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河海运,波澜不惊,自初夜跟铃铛同宿一屋后,后来谯笪君吾也习惯了,比如不得不在外人眼中于屋中“伺候”小姐沐浴时,他从原来的如坐针毡心如鼓雷,到后面背对着拿织针织毛衣,一切都十分自然妥帖。
五日后,晨时舱外喧闹,谯笪君吾被吵醒了,起床后瞧见铃铛还在被窝里,他不得不起身过去想要将人唤醒,却见她额头满是汗水,看着像是热的,偏又嘴唇发白,谯笪君吾当即觉得不妙,伸手用手背欲贴了她的额头查看她是否身体有碍,但还没碰到就猛然被她攥住了手腕。
没碰到额头,却感觉到她的手上冰寒入骨,愣是让他打了一个寒颤,须臾便对上她睁开的清泠眸子,锐利且森冷,扑面而来强烈的肃杀之气。
作为废太子,也算是见多识广,谯笪君吾愣是被慑住了,后镇定下来解释自己的本意。
铃铛松开手,阖了下眼,再睁开时,便软化了几分,变得惫懒又随意,仿佛恢复往日的脾性,慢吞吞道:“做了个噩梦。”
她主动化解气氛,他自然借坡下驴,随口问:“什么噩梦?”
“被猪拱了。”
“...”
谯笪君吾没好气地去外面打探,很快跟铃铛通报:“原是鲁道中转码头快到了,过往船只大多要在此地停靠补给,也有人在此地下船。”
他们是要直达云城的,不过下船踩踩地也好。
午时,鲁道码头近在眼前,但到了甲板上的铃铛两人都瞧见了前方同样停靠的大舷船。
对方早些出发,在这里停靠也不奇怪,但同一路线?莫非那位未来太子妃也去云城?
两人觉得有些怪,但说不上来,就回到了舱内。
“我还以为她会北上去京都。”铃铛并无戳谯笪君吾肺管子的心思,只是单纯疑惑。
谯笪君吾皱眉,“可能是去云城附庸风雅。”
可如果不是呢。
铃铛:“后面还有一艘船,速度好快啊,本来远远吊在后面,但早上开始忽然就加速上来了,能有这般速度,恐怕不是货船或者行船。”
如果不是这种船,又有这般体量。
就只能是官船。
谯笪君吾回头看着后头跟着他们的一艘甲板上不见人的可疑船只,心里莫名焦躁,“难道是我们暴露了?”
不该啊,若是在山海关那边暴露,他们不可能有上船的机会,可若是在这几日,那就更无稽之谈了,出于谨慎,他们连在船上说真话的次数都很少。
“也许暴露的不是我们,是别人。”
谁?
难道是青狐!他躲在这艘船上?
“最后一次搜船可能搜出了点什么,只是隐而不发。”
依稀记得搜他们这条船的人是督察院的。
那姓章的深沉老辣,定有算计。
为什么隐而不发?青狐的目标是什么?他既有能力躲藏,既有实力脱身,总不会是蹭一张船票,所以这艘船上一定有他感兴趣的人。
比如...
“青狐的目标也很可能是废太子,章青屿估计也是这么猜的,所以他想借青狐找到你。”铃铛如此揣测,谯笪君吾并无反驳,不过细思之下,青狐是怎么确定他们在这条船上的呢,难道是直接怀疑上了他们两个?
两人对视一眼,有了判断——这些天铃铛并未察觉到有人窃听他们,说明对方要么从未怀疑过他们,要么已然锁定目标是他们,无需再窃听。
可他们到底哪里有了破绽?
“估计是你的易容出了问题。”
是了,青狐擅易容,此前那督察院的捕快说过,恐怕易容水平还很高,只是两人瞒过了督察院的人,自以为连青狐也能瞒过。
尤其是当时青狐挟持铃铛,近距离看了谯笪君吾,通过他的表情跟面容些许异样判断出来,这才赖上了这艘船。
术业专攻,不容小觑。
可现在局面十分凶险:船上有青狐,后面钓着督察院,前者动,后者必然也动,他们定然暴露。
怎么看都是必死之局。
“你是不是青狐对手?”
事已至此,谯笪君吾只能寻思解决。
“如果没有干扰的话,大概能。”铃铛似乎不是很确定。
“干扰?你的干扰是指督察院姓章的,还是前面琅琊王氏的那个刀客?”
