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8:10,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快速地驶出县委大院,驶出伍县县城,转过外环“s”弯道,直奔高速公路,向着山城市市委驰去。车内并肩坐着冯凯乐和程刚二位县委领导。程刚是10分钟前冯凯乐才临时决定让他同行的。
一钻进车里,程刚就提醒冯凯乐说:“冯书记,今天不是要与泰商商谈有关商贸城主体二期工程的配套事宜吗?”
冯凯乐无可奈何地说:“哦,临时改变。已通知县委办公室了,另行安排吧。”冯凯乐叹了口气接着说:“我们的压力很大呀!刚才又有市里的好几位领导过问了此事。而且市委陶书记亲自插手。”程刚疑惑地看着冯凯乐说:“我就搞不明白,高胜不就是一个土地开发商嘛,钱大兴是县中层领导干部情有可原,怎么市里领导也那么关心?”冯凯乐苦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这里边关系复杂呀。”程刚冷笑着说:“这个高胜可一直是我们重点怀疑的对象,你还记得去年闹得满城风雨的商贸承建股市案吗?”冯凯乐说:“证据。你得有证据!不然说什么都是白搭。”
早晨一上班,冯凯乐接到市委办公室秘书科的电话通知,市委书记陶远兆和市委组织部部长张山成,请冯凯乐同志马上去市委汇报工作。程刚是受冯凯乐的委派,前往山城市检察院了解钱大兴、高胜被捕情况,以及能否保释等问题。联想到庞兰芝昨天晚上的揭发材料,他想说会不会与此有关?当看到闭目不语的冯凯乐,程刚改变了疑问的口气:“冯书记,你在想什么?”
“唉!我在想……我总以为有些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事情并非那么简单,冯凯乐心想,庞兰芝一下子揭出了他们那么多问题,捅了他们的娄子,首先要稳定好她的情绪,女同志最易犯忌的是嘴巴不牢,一吐为快,调节好她的心态,不能节外生枝。再就是对这些问题要一一排查核实,稳妥处理,否则,会扰乱伍县整个经济开发秩序。所以,冯凯乐在昨天晚上庞兰芝临走时,以爱护的口气亲切地说:“谢谢你,庞兰芝同志,我代表伍县人民谢谢你呀!至于你和钱大兴离婚的事,我看眼下还是暂不离的好。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心连心嘛!一时怄气,过身就好了,还是要多体谅关心,老俩口贴心暖冰石易开。既然非离不可,也要等一阵子,等我调查清楚,等我把这些问题处理完了再说。”庞兰芝嘴上说“那好吧,我听你的”,可是庞兰芝在去找冯凯乐之前就把事捅了天,一下捅到了市检察院,市检察院一下子就把这些人给抓起来了,这才搞得冯凯乐措手不及。冯凯乐本来想,还是和边召商量一下如何处理此事。
冯凯乐已有8个小时联系不上边召,已经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据负责商贸承建的保卫部长报告,昨天夜里商贸集团总公司突遭警方的治安临检,带走了高胜和一帮公司头头,但始终没见钱大兴出来,也没见边召的踪影。冯凯乐连夜与警方联系:“县公安局说,暂时还没有安排去商贸承建集团抓什么人,那些治安民警当然无从知晓。”冯凯乐急得一夜未合眼,他给县政法书记程刚打电话,如果到上午10点再拨不通边召的电话,估计就是出了什么问题,立马向市委反映。
幸好,冯凯乐几乎是在早上8点整手机终于响了,这让冯凯乐从里向外松了口大气,这个电话说明边召至少还平安无事,而冯凯乐关于昨夜不安的心才略有平缓,更让他惊喜过望的是商贸城建设主体二期工程配套会议可按期进行。但冯凯乐打开手机听到的不是边召的声音,而是山城市委秘书科焦科长的紧急通知:“冯书记吗?请你把家里的工作简单安排一下,立即到市委办公室开会,10点钟前准时赶到。”他这才急忙通知县委办公室,告诉泰商代表推迟商谈工作会议。由此可见,这次夜临商贸城是自上而下的突袭,从效果上看,治安民警对昨夜的那场临检纯属意外,但这意外的歪打正着,成全了一幕仿佛是精心策划的好戏。
此时,冯凯乐心绪烦乱,如同一团乱麻,本想理出一个头绪,却始终难以静下心来。他叹了一口气静静地思索着,看能否找出他要理顺的,哪怕是一丁点的线索,近几个月来迷惑不解的信息,一个接着一个;近段时间,边召迷离得连影子都见不到了;近几天市委领导一个劲地“捉放曹”。对高胜、钱大兴,有的提出要抓,有的提出要放,这究竟演的是什么戏……冯凯乐始终闹不清楚。
还有,边召究竟是在忙些什么。乘坐着凌志400型轿车今天进省委大院,明天找市委领导,就连开县委常委会,县人大会也难见到他的影子,他到底在……一个月一次的常委中心组会议他也没时间参加。他真的为了商贸承建工程百事缠身吗?突然,冯凯乐为之一震,终于理出了一个头绪来。他突然意识到这件事的背后蕴藏着极其复杂的问题——庞兰芝最担心的问题——最不愿接触、最不愿去想的事情,它却偏偏要在你身边出现。
也就是在得到庞兰芝密报分钱一事的当天夜里,也就是庞兰芝走后的12点整,冯凯乐马上拨通了边召电话,把庞兰芝详细揭发昨天夜里与今天发生的一切一切过程,每个细节都说了。冯凯乐对边召那句郑重的诺言极为重视,甚至欣喜若狂——边召说他一定要认真处理此事,这已经把他肯定知道的私分56万元和120万元的赃款下落的底细,暴露无遗。同样值得重视的是,这个案子又牵出了一个新的人物,就是海星城的那个“高胜”。
冯凯乐在电话里笑口慢言,态度温和,但有点恨铁不成钢的那种。他说:“边召你这几天都干吗去了?定好开会的时间你没来,泰商代表提了好几种配套方案需要你表态,可就是找不到你。听说你去了省城是吗?边召咱伍县弄起这么个公司辛苦了多少年,商贸集团能有今天多么不容易呀!我说一句难听的话你别不乐意听,商贸集团总公司要败也别败得这么快吧。你现在主管经济建设,亲自抓商贸城承建集团公司,是几千号人的主心骨,集团公司现在生死存亡,你得挺身而出拯救它,让它活过来,健康地活下去,啊!”
