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李东方的计划,方杰就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黑猫,一跳老高,道:“四千万搞技改,你疯了?!”
李东方冷静地道:“我没有疯,你研究过省政府的文件没有?搞技改是大势所趋,搞好技改就能得到省政府认可,我们的企业就能上档升级,就不是乡镇企业的概念。”
方杰根本没有兴致去看省政府文件,不以为然地道:“我的企业有工商执照,有税务登记,是合法企业,省政府认可有什么意义?”他伸出四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道,“四千万,那可是纯利润,把这笔钱放在银行里,光是利息就可以养几辈子。搞技改等同于打水漂,这种傻事你做我不做。”
“阿杰,我们换一个思路,按省政府的要求,县里在搞技改的同时,还要关闭耗能大、污染重、产量低的铅锌矿。成津、东湘、临江几个县,这种小铅锌矿有几十家,如果全部关掉了,你预计会有什么结果?铅锌矿的价格肯定会上涨,而且搞技改以后产量会提高,品质会上升,成本会下降,这笔账你算过没有?”
方杰的爷爷当过县长,家庭条件在成津算得上极好。方杰从小不喜读书,热衷于呼朋唤友,在吃喝玩乐上用钱向来不眨眼。
听说搞技改要用上千万的钱,就如要命一般,他撇了撇嘴巴:“我就不相信真能关了小铅锌矿。章永泰算是厉害人,还不是就那样,关闭小铅锌矿没有那么容易。”
“这次是省政府出台的文件,小铅锌矿应该是保不住了。”
“那就先看看再说。”方杰背靠着软软的沙发,道,“东哥,我们不说这个了。二叔晚上到了沙州,他的爱好你也清楚,我花大价钱找了点鲜货。”
李东方有些意外地道:“二叔要到沙州来?怎么没有给我打电话?”
方杰得意地笑道:“二叔在岭西待得久了,出来透气。如果给姑父打了电话,二叔还能休闲得了?你和姑父两人都太闷,说来说去都是无趣的话题。二叔虽然是大领导,可是大领导也是人,其实我才真正对他的胃口。”
二叔是方家远房的长辈,虽然是远房,由于几家人走得频繁,就比未出五服的亲戚还要亲戚。
“既然知道二叔来了,岂有不见之理。阿杰,我最后再啰唆一遍,技改的事情你还真得认真考虑。我们现在也算家大业大,从前穿草鞋,什么事都可以做,现在穿皮鞋了,必须要从长计议,安全第一。”
方杰不耐烦了,道:“你怎么无趣得紧,今晚不谈正事,到沙州去潇洒走一回。”
到了沙州,已是下午时间。方杰和李东方来到了沙州西城区一幢小洋楼。小洋楼外面修有围墙,从外面只能看到一个屋顶。
进了门,方杰就问院子里的中年人:“陈六,二叔来了没有?”中年人陈六是方杰隔房舅舅。陈六身体不太好,做不得农活,又不能到矿里工作,就一直在帮着方杰照看房子。
陈六道:“二叔还没有到。”他又指了指楼上,压低了声音,“黑狗子把女的送来了。”
陈六与二叔是一辈人,虽然是远房亲戚,可是人家是大领导,他就觉得不敢高攀,也就跟着方杰和李东方一起叫人家为二叔。若真叫一声“二哥”,陈六反而会觉得是降低了人家的身份。
方杰听到那女子来了,眼前一亮,他对李东方道:“这是花大价钱从省歌舞团请来的台柱子,一晚上要两万元。也不知她下面是用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这么值钱。”
李东方道:“二叔是文化人,就喜欢这个调调。”
方杰就笑道:“文化人都是闷骚,瘾大胆子小。”他忍不住好奇,还是到了楼上。
朱莹莹跷着二郎腿在看电视,随意按着遥控板。屏幕中忽地闪出了一个镜头,里面有一个眼熟的人脸。她连忙退了回去,这是成津县电视台的新闻节目,侯卫东在视察工地,一群人跟在后面。看到这个节目,她心情就变得闷闷不乐,暗道:“侯卫东这些人将所有好处都占完了,这世界太不公平。”
看到电视里一脸沉着的侯卫东,她有些后悔:“那一晚也太矜持,如果主动一些,说不定就和侯卫东好上了。最起码他是年轻英俊的县委书记,比刘明明不知强多少倍。”想起刘明明,她暗骂道:“这人真是个变态。”
方杰未敲门,而是直接推门而入,进门第一眼就瞧见朱莹莹跷起的二郎腿。小腿光洁细腻如美玉,不禁让他喉头一紧,咽了口水,暗道:“真是大地方来的美人。”
朱莹莹已非与侯卫东见面时的朱莹莹,她此行目的很明确,就是要钱,一晚上两万,这个价格还能接受。
“你是省歌舞团的?”方杰在成津长大,对于他来说,省歌舞团那是在电视里才能见到的人,现在却活生生出现在面前,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巨大的诱惑。
朱莹莹不软不硬地道:“我是哪里的人很重要吗?”
