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杨影枫也不知怎地,平常一过亥时便困了,今日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又睡得一会儿,外面传来的打更的声音,咚——嗵——嗵。杨影枫坐起身来,自言自语道:“都三更天了,今天是怎么了?算了不睡了出去赏月。”于是是便穿上衣服走到院中,在院中转了几圈,觉得没什么乐趣,心想:“于伯伯也太小气了,当那么大的官司也舍不得将院子修得漂亮一点,大一点。”又坐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无趣,可要回去睡觉也是睡不着。心道:“出去转转,老在院子里头呆着没意思。”
秋天的晚风有点凉,吹在身上令人禁不住要打个颤。顺着大街一直往东走,走到头往北一拐便有一间大客栈,也不知道有没有打烊,左右无事便去看看。杨影枫晚上出门一般都是去“找”钱花,从不在大半夜出来逛街,今天实在是睡不着了这才出来,也不知道这大半夜的能去哪。到了那家客栈果然已经打烊了。又绕了几条街,也都是一样,没一家开门的。刚要转身回去时,另一边忽然传来一阵兵刃相交的声音。杨影枫心中奇怪:“谁这么晚了还打架?”顺着声音寻去,见有七、八十名官兵正在追一个黑衣人。杨影枫心想:“原来是官府抓贼,那人也真是窝囊,偷个东西也会被发现。”转念一想:“抓个小蟊贼也用得着这么多官兵?”定眼向那些官兵看去,大吃一惊,那些官兵不是普通的官兵,而是大内侍卫,心下暗暗佩服那黑衣人。谁这么大胆敢去皇宫闹事?而且还能逃得出来,这人可不简单。
只见那黑衣人右腿一曲,差点摔倒在地,跑在最前面的两名大内侍卫便趁机追了上来,挺剑向那黑衣人刺去。那黑衣人回手刷刷两剑,两名大内侍卫便被刺倒。杨影枫心道:“果然不简单!”心中隐隐觉得这种剑法在哪似曾见过,只随意一刺便将两名大内高手刺死,天下有这本事的人恐怕是少之又少了。一想到“随意”二字,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心道:“俞颢!他怎么会和大内侍卫交上手了?”不及多想,抽出软剑便冲了上支产,将最前面的一人刺死,对那黑衣人道:“俞颢?”
俞颢看了他一眼,也是奇道:“杨影枫!”杨影枫道:“果然是你,你怎么和大内侍卫交上手了?快走。”一拉他的手腕只觉得粘粘糊糊的,问道:“你受了伤?”俞颢道:“我去杀朱祁镇了。”杨影枫惊道:“你疯了!欧力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出来?”俞颢道:“他不知道我去皇宫。”杨影枫心下略宽,道:“那就好,我还当他被困在皇宫里呢。”朝俞颢浑身上下看了一遍,见他到处都是刀剑伤,左臂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溢血,停下脚步,道:“跑是跑了,杀吧。”俞颢惊异地看着杨影枫。自己与他素无来往,且他还是自己杀父母仇人的徒弟,此刻他却要救自己。杨影枫道:“看我干什么?你站在一旁不要动手,否则你的伤口又要流血了,待血流干了找大夫也来不及。”说罢冲上前去与那些大内侍卫打斗了起来。剑尖疾刺,攻防动变之势如猛虎扑食般迅疾,剑招异令人见之而自然生发了恐惧之感;一招一式变化灵敏迅捷,仿佛雷电闪光之势,刚柔虚实,追形逐影。俞颢自学成独孤九剑之后,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招式,无论是多么的精妙或是繁复变化,在他眼中能看到的只有对方招式中的破绽。当年张思羽杀他父母之时,他年纪尚小,对张思羽所使招式也大多已记不清楚,此时又见杨影枫再次使出,每一招之中的破绽都是极少,而且每一招的破绽都会被下一招剑势所弥补。
那些侍卫见杨影枫武功高强,不到半个时辰便杀了己方将近一半人,心中恐惧,大声说道:“你是什么人,那人是刺杀皇上的钦犯……”话刚说至一半便被杨影枫一剑刺中胸口,杨影枫大声道:“老子是朱祁钰他爷爷。”一个侍卫叫道:“大胆,皇上名讳岂是你叫的,识相的快点放下手中兵刃,随我回去待皇上发落。”声音却是越来越小,杨影枫道:“哪个先说话哪个就得先死。”剑锋一抖刺向说话那人,那人赶紧提起长剑相格,剑刚提至一半便已被杨影枫一剑透胸而过。剩下的十几人见不是杨影枫的对手便欲逃走,俞颢心想:“若是被他们走了杨影枫可就是麻烦大了。”大声道:“杨影枫千万不可让他们走掉。”纵身跃至那些侍卫身前,道:“想走?”提起长剑向一名侍卫横削过去,那名侍卫“啊”地一声便倒在了地上。眼前只剩下十多名侍卫,即便是俞颢重伤之下也能料理得了他们,更何况还有杨影枫。不一会儿便将剩下之人尽数刺死。
杨影枫踢了一下脚下的尸体,骂道:“一群废物,这么不禁打。”又从两人身上解下两面块腰牌,道:“借用一下。”俞颢奇道:“你要那东西干什么?”
