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前几日与梁沐瑶因地脉紫芝的事撕破脸后,谢岭月就再也没见过梁沐瑶,此刻远远地见着她后,谢岭月只觉得晦气,立马调头往偏门走。
她一边走一边祈祷着梁沐瑶没发现自己。
怕什么来什么,梁沐瑶的声音急切地响在身后:“大师姐,大师姐!”
谢岭月只装作没听见,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哪知梁沐瑶发挥了她执着的品质,见谢岭月不理,竟然掐诀御剑飞来。
她修为低微,御剑术刚刚入门,因而落地时一个不稳,竟然从剑上趔趄摔下。
梁沐瑶低声呼通,哀哀切切地捂着脚踝。
谢岭月顿住步子,回过头来。她倒要看看,梁沐瑶又要搞什么名堂。
梁沐瑶吸了口气,像在为自己加油鼓气,接着拿出一个浑圆的物什。
柔软的皮革上还有未曾蜕干净的皮毛,雪白雪白的。
几乎是一瞬间,一股热血冲上谢岭月脑门。
梁沐瑶毫无察觉,她微微歪着头,娇俏地笑了笑:“喏,师姐,这是我特意买来赔给你的新蹴鞠。”
谢岭月头皮发麻。
视线缓缓上移,她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相识已有三十载的师妹,实在不知道她究竟为什么对她有着这么重的敌意。
后者无知无畏,纯良地歪着头,一双麋鹿似的大眼睛似乎在问:师姐,你为什么还不收下。
谢岭月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梁沐瑶,上一世相识三十余载,她几乎抢走了自己的所有。
一开始自己只能隐隐约约意识到她对自己似有敌意,但随着时月推移,二人总是爆发各种各样的矛盾。
每一次争锋相对,谢岭月必然是落于下风的那个。
争到最后也没有赢过一次。
大大小小的琐碎矛盾后,渐渐地,师尊最偏爱的弟子成了梁沐瑶。
宗门子弟最亲近的成了梁沐瑶。
梁沐瑶,气运极佳的温柔锦鲤师妹。
谢岭月,争强好胜的冷面天骄师姐。
因为人缘不好,为了解闷,谢岭月曾经背着师尊偷偷地养了一只雪白的小兔子。
平日遭了冷落,受了委屈,谢岭月便将心里话悄悄将给玉兔听。
兔子圆圆的眼睛亮亮的,仿佛能听懂人话似的,成了谢岭月平淡苦闷日子的难得的慰藉。
那小玉兔嘴挑得很,只喜食芙蕖花瓣,于是谢岭月便每日悄悄地从后山池塘给小玉兔摘芙蕖。
晋明尊者只在乎池塘最中央那株养了三百年,几乎快成精的芙蕖王。
虽然晋明尊者平日并不怎么允许弟子踏足那片池塘。但谢岭月平日在池塘边缘偷偷摘的那些芙蕖其实并不珍贵,给兔子吃了也无妨。
所以兔子养了三个月,也没有被发现。
但有一日,谢岭月回到宗门后,如往常从袖中掏出芙蕖,那只会立马跳出来迎接的兔子并没有出现。
她不敢声张,只能只身一人四处去寻,却在半路听到疏星和旁边的女弟子正在说:“师尊那朵芙蕖王不知道被谁偷摘了去,我刚从后山过来,好多人啊……”
她急匆匆赶往池塘边,正好撞见晋明尊者立在池塘半空,他勃然作色,涨红着脸将一团雪白物什往地上摔。
谢岭月急忙开口:“师尊,等等!”
梁沐瑶站在她身旁掩唇轻笑,同旁人不知在说着什么。
谢岭月扭过头,怔怔地看着那团雪白小兔啪地一声被重重砸在坚硬玉石阶上,当场毙命。
温热的血溅了她一裙摆。
池塘上,晋明尊者还在发怒,大声喝问着这偷吃芙蕖的小畜生源自何处。
一道女声脆生生响起:“弟子曾在大师姐洞府看到过一只白兔,看起来应当同一只。”
顿了顿,梁沐瑶偏过头看了谢岭月一眼,歉然道:“师姐,师尊很珍爱那朵芙蕖的。”
晋明尊者一抬手,玉兔的尸体瞬间燃为灰烬。
他余怒未消,于是谢岭月被罚扫了五年宗门外一百零八梯长阶。
……
谢岭月似笑非笑地睨视着梁沐瑶:“你亲手做的?”
一双清澈的秋水剪瞳似乎能看穿一切。
梁沐瑶迟疑片刻,面上扯着笑容:“不辛苦,只要师姐能消气,我做什么都愿意。”
“我说你辛苦了吗?”谢岭月催动灵力,那只雪白鞠球悬在空中,接着她随手一晃,鞠球随她动作猛地狠狠砸在脸上笑意褪去的梁沐瑶脸上!