方杰笑嘻嘻坐在朱莹莹身旁,道:“我叫方杰,是这里的主人。”
朱莹莹打量了方杰一眼,见他脖子上挂着一圈黄金项链,身上都是名牌,看上去应该是有钱人,故意妩媚地笑了笑。
在方杰眼里,这个女人眉如弯月,气质高雅,与沙州女子完全不一样。他一颗心仿佛就被她的弯月眉套住,就直截了当地道:“我们有缘分,你以后跟着我,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朱莹莹与刘明明分手以后,就不再相信爱情。越是漂亮的女子越是担心青春易逝,她要趁着青春年华为后半生捞足本钱,毫不客气地道:“光说让我跟你,凭什么?你有什么?”
方杰在女人面前很是慷慨,此时他爱煞了眼前这个有几分泼辣的绝色美女,顺手将手上的戒指取了下来,道:“这个戒指值好几万,算是见面礼。我叫方杰,你叫什么名字?真名字?”
朱莹莹接过戒指,见其底座上有“岭堂”两个字,便明白这个戒指是真家伙,确实值得好几万,不客气地收进小坤包里,道:“我叫朱莹莹,省歌舞团的。”
方杰眉开眼笑,说着话,就挪了过去,手顺势就搭在了朱莹莹腰上。那腰间惊人的弹力让方杰禁不住食指大动:“朱莹莹,我爱上你了,一见钟情。”
方杰马上给二叔打了一个电话,道:“二叔,你到哪里了?还有多长时间?”听说二叔才从岭西出来,他马上又打了电话,道:“马大勇,你给老子去找一个漂亮女人。我管你在哪里找,在半小时内送到我家里来,价钱别管,人要漂亮,活也要漂亮。”
马大勇手里有无数小姐,听了方杰安排,不敢怠慢,很快就选了一个十九岁的中专学生,送往方杰的小洋楼。
李东方在楼下喝茶,看着电视,他见方杰上了楼就不下来,暗道:“这个狗日的方杰,搞什么名堂?”
不一会儿,见马大勇带来一个颇为青涩、漂亮的女子,他心里猜到了几分,还是问马大勇:“弄个女的来做什么?”马大勇道:“是杰哥让我弄来的。”转身又对小女孩恶狠狠地道:“要听话,不会亏待你的。”
马大勇走后,李东方暗骂了一句:“这个阿杰,做事一点没有分寸,肯定是看见歌舞团的漂亮,急吼吼就要先过瘾。”
正在想着,就听到楼上传来一阵呻吟声,呻吟声很是悠长,还带着舞蹈的韵味。
二叔在距离沙州十来分钟车程的地方,给方杰打了电话。此时方杰正在与朱莹莹进行盘蛇大战,根本无暇接电话。
李东方接到二叔电话,马上道:“二叔,我马上到海鲜厅等你。”放下电话,他上楼,在门口喊道:“阿杰,二叔来了,你搞快点。”
方杰完全沉迷在朱莹莹的身体里,他奋勇地冲刺着,回了一句:“东方,你先去,我一会儿就来。”方杰从小就混迹江湖,身体却是出奇的好。朱莹莹刚开始很被动,在方杰不断地冲刺之下,身体亦被唤醒,抱着方杰的脖子,身体不断向上迎合着。在县委招待所,侯卫东和宣传部长梁逸飞一起请《岭西日报》采访组的同志吃饭。
王辉工作很扎实,三下成津,算是比较圆满地完成了省里布置的采访任务。
侯卫东看了采访组的稿子,也觉得无可挑剔。这篇稿子突出了章永泰的敬业精神,却又没有无限拔高,让人觉得真实可信。同时,这篇稿子也隐隐透露了成津县的一些问题,侯卫东认为与其将成津的事情死死地捂着,还不如一点一点地揭开盖子,便没有给王辉提出修改意见。
在这种半正式的宴席上,大家聊的都是废话。聊废话其实是一种本事,真正的高手能将废话聊得生动活泼,让听废话的人觉得宾至如归。侯卫东的身份不容许他多说废话,宣传部长梁逸飞就接过了聊废话的大旗。他接连讲了几个段子,将桌上的气氛渐渐推向了高潮。
