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侍从跟在赵元昫身后,漫无目的地陪着他一通瞎转悠,美名其曰散心,其实不过是躲人罢了。
快走到源心湖时,便听一阵惊心的呼喊声——“娘娘”!
赵元昫抬头望去,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胸口一紧,整张脸骤然沉了下来。
侍从亦是瞪大了眼,心里直呼倒霉,这都是什么事儿?偏让他们王爷给碰上了。
还不等他反应,赵元昫已然沉下脸,大步要走过去。
“王爷!”侍从死死拉住他的手,就差没跪下来求他,急道:“王爷不可!王爷刚刚解了禁足,断不可在此时落下口舌!”
赵元昫一滞,脚步似乎钉在了地面上,顿时感到挫败,扭过头来瞪了侍从一眼,咬牙切齿道:“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宣太医!”
其实不用等他吩咐,宋娮身边伺候的宫女们已然赶忙去请了太医。
快跑至桥上时,便见桥边立着一道挺立的身影,青萍忙停了脚步,急匆匆行了礼:“王爷万安!”
赵元昫点了点头,却仍是站在那儿,青萍心下一惊,又转了身,恳切道:“王爷在此不方便,宫里人多口杂,王爷还请早些离开吧。”
赵元昫冷冷瞥她一眼,紧抿着唇,还是点了头,冷声道:“照顾好你们娘娘。”
然而他眉头一拧,却莫名有些喘不上气来。
很怪,那一闪而过的愧疚感是因何而起?
夜色深沉,东宫却仍是兵荒马乱。
赵元暻对宫人向来温和,此刻却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眸若寒冰。
苏皇后亦焦急不已,晚膳也没有心思用,“不说是伤得并不深?为何还未能醒来?”
底下跪了一地的太医,闻言互相对视一眼,又轻轻摇了头,药也喂过了,针也施过了,为何过了四五个时辰也还未醒,他们也是一头雾水。
为首的林院判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拱手回道:“娘娘额上的伤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受惊过度,气血两虚,故而深陷梦魇,待醒来后,便也无事了。”
寝屋内烛火通明,隐约能听见宫人走动的声响以及忧虑的说话声。
宋娮眼皮沉沉,意识跌入梦境中,怎么也睁不开眼。
人影飞快地从她身侧掠过,同样是宫宴,主角却不是苏皇后,而是她。
高台之下,松云揭开托盘里的酒壶盖闻了闻,皱眉问道:“娘娘不是说了不用再续酒,怎么又送来了?”
小宫女愣了下,答道:“奴婢并未收到指示让不送酒啊。”又紧张道:“松云姐姐别生气,奴婢一时疏忽,这就将酒送回去。”
“罢了罢了。”松云摆手道:“送都送来了,就留下吧,娘娘若是想喝,也省得再备。”
小宫女应声离去,转身的瞬间,手却在发抖。
到了转角处,那宫女便被另一个婢女捉住,盯着她问:“酒可送到了?”
小宫女连着点了三下头,“送、送到了。”
那婢女睨她一眼,挥手让小宫女走了,“行了,这事烂在肚里,你那情郎还有命活,听懂了?”
小宫女腿都软了,胡乱点着头,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转眼间,那位婢女走到一华服女子身后,恭声道:“夫人,一切都办妥了。”
华服女子悠悠转过身,宋娮脑中“嗡”的一下,竟然是她?
她果真是嫁给了荣兴候?
可宋鸾梳着妇人髻,行动之间袅袅婷婷,半点不见颓靡,只见她漫不经心地摸了摸头顶的金钗,红唇轻启。
宋娮不受控地向前走了一步,想听清她到底说的是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仿佛有双手将她往前重重一推。
再睁眼时,满堂的富丽映入眼帘,此处,似乎是不知哪个宫的配殿。
怔愣间,她忽然听见几声娇媚的喘息声。
宋娮循声望去,浑身僵直,床榻上那个媚眼如丝,眼神迷离的女子,不是她是谁?
只见她埋入身上男子的胸膛里,柔软的红唇似有若无地碾过男人的肌肤,声音破碎痛苦:“帮我、帮帮我......”
宋娮猛地抬头,看向那男子,可却只能瞧见那男人宽阔厚实的背,那每一束肌肉,都如被雕刻般结实有力。
宋娮脑袋一痛,只觉莫名地眼熟。
然还不等她思考,便听那男人轻“嗬”一声,捏着她的下巴向上抬,嗓音浸满情意,又透着摄人心魂的冷,“皇嫂看清楚,我不是你夫君。”
与此同时,她耳边又出现了另一道熟悉的女声,伴随着几声气急败坏的跺脚声,“你说那马夫不见了?他中了药,能跑到哪儿去?还不快给我把人找回来!那太子妃呢?你们将太子妃又送到哪儿去了?”
宋娮美目瞪大,高声对榻上的女子喊道:“不!不要!”
然而凭她如何喊叫,喉咙似是被人死死掐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紧接着,耳边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伴随着“叮”的一声,她便发现自己又到了一间华贵的闺房里,她茫然地向前走,倏地,在那贵妃榻上再一次见到了自己。
只是此刻她面容苍白,眼里的光早已不再。
只听宫女推开了门,弯腰禀道:“梁国公世子夫人到了。”
梁国公世子何时娶了妻?
她亲眼看着贵妃榻上的自己起了身,一下又一下抚着小腹,语气悲凉,“请她进来。”
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宋娮抬眼望去,晃了晃身子,原来这梁国公世子夫人,正是宋鸾。
“长姐今日,有事求我?”宋鸾缓缓坐下,语气淡淡,并不似从前那样佯装热情。
“是,十日后,皇后会办一场马球赛,届时你进宫赴宴,劳从宫外,为我带一副落胎药进来。”
话音刚落,宋鸾与宋娮,一同瞪大了眼。
宋娮攥紧了手心,为何,不要这个孩子?
殿内静默好半晌,宋鸾抬起头,问出了宋娮想问的问题,“敢问长姐,这个孩子,是谁的?”
梦里的宋娮苦涩地扯了嘴角,“我既要打了他,阿鸾当知道他不该也不能降生。”她顿了顿,又道:“这个孩子,说起来也有二妹妹一份功劳,不是吗?”
“噹”的一声,手中的杯盏滚落在地,宋鸾瞳孔猛地一缩,又是良久,终于开口道:“长姐若能同我做个交易,我可以帮长姐这个忙,如何?”
只见上头那女子痛苦地闭了闭眼,点头哑声道:“好。”
十日后马球赛,宋鸾不曾食言,果然带来了落胎药。
眼见着梦里的宋娮面色如常地接下,宋鸾忽然按住她的手腕,问道:“你就不怕我在里头下了毒?”
她却是笑了笑,只是笑意不到眼底,低声道:“若能因此解脱,我倒要谢谢你。”
宋娮眼见着她一步步走进内室,松云哭得眼都肿了,哽咽道:“当真要如此吗?”
她没有接话,只端过那碗汤药,低头看着尚且平坦的小腹,旋即便将那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一旁僵直站着的宋娮心脏紧缩,双手紧紧捂着唇,泪水早已流尽。
药效发作得没有这样快,梦里的她还有心思绕着殿内一圈又一圈地走,只是那手始终放在小腹上。
“你投错了胎,下辈子,便不要来找阿娘了。”
就在这时,门外“嘭”的一声,被人从外狠狠踹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