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有瞬移之法?”谢岭月压低嗓子问。
斐灿无辜地笑了笑:“不想用。”
听着脚步声,晋明尊者据大殿已不过十步开外。
谢岭月清丽的脸浮现出恼意:“都这时候了……”
斐灿低声说:“瞬移之法是邪修以瘴气驱动,我们还未移走,本已收敛的魔气就会泄露,你师尊催动护宗阵法,届时你我哪儿都去不了。”
谢岭月见他说的真切,只能另寻他法。
书案背后有个可以容纳一人有余的狭小暗柜,她在很多年前曾经偶然打开过,如今虽然多出一人,但斐灿和她身形都算修长,挤挤大概也能容得下。
于是抓着斐灿的手就急匆匆往桌案方向走去。
斐灿眼神从两人交握的手缓缓移到谢岭月蹙眉的侧脸,仍由她牵着走,似乎丝毫不曾有过面临暴露的忧心。
谢岭月迅速拉开暗柜门,冲斐灿扬扬下巴:“进去。”
斐灿凛冽的眼眨都不眨,立马进了暗柜,姿态从容得体得像是在参加仙盟大比的颁奖礼。
他站进去后,还不忘对谢岭月挑眉,做了个招手的手势。
谢岭月顿了顿,这才跟着踏入暗柜。
关上柜门的下一瞬,大殿外,晋明尊者的手刚好碰到殿门。
吱呀一声,晋明尊者站在门外,静静地环顾四周,殿内摆设如旧,空无一人。
暗柜里,失去光照的缘故,谢岭月除却视觉外的五感更加清晰明朗,她甚至能听见二人的心跳声。
两个心跳一前一后,快如鼓点。谢岭月不由有些欣慰,看来紧张的不止她一个人。
斐灿是在担心被发现么。
也是,他不知道这个暗柜其实很安全,隔音又隐蔽。她觉得她有义务安抚一下斐灿的情绪。
于是谢岭月压低嗓子没话找话:“萤火虫精带来了吗?”
斐灿清冷的嗓音低低地响在头顶:“没有。”
也是这一瞬,谢岭月鼻息间突然闻到他身上特有的,她濒死前曾闻到过得冷梅香,她呐呐道:“你可是佩戴香囊了?”
说着,便扭过脸去看。
狭小的暗柜使得两人几乎贴在一块儿,她刚扭过身体,便听斐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别乱动。”
谢岭月仰起头,正想说她觉得他站在背后很奇怪,一抬眼,正好撞进他寒潭暗涌的眼眸。
那双眼离她很近,黑暗中,她甚至能看见他那双眼中自己的倒影。
“你离我远一些。”谢岭月皱着眉,小声道。
斐灿没能听清,侧耳低头,轻声道:“什么?”
谢岭月感觉额头被柔软唇瓣轻轻擦过。
额头的皮肤痒痒的,犹如羽毛在挠。
二人身躯皆是一僵。
前者额头鼓着青筋,一字一句道:“斐!灿!你故意的!”
顿了半息,斐灿的声音迟迟响起:“就算故意,那你又当如何?”
谢岭月有些烦闷,现在的情形让她不得不想起那个夜晚,她是如何同眼前这个人亲密纠缠在一处。
于是话也带了些恼意:“男女不可私相授受,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斐灿咦了一声,惊奇道:“不是你叫我进来的么。”
“你!”谢岭月头皮一炸,一拳朝斐灿挥去。
斐灿侧身闪躲,被谢岭月扑过来压个正着,谢岭月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你很厉害是吗?差劲透了,那天……我没感觉到一丝快乐。”
话音刚落,她感到四周空气温度骤降,斐灿声音如冰冻三尺,冷笑着:“虚弥之地刻字的人是你。”
谢岭月毫不怀疑,要不是不羡仙,斐灿绝对有将她当场杀了的想法。
不待她回答,她方才一拳打中的地方突然咔哒一声,接着地下石砖猛地消失,二人冷不防向下跌去。
谢岭月落到地面,一个鲤鱼打挺迅速站起。
环顾四周,只见四面石壁密不透风,显然是个密室。
这还是她头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这个宛如她寝殿大小的密室陈设着一方祭坛,一张石几。
石几上摊着几本纸张泛黄的典籍。谢岭月只草草晃了一眼,没有细看。
吸引她视线的是祭坛上方一柄赤红如血的古朴长剑。
该剑通体环绕红艳剑气,一眼便知杀戮深重。剑柄和剑鞘均盖以繁复雕花,是朱雀图案,配着雪白剑穗,不显仙气,却显得妖气重重。
赫然是一把妖剑。
这等锐利剑气,应当是某位大妖的佩剑。
突然,赤红血剑嗡鸣一声,背上的无邪双刀如同被压制了一般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谢岭月与无邪相伴已有百年,此刻清晰地感受到来自无邪的畏惧。
奇怪的是,那妖剑的蜂鸣,冥冥中似有指引,仿佛这柄剑同她相识已久。
她按捺住心中诧异。
谢岭月快步两下走到石几旁,翻看着那几本古籍。
似是一本法诀。
她随意翻看两页,内容却让她瞬间变色。
一盏茶的功夫,整本道法的法诀已经被她看完。
谢岭月迅速翻看古籍扉页,只见其上四个大字——火神灵通。
她呆愣原地,似乎神魂离体一般,半晌,突然扬天一笑,她双眸清亮,竟是有了泪意。
斐灿原本缓步走在她身后,如一缕幽魂一般贴墙而站,此刻疑云顿起:“怎么了?”
