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说得那麽可怜!我想你这个约大概是和一个连名字都记不清的女孩子吧!」妹妹语气冷淡地说。「不可以改在期六吗?」
「星期六一整天都必须待在录影室里,因为现在正在制作电动抹布,所以那一天会非常的忙。」
「那麽就跟她取消好!」
「那麽你来付取消费吧!」我说。「现在是一种非常微妙的阶段。」
「没有那麽微妙吧!」
「虽然不应该是这样…」我坐在椅子上一边整理衬衫和领带,一边说。「我们不是早就约定好不侵彼此的生活吗?你和你的未婚夫共进晚餐—我和我的女朋友约会,这样不是很好吗?」
「不好,你一直都没有和他好好聊过吧,从我们认识以来,你只和他见过一次面,而且那是四个月的事情,不是这样吗?虽然你们也有好几次见面的机会,可是你每一次都故意逃开,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很不礼貌吗?他是你妹妹的未婚夫,我求你和他一起吃顿饭,好吗?」
因为妹妹说话也有她的道理,所以我也只好默默的无以言对。确实我总是用最自然的方法来逃避和渡边升见面,而且渡边升和我之间实在没有任何共通的话题,我讲的笑话他也听不懂。
「拜托你啦!只要这一天就好了,从此以後,到这个夏天为止,我不会再去打扰你的性生活了。」妹妹说。
「我的性生活不算什麽啦!」我说。「或许到这个夏天结束之前都不会再发生。」
「不管怎麽样,请你星期天一定要待在家里。」「我无能为力!」我断然地回绝她。
「说不定他会帮你修理录影机,那个人在这个方面非常擅长。」
「还有这点好处呢!」
「你不要老想那些奇怪的事!」
妹妹说着就挂断电话。
我系好领带就出门上班去了。
这个礼拜一直都是晴朗的好天气,好像是每天都是每天的延续似的,星期叁的晚上,我打电话给我的女友,告诉她为工作忙碌,这个周末不要见面。因为我已经叁个礼拜不曾和她见面了,所以她当然不太高兴。接着我没有放下话筒,继续拨电话给那个女大学生,但是她不在家,星期四、星期五她都没有在家里。
星期天早上,我八点就被妹妹叫起来了。
「我要洗床单,你不能再睡那麽晚。」她说。
然後就拆下枕头套和床单,也叫我脱下睡衣,我没有地方去,只好进浴室洗个澡, 顺便刮刮胡须。我觉得这个家伙愈来愈像妈妈了,原来女人也和 鱼一样,无论过程如何,最後总会回到相同的场所。
洗完澡之後, 我穿上一件短裤,套上一件胸前的字几乎都已褪尽了的T恤,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然後开始喝柳橙汁。觉得体内还留存着昨夜的酒精,连报纸也不想看了。桌子上有一个苏打饼乾的盒,於是我就拿了叁、四片来吃,代替早餐。
妹妹将被单放到洗衣机里,然後就不停地收拾整理我的房间和她自己的房间,整理完了之後,又用洗洁剂擦洗着客厅和厨房的墙壁和地板。
我一直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翻开美国朋友送我的裸女照片,仔细观察研究一番之後才发现,女性性器事实上也有大小不同之别,和身高、以及智商是完全一样的。
「嘿!看你在这里闲着无聊,不如帮我买东西吧!」
妹妹说着,就硬塞给我一张写满采购物品名单的纸条。
「请你不要在这里看这种书,这个人对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我把裸照放在桌子上面,瞪着纸条。莴苣、蕃茄、芹菜、沙拉酱、熏鱼、洋葱、浓汤包、马铃薯、洋芹菜、牛排肉叁片……。