杨影枫道:“你刺杀的是皇帝,现在又杀了这么多侍卫,皇帝会饶过你?”说着将那两块腰牌递给了俞颢,道:“明天你们赶紧出城,有这东西守城兵士便不会查你们了。”
俞颢暗自佩服杨影枫的精明,自己今晚这么一闹腾,明天皇帝定会封锁城门搜城,要没这两块牌子还真不好出城。说道:“谢谢你了。”
杨影枫道:“别罗嗦了,赶紧回去换身衣服,明天一早便出城去。”
俞颢顿了顿,道:“你怎么办?”
杨影枫道:“我怕什么?皇帝又不知道是我救了你。”俞颢还想说些什么,被子杨影枫抢道:“你还愣着干什么?你再不走天就亮了,到时候满大街的人见你浑身是伤,又穿着夜行衣,你便不是刺客也得把你当刺客逮起来。”
俞颢笑了笑道:“保重!”转身便走,杨影枫又将他叫住,道:“你以后多笑一点,别总沉着个脸。你爹娘是被我师父杀的,可我师父也已经死了,就算是老天爷替你报了仇吧,你看老天对你也挺好的。以后你也别总想着杀皇帝报仇,你爹娘也不愿看你每天就为仇恨活着。”顿了一顿,又道:“也别去福建了。”
俞颢一惊,心想:“福建义军连官府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知道?”杨影枫笑道:“别乱想了,我猜的,快走吧。”
果然第二天就有官兵搜城,街头也帖满了告示,城门设卡,出入都要盘查一番,稍有嫌疑的便会被子扣下。一时间闹的人心慌慌,但凡没什么要紧事的人谁也不愿意出城,以免被当城刺客给抓紧了起来。大街小巷一队一队的官兵出入着各家各户,就边官府人家也得挨个查。凡是身上有刀剑伤的人不管是男女老幼,皆被当作嫌犯暂时收押起来。有此富家公子与人争斗受了点伤,也都被收押。若是平常,花点银子也就没事了,但这次不比寻常,刺杀当今皇上,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哪个官员也敢为收得一点钱财而断送了自己的前途。况且若是能捉住那个刺客那可就立了大功了,到时候皇上必会重赏,说不定还会加官进爵,这比起那些个士绅送的几两银子不知要强多少倍。
而此时俞颢和欧力早已挂着大内御前侍卫的腰牌大摇大摆的出城去了,守兵见二人都是宫中侍卫,巴结还来不及呢,谁还会怀疑他们。
如此月余天也没抓到刺客,城内的生活往来也逐渐恢复,只有那几张写在黄纸上的告示还在墙上贴着,赏银十万两的字样依然明显。百姓兵士们只能望着白花花的银十万两面银子叹息垂涎,奈何根本就没见过刺客长什么模样,便是知道却又能如何?刺客既然敢刺杀皇上,而且还能逃得出来,又杀了几十名大内高手,那他必是身怀绝学之人,普通人又怎么能擒得到他?