“师姐!”梁沐瑶又惊又怒,头上簪花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道猛地砸段,断的那截坠落在地,滚了两圈停到梁沐瑶脚边。
“你不是说,只要我能消气,你做什么都愿意?”谢岭月眨眨眼,学着她的样子俏皮地歪歪头,故作无辜地笑道。
梁沐瑶大概第一次从别人身上看到自己惯常用的伎俩,只觉一阵恶心,气不打一处来。
她根骨灵根都很普通,修行速度缓慢,那只簪子是她花了很多灵石换来的中品灵饰,有凝聚灵力之效,也是目前以她的能力能获得最好的灵饰。
梁沐瑶肉痛极了,偏生不能破功,只能勉强笑着:“自然是这样,况且师姐也不是故意的。”
她盯着地上那根断裂的半截簪花,打算捡起来回头花些灵石找炼器的师兄修补,虽然效果不及之前,但多少还是管些用。
她弯下腰去,食指马上就要碰到那根断簪,突然一只脚横空出世,力道极大,她眼前一花,那根断簪就如断线风筝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线,咻的一下,朝着远方飞去,不知所踪。
苍茫的山,一只断簪该如何去寻。
梁沐瑶满腔怒火,那只簪花,她可是攒了十年灵石才够买!
她这才正眼打量起谢岭月身边站着默不作声的那个灵仆打扮的少年。
白的衣,墨的发,眸似朗星,唇如朱砂,形容俊朗,站在一旁琼林玉树似的。
无端叫人觉得眼熟,却是个陌生脸孔。
谢岭月她打不得也打不过,一个小厮难道她还打不得么?
梁沐瑶压不住怒火,抬手便打:“哪里来的没眼力见的东西!”
那少年微微勾起唇角,避也不避,戏谑地同她对视。
那巴掌落到一半,便停在半空。
谢岭月伸手将梁沐瑶扬起来的巴掌钳住,猛地一甩,后者便趔趄倒坐在地上。
梁沐瑶有些茫然,她原本是来刺激谢岭月让她生气让她难过的。
但此刻那个狼狈恼怒的人却是自己。
谢岭月,真的变了!
还是那张熟悉的漂亮脸庞,正高高地俯视着她,眼里浮现轻蔑之意:“你不累吗?”
梁沐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谢岭月俯低身子,手指伸手在梁沐瑶脸上拍了拍:“我真替你累。你还要装模做样到什么时候。”
她伸出手,凌空一抓,那雪白鞠球便噼啪作响,高高鼓起,一息后便四分五裂。
兔毛糊了梁沐瑶一脸。
谢岭月一只手掐住梁沐瑶细白的脖子,淡淡地道:“师妹啊,你难道真不知道兔子与我俩有什么渊源。你是故意激怒我,对吧?”
手指越收越紧,梁沐瑶喘不过气来,涨红着脸艰难地攀着谢岭月的胳膊,然那单薄师姐却仿佛身怀怪力,竟纹丝不动。
谢岭月慢条斯理:“你瞧,我这不就遂你愿了。”
“我喘不……过气了,师……姐。”梁沐瑶喉头艰难滚动,嘶哑出声。
“你说,你要是被我掐死在这里,师尊会如何?”谢岭月手上力度丝毫不减,歪着头,学着她的样子,好奇地问。
朦朦胧胧中,梁沐瑶眼睫一片濡湿,她断断续续地道:“师尊不会……放过你的,咳咳,师姐……放手。”
“嗯,我知道,但是在那之前,你必定会先死,”谢岭月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嘴里数着:“三,二——”
梁沐瑶蜷缩在地,因缺氧身躯开始痉挛打颤。
“你的救兵快来了,再忍忍。”
谢岭月不忘给梁沐瑶打气。
后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面孔狰狞,发丝乱如厉鬼,一双眼充满血丝,恨恨地死死盯着她。
但没多久,眼皮便往上一翻,现出白眼。
谢岭月冷笑一声。
以往这种时候,下一刻就会出现师门旁人将她逮个正着。
有时是晋明尊者,有时是李彦锋,有时是二者带着其余同门一并出现,一同谴责谢岭月,安慰梁沐瑶。
也不知是梁沐瑶运气太好,还是她算计好了,刻意为之,总之谢岭月永远会在起冲突发难的时候被撞见。
谁都知道梁沐瑶修为低微打不过她,在外人看来,谢岭月是毋庸置疑的强势一方。
她也曾试图解释,但往往越解释越没有人信。
谢岭月本人的口碑在这样大大小小的冲突后越来越崩塌……就很气。
最后她干脆不再解释。
反正都要跟晋明尊者撕破脸了,这次谢岭月干脆放飞自我,真要没人来,掐死梁沐瑶也不是个什么大事。
然而身为话本的女主,梁沐瑶气数到底还没耗尽。
谢岭月红唇上下开合,缓缓念出最后一个数字:“一。”
话音刚落,只听惊怒的清朗男声响起:“岭月,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