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君桀脸上笑骤然僵住。
这只手怎么会……一定是他感觉错了。
等等,容他再摸一摸。
他仔细的摩挲着,眉头缩紧了。
美人为什么手这么大呢?而且还有些粗粝。
修士!她是修士!柳君桀醍醐灌顶,瞬间找到了合理解释。
手大才拿得稳武器,常年苦修才会这样强大。
可惜就是这样一个姿容一绝、天赋异禀又能吃苦的女修,就要香消玉殒了。
她若不是那样特殊的命格,柳君桀倒是愿意留她一条生路。
柳君桀杀人无数,并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此时却生出一些可惜之情。
他清了清嗓子,手朝着谢岭月的衣衫探去:“美人不要怕,我定然让你好好快活一次再死。”
然而那只手探下,却没有感受到他想象中的柔软触感。
柳君桀顿时面容有些微妙,他奇道:“怎么这么平?”
那只手还没来得及收回,便被谢岭月猛地死死扣住。
柳君桀猛地一惊,不知道为什么谢岭月会突然醒来,来不及细想,他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谢岭月的对手。
慌乱之下,他一边使劲挣扎,试图挣开钳制,空出的另一只手迅速捏诀点灯。
然而他用尽全力,脸都憋得通红,那只手却如同钢铁做的一般纹丝不动。
恐惧逐渐笼上心头。
一片死寂中,他只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柳君桀咽了口唾沫,一寸一寸地缓缓抬起眼睛。
眼前的人年纪不大,横眉如锋,寒眸似潭,面上似笑非笑,却凝着一股肃杀之意,端的是一副桀骜模样。
是个少年。
此刻他的手还放在这少年胸前动弹不得。
那少年也不说话,就这样毫不相让冷冷地同他对视。
柳君桀率先败下阵来,慌乱地撇开视线。
他颤了颤,本就白皙的脸此刻更加惨白,如同已经死上了三天:“我要找的人是个女子,应当是误会。”
“误会?”少年扯扯嘴角,“你说说看,你要找谁?”
柳君桀大脑飞速运转,他摸不准这少年是谁,但他出现在这里,想来是认识谢岭月的,于是编造道:“一个姓杨的女修。”
少年长长地哦了一声,柳君桀的心随着这长长的尾音越提越高,悬在看空。
“我知道了,”少年道,“小羊师姐。”
柳君桀不知道少年说的小杨师姐是谁,他只在心里庆幸他胡乱瞎蒙对了,真有这么一个姓杨的师姐,忙不迭点头:“对对对,就是她。”
那少年问:“你找她,为什么要放合欢散?”
柳君桀面色一变,不知如何辩解,不待他细想,突然手腕传来一阵剧痛让他眼前一黑。
那少年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衣衫,柳君桀于痛楚中看清他竟比自己还高。
少年眉峰一挑,双目透出深寒煞气,居高临下地看着柳君桀,缓缓地道:“你要找的小羊师姐,”他说着,俯下身,贴在他耳边道,“那可是我最喜欢的师姐。”
柳君桀一只手掌已经被整个斩断,他痛得直抽搐。
“我很生气,”斐灿舔了舔唇角,轻声道:“我数三下,你可以逃。”
柳君桀愣了片刻,少年却已经背过身去。
“一。”
柳君桀如梦如醒,他忍住剧痛,平尽全力逃窜出门。
时间太过仓促,来不及捏诀瞬移。
他逃出屋外,入眼一片空旷,唯有……躲至诛妖观内。兴许能躲过那少年追杀。
柳君桀一面传音给晋明尊者,一面飞身闪入诛妖观。
结界瞬间将他的身影吞没。
诛妖观内。
几名弟子正齐心合力降伏一只巨大的九眼毒蛛。
这只毒蛛约莫有三人大小,属于幼年期,约莫等同于筑基前期修士。
在几个弟子一番通力协作下,最终哀鸣一声,被乱剑刺穿要害,血流一地。
气息越来越弱,最终不再动弹。
几个小弟子兴奋地看了眼对方,期待地等待谢岭月评价。
这时,结界上方突然破了一个口子,紧接着一个鬼哭狼嚎的男子掉了下来。
他一面大声哀嚎,一面胡乱咒骂着,哐当一声,正好掉在九眼毒蛛尸体上,将它砸得稀烂。
霎时,腥臭汁液四溅。
谢岭月早在第一时间便躲得老远。
几位小弟子没有那样机敏,很不巧地被飞溅的毒蛛□□糊了一脸。
臭,太臭了。
几个小弟子恶心得不行,立马将这从天而降的飞来横祸给团团围住。
柳君桀正欲给自己捏个止血的法诀,突然周围黑压压地为了一圈。
他痛得龇牙咧嘴,一面茫然地抬起脑袋,正对上几个年轻修士喷火的双眼。
这男子一头白发,脸上沾满九眼毒蛛的粘稠汁液,但那枚眼下的痣让谢岭月立马认出这人身份。
她曾经在仙盟通缉的画册上见过此人。
年前才叛入魔界的邪修,柳家第四子,柳君桀。
谢岭月了然。与晋明尊者密谋合作的那个邪修便是他了。
柳君桀挣扎站起,看见一个站得老远的少女。
月白衣袍,翩然出尘。
他没有见过谢岭月,但他敢断定眼前的女子一定就是她。
谢岭月比他想象中更加美貌。
只是现在他这个模样,连能否活着回去都不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同她一亲芳泽。
有弟子将柳君桀打量一番,议论道:“此人是怎么进来的?”
