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岭月生怕斐灿被发现,离大殿足有数百米后才放心地喘了口气。
她板起面孔,道:“说吧,你来干嘛?”
斐灿不动神色地松开手。
地老自她发髻中跳出来,轻轻一蹦便蹦到斐灿肩膀上。
瞥了眼行色匆匆的自家君上,地老清了清嗓子,说:“还不是担——”
……担心她这小身板被取心头血,撑不过去。
话没说完,便被斐灿拍飞。
“自然是有事,”斐灿拍着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轻嗤:“我查出不羡仙来源何处。”
谢岭月眼睛一亮:“何处?”
斐灿定定地盯了她两秒,后者被盯得心里有些发毛。
他似笑非笑,古怪地说:“魔族。”
谢岭月脸色微变。
她喃喃道:“竟然是魔族……”
不羡仙……是了,这共生的符咒听着就不像是什么光伟正的手段。
她问:“可有法解开?”
“去了才知道,”斐灿眼眸有些挑衅地看着她,“怕吗?”
因为晋明尊者的缘故,宗门如今对她来说并不安全。
更何况待在宗门也无事可做。
谢岭月扬扬眉:“我怕什么。”
说着,伸手往斐灿肩膀轻轻拍了拍:“你可能不信,这世上这么多人,唯有在你身边,我是安心的。”
但她高估了自己的臂长。
斐灿很高,她手掌拍下,只够落到他胸膛。
斐灿眯着眼,满脸不信:“在李彦锋身边,你难道不安心?”
谢岭月狐疑道:“你怎么老提他?”她停顿片刻,“共生咒未解,你不会伤我,反而得保护我。自然同你在一块最是安心。”
“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斐灿皮笑肉不笑,不怎么走心地夸了句,“你是第一个用安心形容我的人。”
谢岭月正色道:“若咒无解,咱们便各自努力,各自奔赴各自的大道,互不妨碍;若咒能解,你我从此陌路,过往恩怨一笔勾销。”
“你刺我一刀,”斐灿眉心拧起,神情阴郁,漫上戾气:“说一笔勾销就一笔勾销。”
他眸光黯淡下去,当下唤了朵云。
这云和晋明尊者的五彩祥云不同,是朵乌云。
“上来。”
少年脸上笼着一层寒冰,阴测测的催道。
谢岭月心里很是困惑。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性子这么阴晴不定,这次又是因为什么生气啊。
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谢岭月默默掏出专门用来御剑飞行的配剑,剑刚出剑鞘,一只手便啪地一下将剑归鞘。
斐灿压着眉头:“你认得路?”
谢岭月默默将剑放回芥子,认命地抬脚踏上那团乌漆麻黑的云。
不得不承认,这朵其貌不扬的乌云速度很快。
一盏茶的功夫,二人便飞至目的地。
向下望去,世界仿佛被一把巨大的刀斩成两半,北方笼罩在黑夜里,烟雾缭绕,弥漫瘴气;南方夕阳未落,方才的乌云不知何时已经散去,从她所在的角度望去,红霞万里。
谢岭月第一次见着这样的壮观场面,不由夸赞出声:“真美啊。”
斐灿偏过头,眼瞳倒映着她兴致勃勃的脸,他遥遥一指北部某处:“那里是不日城。不羡仙算是他们城主世代传承的秘术。”
谢岭月点点头。
倒显得有些乖巧。
乌云朝着目的地疾驰而去。
斐灿声音轻到有种柔和的错觉:“等会到了地方,跟紧我。”
顿了顿,他又补上一句,“别找死。”
不日城位于两界交际处。
这个夜晚恰好没有月亮,一眼望去,整个城都黑漆漆的。
魔界各族几乎都夜可视物,是以这座城喧哗至极,显然很热闹,却几乎不见灯火。
这样的黑夜,简直伸手不见五指。她原本是跟在斐灿身后,没多久就感觉不到他在何处。
她有一丝惊惶,在这种地方跟丢是件很不妙的事。
魔界不似在修真界,这里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应有竟有,谢岭月不敢乱跑。
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盘,谢岭月也不敢出声呼喊。一嗓子下去不知道会吸引到什么东西。
谢岭月安安静静地在原地等着,总之有不羡仙,斐灿没多久就能发现她不见了。
他好像一直都有办法找到她,她安心的很。
谢岭月百无聊赖的站了会儿,身边不时有不知是什么的物体呼啸而过。
突然,一团软乎乎的物体攀上了她的脚踝。
皮肤传来黏稠湿润的触感。
谢岭月打了一个激灵。
这是什么啊!