梁逸飞又讲一个笑话:“瞎子公公与哑巴媳妇在家闲坐着,忽然听到外面乐鼓喧闹。瞎子公公问道,谁家办喜事?媳妇口不能言,想了片刻,就把公公的手放在自己的双乳上。公公就明白了,道,这是二奶奶家啊。那二奶奶家哪个女儿出嫁呢?媳妇又把手伸到自己下身处,公公边摸边说道,原来是小凤啊。那小凤要嫁到哪里去呢?媳妇又想了片刻,把手放在屁股上。公公明白了,就道,小凤怎么嫁到后山夹皮沟去了……”
他的笑话没有讲完,大家就笑得前仰后合。梁逸飞还得意地扫了段英一眼。段英在县、市、省三级报社当过记者,见多识广,在酒桌上听过无数的荤笑话,早就练成了左耳进右耳出的功夫。她只管低头吃菜,根本不在意梁逸飞说什么。
初出校门的女生在办公室最容易受到性骚扰,很大一个原因是她们总是在受到性骚扰时面红耳赤,就如自己做了坏事一般。
而许多怪大叔见到年轻女生面红耳赤的羞态,总觉得特别满足,这也算是意淫的一种。梁逸飞见段英根本无视自己的笑话,继续说下去的兴致就低了几分。
大家在热烈友好的气氛之下结束了晚宴。
侯卫东、梁逸飞等人亲自将省报记者们送到了县招待所的门口。上车之前,侯卫东依次与诸人握手,当与段英握手之际,段英道:“我单独跟你说一件事。”
两人稍稍走远几步,段英低声道:“这一段时间我跑了成津不少地方,发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单独跟你说。”她一字一顿地道,“成津有黑社会,而且活动很猖狂,你要当心。”
侯卫东并不太愿意段英卷入成津的事情,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前两天,我在成津跑材料,意外地收到了一份控告信。来信人自称是金虎铅锌矿原业主况勇,方杰为了抢占他的铅锌矿,派人砍断了他的手,还将老父亲脚筋挑断了。他们还威胁,如果况勇不卖矿,就要将他的女儿弄到泰国去卖淫,况勇被迫卖了金虎铅锌矿。”
侯卫东对矿产问题保持了高度敏感,听闻此事,态度就很郑重了,道:“这份控告信在哪里?我等一会儿派小杜秘书去取。这边情况复杂,你千万别声张此事,切记切记。”
段英点了点头,道:“信在我房间里,锁在皮箱里面,等会让小杜来取。还有,我采访时还听到不少问题,整理了一份资料,应该还有些内容。”
吃过晚餐,侯卫东回到了县招待所。春兰跟了过来,先问了要不要夜宵,再削了水果。这些常规的事情做好,她露出害羞之色,欲说还休。侯卫东与春兰已经熟悉,此时见春兰这副表情,问道:“有什么事?直说。”
春兰这才道:“侯书记,我说了,你可别批评我。春兰是古代丫鬟常用的名字,我早就想换个名字,可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名字。侯书记,你就帮我取个名字。”
侯卫东没有料到春兰会提出这个要求,他也没有拒绝,只是取名字确实不是他的强项,摸了半天鼻子,才道:“大俗就是大雅,你不喜欢春兰,就改成春天吧。”他其实是半开着玩笑说这话的。
春兰很高兴,道:“春天,这个名字我喜欢,很阳光,满是春天的气息。侯书记,你以后就叫我春天了。”
看着春天高高兴兴地出了门,侯卫东也跟着高兴起来。
春天下了楼,见公安局长邓家春房间还开着灯,进了屋,问道:“邓叔叔,要不要夜宵?”又道,“邓叔叔,我求你一件事。”
春天嘴甜,手脚也勤快,邓家春对这位小姑娘的印象还不错,道:“什么事?你说吧。”
春天就快活地道:“我现在的名字叫春天了,是侯书记帮我改的名字。听说在户口上改名字挺难,邓叔叔能不能出面打个招呼?”
