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出身?"他又问。
"革干!"我抬起头。
"革军!"小汀声儿更大。
"嗯。"男孩儿把踏在椅子上的一只脚拿下来,仔细地看了我们几眼。他的眼睛真是不小。
"会说他妈的吗?"他走到讲台桌前去拿表格。
"······"我俩没说话。在家白练了。
"啪!"男孩儿又用皮带抽了一下椅子。"敢打人吗?"
"······"我俩被他吓了一跳。
"敢用鲜血捍卫红色政权吗?"他的眼睛又放大了一倍。
"······"我想起刮舌苔的老头来。
"怎么不说话?哑巴啦?!"他突然发怒,狠狠地用皮带抽起桌子来。
"还不快回家去?你们太小了,什么都不会,带你们只能是累赘。"一个五年级女生说。
"嗨,哥们儿何必认真?她们还是小孩儿。"另一个五年级男生冲大眼睛男孩儿说。说话的人比我个子还矮。
"回家过了生日再来!"大眼睛男孩儿还是瞪着眼睛,好像他在忍着不笑。
玩儿蛋去。我突然想起哥哥说我的话。
我和小汀逃出教室,半天谁都想不出话来说。
"为什么?"到了操场上我才问。
"(口)害,你还看不出来?因为咱们不会骂人呗。"
"那怎么办?"
"那还不好办?练呀。"
"怎么练?"
"来。"她拉我到墙角,"我先说一句,你跟我学,咱们俩比赛看谁说得好。"
"行。"
"他妈的。"她说。
"他妈的。"这句我会。
"你妈的。"
"你妈的。"
"你他妈的。"
"你他妈的。"
"你他妈的蛋。"
"你他妈的蛋。"
"你他妈的混蛋。"
"你他妈的混蛋。"
"滚你妈了个蛋。"
"滚你妈了个蛋。"
"你他妈的王八蛋。"
"你他妈的王八蛋。"
"你妈---"她突然停住不说了。
"你妈---"她笑起来。
"说呀!"我也笑。
"你妈---bi---!"她突然小声说出来。
"你妈---"说不出来。"我不行。"
"你看我敢大声冲着操场喊。"她两腿叉开,大笑着冲操场运气,像是准备跳水。
我捂着嘴听。
"你妈---你妈---你妈---bi---<---i---<"最后一个字像炸弹一样,使"八·一八"司令部里的全体人都把脑袋探出窗外看。
当红卫兵的基本条件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只有在公共厕所墙上才有的话。妈妈说那种话只有最没家教脸皮最厚的流氓才说得出来。关于厚脸皮,哥哥倒有故事为楷模:说的是有个人死后到地域里面去问阎王,为什么我不长胡子?阎王说你本来应该长一寸长的胡子,但你的脸皮是两寸,所以胡子拱不出来了。哥哥讲这个故事时一定自信他将来会长胡子,再多骂几句"他妈的"也没关系。要光荣还是要脸皮?大表姑说:"别当是孩子生下来就完了,往后的事愈来愈多。"事已经不少了,谁都抢着向我证明活着不容易。人工体操之后就是走路、跑步、说话、爬杆儿、双杠、倒立、游泳、跳舞、写字、算术······只为了在成绩单上证明你不是傻瓜。