边召一言不发地听着,等冯凯乐的苦口婆心告一段落,他才闷闷地说了一句:“我现在就在公司呢。”
冯凯乐说:“前天上午你没来,会没开成。我建议你定个时间最好是最近两天,还是把这个会开了,让大家的心都定一定,各司其职干好二期配套工程。到时我也来,泰商那边有一些建议,我需要跟你商量,还有一些授权的文件也需要由你签署,否则有些事情也实在没法继续进行下去了。”
边召说:“好吧,那就定在下周一吧,今天是周日,明天我一定来,一定把会开好。冯书记你放心,咱伍县这个公司,我一定把它抓好、办好。让它一定成为全省的亮点工程。”
冯凯乐这才心平气和了一些,两人约好明天的开会时间,才把电话挂了。
其实,冯凯乐有两个没想到,压根就没想到,所以怎么分析也没理出线索:一是冯凯乐并没想到庞兰芝整理了钱大兴的两份材料,在找他之前已用特快专递把另一份材料直接发给了山城市检察院,昨天晚上庞兰芝来找他时市检察院几乎是与她同步开始的突击临检,实际是有目标地抓人,当然庞兰芝也并不知道此事。二是冯凯乐没想到,他挂了边召的电话,边召又立即给总办主任拨个电话,让他通知各单位、各部门的头头,明天上午8点准时到公司办公室开会。主任喏喏连声地连夜电话通知,边召没有睡意,随手拿起桌上二期主体工程配套方案,翻开上面一页,看了两行忽然又想起什么,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他本来是想给钱大兴打个电话问问近期工程进展情况,但拨号前忽然转念,不知怎地一下先拨了陶远兆的手机。
他说:“陶书记。”
电话那边,半天没声。
他又说:“陶书记,我是边召啊。”
那边仍没回声。但听得出陶远兆好像在对别人说话,好像也是电话:“你马上,不!还是我亲自通知他马上来市委。”
那边又沉默了几秒,大概是陶远兆确认是边召的手机号码后,才问:“是边召吗?马上,应该立即到市委来找我。”
听口气事情很急。边召没敢细问,只说了一句:“是,立即赶来!”便挂了电话。
高速公路上行驶,汽车有节奏地摇动,让人麻痹和慵懒。冯凯乐仰靠在犹如温柔席梦思的后排沙发座上,搞不清自己是真睡还是假睡,他甚至搞不清他究竟是睡得很香还是半甜不香还是脑困心醒。他有时能感觉到车子在走,有时又感觉到车子在停,有人说话,是司机小严和程刚对话的声音:“噢,冯书记睡得挺香的,鼾声一路了。”程刚的声音:“他确实太辛苦了,难得这样的机会,让他好好睡一觉。”有时他又觉得一切全在梦中。当车子进入收费站时他确定自己真的醒了,是被地上的减速板震醒的。
小车在下高速公路收费检票出口时,突然被地上设置的减速板弹腾了几下,一阵剧烈的摇晃颠簸,冯凯乐睁开双眼“嗯”了一声。他望了一眼车窗外说:“哦,下高速了。此处离山城市委只有10公里了。”
“马上就要到了,该清醒下脑子了。”见冯凯乐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样子,程刚关切地问:“冯书记你又在想啥子了?是不是县委的工作没抓好,最近又接二连三地出现了这些不顺心的事情心烦,还有怕市委批评?”
冯凯乐似乎听得心不在焉,摇摇头笑着说:“上级批评有什么可怕的,共产党员在任何艰难困苦面前都要正视和勇往。”冯凯乐继续平静地答道,“领导的批评不是什么坏事,是对下级的爱护,这说明我们的工作上还存在着不足。值得深思的倒是……”
“你是说钱大兴、高胜被抓一事吧?”程刚略有所思地打断冯凯乐的话问。
“我总琢磨不透,他们几个怎么先后都栽了?最近钱大兴、高胜还有两位商贸承建工程的承包人,也被市检察院给铐走了。他们分钱的事我正在着手调查,怎么……难道他们还有……”冯凯乐疑虑重重地说。然后他饶有兴趣地问:“哎,你收集的情况怎么样了?”
冯凯乐安排程刚就庞兰芝反映问题的细节秘密调查核实,但程刚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程刚刚刚接触到这几个涉嫌经济问题的事,还未来得及细查,人同样被抓起来了。要不,程刚说:“这些问题不敢说已水落石出,起码也有所眉目了。”
冯凯乐仍在苦思冥想,如果说,那两笔钱是实事,那庞兰芝的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是破裂感情的气话,还是铁心要与钱大兴离婚的真言?冯凯乐说:“这钱,虽说不敢全信,但我相信庞兰芝她绝不敢胡言没影的事。两笔加起来176万元,不是个小数目,她不敢开这样大的玩笑。一定要把这钱的来源和去向查清楚。”
分手前时间比较仓促,内容简单。程刚建议再给边召拨个电话告诉他今天的会议又落空了,只好往后推,顺便互通知一下钱大兴、高胜被抓一事,好有思想准备。冯凯乐拨了边召的手机,可惜,手机还是关着。冯凯乐只能往好处想——他大概正在签文件呢。
冯凯乐怏怏地关了手机,程刚从他的神情上,大概已猜出边召仍无信息,于是说:“哎,你昨天晚上不是告诉他有关主体二期配套工程的文件需要签吗?”
