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侯海洋做了春梦。
梦中,他使用吃奶的力气紧紧拥抱着吕明,下身不停地摩擦着对方柔软的身体,双手抚摸着饱满的乳房。拥抱中,怀里的女人不停地发生着变化,一会儿是吕明,一会儿是电视上的女子,更多的时间是秋云。最终,在一阵猛烈的奔突之中,发生了梦遗。
侯海洋在迷糊之中醒来,内裤上是黏黏的液体,感觉很不舒服。他换掉内裤,简单擦了擦,继续睡觉。
早上,侯海洋在操场跑了一会儿,意外地看见一身运动装的秋云也来到了操场,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怎么也来跑步?”
秋云的长发扎成了马尾巴,马尾巴随着跑动的步伐上下跳跃,道: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不好一事无成,在这方面,我要向你学习。”侯海洋用手臂抹掉额头的汗水,道:“欢迎加入晨练的队伍,跑一天两天容易,难在坚持。”
“你能坚持学英语,我就能坚持跑步。”秋云运动得不多,微微喘着粗气。
“那我们互相监督。”
侯海洋已经跑了十来圈,满头汗水,没有陪同秋云跑步,他停了下来:“你慢慢跑,我先回去。”
停下来以后,他的目光仍然追随着秋云的后背。侯海洋脑海中涌出了昨日梦中的情景,身体情不自禁又有了反应,他低头看到短裤撑起的帐篷,赶紧将思路转向其他地方。
上午,接连有两堂课,由于准备充分,教学方法亦灵活,师生间配合得挺不错。上完课,侯海洋心情还算不错,站在操场上看学生跑来跑去。王勤走了过来,在远处看着侯海洋挥手。
“祝贺你,被抽到了县队,要代表巴山县参加茂东市的篮球比赛。”侯海洋觉得有些突然,道:“怎么会抽到我?”到了新乡以后,他总有一种被人遗忘在这个偏僻角落的愤懑,此时突然被人恼记上,反而觉得不习惯。
王勤将一份通知递到了侯海洋手上,鼓励道:“是金子总要发光,一个地级三好学生,总有特别之处。十一月六日,你先到县委招待所报到,参加集训,十二月开始打比赛。”
巴山县是篮球之乡,历任县领导都喜欢打篮球,在县委招待所后院有一个篮球场,是巴山县最好的篮球场。县里重要的比赛以及县队集训,球队都住在县委招待所。
侯海洋压抑着兴奋,道:“我的课程怎么办?”
“你是代表县里参加比赛,这是新乡学校的光荣,课程上的事学校会安排,你不用操心。”
对于侯海洋来说,这算是一个好消息,他恨不得马上与吕明分享这个好消息。第三节课有空闲,他偷偷地在办公室给吕明写信,这是有史以来给吕明写的最短的情书,只有两页,一页写相思,另一页写了篮球的事,约定十一月六日在巴山县城见面。给吕明写信时,他脑中禁不住浮现出《蜜桃成熟时》的画面。这部来自香港的三级片,居然能拍得如此青春和自然,能将女人的身体拍得美丽诱惑却又不淫荡,给了侯海洋感官和感情以很大的刺激。
午饭相对简单,秋云在跑步前,到镇里去买了一把空心菜,以昨天的鱼汤打底,两人吃了一碗鱼汤面,味道好极了。
侯海洋原本想低调处理被抽调到县篮球队的事情,但是在秋云面前到底没有忍住,谈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这是一次机遇,在读中师时,我经常代表学校去打篮球,与巴山县打篮球的高手们接触得多,公安局、教育局这些大机关都喜欢招一些篮球打得好的。我要抓住这一次来之不易的宝贵机会,争取能调到县里去。”
在他心目中,从中师学校毕业,已经失去了两次机会,一是毕业时没能留在城里,二是新乡镇借调干部时,输给了刘友树。他暗自发誓:“我一定要抓住这次机遇。”
秋云最知侯海洋的处境和心境,她真诚地祝福道:“这是一次机遇,衷心祝愿你能心想事成。”另一方面她觉得空落落的,在新乡学校里,侯海洋是唯一能谈得来的朋友,若是他真的借着打篮球调到县里,自己几乎就没有人可以聊天。
侯海洋道:“我是十一月五日走,钥匙你拿着,可以在我这边做饭。还有,我教你钓鱼,学会钓鱼以后,想吃鱼就可以到小河里去钓,既经济实惠又美味营养。”
从年龄上来看,她比侯海洋要大,可是从生活经验来看,她比侯海洋差许多,经常得到对方的照顾。秋云感动之后,说话就特别温柔:“打比赛运动量大,你要吃好一点。”