"练死你!"男生举着杠铃冲自己说。
"练!"少先队长说。
"出去练练!"打架的孩子们说。
人生就一个字:练。
"他妈的。"插上卫生间的门,在里面对着镜子练口型。慢慢张开嘴,镜子里的眼睛是圆的。
"他妈的!"镜子里的眼睛又变成长的了。
"你他妈的!"从"你"字就开始使劲儿,牙咬紧,嘴唇往薄里咧,眼睛更使劲儿瞪,得让这句话一出来所有人都怕你。"妈"字一出来,我发现我还长着酒窝。
嘿!我好像长得像哪个电影演员。"当电影演员还不容易?全一个模子。"哥哥一说这个就撇嘴。"你得有那股劲儿,你看你就缺那股劲儿,哈哈就有。"大表姑说,"哈哈,再扮一次女英雄。"我就使劲一瞪眼一梗脖子一抿嘴,大表姑又笑又拍手。
"Cao!"骂出这个字算顶头了。镜子里的脸通红,看看四周,当然没人,连那个老趴在墙上的土鳖都没有出来听听。
那只土鳖又大又黑,一堆长毛爪子伸开扒住卫生间的白墙。它常扒在澡盆上方的那面墙上,如果你坐在马桶上一抬眼睛就正好看见它。它从来不躲人,只有人躲它,它要是在这儿我连屎都拉不出来。
这房子太老太大了,我是在这儿出生的第一代我们家的人,而土鳖、老鼠、蝎子、蜈蚣、蚂蚁可能已经是这儿的第好几百代了。大表姑说每次"改朝换代"这院子的主人都换:前一个房主在这儿杀了一个人跑台湾去了;再前一个房主当了一回汉奸就被杀了;再前一个跟着袁大总统闹;再前一个给慈禧当太监;再前一个······爸爸说,说不定从前这是个屠宰场,也没准儿是坟地。大表姑说爸爸净拣不吉利的话说。我说老鼠和土鳖的祖宗肯定没有搬过家,哥哥就马上想像古代的卫生间是不是有臭味儿?
"那时候哪有这么讲究?"大表姑说。"得了吧,古代人绝对不会在一个房子里拉屎和洗澡,想想杨贵妃出浴。"哥哥说。"妈呀,你还懂得杨贵妃出浴呢?"大表姑吃了一惊。"那时剥削阶级的生活方式。"妈妈马上说。"我们不是也有工人叔叔给烧锅炉吗?"我问。"爸爸对革命有贡献。"妈妈说。可是爸爸并不爱洗澡,宁可在门框上蹭他的背;我宁可带着毛巾肥皂和街上小孩儿约了去公共澡堂凑热闹。妈妈说:"这家人怎么祖祖辈辈农民作风?"
我不喜欢这儿,屋子又大又暗,绿色的漆墙剥落后好像到处都是人嘴。除了大还是大。大瓦房、大院子、大红门、大影壁、大月亮门、大红漆柱子、大搞台阶、大蝎子、大土鳖、大毛毛虫、大老鼠、大蜈蚣、大黑树影子······"大表姑,咱们家怎么这么不舒服呀?邻居王大妈家一进门就是床,屋子里香喷喷暖和和的。""你这孩子天生命贱不是?赶明送你上农村去算了。""是不是吃贴饼子、烧柴火?""你先学学干活吧,连手绢都不会洗还上农村呢。"大表姑教我擀面条:先和面、后用擀面杖擀,哽哽哽、哽哽哽,再擀得更薄更大,哽哽哽哽哽---哽哽哽哽哽---手心儿又红又痒。把大圆面片儿叠起来用刀切成条儿,这是面条。大表姑说得擀一个星期面条才合格,然后擀饺子皮,然后学蒸馒头,然后拿着大扫帚去大老鼠!