冯凯乐笑了笑,转身面向车窗外,片刻,似乎想了想,才回头做回答:“对呀,有可能。”
程刚也笑了,冯凯乐回望了一眼,好像第一次感觉到程刚也能笑得挺随和。
冯凯乐也许并不知道,庞兰芝告发的经济涉嫌问题,已经涉嫌到边召身上。显然他还不知道边召现在已被陶远兆连夜召到市委,正在做检讨和退赔工作。
冯凯乐静下来的时候也仔细想过,边召究竟有多大错呢?到经济开发区那个地方是够辛苦的,有时忙得连饭都吃不上不说,还要担负着极大的风险。如果这样理解他的动机,他的行为也就变得可以接受。不仅可以接受,而且还有一点新奇,缺少新奇的领导,一点意思没有。
于是,边召在商贸集团招收科技管理人员的事情,立刻变成另一种味道,在冯凯乐的内心,好像一下比边召上次无故失约还要无足轻重。后来边召托人找他也说明他失约不是毫无缘由,何况又在党组会议上做了补充,分明表现了一位领导应有的信用和风度。那么这次又是什么缘由呢?
……
突然,一辆市检警车擦肩而过,冯凯乐的思索被警笛声打断。抬眼向车窗外望去,这才发现轿车已驶进喧闹繁华的市区,往左拐进人中南路,各种车辆你来我往川流不息,红绿灯灭灭闪闪,规范着车流带的安全行驶;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漫游街道的人群谈笑风生、纵横流动,构成了山城市一道道独特的风景线。
冯凯乐不信佛,但对佛学有所研究,他读过不少佛经,还遍访伍县名寺古刹的高僧大德,对佛学有了更深的了解。
佛说,前世的500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于是想,一些愿望,如果今生屡屡瞩目,就埋下了下辈子的擦肩的伏笔,待到日后便可再接再厉地追索和厮守。今世,他将眺望高山500次,始终认为那高山是地球上最无遮拦的奇迹。它经历了最残酷的折叠,也赢得了最高的殊荣。它被飓风抚平,被酷雨冲刷,却将溃烂的肌体化作肥沃的土地,在柔和的平坦中温习伟大。
冯凯乐不信神,但注重研究人的权力和怎样做人。他说,从美国哲学家赫舍尔所着的《人是谁》这部书里,我们都应该在心中向自己发问:“我是人吗?是否伟大?”赫舍尔的可贵之处在于,从人的角度出发,来思考人,表达人。人们的呼吸饮食、睡眠生育,与狗猫、飞鸟和游鱼没有本质区别,可人不仅仅满足于衣食住行,还会不断寻求意义。用赫舍尔之言,就是人的存在“总是牵涉到意义”。今世,他将一千次一万次目不转睛地注视人群。尽管他知道人类有那么多弱点和缺陷,他是为这个物种的智慧与勇敢而赞叹。他做过一次人类了,知道怎样才能更好地做人。一个人的一生是短暂的,真正做一个好人,难之又难哪。
“冯书记,先到哪里?”司机小严借红灯间隙回头轻声问。
冯凯乐看看表还有15分钟才到10点,便说先送程书记去市检察院。又对程刚叮嘱道:“你深入了解一下市检察院为什么抓他们几个,至于保释的问题,你探一下他们的口气,等我来了再说。”
程刚说知道了,此处离检察院不到500米,下车走走活动一下麻木的神经,他让小严将车开过交通警界线靠边停下,然后向冯凯乐做了个再见的手势便汇入人海之中。
车子与两辆逆行车错过后,开进了静静的市委大院,停在了市委办公楼门前。车子还未停稳,为抢在10点钟之前,冯凯乐便急急忙忙地钻出了车门,腋夹一个黑色公文包,径直朝市委书记楼走去。
冯凯乐高度紧张,虽说这屋他已经来过多次,轻车熟路了,但这次与以往不同的是市委领导点将召见,焦虑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他憋着气轻轻推开了虚掩着的市委常委会议室的大门,心情有点忐忑不安地走了进去。
一见冯凯乐进来,张山成热情地握着他的手说:“毕竟是行伍出身,时间掌握得这么准确,刚好10点整。”
“市委领导召见,怎敢懈怠。”接着冯凯乐说,“陶书记、张部长,你们找我?”
冯凯乐一进门第一眼就看见边召紧挨陶远兆而坐,边召一脸阴云,陶远兆一脸愠怒,也不知在谈论着什么,看起来陶远兆的火气还挺大的。一见冯凯乐进来便戛然而止。看得出,陶远兆的面色在急剧地变换中,一下子由愠怒变成了满面春风:“哦,老冯,你来了,请坐吧。”
冯凯乐笑望了一眼边召说:“老边,你早来了,我还当你在路上走呢。”尽管冯凯乐圆着场子,陶远兆心明如镜,仍是春风满面。陶远兆是个极负责任的领导,为挽救同志,为使伍县经济开发的健康发展,他召边召提前来是为了批评教育,让其如数退回分给他的8万元赃款;约冯凯乐来是当着伍县县委二位领导的面,强调商贸承建主体工程的预期配套,解决好商贸承建集团公司的几位经济开发工作者的问题,并且要县委想办法尽快保释出被抓的钱大兴、高胜等人。
于是,张山成安排,就约了这次会谈。见面后大家彼此握手,然后一一落座。尽管如此,冯凯乐是受党教育多年的老党员,极有组织原则,他十分坦然地问:“二位领导专门找我来,是想听哪方面的汇报?请指示!”