对于县委常委、公安局长来说,这完全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邓家春黑瘦的脸上有些笑意,道:“好名字,比春兰有气派。”
春天高高兴兴出了门,又见到朱兵屋里也开了灯,便走了进去,道:“朱县长,要不要夜宵?”朱兵才从宾馆吃了饭出来,哪里还吃得下夜宵。春兰这才道:“刚才侯书记给我改了名字,我现在叫春天了。”
朱兵当然也夸了这名字。
春天又怯生生地道:“朱县长,听说交通局办了一个交通校,我想去报个名,我是高中生,肯定能跟上。”
交通校是半工半学的培训学校,一般都只招收在职干部和职工。春天是县招待所的工作人员,不在招收范围之内。朱兵望着春天满怀希望的目光,稍有犹豫,道:“多学一点知识总是好事,你明天去报名吧。”
春天道:“朱县长,您能不能给我写个条子?否则我去了,人家不同意。”
朱兵就写了一张纸条,交给了春天。春天接到这张纸条,如获至宝,小心地放在皮包里,这才乐滋滋地回到家里。
侯卫东自然不知道春天的小心思,在寝室里坐了一会儿,接到了段英的电话:“卫东,那封控告信交给了杜秘书。”
“谢谢你,段英。”侯卫东这是发自内心感谢,又叮嘱道,“这件事情除了我和公安局邓家春局长,不要对其他任何人提起,免得出现不必要的麻烦,千万要记住。”
侯卫东严肃慎重的态度也感染了段英,她明白自己无意中闯入了一个敏感问题,道:“我这几年闯了不少地方,懂得保护自己,你放心。”
等到秘书杜兵将况勇的告状信拿过来以后,侯卫东让邓家春上楼。
邓家春一直在迂回地调查章永泰车祸之事,同时对成津已经存在的涉黑团伙进行调查取证。他遇到了两个难题:一是公安机关有内鬼;二是被害人不相信政府,怕黑社会团伙报复,根本不配合公安取证。
看罢况勇的告状信,邓家春一拍桌子,道:“这帮人太猖狂,如果此事查实,就将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口。段记者真是了不起,她提供的线索很重要。”
侯卫东出生在公安世家,本人又学的是法律专业,研究案子倒也算是内行。与邓家春谈了一会儿案子上的事情,研究了大致方案,邓家春就匆匆下楼。
侯卫东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在网上见到了祝梅的一条留言:“侯叔叔,我想到成津来写生。我没有跟爸爸说,他肯定不准我来耽误你。”
想起祝梅,侯卫东就会想起在沙州聋哑校的一幕。当他和祝焱一起去看她时,她一个人坐在画室,脸色雪白,身体瘦削,一副孤零零的样子。他心为之一软,又回了一条留言:“明天我派车到学院来接你,接你的人叫谷枝,是成津县委办的工作人员。”
尽管祝梅不想父亲祝焱知道此事,侯卫东还是给祝焱打了电话。
祝焱道:“祝梅这孩子真不懂事,成津这一摊子工作也不轻松,她还来忙中添乱。”茂云市东湘县与成津接壤。祝焱为了东湘县的事情操了不少心,对成津的事情并不陌生,只是他并不点得太明。
侯卫东听祝焱并没有明确反对,笑道:“祝书记,您别见外了。祝梅就是我妹妹,她到了成津,我让县委办的谷枝去陪她,哪里能耽误我的事情。”
祝焱对于这个聋哑女儿很迁就,只要她能快乐,就让她去做,他道:“只要不耽误你的工作,就行。”
当祝梅看到了侯卫东发来的留言,高兴地跳了起来。她们寝室有四个人,其他三位室友平时就特别照顾祝梅。她们见到祝梅兴高采烈的样子,一人就拿着笔在纸上写道:“小梅梅,你真的要到成津去吗?我们三人都要到海南,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去吧?”