这日江楠和周筱薇也要回家了,杨影枫不习京城的喧闹也想回恒山,顺便也可以把秦梦送回去。出了京城五人便分路而行,江楠与周筱薇南下江南,杨影枫、楚蝶冰和秦梦西行。几人在一起一年有余,分别之时难免会有些难以割舍。秦梦忍不住便哭了出来,说道:“江楠,小薇姐,你们什么时候一定要去恒山看我。”
周筱薇道:“我们一定不会忘了你的,待以后有空我便去恒山找你玩。”
秦梦道:“你们路上小心点!”
周筱薇点了点头,道:“师兄,冰冰,你们也都保重。”
杨影枫道:“大家都保重了。对了,你们什么时候成亲?成亲的时候可一定要叫我啊,到时候我给你们卖套豪宅给你们当新房。”
周筱薇脸上微微一红,道:“师兄,你又胡说了。”
江楠道:“好了不说了,我们先走了。”说罢二人便向南行去,由近到远,慢慢地消失在三人的眼线之中,杨影枫动情地说道:“今日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在一起玩耍。”
杨影枫笑道:“又不是生离死别,看你们一个个的样子,尤其是秦梦。秦梦,你今年多大了?还哭鼻子。走吧,大不了我们在恒山玩腻了便去江南找他们玩儿。”
秦梦擦了擦眼泪,笑道:“到时候你们去的时候可一定要带上我。”
杨影枫道:“一会儿哭泣一会儿笑,不害羞!”随即一勒马便朝西奔去。这一年里秦梦也学会了骑马,喊了一声“驾”两脚一夹马肚追杨影枫赶上。
从京城至恒山路途虽远,便三人一路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乏味。到了恒山秦梦先带杨影枫和楚蝶冰回了趟家才上的恒山。慈因、慈静、慈信见三人回来也是十分欢喜。问他们京城现在怎么样了,是怎么打退瓦剌人的。楚蝶冰与秦梦二人你说一段我说一回,把众人在京城如何与瓦剌人交战说的绘声绘色,其中她们不知道的事便自己乱编。
说道杨影枫与李建英怎样以八百人打退瓦剌一万人时更是夸张,楚蝶冰说道:“当时杨影枫见瓦剌有一万多人,人山人海,心里边就想:“唉呀,瓦剌人这么多我们可怎么办?”想到此处,忽然一声“狮子吼”一下子便震死了一千多瓦剌兵士。”
秦梦道:“瓦剌兵士一看,吓得是哭爹喊娘,都以为影枫哥哥是佛主派来的神仙,纷纷跪地求饶。李老前辈不哈哈大笑,这一笑可不得了。师伯,师父,师叔你们猜怎么了?又笑死了七百多瓦剌人。”她说李建英笑死七百多瓦剌人是因为楚蝶冰说杨影枫一吼震死一千多人,李建英武功与杨影枫相差甚远,当然就不可能也笑死一千多人了,可要说一百多人又觉得太少,便说了个七百多人。
楚蝶冰接着说道:“杨影枫一看李前辈笔死七百多人,心想:“李老爷子你一笑便笑死了七百多人,而我用力一吼才吼死一千多人,这样岂不输于你了么?须得让你瞧瞧我的厉害才行。”然后他将软剑一抖,喊道:“越女神剑,诛恶惩魔!”又那么一削,剑气便如同有千万个越女一般,顿时又杀了三千多人。”
秦梦道:“李老前辈一看,大吃一惊,当下便认输,说道:“杨公子,你的越女剑法果然厉害非凡,老夫及不上。”影枫哥哥说道:“李老爷子太谦虚了。”李老前辈点了点头,心想:“这杨影枫果然是少年英雄,有如此神功还能这般谦虚。”然后也学着影枫哥哥的样子,横刀一削。唉,只可惜别他刀法不行,只杀了区区一千人。”
楚蝶冰道:“杨影枫这时心里又想:“哈哈,老爷子你到底不是我的对手,我一剑杀了三千多人,你一刀才斩了一千多人。再让你看看我伯厉害。”然后一甩手,将剑掷了出去,当时李前辈不知道杨影枫要干什么,只见他将剑扔了出去,惊道:“杨公子,你这是要干什么?”杨影枫不理会他,左手放在嘴边念动咒语,右手虚空疾点,说来也奇了,那把剑便如同长了眼睛一般,自己在空中左飞右飞的杀起人来了,一会儿时间又是杀了五千多人。”
秦梦道:“李老前辈一看就急了,心想:“我把瓦剌人都杀了,我怎么办?”一声长啸,立时又震死了一千多人,然后他又左右虚空劈刀,不一会儿便又杀了一千多人。影枫哥哥见剩下的瓦剌人不多了,只有两千多人了,急念咒语,一把剑忽然又变成了数十把剑,同多时便把剩下的那些瓦剌给杀光了。”
旁边的恒山弟子听她二人说的厉害,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杨影枫,脸上流露出了钦佩之情。慈因师太笑道:“当时瓦剌人有一万多人,杨少侠只有八百多人对吧?”