侯海洋开心地笑道:“打比赛都是吃工作餐,伙食好得很。”
为了能在篮球赛上有优异表现,侯海洋开始疯狂地练球,早上起来跑步,以前跑两百米跑道十圈,现在跑二十圈。晚上,他一个人默想着以前学过的各种战术。天黑以后,还将以前学过的战术画成图片,反复琢磨。
在这期间,赵海从县城里带回了好几套录像带,有《喋血双雄》,鬼片《倩女幽魂》,还有陈宝莲的一部叫不出名字的三级片。赵良勇、赵海、邱大发、汪荣富等看录像小团队如饥似渴地看着黑道英雄、林间倩女以及三级美女的表演。
转眼间就到了十一月四日,经过高强度的自我训练,侯海洋脸被晒得更黑,肌肉紧绷绷如猎豹一样充满着力量,随时都可以蹦起来摸到篮圈。下午,侯海洋特意带着秋云去小河边钓鱼,收获了三条白鲢和几条鲫鱼,养在桶里。
“省着吃,能支撑一个星期了。魏官下个星期会给你带鱼过来。”秋云道:“我们两人将这条河的鱼祸害惨了,本来它们在水里自由自在地生活,被我们用尖厉的鱼钩刺破嘴唇,捉上岸来被剥鳞、剖腹,然后放进锅里,做成红烧味、家常味、麻辣味,人啊,真是最残忍的动物。”侯海洋开玩笑道:“那我把鱼放回河里。”
“那也不必,感慨是一回事,现实是另一回事。鱼肉还是要吃的,没有蛋白质,肌肉会失去弹性,皮肤会松弛。”
秋云这句话,让侯海洋笑个够呛,往日的冷美人,熟悉以后,变成了有着点冷幽默的可爱女子。
星期五早晨,侯海洋带着行李出发了。
赵良勇端着面碗站在小院,与穿着运动衣裤和回力球鞋的侯海洋挥手告别。秋云坐在窗前,躲在角落里,看着侯海洋挺直的背影上了梯子,直至不见。突然之间,她觉得心里特别空虚,如飘在空中的羽毛,东飘飘,西荡荡,没有根基。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秋云摸了摸发烫的脸,心道,“我只是巴山的过客,更别说是新乡了,侯海洋人不错,可是年龄比我小,还是个中师生。”她将侯海洋与另外一位男子的面容放在一起比较,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男子,一个才华横溢,是大学里耀眼的明星,另一位如山间生机勃勃的树木,有一股阻挡不住的向上力量。
“别想这些事了,好好复习,明年一定要考上研究生,离开这个鬼地方。”秋云戴上了耳机,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在这个世界里,有丘吉尔震惊世界的讲话,还有浪漫抒情的乡村音乐,沉醉于其中,会忘掉世间的烦心事。
此时,前往县城的侯海洋既有希望和憧憬,更有许多的烦心事,最大的烦心事是身上没有钱了。新乡镇政府干部的工资只发了三分之二,老师的工资则欠得更多。钱是男人的腰,有钱则硬邦邦,无钱则软绵绵。侯海洋直奔城郊小学,找斧头付红兵借钱。
城郊小学位于新乡镇到县城客车的必经之地,侯海洋提着包下车以后,步行五分钟来到城郊小学。
在偏僻的新乡学校过的时间久了,视线中都是斑驳校舍,此时见到拥有几幢白色瓷砖蓝色玻璃的城郊小学,感官立即受到强烈冲击,不觉有了陈奂生进城之感,也如刘姥姥进大观园。
看到付红兵以后,这种忐忑之情马上就消失了,作为93级中师班的老大,侯海洋始终在付红兵面前是有自信的。
付红兵高兴地擂了侯海洋一拳,道:“蛮子,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收到信不来。”
侯海洋愣了愣,道:“斧头,你说什么?”
付红兵吃惊地道:“你没有收到我的信?”
“什么信,我给你写了两封信,你这小子一次都不回。”
“一个月前,我给你写过信,公安局要招干,昨天报名,你到底还是来了。”
侯海洋脸色大变,道:“什么,要招公安,我不知道啊。手续,需要什么手续?”他想报名读电大,没有学校的公章,事情就黄了,此事给了侯海洋很大的刺激,他在第一时间想起了考公安要什么手续。
“我在信上写得很清楚,没有单位的,要在户口所在地的居委会盖公章,若是有单位的,必须要到学校盖公章。”
侯海洋不禁捶胸顿足,骂道:“狗日的,这么重要的信,我怎么没有收到?”
