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日头没落山,院里光线还好,文桂芬张罗着将饭摆在院里大树下。热气腾腾的红烧兔肉摆上桌,足有两大盆,里头除了兔肉,还有萝卜、土豆、大葱等配菜,肉还没吃到口,香味先往鼻子里钻,勾得人口水直流。
罗友良一大家子加上罗友贤一家,有十多口人,两盆兔肉不够吃,文桂芬又整治了几个添菜,知道男人们要喝酒,做的是韭菜鸡蛋、油炸花生等下酒菜,还从酸菜坛子里挖了个陈年酸萝卜出来,用井水冲去表层酸水,然后切成长条码在碗中,加上一点酱油蒜末端上桌,便是绝佳的开胃小菜。
“来!喝酒,徐志,听说你酒量不错?”罗友贤问。
罗家大伯和罗友良一样,都是好酒之人,酒量好,喜欢在酒桌上看人交友。
徐志挺谦虚:“勉强,能喝几杯,今天一定陪罗大叔、罗二叔喝尽兴。”
“好!爽快!”罗友贤高声说:“有这句话在前,待会我就不客气了。”
徐志用行动表示心意,直接端起桌上的酒罐子给大家倒酒。渐渐的,酒喝开,兴致随之高涨,说话声、碰杯声、笑声混杂在一起,从院子里一直传到院外。
今天罗友良和白添贵在田边协商的事儿全村人都知道,也都知道白四被个外姓年轻人给降住了,眼睁睁看着白添贵吃亏不说,反而对那个年轻人笑呵呵,村民们私下都说白四这是吃软怕硬,卖自己人讨好别人,没种,根本不配做白姓人的领头人。
他们除了唾弃白四,对那个叫徐志的年轻人也充满了好奇。村人们吃完饭,习惯趁着夕阳余晖串门子,这日不约而同都往罗友良家门外走,刚走近,就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闻见香喷喷的饭菜味。
他们站在外面议论徐志的来历,大部分人不认识徐志,但徐家村毕竟离小山村不远,很快,就有人想起来了。
“哎呦,他小时候我还见过哩,长得虎头虎脑,爬到树上摘果子吃,结果树枝太细,直接连人带树枝掉下来砸地上,吓我一跳,刚想问他摔得要紧不要紧,他一咕噜爬起来,捧起地上的果子没事人似的,一溜烟就跑没影啦。”
说话的是村里一老大爷,他边说边笑,有种与有荣焉般的自豪感:“后来我才知道,那小子就是徐瘸子的大儿子,我和徐瘸子是老朋友啦。”
听众们发出疑问:“瘸子?他爹是个瘸的?”
老大爷摆摆手:“那倒不是,他爹摔过一跤,脚瘸了大半年得了这么个诨号,脚早好了。”
“哦——”听众们恍然大悟,纷纷询问大爷有关徐志的其他事情,可惜这老大爷和徐志他爹徐瘸子多年没有往来,也很少去徐家村,实在不了解徐志的近况,说的东西都不合听众们的心意,并不是他们想听的。
有的胆子大点,或者和罗友良关系好些,直接进了罗家的院子,文桂芬招呼进院的人坐下一块吃喝,并去灶房拿了干净的碗筷出来,热情的叫他们坐。但是,没人那么不解风情,这顿饭是罗家的庆功酒,而且饭菜就够十几个人吃,人家客气你不能不客气呀,所以打量徐志几眼,说说话便又退出去。
今晚的罗家小院,可比过年还要热闹。
春桃和嫂子姐妹们不喝酒,坐在两张桌子拼成的长桌的右边,徐志和罗家男人们坐在左边,两个人中间隔了足有半丈远,春桃吃着饭,总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忍不住往徐志那边看,这个人像在头顶长了眼睛,每次春桃看过去,徐志也正好望过来,两个人的目光碰在一起,春桃抿嘴笑笑把目光挪开,徐志望着垂眸不语的姑娘,看不够似的挪不开眼。
“喝!”往往是罗家长辈们的喝酒声把徐志的思绪拉回来。
这场酒喝得痛快,徐志喝完了也看不出醉态,扶着罗友贤回家后,还帮着收拾碗筷桌凳,十几个人吃完饭留下一堆锅碗瓢盆,徐志把袖子一撸就要洗,文桂芬拦也拦不住,索性随他。
正涮碗的春桃抬头,随手掬了些水往徐志身上扑,徐志没躲,水把他的衣袖濡湿了一块,春桃‘呀’了声,没想到他会中招:“你咋不躲?”