楚蝶冰道:“对啊。”
慈因师太装作不解的样子低声数道:“先杀了一千多人,又伤了三千多人,然后是五千多人,最后又是两千多人。这么算光是杨少侠杀的便有一万多人了,再加上李大侠杀的那,好你不只一万多吧?”
楚蝶冰、秦梦二人刚刚只顾知编,早忘了自己说了多少了人。嘿嘿笑道:“那是因为瓦剌人后来又来了援兵。”
慈因道:“杨少侠杀敌还念咒?他又不是民间术士,怎么会念咒?”
楚蝶冰道:“师父,这你就不懂了,那不是法术,那是剑术中的最高境界,叫作“以气御剑”。”
慈因道:“胡说八道,天下哪有那种不用手便能御剑杀敌的武功?还有你那“狮子吼”震死一千人,秦梦一笑笑死七百人,更是荒唐。以后不懂便不要乱说,免得让江湖同道以为是我教你们的。”
楚蝶冰见诺言被拆穿了,呵呵笑道:“师父,你真厉害,一下便听出我是骗你了。”
慈因责道:“冰冰,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不光骗我,连你太师叔都敢骗子了。”
秦梦道:“师姐,你连太师叔都敢骗?师伯,你一定要好好责罚师姐才行,要不以后还得了?”
慈因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不是你和她合计起来骗你太师叔的吧?”
秦梦急道:“没有,师伯你不要冤枉好人,我怎么会骗太师叔呢?”
楚蝶冰不服气道:“师父,你赖我,我什么时候骗过太师叔?”
慈因道:“还不承认,令狐师伯在哪里,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楚蝶冰当日骗仪琳说是令狐冲不久后便会来恒山,仪琳听后心情自是开朗,可等了一年多也没听到关于令狐冲的事。后来问慈因有没有见到令狐冲。慈因奇怪师叔好端端地怎么问起令狐师伯来了?听仪琳将前因后果说过之后才知道是楚蝶冰说谎骗师叔的。别说令狐冲了,便是田伯光也不曾见过。
楚蝶冰早忘记此事了,听慈因说起才想起来。讪讪笑了笑,道:“我不是故意要骗太师叔的,我是见太师叔一听到令狐冲便开心起来,我想让她开心点,所以才说令狐冲会来恒山。”
慈因责道:“令狐冲师伯是本门前辈,你怎能直呼其名?”恒山派的师太们从未与众人说起过令狐冲,是以从来都没听说过令狐冲这个名字。楚蝶冰和秦梦到是听说过,但却不知他与本门有什么关系。令狐冲又是个男人,可慈因却说令狐冲是本门前辈,这就有点奇怪了。
杨影枫道:“令狐冲不是华山门下么?怎么……”
慈因道:“令狐师伯本来是华山门下,但后来被奸人所害便出了华山派。”她所说的奸人自是指岳不群,但这相继往事牵扯到了华山名声往事,也就不便指出。继道:“令狐师伯对恒山派更是恩重如山,若是没有他,恒山派早就被歹人所害了。后来我恒山前辈接连被奸人杀害,临死之时便将掌门之位交给了令狐师伯。令狐师伯本来不愿接掌恒山,恒山毕竟是以女眷为主,由他一个男子作掌门自然是不太方便了,但当时恒山派前辈高人都有已被奸人所害,众女弟子没了主心,令狐师伯这才勉强接任。只是当了不久便又将掌门之位传给了仪琳师叔,而令狐师伯后来也不知支哪归隐了。”
楚蝶冰心想:“原来令狐冲还是我恒山大恩人。”问道:“以前怎么从未师父说起过呢?”
