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岭月干巴巴地笑了笑:“共生符咒……跟谁共生?”
斐灿凉嗖嗖地将她打量一眼。
谢岭月用手指指自己:“不会是跟我吧?”
斐灿朝她心口撇去,只一下就转开视线:“你身上应当也有道符咒印记。”
谢岭月想着那符文的位置,抿了抿唇,心道那也不方便现在查看,应道:“嗯……或许吧……但是这个不羡仙,可不是我给你下的。”
“是吗?”
谢岭月怕他不信,立马解释:“我给你下共生咒干什么,你都以瘴气修习了,保不准哪天被正道给灭了。”
“哦,”斐灿眼眸深深,皮笑肉不笑地,有些邪妄:“你这么盼着我死。”
谢岭月默了默:“我也做不出这样的不耻行径。”
斐灿似笑非笑:“这倒是,谁不知道你是正义凛然的大师姐。”
正义凛然四字咬的掷地有声。
信就行。
谢岭月不去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松了口气,她可不想跟未来的阿修罗王有过多牵扯。
只是共生符咒一绑上,她免不了会同斐灿经常接触。
她死前并没有经历什么不羡仙的情节,此刻绞尽脑汁在想这符咒是怎么下上的。
难道是斐灿?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被否定。
不该是他。
她在心里琢磨了个遍,想不明白会有谁出于什么目的下这么个符咒。
也不知道不羡仙好不好解。
要是不能解,她岂不是要跟斐灿绑一辈子么?
就连地老也作沉思状。
三人各有所思,一时之间,四下只有风声。
半晌,斐灿突兀道:“蹴鞠好玩么。”
谢岭月疑惑地啊了一声:
“蹴鞠?”
斐灿却不再提这个话题,谢岭月正怀疑自己听错时,他嘲讽道:“我走后,你过得可真窝囊。”
谢岭月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她的下场确实不好,可以说她谢岭月的一生,用短命冤种四字足以总结。
斐灿看着她默不作声的模样,眼里冒着寒光,欺身向前一步,话里讥讽十足:
“你的双刀只知道向着我?那些人欺你,负你,你就受着?”
谢岭月只听到上半句,她觉得斐灿可真记仇啊!
时隔三十年,斐灿第一次提起那个夜晚,谢岭月想,到底是欠他一个解释。
她一直没机会跟他说明,那一刀实在是形势所逼,她不得不砍。
“那天夜里,我中了合欢散,醒来就见你在我房里。我原以为那合欢散是你下的,但…”
斐灿额头青筋暴起,握紧拳头:“但什么?”
谢岭月回忆着:“但只一瞬,我便发觉自己并无大恙。而这时,我发现你身上,有瘴气。”
“瘴气”二字入耳,斐灿周身隐隐有了几分戾气,他眼里冒着寒光:“因为瘴气,所以断定我是邪物。也因为正邪不两立,所以你要毁我金丹,断我灵脉。”
谢岭月皱眉:“你了解晋明尊者吗?他痛恨魔族和邪修。当时情况危急,要是被他发现,你——”
却被斐灿冷笑打断。
“危急?确实危急。”斐灿讥讽,“你可想过,为何你在洞府内中了合欢散,你那师兄师傅立马就赶来了。”
谢岭月一愣,下意识地反问:“你不也立马赶来了?”
斐灿一怔,凌冽的眉眼松了松:“…我那日刚好跟在你身边,研究你平日怎样修习,好早日赶超你。”
这倒是,自从斐灿进了宗门,成了上清宗伏魔峰弟子,他便是与谢岭月不相上下的天之骄子。
第一回宗门大比,斐灿拔得头筹,让谢岭月很是有危机感,连午休也不休了,没日没夜的刻苦修习,终于第二年重回第一。
此后年年,谢岭月都是第一,斐灿都是第二。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么说来倒是解释的通斐灿为什么能第一时间赶来。
“这样啊。”谢岭月喃喃道。
她不觉得偷看别人修习是个好法子。
但大家都是娇子,要是她一直被压一头她也不服,斐灿如此,但也说得通。
“你最好庆幸不羡仙无解,否则,”见她一脸原来如此的样子,斐灿气血翻涌,他寒着一张脸,一字一句道:“等我杀了下咒的人,接着就杀你。”
谢岭月看得出来斐灿生气了,只是觉得他喜怒无常,气的莫名其妙。
谁招惹他了啊。
有上一世的记忆,谢岭月知道斐灿至少还能活三百年,不羡仙在谢岭月看来没那么可怕。
只是那样一来,免不了要同斐灿常接触。
谢岭月并不想节外生枝,她只想报仇雪恨,然后继续追求大道。
还是得想办法解咒。
谢岭月并不惧怕他的威胁,她诚恳道:“想杀我,你还是先打得过我再说。”
“……”
不知是不是被气到了,斐灿身形一滞,下一瞬便消失在眼前。
谢岭月感叹不愧是天下急功近利者争相去做的邪修,行踪诡秘踪迹难寻,竟然能随意出入上清宗。
平日精准防控的宗门大阵跟摆设似的。
他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像斐灿这样来去自如的邪修应该是个例,不然这些名门正派早乱了。
眼见无事可做,谢岭月想起有几个法诀可以默念,就要盘膝坐下,却听见地老吃痛的惊呼:“当心些,别压着老儿我!”