祝梅飞快地在纸上画了一个小女孩,画上的小女孩道:“我要到成津去画大山,大山有另一种深沉,我喜欢雄奇的大山。”
同屋的三个女孩都知道祝梅有一个叔叔在成津县当领导。不过美院的学生多少有些艺术气质,对当官的没有多少兴趣,县里的领导更是被瞧作芝麻小官。此时见祝梅高兴的样子,一位敏感的室友就对祝梅的叔叔产生了兴趣,写道:“你和你叔叔感情很好。”
祝梅的脸微微有些羞涩,写道:“他不是我的叔叔,以前是我爸秘书,现在在成津县工作。”
另一人写道:“哇,那他还很年轻啊。”
三张好奇的脸齐刷刷地盯着祝梅,把祝梅闹了一个大红脸,她赶紧走了,不再说这事。
第二天上午11点,县委办工作人员谷枝就坐着奥迪车到了岭西美院。从岭西到沙州,只走了一个小时。从沙州到成津,老耿爱惜这辆市财政局给侯卫东新配的好车,就很顾惜地开,足足走了两个小时,才来到了成津县委招待所。
春天得知侯卫东的妹妹要来,一大早就带着另外两个服务员来到了县招待所。她此时已当了县委招待所服务部的小组长,手下有两个组员,算得上招待所的最基层领导。春天当了领导,也更加卖力,指挥起另外两个服务员,给祝梅的房间整理一新。
胡永林听说侯卫东的妹妹要过来暂住,不敢怠慢。春天刚把房间整理好,他就过来检查。进了屋,胡永林摸了摸被单,道:“春兰,你怎么搞的?侯书记的妹妹来了,怎么能用旧被单?统统换成新的。”
春天甜甜地道:“胡所长,侯书记给我改了名字,我现在的名字叫春天。”
“春”这个姓很少见,平时胡永林经常拿这个姓来开玩笑。此时听到春兰改成了春天,也觉得这名字很一般,便笑道:“我记得有一句诗,‘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春天的男人最好姓冬,在桔树镇就有人姓冬,看来你未来的婆家在桔树镇。”
“不理你,乱开玩笑。”春天是女孩子,谈起这方面的事情就有些娇羞。
胡永林见到春天害羞的样子,哈哈地笑道:“春兰,不和你扯了,赶紧去买新床单,客人很快就要到了。”
“我这就去,门外就有商店,很快的。”春天一边朝外面走,一边重申道,“胡所长,我现在叫春天。”
等到祝梅和谷枝来到了县招待所,春天已经将祝梅的寝室收拾好了。她惊奇地发现,侯书记的妹妹居然是聋哑人,更让她惊奇的是,这位聋哑女孩居然还带着画板。
“谷主任,中午你们吃什么?我让大师傅准备好。”春天主动问谷枝,她对没有职务的干部统称主任,这是春天的小智慧。
谷枝是县委办工作人员,经常到县招待所,春天已将她记熟了,而且知道她姓谷。谷枝却并未注意县委招待所这位寻常的服务员。侯卫东只是让她去接祝梅,中午如何安排却没有交代,对于是否留在这里吃饭,谷枝有些犹豫。
春天观察到了谷枝脸上的犹豫,建议道:“侯书记事情多,中午很少回来吃饭。要不,我让大师傅弄几个菜,你们先吃?”
祝梅很是冰雪聪明,她猜到了春天的大体意思,写道:“不用太麻烦了。”
春天写道:“我这就让大师傅准备饭菜。”她取出平时给侯卫东点菜的小本子,写道:“你喜欢吃什么菜?我去点。”
此时,谷枝反而成了局外人。等到春天去点菜,她给祝梅写道:“你先休息,我走了,有事跟春天联系。”
侯卫东开完了会,推掉了中午的应酬,便回到了县委招待所。进了后院,见春天正陪着祝梅在院子里看花,他下意识地张口叫了一声“祝梅”。只见春天回过了头,祝梅却没有反应。
侯卫东心中为之一痛。
春节时还在岭西郊外见过祝梅,大半年时间,祝梅仿佛骤然间长大了,少女青春之美冲破了聋哑的阻挡,扑面而来。
春天很会察言观色,机灵地道:“侯书记,我让大师傅给你准备了饭菜,黄焖鲫鱼、鱼香肉丝,还有肉丸子汤,两个炒素菜。”
侯卫东问了一句:“谷枝呢?”