陶远兆温和中略带商量的口气:“哪有什么指示,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
正如张山成说的那样,陶远兆先是一通表扬,表扬县委积极配合抓好商贸城建设的工作,为伍县创建明星企业,为省市承建亮点工程,所做的努力,又给予了慰问和肯定。但冯凯乐听得出来,表扬尽管用语诚恳,但主体二期配套工程至今未定,又发生了私藏和私分现金的经济案子。果然,陶远兆的话锋一转,表扬就变成了希望。他说:“老冯啊,这案子市委、市检察院、公安局都很重视,不追回那两笔巨款我们都交不了差,不预期完成二期配套工程,若使工程再次搁浅,我们都是罪人。所以我今天找你们,除了肯定你们的成绩之外,还是要请你们继续配合我们的工作,迟早把这个案子彻底查清,尽快把那几位工程承包商给保出来。”
冯凯乐愣了半天,半天没吭声。陶远兆也觉察出他的态度不够积极,便用目光去扫张山成,张山成这才心领神会:“老冯啊,现在的情况是这样,庞兰芝向市检察院递交了一份离婚诉状,其中揭发了钱大兴、高胜等人私分工程款和钱大兴私藏公款之事。”
冯凯乐打断张山成:“人不是已经抓起来了吗,检察院和法院怎么判的?”
陶远兆插话说:“怎么判,最重要的是先把钱追回来,钱若如数追回,这人不就好办了吗!”
冯凯乐听故事似的,听得呆了,呆了片刻,才问:“怎么办?还有那庞兰芝非要坚持离婚怎么办?”
张山成说:“目前检察院还没有明确答复,如果从退赔的成效上看,不过,最后还是由法院来定。”
陶远兆看冯凯乐发呆,便继续了刚才中断的话题,接着说下去:“一下子铐走了四五名局级领导,怎么说呢?老冯啊,总不能让人家说你这个县委书记是怎么当的吗,连自己的属下都管不好。他们事先可是一点风声也没有啊!你这个书记就这么心安理得?当然以讹传讹不可信,可将你手下的人都铐走了,你还无动于衷,都铐走了你当光杆司令啊!”
冯凯乐看了边召一眼,心说:“这事边召他应该清楚吧,我被派到市委党校学习这才几天,县里竟接二连三地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边召避开冯凯乐的目光没有反应。
陶远兆接下来的话让冯凯乐和边召都感到千斤重担:“今天请你们二位来,就是要你们想方尽快把他们保出来。”
边召心中有愧,仍是一脸阴云。冯凯乐预感到一种无形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陶远兆继续一脸报告的表情:“成绩是主要的,要看主流,看光明的一面。特别是对钱大兴和高胜的关押,将直接影响到商贸承建工程的主体配套的如期竣工和交付使用,这将严重地挫伤人民群众经济建设的积极性。更重要的是偏离了市场经济建设的轨道,也将损害了党政领导在人民心目中的形象。”陶远兆的腔调在逐渐升高:“伍县的星火项目——商贸城建设是全省的重点工程,已投资2亿8000多万元了,还能重蹈覆辙让它再次搁浅吗?谁搁浅谁将是千古罪人,谁将受到历史的惩罚!”
陶远兆昨天晚上已对边召进行了两个小时的恨铁不成钢教育,边召也作了深刻的检查,也答应两天内退回分给他的8万元赃款,但内心总有一股歉疚的酸愁味,当听到陶远兆“千古罪人”这句话时,做出一副彻底垮掉的样子。冯凯乐也抬头闷了声。也许这都被陶远兆察觉到了,也许这些让他意识到自己过于言过其实,这才立马往下调调:“为此,今天我专门请你们来,就是让你们出面与市检察院磋商一下尽快地把钱大兴、高胜保释出去,继续抓好商贸承建工程。至于他们……”陶远兆不容冯凯乐过多思考,果断地说:“检察院那边我已打过招呼了。”既然打过招呼,那让他们放不就是了,何必……冯凯乐欲说何必多此一举,他知道这句话只要一出口即会激起陶远兆的反感,就咽了回去。陶远兆接着说:“你的人要你亲自去保释,体现县委对此事的重视。要不然我……”陶远兆没让嘴边的下半句“放他们两个人还不是我一句话的小事”出口,再说,市委书记亲自打电话为县中层领导解脱,让人犯疑。所以他没有说出下半句,只在前半句“体现县委对此事的重视”上加重了语气!怎么保释?如果问题很大、性质很严重……冯凯乐假装不解其意,只在喉咙眼里咕哝:“他们的事非同一般,只要你陶远兆私自打电话放人,最后砸你的饭碗,葬送你前程的还是这几个人。不信咱们走着瞧。”陶远兆认为有必要向冯凯乐再暗示一下他的意图,便宽宏大量地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哪有无错之理?人生在世,错误总是难免的,关键是帮助教育他们认识错误,改正错误。实在不行可以戴罪立功,将功赎罪。退一步说,保外就医也不是不可以吗?关键是……”
冯凯乐终于开口打断了陶远兆的漫长说教,尽量把声音放得缓和,竭力避免半点厌烦嫌疑,冯凯乐说他事前问过一位律师,律师说保外就医法律上都有明文规定,只有长期患病、患传染病或者患病生活不能自理的,而且放出去对社会不会构成危害的犯人,才能被批准保外就医。
于是陶远兆让冯凯乐去检察院问问,到底病到什么程度,就可以保外就医了。
冯凯乐为难地说:“保外就医只能保一个,不能几个都犯病呀?”