“都有。”
涉及保命,谯笪君吾的脑子素来好使,“那我们只有两个法子了。”
“第一,先判断前面王玄渝是已带着私军离开,若是离开了,那就在靠岸后,你我故意下船散步,引开青狐,击杀他后,夺马而逃,至于能不能摆脱督察院追赶,就以后再说。”
“第二,若是王玄渝没有离开,私军跟那个刀客还在码头,我们就先下手为强,你直接找出那青狐暗杀掉,再暴露密探身份以此示外,也能应付王玄渝,至于章青屿会不会信,得看他这五日内是否从督察院内院中调取了关于你的档案。”
若是飞鸽传书,时间上是来得及的,就看权限,以及地瓜密探原本执行任务是否跟魔教有关,若是没有,密探不会贸然出手暴露身份。
“调取了也无妨,的确跟魔教有关。”铃铛这么一说,谯笪君吾看了她一眼,没多问,“那就按这个计划?”
“成。”
这人素来私有谋略,肯配合自己也是难得。
现在人多,还没靠岸,那青狐,定不敢露面,且他也定然躲在舱底仓库等地方,既方便隐藏,又有食物果腹,还不容易暴露。
但等靠岸,他一定会混迹出来。
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可两人还是到屏风后换了方便行事的男装,一来方便动手,二来闺阁女子外出女扮男装是常有的事。
两人到了甲板上,一方面是露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观察那大舷船。
当看到码头有驿管的人将沉重的锁链拉长围锁了船尾两侧的船位两端,这就是近期不出的意思了,那王氏贵女也不至于在人烟密集的码头逗留太久,怕是已经走了。
两人又仔细瞧了岸上的闹腾,暗道若是军甲在码头岸边,那些做小贩生意的肯定战战兢兢,不敢吆喝,总不会这么热闹。
所以他们是走了?
两人对视一眼,有了判断。
-————
船只终于靠岸了,不少人打量着边上的大舷船,各自讨论着那位王氏贵女的最终去向,也有人叫嚷着下船吃好吃的,毕竟船上的伙食可多以干粮为主,真不怎么样。
众人熙熙攘攘,铃铛两人也混迹其中。
一副男装打扮的铃铛倒真有几分风流倜傥,摇着扇子走到岸边摊贩瞧了两下,反衬身边丫鬟有如她小媳妇一般,亦步亦趋的。这些岸边摊贩似乎很紧张,做买卖的时候前言不搭后语,搞得镖头等不知真相的人觉得怪怪的,而铃铛跟镖头说了一声后就带着谯笪君吾往里走。
这码头老早被人“收拾”,除了岸边的贩子,内里的闲散无关人员早已被清走,此时里面店铺冷清,要么关门,要么无人,两人在冷清街道上走着,却能感觉到身后吊着一个人。
这个人慢吞吞跟着,但还是不断缩短了距离。
在后面的青狐听到了前面两人的交谈声,是那丫鬟在问这里怎么这般冷清,少东家刚要说话。
青狐抓住机会,抬手猛然探向谯笪君吾身后。
气劲如风来。
谯笪君吾只觉得后背一凉,肩头就被人一推,人就往边上退了,再看前方,男装的铃铛抬脚腿风劲道如鞭,踢在青狐手臂上时,后者错愕,旋身之下面目阴沉,从袖下甩手扔出几枚毒镖,接着迅疾再次扑向谯笪君吾。
目标果然是他!
谯笪君吾心惊之时,身体继续往后退,眼看着就要推到饭馆门柱上的时候,铃铛手中扇子一旋一扫,铿铿铿!清脆抨击后,毒镖往边上被扫飞,后她手腕一转,扇子脱手飞旋而出,直接射向扑过去的青狐颈项。
扇锋飞旋如刀,若过脖颈,怕是割喉也不为过。
青狐大惊失色,再次闪躲,却在闪躲时闻残影掠射,匆忙抬手...轰!!
掌风相对,青狐张嘴喷了血,下一秒,咽喉被一手扼住,被铃铛另一手虚抓了下接住飞旋回去的扇子,刷刷两下切割了筋脉,直接拿下。
谯笪君吾见她没有按计划直接杀死此人,眉心一跳,突然!
屋顶上头边侧传来瓦片掠动的粗咧声,不过须臾,一个高手从屋顶翻身而跃,腰上长剑朝着贯入而下。
锋芒直指铃铛。
铃铛将被他暂时废了的青狐往地上扔,扇面一和,如指尖并剑,跟章青屿所刺青锋剑铿锵一击,震音如青鸟鸣,章青屿竟退了一步,抬眼看向铃铛,眼底闪过忌惮跟狐疑,但他身后街道口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涌来,转眼就见督察院的人马赶到了。
其中赫然就有女捕快。
毕竟是从山海关紧咬着追来的,人马也无法补给,还是那些人,说不上多,但都是好手,对比铃铛这边就一个谯笪君吾还是个不能打的,他们那边自然要以多欺少。
不等章青屿发话,铃铛嘴角噙着笑,拿出了牌子把玩,且对章青屿道:“章大人,是我那牌子没检验过关么?还是你觉得我这个人过不了你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