付红兵奇怪地问:“你不是来报名?今天还在上课,怎么就进城?”侯海洋胸膛里胀满沮丧,道:“茂东市举行篮球比赛,我被选进巴山县篮球队。”
“牛啊,能人选县篮球队了。”
“篮球打得好有什么用,这一次错失了考干的机会,也不知下一个机遇在什么地方。”侯海洋没有放弃这次机会,他摸出学校开给的介绍信,道,“这封介绍信是让我到篮球队报名的,我想用这封介绍信来鱼目混珠,也不知现在还能不能报名。”
“我也不知道,试一试吧。等一会儿我陪你到县公安局办公室。”两人边说边谈,进入城郊小学的老师宿舍。城郊小学的老师宿舍是新修的八层楼房,统统都是三室一厅,没有家的老师是三人住一个套间,卫生间、厨房都有,条件比新乡小学好得太多。
付红兵的房间很有男子气息,贴着许多健美照片,还有篮球运动员的照片;桌上放着《公文写作》《法律普及教材》等书。《法律普及教材》摊开在桌上,上面画了许多红勾。
两人聊天的主题自然是毕业以后的近况。相较之下,付红兵对前途要乐观许多,他一门心思报考公安,而侯海洋比较迷茫,至少没有明确的目标。
侯海洋原本想借一百块钱,当他提出要求以后,付红兵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两张灰绿色百元钞,道:“刚好发了课时费,我们兄弟伙,你拿去用就是,借什么借。”
付红兵和侯海洋是中师最好的同学,两人都是青春热血的青年,又没有家庭负担,钱财在眼里并不是太重要。侯海洋没有客气,接过钱,道:“我想到公安局试一试能不能报名。”
两人赶紧坐车来到县公安局政工科。政工科一名心不在焉的女同志道:“昨天报名结束了。”侯海洋放下高傲的身段,求道:“我是从新乡镇赶过来的,能不能给一次机会,让我报名?”女同志指了指楼上,道:“报名表在办公室杜主任手里,你去找他。”
找到杜主任办公室,侯海洋在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有节奏地敲了敲门。
“进来。”门内传来一声招呼。
在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位相貌还算清秀的中年人,他低着头在写字,另一只手上夹着一支烟,烟雾缭绕,不停地升上空中。
等到侯海洋说明来意后,杜主任吸了一口烟,道:“下次早点来报名,现在名单已经送到人事局去了。”
侯海洋的心一下就沉到了最低点,他弯下了腰,道:“杜主任,能不能给我这一次机会?”
他正想介绍自己是茂东地区三好学生,这次被抽到了县篮球队,桌上的电话响了。杜主任接到电话,屁股马上离开了板凳,一边说话一边弯腰点头,仿佛电话里的人就在身边一样。
放下电话,杜主任急急忙忙朝外走,道:“报名时间过了,报名表在领导手里,下次有机会再来考。”
侯海洋只得离开了办公室,面对着付红兵,失望地摇了摇头。
杜主任从局长高智勇办公室出来,在走道上,没有见到来报名的高个子。他刚坐回办公桌,点燃一支烟,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彭局长,老兄有何指示?”他背靠着椅子,吐了个烟圈,又道,“老兄,你怎么不早点,报名时间过了,报名表都交了。”
两人在电话里聊了几句,杜主任从抽屉里拿过报名表,在表上增写了一个名字及其基本情况。
“彭局长,酒就免了,你的酒量有几人比得过。我上次说过的事,真是我的小姨子,呵呵,堂小姨子也是小姨子,她在镇里教书六年,能不能考虑进城的事?”
与付红兵挥手告别时,侯海洋强展笑容。
侯海洋知道自己错过了考公安的机会,原本开始明亮的心情又灰暗起来。都说青春期是激情飞扬的时代,其实这是中年或老年后的美好回忆,时值青春期的时候,会有太多的迷茫、徘徊、不安和焦虑。更有很多的艰难选择。
住进县委招待所,侯海洋见到了同寝室队友张明。巴山是县城,打篮球的高手不多,基本上都互相认识。县建委干部张明从部队转业后,原先分到县氮肥厂,因为篮球打得好,被建委主任看中,亲自将他从氮肥厂调到了建委。当时县氮肥厂效益不错,经常发加班工资,比建委的效益要好,张明还有些不愿意。只是家里人认为建委是国家行政单位,比起工厂饭碗更铁,这才同意。三四年时间以后,氮肥厂突然困难起来,效益越来越差,张明暗自庆幸自己来对了地方。
两人在一起打过好几次球,并不陌生。聊了一会儿天,张明腰间传来一阵蜂鸣声,他伸手取过一个小小的黑黑的东西,看了一眼,自语道:“这些人真是,什么事情都往我身上推,我被抽出来打篮球,也不得清静。”出门时,他对侯海洋道:“我去回个电话,等会儿队里要集中开会,下午就要练球。”
张明腰间的东西是8?机,在市面上要卖两千多块钱。在巴山师范和新乡学校都没有人用这个洋玩意儿,他是第一次看到身边人用传呼机。
由这个传呼机,他清楚地感受到了人与人的不同。张明部队转业从氮肥厂进了建委,用得起两千多块钱的传呼机,自己中师毕业到了新乡学校,出来参加篮球比赛还得找朋友借钱。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侯海洋想起了卖刀的杨志、卖马的秦琼,所幸自己还只是借钱,并没有卖什么东西。他回头又想:“杨志能卖刀,秦琼能卖马,都是有资产的人,自己除了长了十八年的身体,一无所有。”思绪随着穿堂风在县委招待所乱走,他站在窗口,随手扯了一片绿叶,心道:“吕明应该收到了我的信,明天,她能到县城吗?”他的心情和身体都渴望着与吕明见面,既消除积累起来的欲火,又倾诉在工作和生活中遇到的麻烦。
论见面时间,侯海洋与秋云在一起的时间更长,最近一段时间,几乎天天在一起吃饭。只是,他与吕明是契约意义上的男女关系,在一起拥抱、亲吻、抚摸,有了极为亲密的接触,尽管见面时间少,却有深度。有了深度,意义自然不一样。
下午,开始了正式的训练。对于大多数队友来说,这只是一场比赛,对于侯海洋来说,他想将这一场普通的比赛变成改变命运的一次机遇。他在训练时格外用心,奔跑时不吝体力,对抗时机智灵活,如一台永不停歇的发动机。
训练完,四十来岁的李教练拍着侯海洋的肩膀,道:“小侯,你体力很好,平时还在坚持锻炼?”