陶远兆肯定不会教他拿出钱来活动保外就医的事,这就看冯凯乐和边召的能力了。事已至此,冯凯乐也认为没有必要再耗费时间了,站起身来说:“两个小时前,我已派程刚同志前去市检察院了解案情及磋商保释事宜。本来进门时就应该向领导报告的。”
陶远兆这才把脸色略略放松:“是吗!我说嘛,老冯是个有情有义的热血汉子,总是先我们一步。”
“跟都跟不上,哪还能在领导之先,只不过是良心驱动情感而已。按照市领导的意见,我和边召尽力想办法保释他们。”说罢,冯凯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常委会的大门。
庞兰芝铁了心要与钱大兴离婚,虽然诉状已递交检察院,但是,在没有按法律程序审判前,她还是回了一趟钱大兴父母的家。当她面对钱大兴父母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觉得矛盾和迟疑。在钱大兴父母的家里,到处都是钱大兴的影子,钱大兴的个人照片和他俩的合影照片,虽说她和钱大兴结婚后很少在家住,但钱大兴的房间,两位老人依旧每天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看到这些东西,庞兰芝的心就狠不起来,毕竟钱大兴是她共同生活过多年,亲密无间并且已有爱情果实的爱人。看见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她都回忆出与钱大兴有关的故事。
钱大兴父母对庞兰芝犹如亲生女儿一般,两位老人尽量不提钱大兴的事,但是庞兰芝从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中,都看得出他们深深怀念儿子的心情,并且庞兰芝还看出了两位老人因不孝儿被抓怕再失去儿媳的某种殷切、某种恐慌。吃晚饭时,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肉拨菜,晚饭后两位老人又恋恋不舍地送庞兰芝出门,他们执意想让庞兰芝住在钱大兴曾经与她喜度蜜月的那个房间里,但庞兰芝以第二天要上班,这里离单位太远为由拒绝了。实际上她是想回家一个人静一静,好好地想一想,自己究竟何去何从?回到家里,庞兰芝从柜子里拿出她和钱大兴婚纱合影照,看着看着,她忍不住了,她将脸贴在照片上,哭问钱大兴:“大兴,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呀?你要是不负心,你要是不和那个小保姆,你要是不黑心……贪那多钱财干啥!你知道我心里难过吗?你知道我有多么为难呀!”
钱大兴在相片中搂着她的肩微笑着,幸福而祥和。
庞兰芝用手抚摸相片中钱大兴的脸,问他:“大兴,你听得见我说的话吗?如果你有一点良心,也不会滑到不可救药的深渊,你知道我是全心全意爱你的,你为什么要做自作自受、让我难受的负心人?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现在,你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怎么看你,怎么看我?”
钱大兴在相片中仍旧搂着她的肩微笑,安详的面部在庞兰芝的泪眼中已变得狰狞可怖。庞兰芝猛然一惊,相框重重落地,玻璃当即粉身碎骨。
庞兰芝一头扑在床上泣不成声……
赵飞一直和马丽雅保持着联系,一方面是为了马丽雅的安全,另一方面,他从她那儿还是能得到不少有用的情报。随着合作的加强,赵飞逐渐发现,马丽雅是个心机灵敏的女孩,她能数次从高胜那儿得到情报并且能将情报及时密报给赵飞,而且没有受到高胜的怀疑。
自调查组南下云南、北上京城执行抓捕任务失败后,大家一直密切监视着海星公司的活动。由于第一次卧底行动的暴露,海星公司对人员录入加强了管理,防范意识很强,想再次派人进入海星内部相当困难,因此,赵飞一直保持着被征服的这条暗线。
这天是星期日,赵飞难得休息一天,正陪蔡茜逛街,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打开一看是个陌生号码,赵飞正在犹豫,信号中断,片刻铃声再响。急促的间隔赵飞意识到有急事找他,急忙打开手机:“喂?”
“是我,”电话里传来了马丽雅谨慎的声音,“我在民众电影院门口有急事告诉你,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好的,我马上就到。”赵飞收了手机,立刻对在一旁疑惑的蔡茜抱歉地说,“茜茜,对不起,我不能陪你逛了,我现在有急事马上要走。”
恋爱除了给双方带来快乐和终生的留恋外,偶尔也会带来一些痛苦。痛苦更多是在赵飞一边,因为他特别害怕和蔡茜吵嘴,但蔡茜似乎不怕。所以蔡茜便被惯出了一身毛病,常常故意吵嘴生事,常常一两天不理赵飞。蔡茜不理赵飞,足以使赵飞惶惶不可终日。
蔡茜和赵飞通常争吵不为钱,在钱的方面赵飞对她有求必应,因此没有矛盾;也不因为脾气性格,赵飞对蔡茜百依百顺,蔡茜任性也是有头的。他们之间的口角,其实大都是为一个主题,那就是:女人!
那女人不是别人,就是赵飞总是情不自禁地提到的马丽雅。
赵飞很傻,居然对蔡茜提起马丽雅。对这样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蔡茜的敏感很正常。
何况赵飞在提到这个女孩时,口吻和神态,总是时时流露出极大的同情,逼得蔡茜不得不表现出明确的愤怒:“又是那个女孩让你这么急!”
对她的质问赵飞又是一脸无辜:“是的,她有急事告诉我。”
“至于这样急吗,怕不是有别的好事吧?”
“真有急事,骗你干嘛。”
“她对你不错,那你就赶快找她去吧!”
蔡茜这么赌气,赵飞却无动于衷,继续若有所思地念叨:“对,我应该马上找她去,问问清楚。”
赵飞的自言自语,终于让蔡茜抓到了把柄:“你为什么这么急,有什么说不清道不白的,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赵飞懵懵懂懂地应道:“也许吧,也许我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
蔡茜狠狠一笑:“做了就是做了,还什么也许,做了就应该老老实实地承认,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啊!说给我听听?”
赵飞愣了半天,半天才从蔡茜铁青的脸上看懂了什么,但要辩解为时已晚:“没有啊,我对她没做什么,你想到哪儿去了这是!”
“你刚才还承认做了,怎么一转脸又不认了。你不认也晚了,反正我已经知道了。别说了别说了,你说什么我也不听了!”
赵飞还是说,还是解释,但又怎么解释得清楚呢。他和马丽雅是单线联系,蔡茜只是配合保护她的人身安全,马丽雅的情报是从高胜身边传出来的,仍属绝对机密,切不可随便外传。所以,他没法把马丽雅电话的来龙去脉,把他和她究竟有何联系,向蔡茜说得一清二楚。当蔡茜闭眼捂耳不再听他解释时,他认为机会来了,还未等蔡茜反过神来,赵飞便一头钻进路边的一辆的士里,随手甩出一句:“逛累了你就回家啊!”