那是猫干的活,老鼠跑得比我快多了,我和大表姑一人拿一把大竹扫帚满院子跑着追一只小老鼠,直到它昏了头。大表姑"噗"地一下拿竹扫帚把它按住,然后揉巴揉巴,小老鼠就被揉巴死了。掀开竹扫帚一看,老鼠身上全是竹子戳的伤。大表姑还不罢休,用火筷子又把它戳了两个洞。我说它可怜,大表姑说它还没长骨头。然后大表姑把猫放进地洞,让它爬到地板下面去捉老鼠。可猫不愿意,站在地洞口叫了一夜,把老鼠全通知遍了。大表姑就罚猫三天不许吃饭,然后又放它进了地洞。"不能娇惯它,猫就得捉老鼠。"可它生了小猫、小猫又生小猫,一代一代愈来愈不爱捉老鼠。我们同学家的猫每天喝牛奶吃鱼,见了老鼠就藏起来,它怕老鼠。大表姑一听说这个,就"啧啧啧"地撇撇嘴:"怪不得报上整天说要变修了呢!"她更加把猫往地洞里关。"造反"一开始,"革命反修队"干脆来个彻底"返修",把猫全抓起来杀了。大表姑一听说又叫起来:"唉呦这赶明儿又耗子了可怎么办?"然后她又心疼猫:"招谁惹谁啦?至于做的那么绝?"猫们有的被屁股里塞上"二踢脚"崩得满天飞;有的被从高楼上扔下去摔成了泥。大表姑把我们的猫放进一菜篮子里盖上手巾送出了城。到了没人的地方,放它出来,它又伸懒腰又打哈欠,跟着大表姑就往回走。大表姑说:"哎哟我的妈呀。"把它装进菜篮子里又带回来了。第二天送它到更远的地方,它一钻出篮子就看着大表姑,大表姑又把它带回来了。第三天再送得更更远,送到了山里,放在大树下,大表姑没敢多看,撇腿就往回走,它没叫也没跟着回来。最近老有只特大的野猫站在我们家房顶上,谁都觉得它长的像送走的"花儿",叫它它也不下来,只是冲着我们笑。大表姑说它当野猫当壮实了,比原来大了好几倍,一千那张脸也不大爱笑。我说当野猫比当家猫好,家猫得成天给人拍屁拍,还被迫着抓老鼠,最后还被判死刑。
"Cao!"这句话还是说这费劲儿,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骂。
"砰砰砰",有人敲卫生间的门。
我打开。
"拉金子呢?这么长时间?"大表姑问我,"快来安慰安慰你哥哥,他们组织让他带头破四旧,他烧他的集邮册呢!"
那可是哥哥的命根儿;那些邮票呀,他仍了不要的都够我在小学里办展览的!
我跑出去。
活已经着起来了。那些成套成套的邮票,那些方块儿、三角、菱形和彩色纸片,那些可人疼的全世界各国童话故事、伟大人物和花鸟虫草名胜古迹,那些谁都懒得记必须用邮票提醒的历史大事件及其他,全跟着火光消失啦。它们变成小纸灰飞到空中又落在哥哥的白回力鞋和红袖章上。哥哥哭,大表姑因为心疼哥哥也哭,我却找不出合适的词安慰他们。
"操!"我突然说。声音不大,但我说出来了。大表姑的小眼睛突然瞪圆,眼泪也突然停了。可哥哥没理我。
一提起往事哈哈就像吃了兴奋剂一样无论冲谁都想唠叨个不停。她也奇怪怎么过去的屁大的事也是事,而现在仿佛生活里不放炸弹她就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每一分钟她生活中的"现在进行时"都被她硬拉出来的"过去完成时"给比的黯然失色。哪怕是她和麦克去吃饭,看着饭桌上的蜡烛她也不会停止回忆:"你要是拿了灯一照才发现到处都是蛆,地上都铺满了,没有下脚的地方。过了春天蛆长成蛹,睬在脚下吱吱响,粪坑里泡着死猪死鸡,不小心掉下去,跟跳进游泳池里一样!"她笑麦克也笑。大饼、炒饭、印度菜就跟着中国农村大粪坑的想象力全进了肚子,"怎么不影响你的胃口?"哈哈故意问。"吃的更多。"麦克也要显示他的潇洒,"这像大粪一样。"他指着咖哩做的菜,说得哈哈反倒吃不下去了。
"你不知道只有我对大粪有真实的感觉?"她委屈地说。
"噢!对不起,我以为你已经麻木了,再说谁对大粪没有真实的感觉呢?"麦克边道歉边笑。
"不一样!"她坚持她的权利。
"对不起!"麦克再次道歉。
那时候麦克也中了邪,她说什么他都爱听。
"要是那时候我嫁给了农民呢?"她捏着他的胡子说。
他用嘴堵住了她的嘴。
"要是那时候我得了麻风病呢?"她刚一有工夫喘气就说。
他帮她解扣子。
"胖子才值钱。我们那个村子娶媳妇论斤秤……"她看着自己的肋骨。
他迫不及待地要把爱奉献给这个"历尽沧桑"的"异国情调",含着眼泪搂住她,她只是在他的身子底下问:
"你知道什么叫血吸虫病吗?"