慈因黯然道:“五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年纪尚小,记得也不多。”停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你太师叔和令狐水师伯私交甚好,而且令狐师伯又曾多次救过你太师叔。”叹了口气又道“匆匆五十年,这么快便过去了。五十年来令狐师伯便再没出再在江湖之上,到现在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尚在人世否!师叔思念令狐师伯也是人之常情。”
此时天色已晚,杨影枫不便在山上居住,便下山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了。第二日,又回到他以前和张思羽、杨静居住的小屋。屋院由于长年无人居住,已经长满了杂草,屋里的桌椅上也是落满了尘土,费了好半天的功夫才清理干净。杨影枫也就在此居住了下来。以后每日便与楚蝶冰玩耍嘻戏,有时回京城去看看于谦,景帝也算是个明君,凡事都倚重与于谦,于谦也是事无世细每日为国事操劳。
其间杨影枫、楚蝶冰、秦梦三人也曾去江南找过周筱薇和江楠,然后五人一起游西湖,上庐山,各处名胜无不游览,天下美食遍尝一遍,好在杨影枫对钱财是取之有路,要不然既便是江楠和周筱薇两家家财加起来也经不住五人这一路花费。
时光如梭,岁月如流,这一年是天顺元年,景帝身染重病已是风中残烛,命不久矣。石亨、曹吉祥、徐有贞等欲拥朱祁镇往奉天殿夺门复位。是时景帝正但残梦初回之际,忽闻殿上传来钟鼓喧闹之声,不禁惊异起,忙叫过一名侍卫问道:“是于谦么?”那侍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皇上问起又不能不答,正错愕未答之时,一名太监急奔进来,将刚才石亨徐有贞拥英宗复位之事说了一遍。景帝连声呼道:“好!好!好!”说着一口气喘不上来便此驾崩。
英宗复辟之后,为王振招魂作法,对石亨、徐有贞二人言听计从。二人掌控朝廷大权,肆意为非,排除异己,凡与他们曾经有过间隙的人都锒铛入狱。
这日京城天气骤变阴霾,风沙陡起,乌云惨雾蔽满天空,街头各处皆闻百姓泣哭泣之声。茶馆靠里墙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两个中年人。其中一个中年人抱怨道:“这鬼天气,当真是说变就变,昨日还是好好的,今日一下子便成这样了。”
旁边桌上的一人道:“朝廷屈杀忠良,老天都觉得不公平了。当年秦桧害死岳时候,临安城又何尝不是这种天气呢?”说着长叹了一口气,声音中充满了姜凉之感,接着说道:“景帝无子,他死后皇位自然便是正统皇上的了,可他却非要来个夺门复位!当真是可笑。”
那中年人道:“老哥,你不要命了?敢这样说皇上。”
那人道:“有什么怕的。唉——景帝在位之时天下倒也太平,现下正统皇上又复位了,百姓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只可惜于少保将正统皇从瓦剌人手中救回,到头来却落了个这般下场。”
另一个中年人道:“当年是于少保将正统皇上推下皇位的,现在正统皇一复位了他能放得过于少保?当年岳飞以“莫须有”的罪名被子害,今日于少保又以“意欲迎立蕃王为帝”的罪名被杀。唉“意欲”二字何以服天下哪?”