眼看着赵飞一溜烟地跑了,蔡茜气得直跺脚,后边的一辆的士以为她要车,马上在她身边停下,蔡茜机灵一动顺势钻进汽车内对司机说:“看见前边那辆红色的士吗?”
“看见了。”
“跟上它!”
司机扭过头来好奇地打量蔡茜一眼,蔡茜急忙掏出警官证说:“跟上它!”
“行。”
司机很内行似的:“不能跟丢,还不能被发现对不对?”
蔡茜白了司机一眼,愠怒的脸上立刻显露出一丝笑意。
司机不即不离跟着赵飞乘坐的那辆的士,赵飞两眼一直注视着前边的民众电影院,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后边悄悄地跟上了一辆的士,更不知道上边坐的竟是蔡茜。
赵飞老远就看见了马丽雅站在电影院门口广告前装作看影片介绍的样子。他窥视周围没发现有可疑的人,这才让司机停在靠近马丽雅约5米远的地方,下了车赵飞也走到那幅广告前,轻轻地咳了一声。其实,马丽雅早就发现那辆的士有点神秘,不用看她也知道车上坐的那人就是赵飞,只是没有声张,听到咳声马丽雅头也没回,什么也不说,装作和赵飞根本不相识的样子自个儿走到售票窗口买了一张票,不慌不忙地向影院里边走去。
此时正是上午11:30,看电影的人极少,赵飞买了张与马丽雅的并肩号,只与马丽雅间隔了几秒钟的时间,也轻步地走进了电影院。蔡茜秘密地跟踪到电影院门口,奇怪地发现赵飞哪有什么正经事,而是约会,气就不打一处来,匆忙地付了的士费,匆忙地跑到售票窗口买了一张票,也径直进了电影院。
赵飞进了电影院,看见正在放映厅门口等着的马丽雅,急步过去伸手搂住了马丽雅的肩膀,两人一对情侣模样拥到一个靠墙角落的位上坐了下来。一进影院,蔡茜边往里走边四处张望,但这种度身事外的张望很快就代之以莫名的紧张,那是因为她突然在这片暗如漆夜的人海中,觅到了一对情侣,那男的赫然便是赵飞,而那女的就是先赵飞一步的时髦女郎——马丽雅!蔡茜顿时一阵窒息感。
毕竟受过道德教育多年,毕竟职业道德的敏感,蔡茜熟悉公共道德规范,这个场合只能忍气吞声。她怒视了一眼赵飞和马丽雅,连连咽了几口唾沫,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虽是漆夜般的时空,漂亮女孩站的时间长了容易招惹麻烦,蔡茜也赶忙找个座位先坐下来以观动态。要说马丽雅的心计多,但与蔡茜无法比,就在蔡茜落座的同时,突然发现赵飞和马丽雅身旁的墙上垂着一幅黑色落地幕布,原来是用作遮光的,趁人不备,蔡茜悄悄地藏到了幕后,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向赵飞那边移动。
蔡茜已经移动到赵飞跟前他还没有觉察到,要不是那层黑布,赵飞和马丽雅都会目瞪口呆。可现在,蔡茜透过缝隙,看到马丽雅笑搂着赵飞的脖子在他的耳边嘀咕:“高胜预谋要杀人。”
“杀谁?”
“一个叫李汉成,一个叫陈光。”马丽雅神秘地瞟了左右一眼,又搂着赵飞细语,“我昨天无意间听高胜说这两人都是城北地下赌场的老板,他们抢了海星的生意,高胜非要除掉他俩,昨天动手没成功,不过,明天他们定要动手。”
“在哪儿,具体时间?”赵飞问。
“下午两点左右。西郊区回龙宾馆。”马丽雅说。
听到“杀人”两字,赵飞关心地说:“丽雅,高胜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在他的身边一定要小心,知道吗?”
马丽雅笑说:“你放心,我不会办傻事当面去问他,我是从他一个准备明天行动的一个心腹那里骗出来的。”马丽雅自信的脸上露出了担心的惧色:“你先顾你自己好吧,自从高胜知道你是个警察的卧底后,心里恨得不得了,虽然他们暂时拿你没办法,不过你也要当心你的家人,他们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听着这句句暖心的肺腑之言,赵飞动情了,他刮了一下马丽雅的鼻子:“我们两个都要小心一点!”马丽雅这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站起身来说她该走了,然后她轻步地从蔡茜藏身的幕布前擦身而过。赵飞深情地向马丽雅摆了几下再见的手势,仍一个心思坐在那想着马丽雅刚才的话,电影开始了他才意识到自己该走了,他这才隐隐约约觉察到身边又一个人坐下来。赵飞算计着马丽雅应该已经走远了,这才站起身想走,就在他刚刚站起转身的同时,他的手突然被人抓住了。
赵飞这一虚惊非同小可,依稀看见旁边是个女的,就是这个女的抓住了他的手。他以为马丽雅也许被人发现了急忙让他离开这个地方,也许是她突发激情,赵飞几乎是惊问:“你怎么还没走?”
“走,让我往哪儿走?”蔡茜捉奸在床似的,“怪不得你总说你忙,原来是忙中有隐,原来是忙着和别的漂亮女孩私会!我就这么让你烦心是不是?”蔡茜虽说离赵飞只有咫尺,但一句也没偷听到他们说的是什么,但她偷看到了他与她头对头腮对腮亲密的那个样子,虽说光线墨暗,仍然可以看出蔡茜怒视的眼神炙得赵飞满脸通红。赵飞百口难辩,他不知道蔡茜这个机灵鬼什么时候跟进来的,他深怪自己大意辨不清,“黄泥巴沾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茜茜,你不要误会……”
“误会,哼!我亲眼看见的,脸贴脸抱得那么紧……冤枉你了?”