谢岭月一身月白长袍,长发以银冠相束,面容恬静,眸光却是黯淡的。
她神志无法自控地飘忽至远方,思绪回到很久以前,良久,声音干涩地开口:“很久以前,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突然之间,师尊便将我当做弃子。”
之前她想,情瘴的缘故致使自己修为大损,无法寸进,这才沦为弃子。
谢岭月低声道:“我是先天火灵根,这么多年,行至金丹却再难存进。”顿了顿,她唇边绽出一抹自嘲的笑,“因为师尊告诉我,宗门不曾有过先天火灵根的弟子,因而没有火灵根修习的法诀。我一直与水火灵根的弟子一同修习。”
她抬起手里那本火神灵通,扬了扬:“原来,从一开始,师尊他就没有真正当我是他弟子。”
是了,从一开始,晋明尊者就在提防着她,仿佛很怕她能够成长起来似的。
少时她曾梦想着有朝一日成为下一任宗主,这个梦想随着长大后得知上清宗宗主必须是男人而破灭。
谢岭月满腹狐疑,猜不出晋明尊者这样做的原因。
斐灿眉目微敛,在她身旁附耳低语,蛊惑道:“左右你在上清宗过得不好,不如随我做个魔修逍遥自在。”
谢岭月心绪渐定,撇他一眼,冷笑道:“你觉得我是为师门的人而活?没有他们,我照样可以追求大道。”
斐灿深深地看了谢岭月一眼,只觉无趣,遂转过身去看石壁上篆刻的宗门弟子谱:“也不知道,上面有没有我的名字。”
“应该没有吧,你都被逐出师门了,”谢岭月随着望去,一目十行找到自己名字,“我在这。”
接着却看到她名字上方,还有个人,名谢舜。
谢岭月道:“当初晋明尊者带我拜入师门时,曾跟我说我爹是宗门不世出的英才,他本是极有希望飞升的,可是于百年前与魔修于平都山一战时战陨了。”
斐灿不动声色:“我怎么从不曾听说过。”
谢岭月舔舔嘴唇:“宗门不允许谈论已故同门,”顿了顿,意有所指,“这也是宗门这么仇视魔族和邪修的原因。”
这间密室很独特,内部声音无法外漏,外面的声音却能渗透进来。
晋明尊者方一进门,并未唤来侍奉的弟子。
要知道,晋明尊者平时排场很大,不论是同弟子们讲义,还是于卧室生活寝居必然离不开侍奉童子。
他是个极能摆谱的爱面子的人,这让谢岭月觉得有些反常。
茶杯杯盏发出清脆声响,应当是晋明尊者在品茗。
不多时,又听着他独自念诵起道经。
谢岭月神情微妙:“你听说过道法洪荒经吗?”
斐灿说:“你师父念的就是吧。”
谢岭月叹了口气:“这个道法,我在很多年前修习过,算是很多入门弟子的梦魇。”
斐灿问:“你想说什么?”
谢岭月摇摇头:“这个道法很长的,通途不可中断,是静心的法诀。从头念到尾,约莫花费一个时辰。等他念完,我们再寻机会出去,咱们有得等喽。”
“我是不急,”斐灿神情肆意,悠然道,“左右我已发现密室机关。”
谢岭月猛地抬头。
斐灿挑衅地扬眉,眼眸暗芒一闪而过:“不会吧,大师姐还没发现机关在哪?”
谢岭月猛地一噎,却并不服输。她方才一直在看那本火神灵通,所以才没发现机关。
一定是这样。可不是她没斐灿机敏。
她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墙角上的那副八卦阵有些可疑。
阴和阳位置有些奇怪。
她抬手放在阴阳鱼上,余光瞥着一旁安安静静的死对头,嘴角勾起一抹笑:“万物负阴抱阳,阳在正,阴在背。”
说着就要去将阴阳双鱼图摆正。
斐灿却将她的手拦住。
谢岭月撇撇嘴:“行,这次确实是你比我先发现机关。”
斐灿锐利眉眼如古井无波,喉头一滚:“等等,你听。”
谢岭月秉气凝神,果然发现本该吟诵一个时辰的道法洪荒经不知何时已经停止。
接着一个陌生的声音突兀地响起:“那炉鼎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