那中年人道:“听说官兵抄于少保家时,除了几件御赐的东西和几间老房子以外就什么也没了,连抄查的官员都不禁落泪。”
旁边那人道:“于少保为官清廉,哪来的钱财让他们抄查?”顿了一顿,又道:“当年若没有于少保,我们早就当了瓦剌人的奴隶了,午时也差不多了,我们虽然是救不了于少保但也是该去送他一程。”三人付了茶钱出得门来时,街道两旁已日挤满了老百姓前来为于谦送行。官兵们站在内侧挡住边上的人,怕出了什么乱子。
过了一会儿,囚着于谦的车渐渐行来。于谦脸上的伤痕还是瘀青,百姓们一见于谦来了哭叫着喊道:“于大人,你冤枉啊!”于谦站在囚笼之中看着道路两旁的百姓,大声说道:“乡亲们,谢谢大家来送我。”百姓一听这话都拼命的往里面挤,嘴里还叫着“于大人”。官兵喊道:“谁若再挤便押回大牢。”一个老人骂道:“你有没有良心,若是没有于大人你还能在这儿摆威风,我打你。”说着伸手便要打,那官兵也不敢还手,只低着头让那老人打。一个年轻人边挤边叫道:“大人,我是吴新吉,大人。我是于大人的家丁,于大人意欲迎立蕃王,我也意欲迎立蕃王,你们把我也抓起来吧。我家大人忠心为国,人们却要杀他,人们还有没有良心,若没有我家大人你早被瓦剌人千刀万剐了,你还能回来做皇上,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官兵又何尝不知于谦是被冤枉的,此刻他心中也正骂朱祁镇忘恩负义,可又能怎样,一样救不了于谦。劝道:“兄弟,快别说这种话,被皇上知道了是要杀头的。”吴新吉道:“杀头便杀头,我去和我家大人一起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诬害我家大人的人。”那官兵叹道:“兄弟,整个京城谁不知于大人是被冤枉的?可咱们手中无权,怎么和人家斗?听我一句劝,回去吧。”吴新吉泣道:“兵大哥,你让我进去看看我家大人,我求你了。”
那官兵见他如此忠义,于谦都到了这种地步了他还如此爱护于谦,鼻子一酸,道:“兄弟,我今天便做一回朝廷的主。”侧身让了个缝放吴新吉钻了进去。吴新吉奔到于谦囚车前,哭道:“大人!”于谦认得他,惊道:“新吉!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吴新吉道:“大人,我不走。”于谦叹了口气,道:“见到小姐和杨公子了没?”吴新吉道:“没见到,大人,你救了皇上,皇上他怎能恩将仇报呢。”于谦道:“新吉,你快出去,见了小姐就告诉她,让她和杨影枫回恒山,永远不要回来了。”
吴新吉刚要说话,人群之中忽然跃出几个人来,吴新吉叫道:“大人,是小姐和杨公子,还有江公子、周姑娘也来了,他们来救你了。”又大声喊道:“小姐,杨公子,于大人在这儿。”于谦道:“糊涂啊,这时候你们来干什么?新吉,欠快去叫他们走。”吴新吉喜道:“大人,小姐来救你了,大人。”杨影枫一路刺削冲到于谦身前,见吴新吉在,叫道:“吴新吉!你来干什么?不要命了!快走!”左手提住吴新吉的衣领往外一扔便将他扔了出去。然后又用剑砍于谦的囚车,不想那囚车竟是铁铸,朝廷早料到会有人来劫囚,是以早有防备。杨影枫骂道:“狗皇帝。”于谦责道:“枫儿,你来干什么?快带冰冰走。”杨影枫道:“于伯伯,我早说过朱祁镇那王八蛋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你却偏偏不信。”于谦黯然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枫儿,你快带冰冰回恒山去,永远也不要回来了。”杨影枫不理于谦的话,自言自语道:“先擒住一个大官再说。”朝人群中望去,见一人剑招迅疾,剑影重重,失声道:“欧力!”心想:“他怎么也来了?”还有一人在人群之中飞来飞去,却是欧阳吉。杨影枫挥剑冲到欧力跟前,道:“欧力,你怎么也来了?”欧力道:“先去救于大人。”杨影枫道:“囚车是铁铸的,得先擒住个大官让他开囚放人才行。”欧力道:“于大人是皇帝下令杀的,谁敢放他?我们合力将囚车拉开。”杨影枫道:“我去叫江楠帮忙。”江楠正于周筱薇并肩杀敌,江楠刀法精妙杨影枫到也见过,但周筱薇剑法如何却不曾见过,想她一个小姑娘武功再高也是高不到哪里。那料今日一见却是不然,俨然是一个高手,长剑在她手中左刺后挑,剑走如虹,一招一式皆是峨眉正宗。以她此般剑法,江湖中看轻一辈人中少有她的对手。杨影枫心想:“小薇平时看似娇滴滴地,想不到武功却是不含糊。”