徐志绷着嘴角没吭声,他只是看起来没醉态,其实在酒精的作用下脑子晕乎乎的。他定定看着春桃,双手掬起一捧水往春桃脸上扑,春桃吓了一跳,她蹲着不好退让躲避,只能眼睁睁看着水朝自己扑来,眼看徐志的手挥到了眼前,徐志手一松里面根本没水。
“逗你的。”徐志说,眼角带笑。
春桃也笑起来。
徐志洗着碗小声说:“我明天走。”
“嗯,矮墙差不多修好了,你是得走了。”春桃低声讲。
徐志摇头,矮墙修好了还可以修补屋顶,修缮围墙,加固猪圈,只要他想干,罗家就有干不完的活,他明日走是要去接他老子和弟弟,顺便再办些事。
“我很快就来。”他说。
春桃本想傲娇的说她不稀罕,但话到嘴边又吞回去,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说:“那你早些来。”说完,脸有些红心有点热,连忙低头用洗碗来掩盖。
徐志答应了,连说两声好。
……
“哎呦喂,大驴你走慢点,你爹我快累死啦。”
烈日下,一老一少还有两个半大孩子走在路上。今天的天气又闷又热,太阳大不说,还没一丝风,他们走的又是截无树无草的秃子路,火辣辣的日头直晒在身上,那叫一个热。
“大驴,大驴啊,你听见没有,待会咱找个茶棚歇歇脚吧。”说话的人正是徐志的爹,诨号徐瘸子大名徐贵生,不过诨号流传更广,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本名。徐瘸子哎呦哎呦的叫唤着,徐志拎着包袱走在最前面,只当没听见。
“大驴……”徐瘸子继续叫唤,见大儿子不搭理自个,冲身边的老二咧嘴道:“嘿,你大哥不喜欢大驴这个乳名,喊他大驴他不应。”
徐家三个儿子,乳名依次叫大驴、大熊、大狗,都是徐瘸子给取的,说贱名好养活,说来也怪,徐家三个儿子缺衣少食,没奶奶亲娘照顾,饥一顿饱一顿的竟然都长的很高大壮实,徐瘸子认为这都是他乳名取的好,托了乳名的福。
“徐志!”徐瘸子又喊道。
这回徐志回头了,眯着眼抹了一把汗:“前面有茶棚,走快点。”
其实今天原本可以不晒毒日头,徐志在天蒙亮的时候就赶到了田庄,没想到前一晚他爹徐瘸子喝了个烂醉还在呼呼大睡,行礼也没收拾,一来二去就耽搁了时辰。
这个点茶棚没啥人,他们四个刚坐下,徐瘸子就冲店家说:“来半斤酒。”
徐志打断:“不要酒,来四碗茶,四碗面。”
徐瘸子啧啧两声:“喝点喝点嘛,昨晚我喝醉了,酒劲还没过,现在得喝一点酒润润心肺,这酒劲才消得下去。”
话说完了,徐志不搭茬,过了一会子才说:“随你,喝了自己付酒钱。”
徐瘸子不干了:“你有的是钱,凭啥要我付,老子喝酒儿子付钱天经地义,大熊,大狗,你们说是不是?”
这回彻底没人接话了,徐志的两个弟弟喝茶吃面,没搭理亲爹的牢骚。
徐志吃完面,看着凉棚外的毒日头,在琢磨自己的事。从罗家离开除了接他爹和弟弟,更重要的是提亲。
向罗友良家提亲。
徐志用余光看了他爹一眼,提亲这种事,交给他爹来办无异于自寻绝路,还是找个媒婆来操办这件事吧。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媒婆自己个找上门来了。来的正是徐媒婆,笑盈盈一张脸,站在院门口和徐瘸子打招呼,说些好久没见,在哪里发财,气色又变好了之类的恭维话。
徐瘸子把徐媒婆让进屋。
“你们家缺个女人呐,家里没个女人不行。”徐媒婆还是那套说辞。从徐志归乡,徐媒婆就盯上了徐志,倒不是真关心他的终身大事,而是想通过做媒赚上一笔,徐志从军营里回来,手里多少捏着几个钱,这一连好些天徐志都不在家,可把徐媒婆担心坏了,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见天往徐志家打量。
徐志家里还和上次一样,破破烂烂,漏瓦坏窗,而且家里人多了,全挤在一间屋里,还有些挤,徐媒婆直奔主题,说又给徐志瞧上了几个好姑娘。
“缺胳膊断腿的?”徐志问。
徐媒婆一讪:“没有没有,好着呢,上次是我胡说八道,你别记恨我呀。”
见徐志没吭声,徐媒婆继续说:“听说这两日你帮罗家村罗老二家做活儿呢?”
做媒婆的关系广,耳目灵通,徐志这些天的事徐媒婆大部分都知道,罗春桃长的水灵,徐志八成看上,但是他们私下看对眼,自己就没处捞钱了,徐媒婆可忍不得。
“有句话呢,我不知该不该说,但我想了一番,还是得说呀,我们是本家,瞒着你我心里过意不去。”
徐瘸子翘腿坐在一边,不明所以但又爱接话:“唔,你说你说。”
徐媒婆眼珠子一转,清了清嗓:“那我说了,其实这事,知道的人也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这几天太忙了,以后保证正常更新
不隔日更新了,每晚九点准时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