「牛排肉?」我说。「我昨天才吃了牛排,我不想再吃牛排,吃炸肉饼比较好!」
「或许你昨天真的吃了牛排,但是我们没有吃啊,请你不要那麽自以为是,而且,没有人会用炸肉饼来招待客人的吧!」
「如果有女孩子请我到她家里去吃炸肉饼的话,我一定会非常感动,再端出一盘切得细细长长的白甘篮菜、香浓的味噌汤……这种吃法多麽生活化啊!」
「不管怎麽样,今天已经决定吃牛排了,杀了我也不愿意做炸肉饼你吃,今天你就不要再自以为是,和我们一起吃牛排吧!求求你。」
「好吧!」我说。
虽然有时候我的怨言似乎多了一些,但是归根究底我还是一个非常亲切的人。
我到邻近的超级市场照着菜单购物,然後又到附近的酒店买了一瓶四千五百圆的香槟,打算以这瓶香槟作为送给他们两个人的订婚礼物。我想大概只有非常亲切的人才会为他们设想得如此周到。
回到家之後,看到我的床上端放着一件摺叠整齐的马球衬衫,和一件没有一点点绉纹的棉质长裤。
「换上这套衣服!」妹妹说。
算了!换就换吧!我心里想着,不说半怨言就把衣服换了下来。不论我还有什麽意见,今天还是顺着她的意思,这样会觉得气氛和平些。
渡边升在下午叁点准时出现,当然是骑着摩托车来的。他那辆五百CC机车的排气声,远在五百公尺远的地方就听得一清二楚。从阳台探头出去往下看,看见他将摩托车停靠在公寓玄关旁,然後脱下了安全帽。非常值得庆幸的是,他在脱下安全帽之後,身上所穿的服装还算正常。一件花格子衫,配一件白色长裤,再加上一双咖啡色的鞋,唯一显得唐突的是鞋子和皮带的颜色不搭调。
「好像是我们家大小姐的朋友来了!」
我对着正在流理台削马铃薯皮的妹妹说。
「能不请你先招呼他一下,我现在得忙着厨房的事情。」妹妹说。
「这样不太好吧!他是为你而来的,更何况我和他也没有什麽话讲,还是让我来煮饭,你们两个人去聊天。」
「别胡闹了!你会煮饭吗?快去招呼客人吧!」
电铃一响,打开大门,渡边升就站在门口。我带他到客厅,让他坐在沙发上。
他带了一盒特大号的冰淇淋来当做礼物,但是,我们家的冰箱冷冻库太小,根本装不下这麽大盒的冰淇淋。我觉得他像一个还需要照顾的大男孩,到女友的家做客竟然还带着冰淇淋。
接着我问他想不想喝啤酒,他回答不喝。
「体质不适合喝酒。」他说。「不知道为什麽,喝一大杯啤酒下肚就觉得很恶心。」
「我在学生时代曾和朋友打赌,喝了一打啤酒,结果购了不少钱。」我说。
「喝完了有什麽感觉呢?」渡边升问。
「整整两天小便里都有啤酒的臭味。」我说。「而且,不停地放屁……」
「喂!请你帮忙看看录影机吧!」
妹妹好像看见了不吉的烟幕,端了两杯柳橙汁在桌上说。
「好啊!」他说。
「听说你很能干?」我问。
「还好啦!」
他没有丝毫不高兴的回答。
「以前我非常喜欢组合型玩具、或收音机,家里有什麽电器坏了,都是由我来修理。录影机什麽地方坏掉了呢?」
「没有声音!」
我拿起遥控器,按下电源让他了解声音出不来的情形。
他坐在电视机前,一一地去按电视机上的按钮。
「安培系统坏掉,里面没有什麽问题。」
「你怎麽知道的?」
「用归纳法。」他说。
归纳法?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於是他将所的线路全部拆了下来,一个一个仔细检查。这时候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易开罐的啤酒来,坐在一旁一个人喝。
「喝酒好像是一件满有趣的事情?」