侯海洋实话实说:“我分到新乡学校,穷乡僻壤,没有任何娱乐,只能天天打篮球。”
李教练是文体委干部,三年前便认识侯海洋,说话也就没有绕弯子:“大家都没有想到你被分到新乡,这次比赛是一次机会,好好表现,到时我向公安局或建委还有烟草公司推荐,这几个单位的头头都是篮球爱好者。”
望着李教练黑色且充满疙瘩的脸,侯海洋充满了感激,他跟在教练的身后,抬着一个箩筐,里面装着七八个篮球。
李教练父辈是山东人,性格豪爽,很喜欢球技突出又格外卖力的侯海洋。他站在保管室门口,道:“明天上午要搞对抗赛,是与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对抗,你来参加。领导们年龄都大了,打球的时候注意分寸,不要有肢体接触。”
侯海洋把任何一次机会当成人生的一次转机,点头道:“李教练,放心,我知道轻重,保证配合好。”
晚饭安排在县委招待所,篮球队围了两桌,八个菜,四荤三素还有一个汤。侯海洋坐上桌子,闻到诱人的香味,顿时口水如泉涌。菜人口,顿觉美妙异常,红烧排骨根根滋润,回锅肉片在口中冒油,青椒肉丝在舌中翻滚,接连吃了三碗干饭,他还没有打一个饱嗝。
第二天下午训练完,已经六点,侯海洋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宿舍,洗了热水澡,换上了衬衣,出门后来到车站迎接吕明。
铁坪到县城的最晚一趟班车,大约在七点半钟左右到达,如果吕明收到信件,应该在七点半到八点钟到达县城。
坐在车站内,听着车站广播,时间如乌龟一样缓慢,爬啊爬,叫人心焦难耐。每一次有旅客从车站内出来,侯海洋都要跑去张望,他希望吕明如林妹妹一样跃人眼里,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吕明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八点以前,侯海洋还心存侥幸。过了八点,他知道事情不妙,吕明十有八九不会来。
“为什么不来,有两种可能性,一是没有接到信,二是有事走不开。到底是哪一种可能性更大?”过了八点半,侯海洋问过车站工作人员,知道班车已经到了,他沿着人行道往回走,反复分析吕明为什么不到县城来约会。
错失考公安的机会,女朋友又没有如约而来,让侯海洋心情变得很糟糕。他在篮球场上漫无目的走了几十圈,又爬上了招待所顶楼,在顶楼上走来走去,眼睛一直望着大门,他希望吕明会如翩翩的仙女,不期而至。
县委招待所是一个相对的制高点,基本上可以俯瞰半个县城。
在距离县委招待所不远处,是县财政局的招待所。县财政局是县政府的一个管钱部门,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原理具有普适性,财政局管着钱自然靠钱吃钱。财政局招待所没有县委招待所占地大,里面装修却很精致,设施比县委招待所要好。
吕明坐在财政局餐厅靠窗的桌前,神情忧郁,眼睛望向县委招待所。“吕明,这是卤鸡爪子,财政局招待所的绝活,晚上睡觉之前,看电视,啃一啃卤鸡爪子。”说话之人是一个白胖胖的小伙子,身上穿着财政局的墨色制服。
县里多数单位都有制服,检察院、交通、工商、税务、城建监察等单位的制服脱胎于军装,财政局以前也有军式制服,这两年进行了改革,将制服的肩章等符号取了下来,改成墨色的中山服。这种服装深受广大财政干部欢迎,以前的军式制服在日常生活中别扭,改成这种中山服,工作以外,穿起来不显山不露水,一年发春夏秋冬几套服装,算是一笔福利。
白胖小伙子朱柄勇原来是铁坪财政所所长,在铁坪期间,一直在追求吕明,追求既热烈又勇猛,不仅天天到学校,还主动到了吕明的老家,提着烟酒去看望了吕明的父母家人。尽管朱柄勇有过一次婚姻,但吕明父母对朱柄勇很是满意。
吕明心情格外矛盾,这一段时间以来,她由最初的坚决反对到犹豫迟疑,再到现在的见面试探,内心挣扎如石磨磨肉一样痛苦。她深爱侯海洋,可是爱情不能当饭吃,两人条件都不好,一南一北都是偏僻乡镇,要调到一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相比之下,朱柄勇条件好得多,他已经调到了县财政局,经济条件宽松,如果与他结婚,调到县城的可能性无疑将增大许多。