“我俩是怕……”
“怕别人看见你那个臭美的样子,所以才用别人的脸挡你的脸是吗?”
“不是那回事,哎呀,反正我没法跟你说。”
“噢!甜言蜜语,当然没法跟我说了,赵飞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脚踏两只船的小人!”
“哼!”蔡茜甩手怒冲冲地向门外走去,赵飞一把抓住继续辩解。赵飞知道这种公共场所不能粗声恶气:“我的线人有密报。”蔡茜也知道,虽是气话,但声音始终小得像蚊子嗡:“我知道是她,那也不至于咬耳根子吧?”“有关……”赵飞始终没让“杀人”两字出口,他怕隔墙有耳,只是用手在脖子上做了个比画的动作。什么?蔡茜愣了一下,马上感到一种愧疚堵心,一把拉着赵飞就往厅外走到无人处,这才红着脸说:“那也不必这么夸张吧?还进电影院,还装情侣,还那么默契,看你俩亲成那个样子,真要把我气死你痛快是吧?”赵飞一脸愠怒的表情略带笑意:“不夸张能蒙住别人的眼吗?连你都吃醋了!”蔡茜毫不客气地盯着赵飞:“吃醋!她配吗?臭美。”
蔡茜虽是一脸的不高兴,但作为一名警察,不能过分地儿女私情,催促赵飞赶快将这一重要消息同李奇一起汇报给匡钊,匡钊也顾不得多想,又立即向周清做了汇报。
半个小时后,李奇、匡钊、赵飞、周清等人在局长办公室召开了紧急碰头会议。周清盯着赵飞问:“消息可靠吗?”“可靠!”赵飞说。
这一回公安局真的重视了。
省厅同意了声东击西,分点布控的抓捕计划,一下增派了两个武警分队协助抓捕工作。看着一个个兴奋的样子,匡钊有把握地说:“这次我们能抓住个杀人现行的话,那以后的工作就可以正面交锋了。”李奇当即保证:“这次能够抓住高胜及海天集团的人现场作案的话,那以后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拘捕他们,以这个事件为突破口,对海天集团进行全面检查,把他们所涉及的黑社会性质的经营和以赌、毒为主的买卖一网打尽。”赵飞的发言最结合实际也最现实:“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他们作案的现场和具体时间,又知道谁是杀人者谁是被杀者,只要我们提前在现场周围悄悄地隐蔽下来,只要他们一动手,我们抢在千钧一发之前,把所有涉案人员一次性抓获!这个良机再不能错过了。”“是啊,以往的教训不能忽略”,匡钊一脸犹豫地说,“多次的行动总是失败,问题出在哪儿?这次的保密工作无论如何再也不能出差错了,不然,以后我们可不一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这也是周清最大的心病,他皱着眉头口气凝重地在每个人脸上停顿约3秒钟:“这次事前只有我们4个人知道,这次刁厅长增派的地方武警人员作为内线主力,我们自己的内部人员作为外围布控点,我们的警员也不能一个不要,但一定要保密,不要向外透露我们的真实目的,只说是抓捕别的案犯,免得又有人向外通风报信。”
又一次抓捕行动正在秘密地进行。
这一次,刁谦厅长亲自督战,他率省公安厅一位副厅长,周清、匡钊,将指挥部秘密设在回龙宾馆附近的省军区招待所里,这里往东距西郊不到两公里,武警人员也都埋伏在这里,一有情况出现,5分钟以内他们就能全部赶到现场。在西郊对面的人行道上,一个学生模样女孩戴着一副太阳镜,坐在路边的长椅子上,她的身边放着一袋麦当劳薯条,另一边放着一个大书包,她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薯条,一边低头饶有兴致地看一本花里胡哨的杂志,但她的眼睛却时不时朝对面的回龙宾馆瞟一眼,嘴里还偶尔咕嘟一句:“三号无情况!”这个人便是化了装的蔡茜。在离蔡茜身后不远的一个报亭里,也多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他戴着一顶运动帽,鼻梁上架一副平光镜,这人一边向来往的行人卖书刊杂志,一边眼睛不停地注视着西郊方向,他是高军。回龙宾馆侧面的一个居民楼里,一架500米望远镜监控着回龙宾馆后院出入的所有车辆与行人的活动情况,负责监控的是李奇和赵飞。袁虎和姬斌开着一辆出租车,一个装司机,一个装乘客,时不时从回龙宾馆往返跑的。
一切均在监视之内,无论有什么情况都不可能逃过刑警们的眼睛。夸张地说,即使一只飞鸟也难逃出这天罗地网。匡钊看了看表离两点还有不到10分钟的时间了,便一脸俨然地通过对讲机寻问着每个分点的情况:
“一号?”
李奇的声音:“目标没有出现。”
“二号?”
姬斌的声音:“还未发现目标。”
“三号?”
蔡茜娇声细语:“未发现异常。”
“四号?”
高军的声音:“完全没有目标。”
5分钟过去了。
又过了5分钟。时间已经超过了两点,但还是没有一点情况出现。赵飞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想难道马丽雅提供的情报有误?李奇拍拍赵飞的肩膀嘴里说别着急,但心里却也一个劲地嘀咕:“目标怎么还没出现?”
突然,赵飞急促“有情况!”的惊呼声,把李奇疑问未解的脸更加疑云密布,阴沉得将要往下点水,惊悸的刹那李奇一把扒开赵飞,凑近镜头一看,还是不由得“咦?”了一声:这次行动抽她了吗?赵飞也是一阵惊讶:没有啊,法制科一个也没有抽!此时不仅李奇和赵飞惊讶,姬斌和袁虎也从出租车里看到了这一情况,袁虎也惊问姬斌:她来这儿干什么?蔡茜和高军也同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辆出租车里下来了,那是个30多岁的女人,打扮入时,身材匀称,在身后下来的人更让他们大吃一惊,那是一个30多岁的男人,蔡茜惊异之余立刻将头扭向一边,同时打开了对讲机:李队,吴英敏和王豪怎么来了?
