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树下落英缤纷,清香之气浮进书房,与房内香炉里的沉香搅合一起,木质调的清甜香气环绕在房内,沈乐清那张面粉如花的容颜在公坚礼的脑中久久不散。
从昨日竹砚的回禀中,并未提起这个女人以往除了在宁远书院听过学,认识一些勋爵世家的人以外,还有与其它人接触过。
若是有,凭竹砚的办事能力,不可能查不出来。况且沈从则此人尤为注重家风,更不可能让她及笄后时常出府走动。
一个乡野孤女,被勋贵伯爵收做义女带回京都,明眼人都不难猜出沈从则的心思。无非就是想靠那一张脸,为泰安伯爵府图谋点什么。
而她今日在他面前提到了小院和庆国,公坚礼很肯定,那绝不是沈从则有能力知道的事情。
还有谁想利用她?
想到这里,他转眼瞥到书架,瞧见书架右侧支出了一截画轴,走过去抽出来展开一看。
正是乐清那副燕子图。想是昨日竹砚倒回来通报魏学义拜府时把字画落下了。
燕子图放置在书桌上,公坚礼又想起席面上乐清即兴画的那副寻春图。
那幅图下笔利落,渲染顺畅,一气呵成,且细描点绘出来的花草人物也不似眼前燕子图这般纠结于细枝末节。
两幅画的风格截然不同,一副景色郁郁,一副大气潇洒,却偏偏出自同一人之手。看得出来她真有几分字画大家的天赋。
指腹触上画中的雏燕,公坚礼摸索着墨迹的走向。半响后,他眸中的冰墨凝固,这画迹竟真与夫子的手笔有异曲同工之处。
香炉里的烟袅如青丝般拂动,看着画中幼小迷茫的雏燕,公坚礼坐回椅子阖上眼。
夫子身份敏感,仇敌众多,世上许多人都以为他在二十年前就死了。在没有找到确切的线索之前,他不想冒这个险,去直接开口问她。
由记得当年夫子离开时,吃多了酒与他说:“你的脾性不太好,长大后恐是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你。且好好活着,等我给你寻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回来,让你也尝尝人间喜乐的滋味。”
当时他只当夫子随口说笑,没成想两年后夫子差人送了一封信给他,信中只字未提他的近况,只写道:“为师给你寻了个小师妹,待她长大些,你且来接她。”
那一年,他十四岁,刚好中举,成了大恒国最年轻的文武状元。
彼时他看着信上的字只是轻轻一笑,笑夫子老了,竟天真起来。像自己这样的人,如何能像寻常百姓娶妻生子,安然渡日。
夫子自那封信后再未有音讯传来,他亦有十年没见过夫子了。
心绪飘到这里,公坚礼心下一沉,这些都不是他现在该想的。当今天下表面一片祥和,实则暗潮汹涌。只有尽快找到夫子,才能完成他布下棋局的最后一环。
云破日出,春日里新枝催嫩芽。
乐清醒来时天色已经微亮,许是昨日太累,她这一觉睡得很好,就是醒来后全身酸痛不已。
她坐在床头唤了两声环碧姐姐,等了一会儿,房门被推开,走进来的却是环薇。乐清有些诧异,环薇贪睡,平日起得可没有环碧早。
环薇走进来脸色闷闷道:“环碧一大早被李嬷嬷叫去大娘子屋里了。”
乐清哦了一声,手支着床板,忍着双腿的酸痛下了床:“什么时辰了?得赶紧去给义母请安。”
看她皱眉困难起身的模样,环薇撇撇嘴角,心道乐清自己昨日才遭了罪,今日还想着请安这茬,性子真是太软了。
环薇上前移步扶住她:“主君一早也派人过来说了,许你以后可不再日日给大娘子请安,初一十五去两次便够了。”
她说话时神情别扭,语气生硬,乐清偏头望着她:“环薇姐姐,可是我昨日连累你受罚了?”
听她提起这事,环薇继续别扭道:“没有。”接着她便低头瞅着自己的脚尖,嘟嘴小声道:“昨日...是我不好,不该丢你一人在外面受罪。我是你屋里的侍女,合该陪着你的。”
她能说出这通话,乐清是没想到,不过看她眼中那抹认错的难以为情和别扭的神态,便知这是她的真心话。
乐清脸上扯出一抹笑来:“原是因为这事,姐姐宽心,就算你昨日愿意陪着我,三小姐也不会让你如愿。你有你的难处,我晓得的。”
听她这么说,环薇脸上的别扭才缓和下来,她扶着乐清坐到正厅:“我方才烧了热水,姑娘且等一会,我给你盛进来,沐浴一番能让身子骨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