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为何不直接把这事与主君说一说,让主君.......”
“不可。”宋蕙瞪了李嬷嬷一眼:“若是被主君知晓了,指不定还会高高兴兴的把她送进国公府。”
“可您不是说,主君只想把她许给寒门子弟吗?”
“寒门也好,勋爵也罢,主君最会权衡利弊,我不能冒这个险。何况,雅儿心意的人也是范大公子,我难道要让她与雅儿共一侍夫?“
听她说到这里,李嬷嬷连连点头附和:“是是是,我们三姑娘可是伯爵府唯一的嫡出小姐。她连三姑娘的脚趾头都比不上,定是不配与三姑娘共侍一夫的。”
宋蕙嘴角一撇,冷笑一声:“不管是做勋爵府的妾,还是寒门里的妇,我都不答应,贱种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乐清走在回南苑的路上,肚子已经奏乐了好几曲。惹得跟在她身后的环薇时不时的挪眼瞧她。
再一次听到她肚子里的叫声后,环薇撇了撇嘴角,从手帕中翻出一块糕点递给她。
“这是铃月姐姐给的,我吃不下了,姑娘你先填填肚子吧。”
乐清停下来侧身看着她手中捧着的一块糕点,笑着接过:“谢谢环薇姐姐。”
环碧和环薇都是大娘子安排到她院里的人。这两人一个沉稳,一个毛躁。
今生乐清细细想来,她们俩不止是性格上的差异。
比如环碧虽然对她关怀备至,照顾有佳,临到头还是帮着李嬷嬷诬陷她私通。
环薇不然,她自从来到南苑后,三天两头就抱怨南苑不好,哪哪都比不上待在大娘子屋里舒服。
从前乐清对于她时常的抱怨都听之任之,只怪自己不争气,没讨大娘子欢心,账房每月给的月银不多,连累苑里的侍女姐姐过得不顺心。
不过乐清记得很清楚,前世自己被逐出府的那天,环薇还偷偷往她怀里塞了几个碎银子。
与环碧背后捅刀的德行比起来,环薇此刻在乐清眼里不过只是个嘴碎的善心姐姐。
俩人此刻刚好走到荷塘边,乐清索性停驻下来坐在荷塘边的亭里吃糕点。
环薇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开始往池里丢着玩。乐清看着她的背影心思一转,随口说道:“环薇姐姐,我记得你还有个弟弟对么?”
环薇一边丢着石子儿一边道:“对呀,我弟弟今年都八岁了。”
乐清还想继续问点什么,没想到环薇转身就开始跟她聊起来。
“姑娘你不知道,我弟弟读书可用功了,别看他如今只有八岁。我上次回去瞧他,他还说先生时常夸他有慧根,指不定长大以后能中探花呢。”
她说这话时双眼含笑,神情中带着些许骄傲。
乐清不禁笑道:“家弟八岁就能被先生这般夸赞,我看兴许以后不一定中探花,说不定中的是状元呢。”
环薇听她这么说脸上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花:“哈哈,可不是呢。姑娘你可别笑话我,我还真做过当状元郎姐姐的美梦呢。”
“我怎么会笑话姐姐,我是真心祝福你。”乐清说着便惆怅起来:“我也想有个血脉至亲,能像姐姐这般,与他人分享他的喜乐。”
她说着眼中还包了一圈泪花,把纤弱忧愁的模样演得入目三分。
前世的她在人前虽然看着身子孱弱,但内里却是刚硬,从不在人前哭,就算受了再大的委屈都是躲在被子里偷偷哭。
夫子曾说,恰当的时候把脆弱展现在别人眼前,更能让人心生怜悯,获得帮助。
但她的母亲也曾无数次告诉她不能哭,会哭的人是懦弱的。她越是哭,母亲就打骂得越厉害。
因着前世母亲的教导成了乐清心中不可忤逆的阴影,才造就了她前世拧巴的性子。
这一世,她不想再做个假装坚强的人。
“哎呀,姑娘,你如今是伯爵府的义女,可不能再说没有亲人这般话,小心让人听了去。”环薇见她说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语气有些慌张。
乐清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笑道:“多谢姐姐提醒。对了,不知家弟如今在哪家书院听学。”
“也不是什么书院。”环薇坐到她身边:“我弟养在我舅舅家,舅舅舅娘在府里的庄子上劳作。咱们主君是个好人,给庄子里的孩童请了教书先生,先生一月里去庄子上授课五次呢。”
环薇的话匣子一打开,乐清都不需多问,便了解到她家里的很多情况。
两人这么一路聊着走回南苑,环薇越说越起劲,直到环碧出现。
环碧见她们俩人说说笑笑的出现在苑门口,脸上一愣,随后也笑着:“环薇,你这是再和姑娘聊什么,笑得这样开心。”
“我在和姑娘聊我弟弟呢。”环薇说着上前拉着环碧的胳膊又说起来:“环碧姐姐,我弟读书可厉害了,我上次回家探亲.......”