周围响起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声音有男有女,有的尖细,有的阴沉,都透着贪婪。
“人类的气味。”
“啊啊啊啊啊,多么香甜的气味,让人怀念。”
“吃了她!”
“这么点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不够我塞牙缝。”
“她生的可真好看。不许破坏她的脸,她的皮我要了。”
“可她身上有阿修罗的味道。”
“那又怎样,一个人族竟然敢来不日城送死,我看,她是被阿修罗玩腻了的宠物吧。”
……
说是这么说,可过了许久都没有谁敢真的扑上来。
脚背上的物体顺着她的腿往上跳。
那东西贪婪地嗅着她的气息,吧嗒吧嗒的口水溅在她的脚背上。
“我忍不住了……我来尝尝这第一口!”那物什再也忍受不住鼻尖香甜的人族气味,大喊一声,张开嘴巴就想咬。
突然,一道亮光照亮黑夜,谢岭月看清环在腿上的东西。
约莫半人高,浑身长满白毛,长长的耳朵,青面獠牙,猩红的眼。
这是一只,和可爱毫不沾边的兔妖。
此刻这丑陋的大兔子正张着血盆大口朝谢岭月光1裸的白皙脚踝咬去。
下一瞬,一道血光在空中划出漂亮的抛物线,随即落在兔妖洁白的皮毛上。
白的毛,红的血。
兔脑壳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死不瞑目地眨了眨眼睛。
一只脚猛地踩上兔脑壳,用力一碾,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响起,那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斐灿一只手举着烛火,半张脸笼罩在阴影里,显得鬼魅异常。
他抬起脚,猛地一踢,没有脑袋的兔妖尸体化作一道流星飞向远处。
烛火映照下,谢岭月终于看清放在围在周围唧唧哇哇的是些什么东西。
一只魅,三两蛇妖,还有五六只魔。
空气中残留的血腥让斐灿气血涌动,整个身躯都因为嗜血而兴奋地微微颤抖。
他一把将谢岭月拉至身后,将手里烛火往她手里一塞。
夏夜的风将斐灿松松垮垮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他漂亮的桃花深瞳里亮着雀跃的光芒,眼尾因兴奋而泛红。
斐灿走向一只黑蛇,抬手在黑蛇头上按了一下。
那只蛇妖显得有些茫然,然而下一瞬,就骨头被抽空似的,身形一软委顿在地。
斐灿伸出手,探入那张蛇皮。
他神情专注,如同在做什么高雅神圣的事情一般,慢条斯理地寻找着,很快便抽出一根细长的狰狞蛇骨。
斐灿将泛着冷光的蛇骨捏在手里,好整以暇地望向其余几个妖魔。
见此惨状,那几个妖魔对视一眼,用生平最快速度,拔腿就跑。
斐灿也不阻拦,将蛇骨往空中一扔:“去。”
蛇骨如同催命符一般紧紧跟着四散逃命的妖魔,噗的一声刺破其中一魔的身躯,在他倒地后又钻出来。
接着缠上另一个。
地上的尸身很快就横七竖八躺倒一片。
最后只剩最后一只魔。
那只魔自知逃不掉,连滚带爬地返回来,朝着斐灿咚地一声跪倒:“阿、阿修罗少君,饶命!饶命!”
斐灿看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把玩着蛇骨:“不日城主在何处?”
那只魔忌惮地瞪着蛇骨,点头如捣蒜:“我知道,我知道!我告诉你你别杀我。城主最近一直在不日潭闭关。”
方才不知道躲在哪儿的地老突然在谢岭月耳边说:“君上强吧。”
没有灵仆觉得自家主子不强吧。
谢岭月卖了地老个面子,点点头。
地老眼睛滴溜溜地转,虽然俩人现在还没什么眉目,但他有种直觉,谢岭月以后肯定是少君夫人。
他身为君上的忠心耿耿的灵仆,自然有义务帮一把。
“我们君上从不轻易出手,他很在乎你呢。”
那只魔眼巴巴地望着前少年,砰砰砰地磕头:“我只是想想,没有动她!放我一条生路,我再也不敢了!”
“想想也不行,”斐灿残忍一笑,一巴掌将那只魔拍的魂飞魄散,“打狗还要看主人。”
谢岭月面无表情屈指将肩膀上的地老弹飞:“……太在乎我了,我好感动。”
作者有话要说:地老:啧,不会说话的死直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