她是痛苦的,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初恋的美好,便遇到了最现实的生存问题。
她接到侯海洋的信件时,朱柄勇也发出邀请,请她去看在县城里的新房子。这个新房子并不是真正的新房子,而是财政局分给朱柄勇的宿舍。宿舍原本是旧的,朱柄勇花钱请了装修公司,将旧房子重新装修过,看上去比新房子还有新房的味道。
朱柄勇在纸上画着家具摆放图,道:“刚才看了房子,你知道房屋的结构,我简单布置一下,你有什么想法,我马上就改。”
吕明道:“这是你的房子,我能有什么意见。”尽管她开始与朱柄勇交往,可是她并没有完全接纳这位财政局干部,从女性角度来看,侯海洋无疑更有男性的魅力。
朱柄勇傻笑了两声,继续道:“房子要预留冰箱的位置,还要做一壁电视墙……对了,还要加上一圈墙裙,这样打扫卫生方便。”
吕明脑子里想着侯海洋,心不在焉地听着朱柄勇规划美好的未来。两人谈了一会儿,吕明道:“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吧。”
朱柄勇不愿意走,道:“现在城里流行吃烧烤,集中在天然气公司那一块,我们去吃烧烤。”
“我不想去。”吕明又觉得话说得太硬,道,“晚上吃得太饱。”朱柄勇是结过婚的人,对女性心思掌握得挺好,知道烈女怕郎缠的人生哲理。吕明拒绝以后,并不气馁,继续道:“这两年县城环境变好了,日新月异,我陪你去走一走。”
耐不住软磨硬泡,吕明最终还是接受了朱柄勇的邀请。
县天然气公司门口有一块三角空地,这两年,烧烤摊子如雨后春笋一样从三角空地长了出来,逐渐吞噬了三角空地周边的门面,如今这里成为县城夜晚最热闹的美食一条街。美食产生于极为简陋的场所,卫生条件根本无法保证,可是人们不在意这些,人们在这里吃烧烤喝啤酒,肚子胀了就随便找个角落稀里哗啦。
小城人们都喜欢这样的地方,烧烤味道不错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是在这个三角空地吃烧烤很自由,无拘无束,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随地撒尿。
朱柄勇和吕明坐下不久,陆续有人过来敬酒。朱柄勇在财政局工作,职务不高,位置重要,接触面也广,加上他为人比较灵活,所以在较短时间内,认识了各部门不少财务人员。
吕明越来越觉得惊讶,这些敬酒的人都是很显要的干部,甚至还有一位副局长。在铁坪镇里,一位镇干部都能在学校里耀武扬威,更别说是县城局行的局长了。等到第四个领导过来碰酒,她看着朱柄勇的眼色稍有些变化了。在社会上得到尊重是很愉快的感觉,绝大多数心智正常的人都会喜欢。
当第五个敬酒的人离开时,远处走来一群牛高马大的汉子,这一群汉子身高多在一米八左右,在食客中十分突出。
侯海洋等不到吕明,在楼上站了一会儿,郁郁寡欢地回到了房间。刚到楼梯,碰到了张明。张明兴冲冲地道:“我正在到处找你,晚上吃烧烤,喝夜啤,蒋刚请客。”
蒋刚以前是一个镇上的体育老师,被借调到公安局,工作几年后,解决了编制,成为正式公安,如今在治安科工作。吃晚饭时,大家起哄,他就答应晚上请队友吃烧烤。
到了天然气公司,两个穿西服留短发的汉子已经安排好桌子,见了众人,不停发烟。蒋刚大模大样坐在首席,嘴里叼着烟,却不点燃,道:“七刀,这些都是我的兄弟伙,等会儿安排一下,找点漂亮妹妹。”
短发汉子坐在蒋刚身旁,道:“没问题,蒋哥,我安排好了。”
侯海洋听闻七刀之名,顿时大吃一惊。“七刀”完整的称呼应该是刘七刀,这个绰号大有来历,巴山县城分为东城和西城两个区域,东城是老城,以土著为主,西城是工业城,很多是来自北方的三线单位。东城和西城都有不少混混,两边互相不服,经常在街头打架。香港黑道片传入以后,有更多的年轻人加入了街道混混的行列,这些混混身边经常跟着年轻幼稚且漂亮的小女孩子。刘七刀那时还不叫刘七刀,有一次,他与东城的混混打架,被砍了七刀,仍然提着刀狂追对方。这一战是刘七刀的成名之战,他由小混混一跃而成了大混混,得了一个绰号叫做“刘七刀”。