麦克是哈哈在大学里的老师,两人一见钟情。麦克说哈哈是非同寻常、神奇不可知;哈哈说麦克成熟的恰到好处,哥哥爸爸情人弟弟全能当了。麦克爱听、哈哈爱说、麦克用爱的气氛给哈哈制造了一个由她畅开说的舞台,哪怕哈哈自己也怀疑麦克是否真听得懂,但她一见麦克,要说的话就跟洪水泛滥似的挡不住。回想起来,似乎纯属是她用"过去"引出她两人的"现在",而真实的生活其实是麦克离不开她的未婚妻。
麦克的未婚妻,谁都没见过谁都知道,但一点儿不耽误麦克有无数女朋友。和哈哈在一起时,麦克和所有的女朋友断了关系,但只有未婚妻仍在那个牢固的座位上暗暗坐着。麦克和哈哈在一起时打电话给未婚妻、和未婚妻在一起时打电话给哈哈。对麦克来说,这正常得跟面包上要抹黄油一样;对哈哈来说,这无疑是枕头底下劳放把手枪。
"不行,我这叫小偷。"她说。
"我们俩是天生的一对儿,天生的东西还用偷吗?"麦克说。
"不行不行,算了算了。"
"不行不行,坚决不算。"
"这事情太复杂。"
"这事情很简单。"
"怎么办?"
"我爱你。"
"你跟麦克的事真是乱七八糟!"东霞说。她也从北京来,自称北京人都有共同语言。
"简单极了,他爱我我也爱他。"黄哈哈一口气说出这句话,做出一副潇洒状,其实心里"对、错、对、错"已经走了好几遍了。
"他有个未婚妻是不是?听说比他小十岁,还特别有钱?"东霞边说边大口嚼果子。她是理工硕士生,丈夫还在北京,她等了四年才等到丈夫有了助学金,最近也快来伦敦了。为此她老自称"王宝钏",头一回给自己买了新衣裳,以前她老给人一种身上有味儿的印象。
"······"
"要不就拆了他们,要不就跟他吹!"没等哈哈答话,东霞就边往里面咽边往外喷果子边说:"别把事情弄得这么不明不白的,让别人说起来也不光采。"她果断地把一个果壳吐在地上。
"生活本来就不明不白,活着也不是为了让别人说。"哈哈边说边想:我要是真信这个就好了。
"挑明了算了,好就好,不好就拉倒,别白耽误工夫。"东霞又吐了一个果壳。
什么叫不耽误工夫呢?