他一边用螺丝起子转着螺丝,一边对我说。
「还好啦!」我说。
「我喝了这麽多的酒,也没有什麽特别的感觉。因为我来不去比较。」
「我也该练一下了!」
「喝酒也需要练习?」
「嗯!当然啦!」渡边升说。「很奇怪吗?」
「一点也不奇怪!先从白酒开始,在一个大玻璃杯里放进白葡萄酒和冰块,如果你觉得味道还是太强的话。就再放一点柠檬片,要不然也可以加果汁下去调配成鸡尾酒。」
「我会试试。」他说。
「啊!果然毛病出在这里。」
「那里?」
「前置安培和电源之间的连结线,连结线的左右各有一个固定的安定栓,这个安全栓很容易上下摇动,但是,电视机这麽庞大,应该不会任意搬动的。」
「大是我要打扫时将它移动了。」妹妹说。
「也很有可能!」他说。
「这也是你们公司的产品吧!」妹妹对着我说。「竟然生产出这麽粗糙的产品!」
「又不是我制造的,我只不过负责广告而已。」
我小声地说。
「如果有十字型的起子的话就可以很快地修理好了。」渡边升说。「有吗?」
「没有!」我说。
那种东西怎麽可能会有。
「那麽我骑车出去买吧!只要有一支十字型起子,家里要修理什麽都会很方便的。」
「大概是吧!」
我已经全身都毫无力气了。
「但是,你知道五金行在那里吗?」
「知道!」前面不远就有一家。」
渡边升说。
我又从阳台探出头去,看着渡边升戴上安全帽,骑上摩托车。
「这个人不错吧!」
妹妹说。
「心太软了!」我说。
电视修理好了之後乡,已经将近五点钟了,因为他说想要听点音乐,於是妹妹就放了胡立欧的唱片。胡立欧!天哪!我心里想,算了!反正今天窝囊事已经全都让我尽了!
「大哥喜欢听什麽音乐?」渡边升问。
「我非常喜欢听这个!」我在说谎。
「除此之外,我还喜欢听鲁斯.史普林斯汀,或者杰夫见克!」
「那些我都没听过!」他说。「也是这类的音乐吗?」
「差不多。」
接着他就开始述说他现在所属的设计团,正在开发新的电脑,这个系统可以计算出铁轨上发生事故时,为了有效的回转驾驶,最精确的时间。听他这麽一说,我也觉得这个方法确实很方便,但是,这个原理对我而言简直就像法语的动词变化一样难懂。
他热心地为我解释时,我一边适切地点头,脑海里一直想着女人的事。今天到底要和谁一起喝酒,到什麽地方去吃饭,该进那一家旅馆?我一定是天生就对这方面的情有偏好,有人喜欢玩汽车模型,有人喜欢研究电脑程式设计,而我则喜欢和女人上床。这一定有一种超越人力的宿命。
我喝完了第四瓶啤酒时,晚餐才准备好,烤 鱼配浓汤、牛排配沙拉、炸薯条,妹妹的手艺一直不坏。
我开了香槟独饮起来。
「大哥为什麽会到电机工厂上班呢?听你的谈话,似乎对电器的事情不怎麽喜欢。」
渡边升一边切着牛排,一边问。
「这个人上班才不管公司在做些什麽呢!」妹妹说。「只要是工作轻松,又有吃有玩的,他就会去了。」
「对!说得有理!」
我非常同意她的看法。
「脑子里只有玩乐的事情,什麽认真工作、努力向上,完全不在他的思考范围内。」
「和夏天的蟋蟀一样!」我说。
「但是你喜欢和认真、勤快的人在一起。」
「话不能这麽说。」我说。
「别人的事情和我是不相干的两回事,我只考虑到我自己,别人的事和我完全没有关系。虽然我确实是一个很下流的人,但是,我绝对不会去干扰到别人的生活或生活。」
「你绝对不是一个下流的人!」
渡边升反射性地说了出来。这个家伙的家教一定不坏。
「谢谢!」
我说着举起了酒杯。
「祝你们订婚愉快!虽然只有我一个人喝酒好像不太够意思。」
「婚礼准备在十月举行。」渡边升说。
「不过不打算请栗鼠和大熊。」
「没有关系。」我说。
天哪!这家伙竟然也会和我开玩笑!
