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上满是水雾,借着透进来的稀薄的光,齐鸽大致看出这是个穿着裙子的青年女性。
“怎么是你?”对方冷不丁冒出一句。
齐鸽戴上夜视镜。
面前的莫阿·哈利玛有些狼狈。
“哦,你也在。”她撩开裹在脸上的湿头发,跟雷蒙纳德打招呼,“好久不见啊。”
房间光线不足,莫阿·哈利玛还是一眼认出他们,而且她好像并没有受伤,行动仍旧干净利落。
“愣着干什么,走啊。”
说完便哗啦一声推开窗户,敏捷的跳了下去。
底下就是万丈悬崖,一道瀑布从天而降,不见首尾,齐鸽趴在窗边,上半身很快被浓重的水汽湿透。
她把水果刀塞进靴子,抬脚就想往窗户上爬。
忽然有人拉了她一把。
水声太大,齐鸽没听清雷蒙纳德说了什么,等反应过来时,那道人影已经被灰白的水汽彻底淹没。
齐鸽没多想,也跟着跳了下去。
厚重的水汽全拍在脸上,什么都看不到,隆隆水声震得人脑子发晕,直到一颗石子啪得砸到她额头上,她才清醒过来。
水雾背后隐约出现点点灯光,齐鸽斩断垂挂的藤蔓,抓住一端朝那边荡过去。
然后“哐啷”一声,她重重的摔到了地毯上。
纽波特先生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静静的看着这个破窗而入的女人从地上爬起来。
“你好啊,主管先生!”齐鸽笑着将水果刀藏到背后,“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加班呢?”
纽波特先生合上文件,站起身彬彬有礼道:“尊贵的客人,不知您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没什么啊,就到处走走,随便转转。”齐鸽说着真的就在房间里转悠起来。“圣托勒大酒店果然气派,这间办公室比我家客厅都大,橱柜里那些摆件能值不少钱吧?”
礼裙湿答答的裹在她腿上,靴子里的积水咕噜噜不停往外冒。她走到纽波特先生身边,屈指敲了敲那张宽大的办公桌,“不错哦,上等红木。”
纽波特先生道:“恕我直言尊贵的客人,酒店办公区域并未对外开放,而且现在是凌晨四点……”
“都凌晨四点了吗?”齐鸽看了眼手环。
她还以为从瀑布上跳下来就几分钟,没想到居然过了八个小时。
纽波特先生继续道:“尊贵的客人,这个时候您应该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好好休息,而不是到处走动。圣托勒大酒店目前没有设置专门的医疗服务,要是在此期间您遭遇意外受了伤,一切后果都要您自行承担,酒店概不负责。”
“你是说这个啊?”齐鸽摸摸额头,那里有个红红的小包,还真有点疼。
“没关系,这种皮外伤自己就能好。”她笑着说。
湿气和冷风从窗户灌进来,纽波特先生裁剪得体的高档羊毛马甲上铺了一层薄薄的小水珠。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随即拉过窗帘挡住破洞。
“能用下卫生间么?”
齐鸽忽然指着办公桌后面,那里分别有两扇门。
纽波特先生愣了下,齐鸽说道:“像您这样殚精竭虑为客人着想的酒店主管,是肯定不会拒绝客人的合理要求的对吧?尤其像我这样——尊贵的客人。”
她用脚尖蹭了蹭地毯上的水渍,着重强调,“而且这么高档的地毯,弄坏了多可惜。”
“非常抱歉,我这里没有准备可供女客换洗的衣物,您可以回自己房间洗漱。”纽波特先生说道。
“我怎么突然觉得头有点晕,”齐鸽扶着额头绕到他旁边,“主管先生能发发善心,帮我看看这个包有没有破皮吗?”
纽波特先生原本红润的脸色开始变得暗沉。
在犹豫了两秒钟之后,他突然背过身,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用其中一把打开了左边那道门。
桌上的热咖啡还剩大半杯,齐鸽端起来一口气喝光,然后将杯子塞到纽波特先生怀里,笑眯眯的看着他:“味道真不错。能帮我再泡一杯吗?”