师范学校恰好在西城,属于刘七刀的地盘,刘七刀的名字对中师生来说是如雷贯耳,甚至代表着江湖好汉的传奇。此时这个传奇人物坐在蒋刚下面,不停地给各位敬酒。他敬酒的方式很豪爽,举着大号啤酒杯子,一瓶640毫升的啤酒只能分两杯,他左手拿着两个杯子,右手提着啤酒瓶子,敬到一人面前,就倒满两杯,自己先端起一杯,一口就喝了。侯海洋暗自咋舌:“这一轮啤酒喝下来,至少有六瓶酒,这还不算其他人的回敬,刘七刀还真有梁山好汉的风采。”
在另一个角落里,吕明躲在暗处,恰好能看见侯海洋。
读中师三年,有近两年的时间她在暗恋着侯海洋,但是直到毕业以后,两人才确定了恋爱关系。确定了恋爱关系以后,压力与挣扎却远远大于爱情的甜蜜,她是全家第一个跳出农门的女子,后面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在读书。为了生弟弟,家里交了超生罚款,罚款都是从亲朋好友家里借的,要逐年归还。作为唯一跳出农门的长女,她有责任为家里承担重任。沉重的责任压在肩上,爱情只能让位于现实,深埋在内心深处。
经过了反复激烈和痛苦的思想斗争,吕明的爱情之花刚刚开放就凋谢,她接受了现实,要依靠朱柄勇来改善自己和家人的处境。此时,与朱柄勇在吃着烧烤,远处的侯海洋如钢针一样刺在自己的心窝里,让她喘不过气来。
“吕明,怎么了,不舒服?”朱柄勇注意到吕明的神色不对,关心地问。
吕明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在灯光之下,吕明相貌格外清秀,文静素雅如一朵雨后鲜花,这让朱柄勇心花怒放。他的前妻是绢纺厂女工,心眼不错,就是性格粗疏,脾气暴躁,稍有不对就发火。离婚以后,朱柄勇一心一意要找个老师,如今得偿所愿,看着吕明就如发了大额奖金一样让他兴奋。
吃了一个多小时,朱柄勇提议道:“差不多了,我们回去。”此时侯海洋还未走,吕明摇头道:“再坐一会儿吧。”朱柄勇如听了圣旨一般,来到烧烤摊子,又去点了几盘菜。
在另一边,侯海洋对刘七刀的酒量无比佩服。
这个刘七刀不停地喝,至少喝了十瓶啤酒,喝完酒以后,还能正常说话,虽然话多了一些。
“够哥们的都别走,到我的夜来香去玩。”刘七刀很有江湖大哥的豪爽劲,拉着蒋刚,大声道。
夜来香是巴山县城的第一家夜总会,里面有神秘的小姐。
侯海洋听赵海说过好多次,每次赵海说起夜来香时,总是口水滴答,一副向往天堂的模样。“老子有钱了,一定要到夜来香去潇洒”成了赵海的口头禅。
侯海洋在这群人中最没有发言权,只能是随大流,来到夜来香门口时,一股妖异的音乐透过厚厚的帘子传了过来。
“我居然进了夜来香!”进入了夜来香大堂,里面灯光昏暗,顶上是旋转灯光在人群中穿梭,一个黑影站在屏幕前唱《一场游戏一场梦》。一个穿着旗袍的年轻女子来到了刘七刀面前。
此时的刘七刀没有了在烧烤摊的笑容,而是恶狠狠地道:“给我找些人来,陪蒋哥。”
那女的道:“今天晚上生意好,没有几个小妹。”
蒋刚道:“我不管,你给我想办法,从外面喊几个过来。”
刘七刀安排一番,转过脸时,又变得笑容满面,他把手放在蒋刚肩膀上,低声说了一会儿。
那个旗袍女将众人带到另一个房间,她介绍道:“各位大哥,这是夜来香最大的包间,今天晚上生意好,好几位老板都要订这个房间,刘哥硬是不同意,给各位大哥留着。”等到众人坐下,旗袍女又道:“你们先坐一会儿,小妹一会儿就来。”
侯海洋是第一次来到鼎鼎大名的夜来香,对如何在里面潇洒一窍不通,他坐在角落里,观察着其他人是如何玩,然后跟着学。
服务员如走马灯一样进来,放了牛肉干、花生、瓜子以及水果,还有几箱啤酒。旗袍女亲自端来一个盘子,盘子里是两瓶带着外文的酒。
不一会儿,过来几位衣着暴露的女子。刘七刀将一位女子拉到蒋刚身边,直接推到蒋刚怀里,道:“把我们大哥弄巴适,要不然老子收拾你。”那女子顺势粘在了蒋刚怀里,身体有意朝蒋刚的敏感部位碰。
侯海洋早就听说夜来香的女子放得开,百闻不如一见,此时见到公然坐在蒋刚怀里的美女,还是受到极大冲击。
蒋刚在这种场合很放得开,搂着那位女子喝酒,点了一首郑智化的《水手》,他一边唱,一边在女子身上摸来摸去,丝毫没有顾忌。