「那麽,要到什麽地方度蜜月呢?用分期付款的方式吗?」
「夏威夷。」
妹妹简洁地回答。
於是我们就谈起飞机的事情,因为我看了几本飞机失事相关的书,因此在这方面可以向他们长篇大论一番。
「飞机破片上的人肉经过太阳烘烤之後,几乎熟得可以吃呢!」我说。
「喂!吃饭时不要讲这种恶心的话!」
妹妹举起手来,瞪了我一眼说。
「这些话可以去向别的女孩子吹牛,不要拿到饭桌上说。」
「大哥还不打算结婚吗?」
渡边升插嘴地说。
「没有机会啊!」
我一边放了一根炸薯条进去嘴里,一边说。
「必须照顾年幼的妹妹,还必须应付一段很长的战争。」
「战争?」
渡边升大吃一惊地问:
「什麽战争呢?」
「无聊的笑话,别理他!」
妹妹摆摆手,不耐烦地说。
「是无聊的笑话!」
我也说。
「但是,没有机会这是事实。因为我性格太偏激,不喜欢自己洗袜子,所以一直找不到一个能容忍我这个缺点的女孩。这点和你大大地不同了。」
「为什麽不喜欢洗袜子呢?」
渡边升问。
「别再开玩笑了!」
妹妹用疲惫的声音加以说明。
「袜子我每天都有洗啊!」
渡边升点点头,大约笑了一秒半左右。我决定下次让他笑叁秒钟。
「但是她不会一辈子和你生活在一起的呀!」
他指的是我妹妹。
「妹妹和哥哥住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什麽不可以的呢?」
我说。
「什麽话都是你说的,我可是半句话都没说!」
妹妹说。
「但是,这不是真实的生活,真正大人的生活。真正的生活应该是人与人之相诚恳的相处。这五年来确实是和你相处得很和乐、很自由,但是,最近我觉得这不是真正的生活,因为我根本感觉不到生活的本质,你老是想着你自己的事情,想要和你谈点正经的事时,你却老是开玩笑!」
「因为我个性内向。」我说。
「是傲慢!」妹妹说。
「内向又傲慢!」我一边倒着香槟,一边向渡边升说明。
「我是一个内向加傲慢的综合体。」
「我懂你的意思。」
渡边升点点头说。
「但是,如果只剩下你一个人的话——换句话说,如果她和我结婚了的话——大哥你还是不想找一个人结婚吗?」
「大概是吧!」我说。
「真的?」妹妹问我说。
「如果你真的这麽想的话,我的朋友中有一个相当不错的女孩子,可以介绍给你。」
「到时候再说吧!现在仍然太危险了。」饭後我们全部转移阵地,到客厅喝咖啡。妹妹这次放的是威利内逊的唱片。幸好胡立欧的音乐只放一点点而已。
「我原本也是和你一样,打算叁十岁後再结婚。」
妹妹在厨房洗碗里,渡边升对我说。
「但是,遇到她之後,我就立刻想要结婚了。」
「她是一个好孩子!」我说。「虽然因为个性倔强,所以偶而会有便秘的情形,不过,大体上说来,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但是,说到结婚还是觉得很恐怖的。」
「如果只看好的一面,或者只想好的一面,就不会觉得有什麽恐怖了。万一真的有什麽恐怖的事情发生,也只好等发生後再说。」
「大概是吧!」
「总之,放轻松一点就没事了。」
我说着就往厨房走去,告诉妹妹我想到附近散步一下。
「十点过後才会回来,你们两个人好好玩一玩吧!床单是不是换上新的了呢?」
「你这个人怎麽老是想一些奇怪的事!」
妹妹心灰意冷似地说着,对於我想出去这件事也毫不加以反对。
我走向渡边升这里,告诉他附近有点事,必须出去一下,可能会很晚才回来。
「能够和你聊天真好,我觉得非常有趣。」
渡边升说。
「结婚之後欢迎你常到我家里来玩。」
「谢谢!」
我的想像力突然失灵了!
