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茗手中同样拿着一把长香,嘴角噙着一丝浅笑,目光在与季旷柔对视上后随即落在了她与相泊月相接的双手上。
季旷柔也很快明白了相泊月方才那般对她的原因。
原是他的未婚妻在附近,不想与她有过多牵扯。
想到这,季旷柔只觉得心中躁郁微生,但随即又轻嗤了一声。
可那又怎样,反正很快就不是了。
“柔郡主这是在作甚?”
萧茗眯眼笑着,神情有些讶然。
可季旷柔心中清楚,对方不过是在明知故问。
看到她这般虚伪的嘴脸,季旷柔心中对她更是厌烦。
随即,季旷柔唇边绽笑,手中拉着别人的未婚夫,而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心安理得的模样。
她轻挑侧眉,悠然答道:“萧大人看不出来吗?本郡主瞧上了你的未婚夫。”
话毕,一直挣扎的相泊月与站在一旁的倦春俱是一惊。
随即相泊月忍无可忍地低吼道:“明昭郡主,请您放手!”
这时季旷柔才发觉自己手下的力气使得有些大了,当即便放松了力道,相泊月得了空蓦地挣开了她的钳制。
得了自由的他,微微站定,全身僵直到有些微微发抖。
见此状,萧茗面上的笑意愈深了,“看样子,他拒绝了郡主。”
接着,她朝季旷柔身后的相泊月伸手,柔声道:“泊月,到我身边来。”
见身后的相泊月作势要过去,季旷柔额角狠狠一跳,当即脱口而出道:“不许去!”
可对方仿若没听到一半,脊背挺得笔直,不缓不慢地朝着对面的萧茗走去,眼见二人即将搭上了手,季旷柔蹙紧了长眉,转头冷声说道。
“萧茗,你若是敢碰他,信不信我......”
季旷柔话还未说完,一旁静静站着的倦春突然一个上前挡在了相泊月和萧茗他们二人之间。
接着,对着相泊月柔声开口道:“想必这位就是明冠京城的第一大才子相公子吧,在下倦春,久仰公子盛名,可否请公子移步一二,倦春想和公子讨教一番琴艺。”
他话说得温柔,动作却有些强硬,横亘在相泊月与萧茗之间,大有相泊月不走,他便不让的架势。
幂篱后的相泊月定定地望着倦春的面容,思忖良久后才沉声道了句请。
见二人身影渐行渐远,季旷柔微微皱眉,刚想去追,便听身后的萧茗笑着言道。
“柔郡主就没有什么话对在下说的吗?”
季旷柔的身形一顿,转过头看她,眼神泛着冷意。
“奉劝你一句,离相泊月远一点,最好能主动退婚。”
闻言,萧茗面上丝毫不恼,转而上前一步走近了她,“可是在下与相公子有婚约也甚是心悦,柔郡主这是要横刀夺爱吗?”
季旷柔比她身量要高上一些,听闻此话之后她微微垂眸看她,久居上位者而养成的压迫感瞬时便倾溢了出来。
一字一句地说道:“管你是否心悦,婚约也必须取消,萧大人是不知吗,本郡主最擅长的便是横刀夺爱。”
听闻此话,萧茗似乎对季旷柔表现出的霸道和不容置疑毫不意外,面上的笑意甚至愈加深刻了。
她突然转变了态度,转而问道。
“若是我主动奉上呢,柔郡主这么大方,会给在下什么补偿?”
季旷柔微微挑眉,随即冷笑一声说道。
“补偿?死前留你个全尸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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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相泊月与倦春走出了些距离,在一株菩提树下双双站定。
相泊月简单拱手施了一礼,冷淡自持的声音自幂篱后传来。
“多谢倦春公子。”
两人皆是聪明人,知道对方所行所言是什么意思。
倦春颔首回礼,面上同样挂着得体的浅笑。
随后二人便站在菩提树下相互缄默不言。
少顷,倦春缓缓开口,“奴看得出,明昭郡主甚是喜欢相公子。”
闻言,幂篱下的相泊月有些惊诧地看向他,随后微微蹙眉。
“公子慎言,泊月已经许人,我与明昭郡主之间只有我长姐对她的救命之恩,前几日也已经抵消了,旁的再无其他。”
可倦春还在自顾自地说道。
“明昭郡主生性果敢飒爽,有情有义,待身边人也是极好,公子日后若......”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相泊月冷声截断了。
“明昭郡主既然有万般好,也与在下无关,倒是倦春公子你。”
相泊月话说一半,但聪敏如倦春已然晓得了他余下的意思。
他面上没有丝毫愠意,唇角仍维持着淡淡的笑。
“我若是和公子一样生了个清白人家,必定想方设法嫁于郡主,毕竟......良人难寻。”
彼时,相泊月也醒悟过来自己方才的那番话有些不太妥当,当即沉声向倦春道了歉。
孰料对方没有应答,而是目光被菩提树后的一个门额所吸引。
相泊月心中疑惑,也随着他的目光向那处瞧去。
只见落日的金色余晖打在了黑色的门额上,额上的四个大字仿若被笼上了一层金色,充满了禅意与神性。
万方无埃。
那里正是净迦寺有名的占卜姻缘之处,无比灵验的同时也十分讲究机缘。
若是来人不合殿中人眼缘,或者时机未到,会拒绝出卦和解签。
卜卦解签属于道门秘术,之所以出现在净迦寺,相传是有一日,一人倒在了净迦寺前,寺内主持心怀慈悲,将人救活后允其在寺内居住生活。
彼时,佛家正声盛,作为本土宗教的道教生存空间被挤压得甚是厉害,但也并未抵制诋毁,而是吸收兼济,与之和谐共存。
净迦寺作为皇寺,投桃报李,也允许其人在寺内为香客摆卦占卜,并特置专殿。
取名曰:万方无埃。
相泊月与倦春踏入殿内的下一刻,俱是讶然地顿住了身形。
殿内桌案的后面,只有一个年岁二八的小姑娘在打盹。
若不是对方见他们进殿之后问了句来卜卦?他们还真以为自己找错了地儿。
“问姻缘?”