“不是我们上清宗的人。”
“看着不像个好人。”
“啊?他手断了一只!”
……
谢岭月猜想,柳君桀一定是将斐灿当成了她,才会负伤逃走,误打误撞闯入这里。
以他和晋明尊者的利害关系,一定已经告知了晋明尊者。
“今日试炼到此为止,”谢岭月唤出捆仙绳将柳君桀绑住,随手指了两个弟子,朗声道,“将他抬出去。”
长留山主峰。
屏风后,晋明尊者眉心微微拧起。
他瞥了眼跪在地上的那道身影,感到一阵头疼。
李彦锋跪在地上,面容紧绷:“师尊?”
晋明尊者手肘撑着头,没有说话。
李彦锋顿了顿,俯身磕了个头,咬牙道:“父亲。孩儿如今不是以弟子的身份,而是已儿子的身份请求,愿父亲同意我与岭月结为道侣。”
晋明尊者冷哼一声。
李彦锋毫不退缩:“父亲!”
晋明尊者突然怒道:“她还不曾元婴!”
李彦锋执着道:“再过两日便是了。”
“谢岭月困在金丹大圆满这么多年,你怎知她能突破?”晋明尊者揉着眉心。
李彦锋抬起头:“岭月亲口告知我的。”
晋明尊者皱起眉:“不可能。上个月我替她查探过金丹。”
李彦锋喉头一滚:“那她若是元婴了,父亲会准许我与她结为道侣吗?”
晋明尊者瞥他一眼,随口道:“那便等她元婴再议。”
可惜柳君桀已经动手了。她没可能元婴了。
李彦锋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爹,突然拜倒在地:“孩儿是真心爱慕岭月,望父亲成全。”
晋明尊者正要开口,突然听到柳君桀传音。
听完整句传音内容后,他面色瞬间一变,瞳孔猛地一缩,竟然连招呼都来不及打,瞬间便捏爆一枚千里传踪符,仓皇离去。
李彦锋伏在地上,忐忑地等待。
半晌没有听到回应,他抬起头,偌大大殿已经没了晋明尊者的身影。
空气中还残余着千里传踪符的灵力波动。
这道符非常金贵,自他出生起这么多年,他还没有见晋明尊者用过。
他猛地想到了谢岭月。
李彦锋脸色一白,他双眸有些涣散,心头犹如被人一记重锤。
三十年来,曾有一件事情使他夜不能寐。
他终日挂记着这件事。
三十年后,这件事情,似乎再次发生了。
李彦锋心脏越跳越快,强烈的不安将他猛地唤醒。
今日是十五。谢岭月照例在伏魔峰山脚下。
李彦锋转身朝殿外疾驰而去。
诛妖观。谢岭月宿在诛妖观。
跑地太急,他脚下突然一个趔趄,慌乱之间,竟然连自己会御剑都忘记了。
诛妖观外。
两名弟子将柳君桀重重地扔在地上。
柳君桀闷哼一声,痛呼出声。
他抬起眼,谢岭月一双清澈的秋水剪瞳正将他上下打量着,似是好奇。
柳君桀咽了口唾沫,哆嗦开口:“仙子饶命。”
谢岭月奇道:“你犯了什么错事,要叫我饶命?”
柳君桀一想,她确实不知道自己要对她做什么,眼珠子一转,道:“方、方才我被人追杀,这才误打误撞来到此处。还请仙子,救我性命。”
“别急,慢慢说。”谢岭月宽慰道。
柳君桀余光突然瞥见不远处树下的身影,如同见了鬼一样,浑身筛糠似的:“就是他!他要杀我!”
谢岭月顺着柳君桀手指看过去,斐灿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邪邪地冲她勾起唇角。
谢岭月抬起下巴:“他么?”
柳君桀猛地点头。
突然有个鼻子尖的小弟子皱起鼻子嗅了嗅:“什么味道?”
另一个弟子跟着闻了闻,与身旁的弟子对视一眼:“有些熟悉,但是想不起来。”
一个见多识广的灵丹峰弟子顿了顿,迟疑道:“合欢散?”
这个灵丹峰弟子循着味道,来到柳君桀身前。
一股恶臭之味扑鼻而来,是九眼毒蛛汁液的味道。
那小弟子掐着鼻子缓缓半晌,然后才一脸忍辱负重地细细分辨,登时面容失色,指着柳君桀鼻子怒道:“是从你身上传来的。哪里来的下三滥东西!”
正在这时,一道人影凭空出现。
看清来人后,众弟子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两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