力入侵。
但五皇子最后却伤势过重,再加上沉疴旧疾,未等班师回朝便不治而亡。
此次带兵击退蛮允的元帅便是五皇子当年的副将,如今的镇国将军。
五皇子薨时不过二十五岁,天姿秀出、惊才绝绝的五皇子未建下如此功业之前,就在京中百姓中颇具盛名,率军立下赫赫战功后更是受万人追捧。
此噩耗传出,举国哀悼,五皇子妃更是悲痛欲绝,以身相殉。
皇帝强忍丧子之痛,为赞扬五皇子的汗马功劳,追封五皇子为端亲王,五皇子妃为光禄夫人,赐端亲王府,即日动工。封号爵位及王府均由端亲王独子赵云琅继承。
皇帝心疼小皇孙年幼丧父丧母,端亲王府完工后,也继续留其在皇宫亲身教养,直到赵云琅十六岁及冠才放其出宫开府。
说道赵云琅,秦江昭带着嫣桃刚到聚德斋就看见他了。
她和赵云琅在儿时,也曾是玩伴。
并且,在她十二岁之前,在国子监就读期间,和赵云琅也算做过同窗。虽然俩人如今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但是彼此并不陌生。
秦江昭刚走到距聚德斋大门不足两丈的地方,一男子就似是被人从聚德斋门内一脚踹出,飞扑到她身前不远处的硬地上。口鼻流血,也不知是被踢出内伤还是摔碰出来的。观其穿着,应该是位世家公子。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突然炸起一片粉尘,行人大多也停下了脚步,凑了过来,霎时一片哗然。
不多时,赵云琅从聚德斋的门内出现,嘴角勾着发狠的微笑,沉着视线盯着地下的男人,缓步走来。
男子在地上挣扎半天爬不起来,勉强翻过身,惧怕地向后磨蹭。
小王爷大抵是刚从国子监下学,修长劲瘦的身上还穿着绣着精致暗纹的银色劲装,衬着他宽肩窄背;头上还带着骑射时佩戴的同样绣着暗纹的银色抹额,随着他的步伐微微飞扬。
应该是随了他父王,面如冠玉,朗目星眸,风华月貌。本该是极为俊朗舒逸的面庞,虽是男子,也大有一笑倾城之姿。
可惜,秦江昭细细思忖,除了五岁前天真可爱,笑靥如花的谢云琅,这些年来,她见到的都是,嘴角含笑,眼神却冷漠阴鸷的赵云琅。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
《青萍难依》
柳青萍上山打猎途中,捡到了重伤昏迷的慕鸿兮。
与老爹相依为命的柳青萍正打算择一上门夫婿,对着慕鸿兮清冷谪仙的面容,见色起了意。
她自以为救命之恩,悉心照料之情,总归能换得慕鸿兮心甘情愿地以身相许。
哪成想,慕鸿兮不过是为了能活下去回京复仇,才委身于她,非但不念她的情,反而觉得备受折辱。
待他能站起后,竟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居所,要除掉见过他跌入泥潭一身狼狈的她。
她爹为了救她和女儿,伤重不治离她去了,女儿的眼睛也被大火熏坏了。
她已生无可恋,但为了女儿,几年奔波操劳,终是攒够了路费,去京城求医问药。
她跪在京城的路边看太子出行的仪仗,才是第一次知道,她那没良心的夫婿并不姓慕。
而鸿兮,是他太子妃的名。
她忙着把自己卖身为妾筹集药费,还没空出时间找他算账,他竟找上门来,骂她贱妇,还抢走了女儿。
后来呢?哦,后来,他不知发什么疯把她囚在了东宫。
而她找到机会就捅了他,还放了把火,被侍卫追到江边。
她不是不能束手就擒,但她想家了,她想着这江水也许能把她带回去,便纵身一跃。
她的名不好,大抵就是这命了,她认了。
身若柳絮因风起,命若浮萍无处依。
——————
柳青萍又在东宫发脾气,她光着脚把太子殿内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个粉碎。
动静太大,苏鸿兮闻声赶来,只见一贯贵气冷情的太子,怕柳青萍伤了脚正低声劝哄。
苏鸿兮也跟着劝慰几句,她一出声,柳青萍倒是停下了动作,却似笑非笑地对太子唤道:“慕鸿兮。”
太子抿唇:“李泽瑾。”
柳青萍把手里的东西砸向太子,咬牙切齿恨恨道:“慕鸿兮。”
言罢抬脚就要冲向太子,太子忙上前抱起她,狠挨了几下,“慕鸿兮。”
太子这回来了脾气忿忿应了,制住柳青萍就往内殿走,压抑着火气对着苏鸿兮留下一句:“太子妃明日便去把名改了。”
没多久,内殿似乎传来了俩人动手的声音,但柳青萍的怒骂声却渐渐变了调。
1V1,SC,he。
男主之前嫌弃女主,但还没到对女主放火灭口的地步,误会。
虐恋情深,虐虐虐。
前期虐女主,后期虐男主,追妻火葬场。
-感兴趣的读者,去作者专栏收藏一下吧,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