「不要开车,你己经喝了不少酒了!」
妹妹出声地说。
「我用走路的。」我说。
走到附近的酒吧,已经将近八点了,我坐到柜台点了一杯加冰块的I.W.白兰地,柜台上的电视正在放着巨人对养乐多的比赛。
因为电视的音量被关掉了,所以只能看到画面。投手是西本和尾花,得分是叁比二,养乐多胜。看无声的电视也不坏,我心里想。
我一边看着棒球比赛,不知不觉间,己经喝了叁杯酒。九点时,以叁比叁结束了第七回合的比赛,电视台的开关就被切掉了。
我的旁边坐着一位经常出现在这家酒吧里,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少女,刚才她也是一直看着电视,比赛结束之後,我就和她聊起棒球。她说她是巨人迷,问我喜欢那一个球队,我说每一球队一样,我只不过是喜欢看比赛而已。
「这样有什麽乐趣的呢?」她问。「这样的话看球就不会入迷吧?」
「不入迷也无所谓!」我说。「反正打球的是别人。」
然後我又喝了两杯白兰地,她也喝了两杯水果酒。
因为她在美大专攻商业设计,於是我们就开始聊起广告美术的话题。
十点过後,我和她一起离开这个酒吧,换一家座位比较多的店。我在这里继续喝着威士忌,她也叫了水果酒,她已经醉烂如泥,而我也有一点点醉了。十一点时,我送她回去,当然也在她家做了爱,这和拿出坐垫、泡上茶来是相同的道理。
「关灯!」
她说着,我就把电灯关掉。
从窗口可以看见佳能高耸的广告塔,隔壁房间的电视大声地传来职棒的新闻,在一片黑暗,我早已醉得不醒人事,所以连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麽,自己也完全毫无知觉。这种事情并不可以称作做爱,只是扭动臀部、放出精液而已。
适度简略化的行为结束後,她立刻就累得睡着了,我连精液也懒得擦,就穿上衣服走出这个房间。在黑暗中找到我的马球衬衫、裤子、和内裤,这的确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走出户外,醉意就像一辆载货列车,从我的身上疾驶而过。醉醺醺地在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瓶果汁,喝完之後,果汁和胃里的东西全部都吐到路上去了,全是牛排、熏鱼、莴苣、番茄的残骸。
真是糟糕透了!我心里想着,我已经有好几年不曾因醉酒而呕吐了,最近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这时候我突然毫无缘由的想起渡边升和他买的那把十字型起子。
「有一把十字型起子非常方便。」
渡边升说。
这是健全的想法,我用手帕擦擦嘴,一边心里想着。真感谢你,今後我家又多了一把十字型起,但是,除了这把起子之外,我看他还是觉得非常不顺眼。
大概是因为我个性太偏激的缘故吧!
我回到家里己经是深夜凌晨了,玄关旁的摩托车当然已经不见了,我搭电梯上了四楼,打开门锁,除了厨房流理台有一盏小灯之外,一片黑暗,妹妹应该已经先睡了,因为她已经累了一天。
我倒了一杯柳橙汁,一口气喝乾。然後去洗了澡,用香皂洗净满身的汗臭味,再仔细地刷刷牙,走出浴室,照照镜,发现自己原来还有一张俊美的脸。有时候,从电车的车窗中看来,我这张脸像是一个烂醉、肮脏的中年男子,皮肤粗糙、眼睛凹陷、头发也不光润。
我摇摇头,关掉浴室的电灯,将一条浴巾缠在腰际,就回到厨房,喝了一口水龙头里流出来的。心里想着明天该怎麽办呢?人一遇到不如意时,才会想到明天,可是明天并不能保证一定会更好。
「你回来得太迟了吧!」
黑暗中听见妹妹的说话声,她一个人独在客厅的沙发上喝着啤酒。
「你也喝酒了!」
「你喝得实在太多了!」
「我知道。」我说。