“是是是,你上次回家探亲,你弟弟说先生夸他以后能中个秀才,这话你都跟我说多少遍了。”
“不是秀才,是探花,探花~“
“好好好,知道是探花。这么久才回来,姑娘都饿了。“说完她撇开环薇拉着她的手对乐清道:“姑娘,今日府里送了两条鱼和一些小菜过来。”
乐清听见鱼眼睛就亮了:“太好了,午膳我来做吧,劳驾姐姐打个下手。”
环薇一听立马撩起了袖口:“我来,我来打下手。”
尽管在南苑没有待在大娘子屋里那般锦衣玉食,但环薇环碧两个侍女对乐清的厨艺是相当惊喜。
就算府里偶尔送些不新鲜的食材过来,经过乐清的手,一样能成为佳肴。
从前乐清做了什么好吃的,时常会亲自送去给沈从则或宋蕙。只是她住得太远,等菜送到了也冷了。
她曾站在大娘子院门外亲眼瞧见李嬷嬷端着她做的菜出来倒掉了。
如此这般暴殄天物,真是不配享用她做的菜,今生她也不会那般蠢了。
有人打下手,不到半个时辰饭菜便做好了。
清蒸鱼配几个小菜就够她们院里三个人吃了,留了一条鱼晚膳还能煲个鱼汤。
环薇分好菜便端进乐清的正屋留她一个人吃,自己便和环碧回她们屋里吃了。
乐清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吃饭,从前她大多数没什么胃口。今日不同往昔,一个人用膳倒也清静。
三日的时间,竹砚便把沈乐清在京都里的所有事都打听明白了。
此刻他正站在书房与公坚礼汇报。
“沈乐清十四岁被沈从则从柳州带回京都做了义女。听说她还是个才女,字画尤其出色。”
“沈从则先前还让她去宁远书院听了一年的课,书院的夫子对她的字画确是赞不绝口。”
说完,他便拿出一幅字画放在公坚礼面前的桌上展开。
“这是她先前在书院画的,属下找人寻了来。”
一副水墨丹青展现在公坚礼的眼前,画中只画了一枝枯树,枝头上站着一只燕子。
整副丹青笔酣墨饱,尤其是那只燕子画得栩栩如生,眼珠的留白更是点睛之笔。燕子微展双翅欲从枝头飞起,而双足却死死抓住了枝头。
如此意境,不仅让人联想到在冬日里与南迁的家人走散,不知何去何从的雏燕。
如此绝妙的一副丹青,只可惜......
公坚礼看了一会,淡淡道:“此女心境胆小懦弱。”
“啊,主子您可真是火眼金睛。”竹砚起劲道:“听闻她虽然有些才情,但行为举止畏畏缩缩,没有一点大家风范。平日里深入浅出,还犯有心悸,像只惊弓之鸟。”
“不过样貌长得好,属下打听到范国公的大公子范瑞好像对她有些意思。”
听着他的话,公坚礼连睫毛都没颤一下,抬手挥了一下:“放去库房。”
“欸,好的。”
竹砚抱着画走到书房门口,想起什么又转头对公坚礼道:“对了,主子,皇后娘娘明日举办的踏春宴名单里有沈乐清的名字。您明日可要去一趟?”
稳坐在椅子上已经开始办公的公坚礼似是没听到他说的话,竹砚等了一会没听到回应,便撇撇嘴离开了。
窗外杏花的清香飘进房内,公坚礼虽是看着手里的文书,心绪却拧成了一股麻。
若画那副丹青的人真是夫子给他选的人,怎会如此。夫子一向知晓他的性子,最看不上的便是软弱之人。
在这样的世道里,若是连自己何去何从都迷茫无知,怎能站在他身边,与他一起面对腥风血雨。
思及此,公坚礼开口唤道:“槐三。”
话落,便见一个腰间佩剑的男子从屋外走进来。
槐三在他面前抱拳一礼:“主子有何吩咐?”
“你亲自去一趟,务必寻到夫子的踪迹。”公坚礼眼中冷然。
“属下遵命。”
槐三刚走出屋就和小跑回来的竹砚擦肩而过,竹砚看着他的背影打了个冷颤,心想真是大白天活见鬼,见到这么一位煞星可千万别折寿。
“主子,魏大人来了。现下正在水榭等您。”竹砚走进屋恭敬道。
公坚礼面色平静,侧头正好瞧见窗外一只春燕停落在杏花树上。
前来拜访公府的人是魏学义,他比公坚礼年长四岁,现任正五品吏部郎中。
当朝所有为官的寒门子弟中,唯有他与公坚礼的官品最高。他也是与公坚礼同期科考的榜眼。
魏学义穿着便服坐在正厅没等多久,便见公坚礼信步而来。
他起身嬉笑道:“坚礼兄,我这刚放衙回家换了衣裳就来了,今日能否在你这讨口酒喝呀?”
公坚礼瞥了他一眼转身坐下:“酒没有,冷茶倒是给你备了几盏。”
在他俩说话间,便有府里的侍女端了两盏热茶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