谢岭月奇道:“你不是仆从吗,斐灿都不带你走?”
地老瞪她一眼:“我自有要事在身。”
那就是替君上好好地看着她。
开玩笑,共生符咒可不是闹着玩的,谢岭月一看就在宗门混的不怎么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神武有为的君上怎么办。
谢岭月心里明镜似的,她当即点破:“不能进我房门。我洞府门口有棵桃树,你自己去那上面待着。”
一阵山风袭来,地老被吹得一个酿跄,险些被风刮走。
他惨兮兮地扒拉住她裙角:“怕是得先在山咔咔头陪你吹三个月冷风哦。”
谢岭月闭上眼,幽幽道:“那你可等着瞧。”
接下来两日,谢岭月不是潜心挥刀,就是专研剑诀。
说起来,谢岭月的无邪双刀还是晋明尊者赐予的。作为全上清宗年轻一代的佼佼者,谢岭月是第一个双刀修。
这甚至引起一阵修习双刀的风潮,不少弟子以她为榜样,却发现效果并不好。
双刀修对于精神力的要求较之剑修更高。
整个上清宗,除她以外至今没有第二个双刀修,谢岭月在日日与宗门弟子切磋比试的过程里,潜移默化地学会了很多剑诀。
但是她没有告诉师尊她想习剑。
犹记得她从晋明尊者手里接过无邪,她问师尊,为什么其他宗门弟子都习剑,而她习刀。
师尊告诫她,这两把刀,一把降妖,一把除魔。
谢岭月天资极佳,所以要担上比寻常弟子更多的责任。
诛妖魔,除邪祟。
谢岭月一直牢记于心。
寒风凌冽,谢岭月无事可做,砍了岩洞外松树枝,磨出一根小木剑,用来比划她这些年对剑的感悟。
丹药峰弟子疏星到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肆虐山风吹拂起谢岭月月白的袍裙。
谢岭月眼似朗星,发丝微微有些凌乱,显得她更有股从容自在的气质。
她执了柄再普通不过的木剑,动作却行云流水,挽出一道道漂亮的剑花。
疏星不由自主德驻在原地不敢打扰,定定的看了片刻,发现谢岭月所出剑法虽与她所学的看着有些相似,但又都不同。
再看下去,她使出的剑式与师尊尚未教给他们、只在某日展示过一次的新剑法有三分相似!
全宗门上下都知道谢岭月不曾习剑,更不可能见过晋明尊者的新剑式。
不管宗门上下现在如何看待谢岭月,这个大师姐的实力真真是毋庸置疑的。
这时,那舞剑的身影却在转身之际发现了她,立即停下动作。
谢岭月随意收起木剑,看向疏星:“何事。”
大师姐分明是个剑修好苗子,师尊为何不让他习剑?
疏星对上因练剑而朝气勃勃的谢岭月,怔忪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尊者今晨已经服下回春丹。”
和上一世一样。
上一世晋明尊者得了地脉紫芝后,全宗门炼丹的丹修都停了下来,通力合作,硬是将按理需要半个月才能炼成的回春丹一天一夜炼成。
眼下正是第三日。
谢岭月抬抬下巴:“替我转达,恭喜师尊。”
疏星皱眉:“恐怕无法代劳。师姐,尊者今日服下回春丹后,便断断续续地昏迷。”
谢岭月很是惊讶:
“啊?”
疏星看她脸上惊讶之色不像作假:“尊者最后一次醒来,便命我将大师姐请回去主持大局。”
谢岭月讶异之色更甚:“那丹药应是你们丹药峰长老亲自炼制的吧,怎会如此?”
疏星摇头道:“不知,”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还请师姐随我下山,一探究竟。”
见谢岭月没有拒绝,疏星暗自松了口气,她召出一朵五彩斑斓的祥云,一脚踏上去,那祥云如同实质一般稳稳停在半空。
这祥云乃是许多年前晋明尊者得仙人指点,被赐予的宝物,传闻一念之间便可缩地成寸,瞬移至另一方天地。
晋明尊者对这宝贝很看重,从未动用。
因而这还是谢岭月第一次看见这朵祥云。
可从寒风洞到上清宗主峰,只需要三个时辰罢了。
这都等不及……谢岭月勾了勾唇角,看来晋明师尊情况不容乐观,急的他连法宝都祭出来了。
面前景色飞快变幻,眨眼之间,谢岭月已经来到长留山主峰殿前。
她向下方望去,只见大殿外乌泱泱地跪了一地弟子。
众弟子小声地交头接耳,更有性子软弱的,已经抽抽噎噎地哭出声来。
正在这时,紧闭的殿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
“师尊醒了,”李彦锋神情焦急地走出来,他望向殿外一众跪拜着的身影,寻觅着,“岭月怎么还没到。”
“找我何事?”
谢岭月的声音在他头顶上方响起。
李彦锋仰起头,变见一身月白衣袍的谢岭月踏在五彩祥云上,落落大方地笑了笑。
正是傍晚时分,落日余晖照着谢岭月的身影,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浅浅的光晕,整个人清丽可涤尘世,如同谪仙。
李彦锋喉结滚了滚,道:“师尊服了地脉紫芝,瘴气侵入体内,隐隐就要走火入魔。”
顿了顿,他内心有些艰难地斗争了一番,踌躇开口:“岭月,你曾告诉我,那地脉紫芝是你摘的,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