那个女的是法制科的副科长吴英敏,男的是刑警二支队的队长王豪。他们二人的出现把所有的人都弄糊涂了。几秒钟的惊悸,赵飞终于愤怒了:“没错,他们就是内奸!马丽雅跟我说过高胜找人出面请李汉成和陈光吃饭,有两个出面的人就是他俩!”
“无耻!”李奇怒骂一声,立刻从对讲机中紧急命令各布控点不要惊动他们,等待他的命令!然后他急忙向指挥部汇报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总部总部,我是一号,突然发现意外情况!”
匡钊忙说:“讲!”
“法制科副科长吴英敏和刑警二支队队长王豪突然出现在现场!”
“他们是行动组成员吗?”
“不是!”
“那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初步怀疑他们就是那两个约请李汉成和陈光吃饭的人!赵飞说过,过去高胜也让他们俩出面请人吃饭。”
“什么?”匡钊瞪大了眼睛。周清莫名其妙。刁谦严肃地追问:“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刁谦和与他同来的那位副厅长知道这两人就是高胜雇用的请客时,也都被惊得目瞪口呆。刁谦毕竟是省厅领导,随即变呆为怒,爆发似的吼道:“这样两个穿着警服,吃着人民供养的执法干部,居然是黑恶势力的成员?”在场的人全都被他吼愣了。周清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痛心地说:“看来他们就是前一段时间我们一直在查找的泄密人!”
刁谦毕竟是督战总指挥,从匡钊手里一把抓过对讲机,威严铿锵地命令着:“一切按原定计划行动!等把今天的任务完成以后再收拾他们!”
各布控点同时发回一个声音:“是!一切按计划行动!”
女人是最动情感的,蔡茜此时的心比谁都难以平静,她当然知道吴英敏在此时此地出现这意味着什么,说什么她也不敢想象,但毕竟是现实,平时和蔼可亲的吴英敏大姐居然是内奸,她感到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痛楚!她无声地看了看高军。高军的表情也极端复杂。王豪一直和海天集团的人来往密切,这是个公开的秘密,他之所以还一直当着支队长,完全是因为暂时还没有抓到他什么把柄,但在有关连环枪杀案的一切行动上,局领导一直刻意让他回避,而且所有的消息都对二支队保密,现在他终于自己跳到舞台上来了,久藏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15分钟后,又一辆出租车出现在监控人员的视线内,从车上下来的那个身穿米色休闲西服的30多岁的男人赵飞认识,他就是北郊地下赌场的老板叫陈光,此人一下车便朝回龙宾馆大门内走去。李奇正在犯疑:“两个老板怎么只有一个?”手中的对讲机响了,蔡茜的声音有点失真:“目标二到,目标二到!”李奇继续监视的话还未出口,高军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又一辆雅阁车停在路边没熄火,里面坐着三四个人,每人手中有武器,可以肯定是高胜的人。”李奇立刻把这一重要消息报告指挥部,匡钊随即命令早已待命多时的武警队员随时备战,又通知各处交警严密把关,密切注视一辆白色雅阁车的动向。
每个警员的迎战气氛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早已等候在回龙宾馆龙海雅间的吴英敏和王豪,看到餐厅部经理引进来陈光,急忙起身相迎。
如果说,这是高胜托他们的面子设的鸿门宴的话,也许,他俩根本不知道自己实际所担负的是高胜派来的谋杀李汉成和陈光的先行官。请看,回龙宾馆门外那辆雅阁车上坐的就是奉高胜之命在此恭候李汉成和陈光两人的“行刑”队员,上面坐了3个人,每人手中一支五连发猎枪,只等命令一到便即刻杀人的。
要说李汉成与王豪、吴英敏早就认识,干他们这一行的谁都知道,认识几个在局里当警察的朋友好办事,而王豪、吴英敏又是乐意与他们交友,知道能从中得到不少好处,所以他们俩一请他就来了。其实李汉成没来的缘由,周清的那句话最实际不过,“也许命不该绝”!王豪从陈光的话里听出李汉成是有意回避,年龄只大王豪3岁,要算江湖老手,他只觉得吴英敏和王豪主动找自己,肯定没有好事,要是一般能帮忙的事也就算罢了,怕就怕他们提什么自己难办的要求,如果答应,实在为难,如果不答应面子上又说不过去。所以他既不驳面子又不伤感情地只派陈光一人赴宴。陈光打着哈哈:“李哥今天家里有急事,本来是跟我一起来的,你看,实在不好意思。”
王豪、吴英敏感到意外,李奇、赵飞感到意外,蔡茜、高军,就连高胜接到吴英敏的秘密电话说只来了陈光一人后更感意外,这次鸿门宴就这样散了。高胜心不甘地说:“既然李汉成没来,我就不去了。防止怀疑还是安排他吃顿饭,不要说我让你们请他的,只说是好久没见了在一起聚聚,没别的意思。”
全副武装的刑警们随时准备行动。
各布控点怒视目标严阵以待。
半个小时之后,李奇通过望远镜发现,那辆雅阁车突然掉头开走了。又过了半个小时,王豪、吴英敏和陈光三人从回龙宾馆走出来,一团和气挥手告别。
一颗颗紧张的心回归到位,一张张仇恨的容颜变成笑脸。周清站起身来,长出一口气,风趣地说:“螳螂未捕蝉,黄雀焉动手。也许命不该绝!”
刁谦面柔气壮:“蛇头未露面,勿需我打草,再谋良策!”
匡钊的话横着出来,说得快而坚决,这两句话说的,机械得像是在宣布决定。因为匡钊这时的神经,全部聚集于双目,他的视线快速地向刁谦、周清脸上扫去。匡钊这样快速一扫,完全理解了二位首长的意图,对着讲话机命令道:“各口点注意,原地不动,待目标走后,全部撤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