然後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来,坐在妹妹的对面喝着。
好一阵子我们一句话也不说,静静地喝着啤酒,微风吹动着阳台上盆裁的叶,往窗口望去,可以看见一轮模糊的半圆形月亮。
「说了也是白费力气。」妹妹说。
「什麽事?」
「每一件事都是啊!你没有察觉到吗?」
「哦!」
我说,对着这轮半月,我莫名地无言起来。
「你不问我觉得什麽地方不对吗?」妹妹说。
「你觉得什麽地方不妥呢?」
「这间房子,我不想再继续住在这间房子了。」
「唉!」我说。
「你怎麽了?身体不舒服吗?」
「我太累了!」我说。
妹妹静静地看着我,我喝完最後一口啤酒,将身体靠在椅背上,闭起眼睛。
「是因为我的缘故而感到疲倦的吗?」
妹妹问。
「不是!」
我闭着眼睛回答。
「是因为话说得太多而疲倦的吗?」
妹妹小声地问。
我站起身来,看着她,然後摇摇头。
「那麽,是因为我对你说了什麽重话了吗?对你的生活,或者是对你的本身…… ?」
「不是!」我说。
「真的?」
「这些都是你以前常常对我说的,所以我一点也不会在意,但是,你为什麽会突然想到那些的呢?」
「他回去之後,我一直坐在这里等你回来,突然就想到我会不会把你说得太严重了。」
我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打开电唱机,里奇拜拉克的歌声轻轻地流出。深夜喝醉酒回家时,我一直都听这一张唱片。
「大概是稍微混乱了些。」我说。
「生活的变化就像气压变化一样,使我整个人都变得混乱极了。」
她点点头。
「我的选择正确吗?」
「只要有选择就有可能正确、也有可能错误,所以不要把事情挂在心上。」
「有时候想起来,还是觉得非常恐怖。」
「如果只看好的一面,只想好的一面,就不会觉得那麽恐怖了。等到不如意的事情发生时再来想就够了!」
我将对渡边升说的话重复一次。
「真的会如同你所说的顺利吗?」
「如果不顺利的话,也只好等到时候再说了。」
妹妹就窃窃地笑了起来。
「你和以前一直都没有变!」她说。
「我想要问你一件事情?」我拉开啤酒的拉环说。
「你问吧!」
「在他之前,你和几个人上过床?」
她先楞了一楞,然後伸出两只手指来说:
「两个人!」
「一个是和你同年龄的,一个是比你年纪大的?」我说。
「你怎麽会知道?」
「这是标准型式。」
我说着又喝了一口啤酒。
「你以为我玩了那麽多都是玩假的吗?连这种事情也会不知道。」
「是标准吗?」
「至少是健全的!」
「那你和多少个女孩子睡过呢?」
「二十六个。」我说。「最近才算过,记得来的有二十六个,记不起来的大概有十来个吧!因为我没有记日记的习惯,所以确切几个人也无从查起了。」
「为麽要和这麽多的女孩子上床呢?」
「不知道!」
老实地说。
「虽然我也觉得这样不太好,但是,自己却始终无法克制自己。」
我们两人又沈默了一会,各自想着自己应该想的问题,远处传来摩托车的排气声,我想应该不是渡边升又回来了,因为现在已经 晨一点了。
「你认为他如何呢?」
妹妹问。
「你是说渡边升?」
「是的。」
「不是个坏男人,不过我不怎麽喜欢他,对他的服装品味也不敢苟同。」
稍微思考过後,我坦白地说。
「但是,一个家里有个让你讨厌的人也不错吧!」
「我也是这麽想。虽然我喜欢你,但是,如果全世界的人都变得和你一样,这
个世界也没有什麽意思。」
「大概是吧!」我说。
於是我将啤酒一饮而尽,然後回到各自的房间,床上的床罩是全新、而且乾净的, 没有一点绉褶。我躺在床上,从窗 的缝隙中看着月亮,心里想着,人最後会到什麽地方去呢?想着想着倦意不知不觉就袭上心头,闭上眼睛时,睡眠就像一张黑暗的网,无声无息地自我的头顶上飞舞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