旗袍女不断带着女人进来,当一个热乎乎的身体靠着侯海洋坐下时,他只觉口干舌燥,不知道手脚往何处放。女子用牙签挑起了一块水果,直接喂到了侯海洋的嘴里。趁着女子拿水果时,侯海洋认真看了女子,那个女子不算丑也不漂亮,最大的特点是衣领开得很低,露出了白花花的一片肉。
坐了一会儿,那女子似乎觉察出眼前之人很羞涩,主动道:“帅哥,请你跳舞。”在读中师时,每周要举办舞会,侯海洋也算会跳,不过,他不清楚在舞厅里跳的什么舞,心里颇为忐忑,担心自己跳舞的技术不行会出丑。等到跳起来以后,他发现自己的担心纯粹多余,女子根本不讲究舞步,只在很小范围内移动,轻微扭动着身体。在中师的舞厅里面,舞技好的同学跳舞经常会绕着舞厅转一个大圈子。
当女子柔软饱满的胸膛靠过来时,侯海洋思想进行着激烈斗争,一方面觉得和这种女子跳贴面舞,对不起吕明,另一方面,他没有勇气和毅力推开眼前的女子。女人身体的强大诱惑最终击败了内心的不安。
女子看穿了侯海洋的不安和欲望,她经常遇到肚子和孕妇一样大的色迷迷的老男人,对眼前的羞涩帅哥挺有好感,有意挑逗眼前这位帅哥。她将右手从侯海洋掌中抽了出来,双手环抱着侯海洋,将脸贴着对方,同时有意无意用髋部去碰对方的敏感部位,她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坚挺的力量在成长。
在第三曲舞的时候,女子搞了个恶作剧,突然伸手握住了那股坚挺的力量。侯海洋如被点了穴道一样,顿时停住了舞步,用力抱紧了眼前的这个女子。
凌晨一点,巴山县篮球队这才回到了县委招待所,侯海洋和张明用冷水冲了凉。两人关了灯,躺在床上侃大山,摆龙门阵。
侯海洋猜到今天晚上的消费是免费的,但是他还是想证实一下,问道:“听说在夜来香消费很贵,今天晚上,得花多少钱?”
张明在床上吐了一个烟圈,道:“蒋刚是治安科副科长,恰好管这些牛鬼蛇神,敢收钱,除非不想做生意了。”他又补充了一句:“做这种生意的人,若是没有公安的关系,早就死翘翘了。”
想到与社会混混在一起搞这些事,侯海洋心里觉得蒋刚太大胆了,大胆到无所顾忌的地步。
“这个社会复杂得很,大家都在搞钱,搞到钱才是本事,其他事都是假的。”张明吐着烟圈,开始给侯海洋上人生课。
这一天的生活十分丰富,训练、喝酒、进夜来香,原本应该很累了,侯海洋却是精神亢奋,睁着眼睛,听着张明渐渐含糊的声音以及随后而起的鼾声,思绪万千。
早上,他起得很早,趁着张明还在睡觉之际,给吕明写了一封信,诉相思之苦,讨论着人生,并谈未来的规划。写完了三页信,他取出随身带的信封和邮票,仔细粘好以后,将这封信塞进了招待所门口的邮筒里。交完信,在操场做了一会儿准备活动,队员们陆续来到了球场。训练完毕,李教练宣布:“吃完早饭,大家在寝室里休息,十点钟,县委、县政府领导组成一个队,趁着今天是星期天,要来和我们搞友谊赛。大家抢球不要太猛,但是也别缩手缩脚,要多打配合,打出县篮球队的水平。”侯海洋站在队伍里,暗道:“也不知县委张副书记来不来打球,若是他要来打球,我是不是找机会讲一讲堂叔公侯振华的事?若是张副书记还认账,我就建立起一个关系,说不定能改变命运。”
他的性格与父亲侯厚德不同,侯厚德面子观念很重,从来没有试着与张大山副书记建立关系。
当家人提起这事,侯厚德总是说:“这些事都是几十年前的事,冒昧地找上去,别人肯定要拒绝的,到时面子朝哪里搁。”他心里存在着无数的顾忌,始终没有迈出或许很能改变命运的一步。
到了十点,县领导组成的球队来了,侯海洋很失望,张大山副书记没有出现在队伍之中。
在队伍外,县委、县政府这边来了二十多个拉拉队员,当县领导出场时,他们使劲地鼓掌。张晓娌陪着爷爷站在场地的另一边,她撇了撇嘴巴,道:“爷爷,这场球有什么看头,一边是县队,一边是老弱病残,根本没有悬念。”
“这你就不懂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老爷子是篮球迷,在退休以后,逢球必看,听儿子无意中说起这场比赛,尽管知道这一场不会很精彩,仍然带着从茂东过来看望自己的孙女准时来到球场。
篮球比赛开始以后,侯海洋是作为绝对主力上场,他记着李教练的话,小心翼翼地不与县领导们发生肢体接触,但是球一到手中,立刻滑如泥鳅,在场中穿行如人无人之境。
“好,这小伙子球熟。”张老爷子眼前一亮,拍了拍大腿。