春天道:“谷主任先走了。”侯卫东没有继续问,又吩咐道:“下午我有事情,你就陪着祝梅到郊外走一走。她是学美术的,你带她到郊外去采风。”
能为侯卫东做事,是春天梦寐以求的事情,她脆生生地道:“侯书记放心,城郊有不少风景优美的地方,我带祝梅去写生。”
饭桌摆在了侯卫东的客厅,侯卫东与祝梅相对而坐,中间是黄焖鲫鱼、鱼香肉丝、炒豌豆尖,还有热气腾腾的猪肉丸子,当真是一桌好菜,不仅香味扑鼻,而且卖相极好。
祝梅慢慢地吃了一个猪肉丸子,这普通猪肉丸子当然没有黄蓉的丸子那样多变而美味,但是胜在本味十足。猪肉丸子就是猪肉丸子的味道,没有其他杂味。这就如简洁的文字,让阅读者感到舒服。
她放下筷子,在纸上写道:“我现在觉得不应该叫你叔叔,以后就叫侯大哥。这个名字好,有当年孙悟空的感觉。”
看了祝梅活泼的话语,侯卫东很是欣慰。当年那个孤坐在空荡荡教室里的聋哑小女生,似乎已不再那么落寞,也开起了玩笑。可是就在欣慰的同时,他冷不丁地又想起了祝梅的聋哑之病。此时,他只能在心里叹息。
下午1点40分,老耿开着奥迪车来到了县委招待所。杜兵看到三菱越野车还没有来,连忙给交通局长景绪涯打电话。正打着,就见到一辆越野车停在了门前。
杜兵手里拿着香烟,给开车的师傅散了烟,特意交代道:“侯书记的妹妹在读岭西美院,她是聋哑人,你可得照顾好。”那师傅是很稳重的中年人,出车前,局长景绪涯亲自交代过。他态度自然好得很,道:“杜秘书放心,城郊哪里有好风景,我都熟悉。”
侯卫东走了出来,祝梅在身旁,提着画板。
春天背着旅行包,包里是女孩子爱吃的零食。她其实比祝梅大不了几岁,可是她已在县招待所工作了四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显得比祝梅成熟了许多。
“别到太偏僻的地方,早些回来。”祝梅上了越野车,侯卫东又一次叮嘱春天。春天身上有股机灵劲儿,这一点让侯卫东放心。
晚上,侯卫东陪着沙州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粟明俊吃了晚饭,又到成津宾馆打了一会儿双扣。9点过了,才回到县委招待所。
第二天,侯卫东送走了粟明俊。司机老耿到县招待所将后院停着的那辆越野车开了出来,侯卫东、杜兵、祝梅、春天等人直奔飞石镇。
飞石镇位于山中,有森林,有悬崖,越野车绕了一圈又一圈。到了山顶,顿时豁然开朗。祝梅到了山顶,反倒变得有些忧郁。她选了一个悬崖边,架好画板,慢慢地沉浸在画意之中。春天一直跟着祝梅,她本来是抱着怜悯之心,可是当祝梅画笔一动,她眼前一亮,再看祝梅时,眼光已不一样。
同样一景,在侯卫东眼中又是不同,飞石镇是成津最著名的铅锌矿之乡。盘山公路上大货车很多,刹车声刺耳,在风中传得很远,这是财富,也是麻烦。
一辆普桑沿着盘山公路行驶,朝着侯卫东所在的山坡而来。过了约摸二十来分钟,几个干部模样的人出现在侯卫东的视线中。来人是飞石镇党委朴书记、镇长李建国、副书记卢飞,三人走得急,朴书记年龄稍大,已经是气喘吁吁。
略为寒暄,侯卫东将飞石镇党政一行带到了山坡上的一处墓地。墓地杂草曾在春节后清理过一次,此时野草又顽强地长了出来,簇拥在“知识青年项勇”几个大字周围。
侯卫东对着党政一班人道:“这个墓地周围不要动,就保持着现在这种原始的风貌,这是政治任务,今天就当面交给你们党政一班人。”
飞石镇的知青比较多,当年的知青闹得飞石镇鸡飞狗跳,也留下了类似“小花的故事”。朴书记年龄最大,对这一段历史是清楚的,见侯卫东如此慎重,也就明白有大人物还在关注着这位墓地里的知识青年。
朴书记当即响亮地表了态。侯卫东话锋一转,道:“省政府下发了整顿矿业的通知,要关停一批小矿。飞石镇的小铅锌矿最多,你们学习文件没有?”
朴书记道:“已经组织镇村社三级干部学习了。”
侯卫东道:“关键是要落实下去。”
众干部都不停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