少女坐直了身子,灵动晶润的乌色眼眸在他们二人身上下扫视了一番。
相泊月不信鬼神,所以并不打算占卜,之所以进来也是出于礼节。
但在倦春点过头之后,那少女还是递给了他一朵由金裱纸折成的花。
“对着它,在心中默念或回想你们想占对象的名字或样貌,三息之后给我。”
相泊月拢着眉看着手中的纸花,片刻之后,将信将疑地闭上了眼睛。
时辰一到后,少女将两朵纸花收回,接着犹如变戏法一般,那两朵花随即在她指尖倏地燃烧,直到化为灰烬。
灰烬落地的刹那,少女睁开双眼,目光来回巡视跪坐在她面前的相泊月二人,神情有些惊诧。
随即唇角露出了一抹笑,这笑若是细品的话多少带些玩味儿。
可随即,便被她很好地收敛了起来。
她根据自己所看到的,分别在纸上写了谶词,交予他们后并多次嘱咐出寺方可打开看。
倦春想给少女一些银钱,却被她拒绝了。
接着,少女转过头,只没头没尾地对着相泊月道了句:“我知你心中所想,若未应验,明年今日再来寻我。”
二人各怀心事出了殿门,发现不远处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往这儿赶来。
相泊月与倦春相视一眼,默契地朝自己该往的方向走去。
来到季旷柔身边,倦春望着她,轻声唤了句郡主。
季旷柔微微蹙眉,见相泊月已然跟在萧茗身后打算离开,长眉拧得更深了。
她拍了拍倦春的肩膀,疾声嘱咐道:“一会儿让翻云送你回去,我还有事,先走了。”
倦春望着说这话时,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的季旷柔,心中苦涩可还是乖顺地道了声是。
凝望着季旷柔越行越远的背影,倦春似有所感。
忘记了那少女的嘱托,颤着手展开了那张谶言。
待看清纸上的字后,他无声地凄怆一笑,两行热泪随之蜿蜒滑落,砸在了那红纸之上,泅湿了上面的八个墨字。
情深缘浅,无可奈何。
***
萧茗与相泊月他们二人刚刚坐定,车门便被人一把从外拉开。
随后,车身一个阵晃动,萧茗便发觉她与相泊月之间便多了一个人。
她面上带笑有些微讶地看着堂而皇之横插在他们二人之间的相泊月,许久才开口问道:“柔郡主这是?”
闻言,季旷柔并未转头看她,而是转而对着已经摘下帷帽,并自觉与她拉开距离,坐到一侧垂头不语的相泊月说道。
“本郡主随行的马车坏了,想搭个萧大人便车,不行?”
话虽是疑问句,可季旷柔用的,确实不容拒绝的强硬语气。
她一向如此。
话毕,车外便响起了碌碌的马车声,车声中还夹杂着叮叮的铃响。
车上能坠金铃的,京城唯有明昭郡主一人。
车内一阵无言的静谧。
少顷,坐在她身侧的萧茗蓦地发出阵阵朗笑,震得季旷柔忍不住蹙起长眉,挪了挪身子,离她更远些。
“当然可以,谁会拒绝柔郡主呢,求之不得。”
这话她说得莫名其妙,惹得季旷柔心中更加对她厌恶非常。
若不是因得车上有相泊月,若要求他坐自己的马车他会不肯,季旷柔断不会和她待在同一个地方哪怕一瞬。
和萧茗待在一起,季旷柔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是发臭恶心的。
行了一路,季旷柔阖着眼一直在假寐,终于她忍无可忍地开口,咬牙切齿地对着身侧地萧茗说道。
“再偷看,便挖了你那双眼,给本郡主当炮球踩。”
入夜,万籁俱寂。
不远处小榻上守夜的彩川也已经睡熟了。
相泊月缓缓起身,只着了一身亵衣,乌发尽散披在他身后,虽显得他身形瘦消伶仃却又多了洗净铅华的素净美,他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浑然不觉。
就着昏黄跳跃的夜灯,他缓缓展开捏在手中许久,已经被揉皱得不成样子的那张写着谶言的纸条。
只见上面端正写着八个大字。
纵有坎坷,百年好合。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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