张晓娅今年十五岁,身高腿长,有着少女的纤细,她说了句:“那个投球的前锋是中师生,上一次在师范校,他得分最高。”
这一次侯海洋打球,县队的服装正在印,他仍然穿着中师时代的球服,张晓娅一眼就认出了他。男人对美女的记忆比较深,同样,女人对帅哥也会留有印象。
张老爷子道:“你爸现在还锻炼吗?你看他的肚子,比怀儿婆的还要大,以前在部队,这样大的肚子哪里有脸见人。”张老爷子是巴山第一任县长,在部队里原名张大炮,他天天坚持适度锻炼,身体棒得很。他对现在的许多事情都看不惯,比如大吃大喝、比如每个县领导都配小车。儿子张大山是县委副书记,挺着一个大肚子,每次看见这个大肚子,他就禁不住想骂人。
张晓哑人小鬼大,明白爷爷的心思,道:“现在社会进步了,吃得好,长点肚子有什么了不起。当年你们闹革命,目的就是要让全国人民吃得好穿得好,如今这个目的达到了,爷爷发什么牢骚。”
张老爷子眼睛一瞪,道:“让老百姓吃得好穿得好,不是让县委副书记长大肚子,为人民服务才是党的宗旨。”
张晓娌吐了吐舌头,道:“爷爷,看球,十号又要进球了。”
侯海洋接到队友传球,他看到前面没有领导,有意玩了玩球技,带球上篮以后,他采用了一个旋转360度的侯氏动作把球几乎是扣进篮筐。张晓娅长期跟随爷爷看球,也是懂篮球的,见到这个漂亮动作,拍起手来。
此时,站在旁边的观众越来越多,县公安局长高智勇闻讯而至,这么多县领导在这里打球,他接到县委办的电话以后,亲自带了几个民警过来保卫。保卫是本职工作,顺带着他也可以欣赏篮球比赛。看到侯海洋精彩的进球以后,高智勇指着侯海洋,对跟在身边的办公室杜强主任道:“这个十号是哪个单位的?这种人才,我们公安局欢迎。”
办公室杜强主任总觉得眼前的人比较面熟,他找到在场边指导的李教练,问了侯海洋的情况,这才想起此人曾经来报过名。
整场比赛,县队以十分优势战胜了县领导队。县队忠实执行了李教练的布置,若是县队输给了县领导队,马屁嫌疑太重,甚至会让领导怀疑县队的水平,赢十分,恰到好处,既让领导们过瘾,又能体现县队的水平。
李教练道:“好好表现,刚才公安局杜主任问了你的情况。”
侯海洋浑身是汗水,问:“杜主任问我的情况?”
李教练拍着他的肩膀,解释道:“公安局高局长是球迷,经常到县队来挖人,蒋刚就是从我手里挖的人。看来,你也有希望。”
这一句话如太阳光一样,驱散了侯海洋头顶上的乌云,“拨云见日”这个成语就如量身定做一般,他内心的阴霾被公安局长的注视消融得干干净净。
李教练和侯海洋等人收拾衣服朝寝室走,遇上了张老爷子和张晓娅。李教练见到了眼前这位弯腰驼背的老人,立刻换上了恭敬的笑容,道:“张县长,来看球?”
张老爷子也露出笑容,道:“小李,你在带县队?”
李教练恭敬地道:“张县长,这一届县队还行吧?”
张老爷子毫不讳言地道:“一般化,只有十号打球有点看头。”李教练嘿嘿笑了笑,道:“张县长,你到不到茂东去看球?”
张老爷子道:“要来,看看你们这一队能拿第几名,可别给我们丢脸了。”
侯海洋站在一旁,听到李教练的称呼,他才知道这位其貌不扬的老头是新中国巴山县第一位县长——自己叔公的部下张大炮营长。他心中一热,决定要抓住这一次机会,礼貌地道:“张县长,您好。”
张老爷子用手指着侯海洋,道:“十号选手,打得不错,要给巴山争光。”
侯海洋道:“我叫侯海洋,是……”
他正准备介绍自己与侯振华的关系,四五位参加打篮球的县领导快步走了过来,纷纷与张大炮打招呼。张大炮伸出手,与县领导们一一握手,他是河北人,几十年过去,仍然是一口河北口音,与他说话的县领导有一半也是河北口音。县领导们都很尊重老前辈张大炮,几人拥着他朝前走。
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来,让侯海洋觉得很是遗憾,他看着张老爷子的背影,怅然若失。
张晓娌在篮球场上见过侯海洋两次,此次近距离见面,她觉得侯海洋英气勃勃,男子汉味道很浓。跟着几位县领导走了一段,她回头又看了侯海洋一眼,微微笑了笑。
侯海洋正在凝视一群领导,没有注意小姑娘的微笑。
来源于高晓声小说《陈奂生上城》,写一个农民进城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