"要不要性交?"一个伦敦年轻人迎面走过来突然冲东霞说,但并没看她。
哈哈也爱找老古聊天儿。他们在北京是"一个圈儿里的人"。
"人哪,得节制。"老古斜着眼睛瞧她。他自称是"俗缘已毕"。
"俗缘已毕你上伦敦来干嘛?"哈哈也自以为很知道他,有时甚至想像要是和老古在一起会免了一切误会麻烦和神秘感,可是没了神秘感就没了激情;没了激情就没了麻烦;没了麻烦就什么都没了。
也许这世界对老古来说已是"什么都没了",连他谈"性"的时候脸上都带着一副超凡入圣、刀枪不入的表情,嘴皮子不大动,可说出来的又都是"性"的绝密震惊,面对一屋子听众,他能越说越"邪乎"可愈说愈严肃,最后使听的人只觉得自己猪狗不如。
"外国人……当然你要想活得热闹点儿……"他的话总是一半儿一半儿地说:"别染上艾滋病就行。"他用细长的手指为毛笔摘毛,不动声色地盯着笔尖儿。
哈哈知道跟老古谈什么"爱情"简直是找骂。在他那儿,西洋人是艾滋病的象征,东洋人是小家雀。这世上没人值得为他/她着急上火,你要是说:"我爱他/她……等等等,他会笑着说:"这么大把年纪怎么甩起小孩子脾气来了。"
他表面潇洒实际"克制",怕坦白怕得邪乎,用"幽默"把人都降到蠢驴的地位。以前他也曾为女孩子甩过菜刀,后来岁数渐长,在他的字典里"爱情"就和"愚昧"成了同义词。
"行了行了,你老大不小的,找个归宿吧。"老古说。
"什么他妈的归宿,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就说起归宿来了?怎么什么事都得有结果呀?"哈哈知道老古已经把她的问题"简化"了。
"那你想说什么呀?爱情?那你就爱呗,还说什么?要不就结婚,这不是归宿吗?"
"我他妈现在是第三者。"
"我说你是想活得更热闹不是?"老古笑。
哈哈也气得直笑。
"闹,三者、四者、五者、六者,能闹就闹,反正比不闹强。"他站起来去沏茶。
"我想结束了。"哈哈认真地看着老古的后背。
"那就结束,吃点儿好的,比什么都强。"他沏好茶,吹吹浮在茶缸上面的茶叶。
"告诉我该怎么办。"哈哈站起来,还指望谈话可以稍微认真点儿。
"我替你?"他故意一本正经地看着她。
哈哈过去狠踹了他一脚,转身走了。
"女人哪。"背后是老古的最后一句话。
女人哪。男人呢?"一声巨雷震天响,孟姜女哭倒铁长城,""回想起十八年春秋度寒窑,老爹爹比我改嫁也徒劳,平郎他飞黄腾达多荣耀,宝钏我砂明水净也清高。"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别的活法,老公终于"飞黄腾达",老婆必得"砂明水净"。包公加陈世美、武松加潘金莲。俗话说:"生米煮成熟饭",什么叫生米,什么叫熟饭?熟饭就非吃不可了?你要是胃口不好呢?"要节约闹革命"。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哈哈从椅子上站起来,干脆坐在桌子上,觉得位置高点儿可能有利于思考,最后看着大街上的垃圾桶出神,还是想不明白。
当然,在老古的字典里面,女人几乎没有智商。有那么一点儿还被逛商店给消耗了。远古的时候,也没那么多商店,女人就用那点儿智商来算计家用,全用光了,只剩下力气对付菜刀和丈夫。后来呢?"后来呀,这不愈活还愈热闹了不是?"老古对女人的故事就讲到这儿,哈哈知道老古又在挖苦她,也知道如果少问问题多装糊涂,生活会更显得美好。男人爱听女人说:"不知道。"
她盘腿坐在桌子上盯着楼下的垃圾桶。麦克和她现在是真吹了,他那股"不行不行坚决不算"的热情也消失了,哈哈不用再内疚,小偷的义务让给另外一个女人了,而那个未婚妻仍是在家里稳稳地坐着,等着麦克从那个女人家挂来的电话。第三者的责任卸了,哈哈还死缠在"是非感"中想不清。过去犹豫得认真、爱得也认真,刚以为找到了"归宿",又咕咚一下坐回自己的破船上。"爱情"是什么?垃圾桶?破玩具?手绢?录音机?麦克风?报纸?烟缸?图书展览会?冬天储存的大白菜?
他发现智商还是不够使,连脚趾头都用上,也算不清人生有多少道理。麦克突然告别的理由是她"太深刻",这评语她这辈子倒头一回听说。
哈,伦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