说完便从他身边挤过去。
卫生间设备齐全,齐鸽关上门,对着镜子脱下外套。额头的小包确实破了一块皮,左肩也有淤青,不过问题都不大。
她拿出丽娜小姐给的房卡。
上面水滴状的符号已经发生了变化,那些灰扑扑的几何纹路比之前要清晰得多,隐隐泛出金属质地的光芒,摸上去有暖暖的感觉,看着也比莫阿·哈利玛的那张还要漂亮。
确认无误后她把浴缸放满水,定好时间准备泡几分钟。
结果不小心竟然睡过去了。
“叩叩叩——”
门外传来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齐鸽猛得睁开眼,手环显示已经过了半个小时,而她完全没有感觉到震动。
“这些花销得你自己付钱。”
卫生间门口,纽波特先生端着热咖啡,胳膊上还搭着一条干净的白毛巾。他的目光扫过齐鸽,最后落在卫生间的地板上,“包括我的衬衣,还有打扫的费用。”
“我能问个问题吗?”齐鸽端过咖啡,送到嘴边抿了一小口,温度,甜度,还有奶味都刚刚好。
纽波特先生没有说话。
“请问这个费用是记在前台的账上,还是主管先生私人的账上呢?”
纽波特先生:“……”
“时间不早了,”他接过咖啡杯放到桌上,“酒店事务繁杂,请原谅我不能亲自送您回去。”
“没关系,”齐鸽佯装没看到他那张已经黑到能拧出水的脸,自顾自说道,“你忙你的,我还要找人呢。”
纽波特先生疑惑的看着她。
齐鸽道:“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女。哦对了,还有几个朋友,我跟他们一起来的,主管先生见过他们没?”
“很抱歉,我没有见过他们。”纽波特先生说道。
“主管先生确定吗?”齐鸽不信。
“非常确定。”
齐鸽转身:“那行吧,不用找人送我了。再见,主管先生,祝我好运。”说完开门出去。
走廊里黑咕隆咚,一道人影噔噔噔跑过来。
“齐老师!你果真在这里!”
贺晓凡脸色苍白,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扑向齐鸽,可当他看到办公室里的纽波特先生时,明显顿了顿。
“死人了…”
他紧紧贴在齐鸽身后,哆嗦着小声道,“就在外面。呃,太吓人了,你还是快去看看吧齐老师。”
“什么?”齐鸽一惊,“谁死了?在哪里?”
贺晓凡比划着说道:“就在楼梯拐角,头朝下躺着,样子可吓人了。”
纽波特先生三两下穿好外套便往外走,门口的齐鸽反而被甩到了后面。
就在走廊尽头,一名身着华服的少女仰面躺在楼梯和地板的衔接处,头皮被人揭了,白森森的骨头裸露在外。
贺晓凡吓怕了,远远躲着没敢靠近。
“你要找的人是不是她?”纽波特先生问道。
面前的少女已经不能用诡异来形容。
她仰躺在地上,腹部塌陷,嘴巴和鼻腔里全是黏糊糊的墨绿色液体,四肢则呈现出十分怪异的扭曲状。
纽波特先生蹲下身,从口袋里摸出两只白手套戴上,他仔细的检查了少女的头部和脖子两侧,最后又按了按她小臂上裸露的肌肤。
“死成这样谁还认得出来。”
少女耳后还有几根残存的头发,灰扑扑的,齐鸽用水果刀拨了两下,忍不住叹气,“不过……”
齐鸽说着看向纽波特先生。
“有灯没?”她突然问,“我想去楼上看看。”
走廊里只有一盏昏暗的小灯,照明范围极其有限,楼梯台阶七八级往上便是浓到化不开的黑暗。
“别去!”
贺晓凡失声叫到,“那上面有吃人的怪物!”
纽波特先生将少女的身体翻转过来,发现她右手戴的手套不见了,整个手掌只剩下半截拇指,而且断面非常粗糙,还有撕扯的痕迹。
“是被咬的吗?”齐鸽问。
贺晓凡抢着回答:“对对对,就刚才,我亲眼看见的,一团白影从她裙子底下窜出来,嘴里还叼着什么东西。”
他现在还些心有余悸,“那团影子嗖的一声,差点把我吓死,幸亏你们出现及时,不然下一个被吃的肯定就是我了……”
“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齐鸽看着纽波特先生,这里离他的办公室直线距离也就十来米。
纽波特先生沉默不语,她又问贺晓凡:“我不是让你不要乱跑的吗,你来这里做什么?”
贺晓凡说:“我一个人害怕嘛,就来找你了。”
“这样啊…”齐鸽想了想,说道,“这条走廊是拉通的,你从那边跑过来,而我们正好在另一头,对杀人凶手来说就只剩下这一条路逃跑了。”
她转头看着贺晓凡,“所以,你要不要一起去?”
穿堂风呼啸而过,那盏昏黄的小灯轻轻晃了起来,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