周筱薇得了因师太亲传,又常与江楠拆招,一有不妥之处江楠便会给她一一更正,如此下来武功怎能差得了?寻常之人有时一辈子也遇不上一个高人指点,而周筱薇却是常年与江楠在一起。江楠虽说年纪尚轻,但武功造诣却是非同一般。杨影枫看了看楚蝶冰,见她正与敌缠斗,心想:“冰冰的武功可不及小薇了。”杨影枫平常虽是使剑,便对其它武功也是精通,那日在少林使九节鞭时便令人瞠目结舌,后又以无情剑张思羽从未用过的“太阳阴明掌”一掌将击砍空欲的“金刚护体神功”将他的心脏震碎,更是令人惊叹。只是楚蝶冰见杨影枫所教授的鞭法难练,她又不喜强记背诵那些穴位所处,杨影枫也就不强求她。若不然有杨影枫教她武功,不超一年她的武功便可与周筱薇并肩了。
杨影枫冲到周筱薇身前,笑道:“师妹,好剑法呀!”周筱薇道:“于大人呢?”杨影枫道:“囚车是铁铸的,刀剑砍不动。”又对江楠喊道:“江楠,到于大人那儿去。”江楠答应了一声,便过了于谦囚车前,见囚车已被厚厚的一群官兵围住,欧力低声道:“得快点,官兵越来越多。”杨影枫道:“杀!”提剑向外围一层官兵刺去。押解于谦的官吏见杨影枫等人武功高强,怕万一真被他们把于谦救了皇上怪罪下来,想就此杀了于谦,可又怕有违皇命。大声道:“快去告诉石大人和徐大人,就说劫匪武功高强,叫他们派弓箭手过来。”楚蝶冰和周筱薇被围在外面冲不进来,楚蝶冰大声叫道:“杨影枫,我爹怎么样了?”杨影枫大声道:“你自己小心点于伯伯没事。”
围在于谦囚车外围的官兵顷刻便被杨影枫三人杀尽,于谦大声道:“枫儿,你们快走,别管我。”杨影枫道:“我一定要救你走。”于谦道:“我不会走的,我若就此走了倒让人说我是畏罪潜逃。”杨影枫道:“都这时候了你还这么迂腐。你不走便只有死路一条。”于谦微微一笑,朗声道:“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杨影枫道:“江楠、欧力,我数一二三一起拉。一……二……三。”三人都皆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要合力拉开铁牢自是不难,只是他们一边要与冲上的官兵格打,一边又要运功聚力,这样一来功效大减。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也只是将周边的铁柱拉的弯曲了一些,而赶来的援兵却是越来越多。石亨亦率弓箭手赶来,拉满了弓弦。石亨大声道:“杨影枫、江楠快快放下兵刃本官尚可从轻发落,若是不然可休要本官不念旧情。”
杨影枫骂道:“石亨,你这狗贼,当日若非于伯伯救你,你早已死在大牢之中了,今日你却同朱祁镇那王八蛋恩将仇报。老子操你祖宗十八代。”石亨自做官后哪里被人如此骂过,怒道:“于谦罪该万死这众劫囚的匪人也是从犯,弓箭手放箭。”此令一出,数百支羽箭便都朝几人射来,三人挥动手中兵器拨开羽箭,朝射箭之人攻杀去。弓箭手射完一箭之后必会有一段停歇,装上箭之后才能再射,杨影枫三人便趁此机会出剑伤人,欧力大声叫道:“欧阳吉,先杀了刚才嚎的那条狗。”欧阳吉轻功虽高,拳脚功夫却不是很高,右足轻点一名官兵头顶左足踏出,落至一名官兵身后突施杀手,那官兵尚未发觉背后有人时已经死了。石亨对欧阳吉的轻功也是早有耳闻,见他神出鬼没,不一会儿便杀了十来名官兵,心下也有此害怕,从身旁拿来一张弓,拉弦朝欧阳吉射去,欧阳吉闪过之后直向石亨奔来,石亨连射七、八箭都被欧阳吉轻易躲过,所射出之箭却都是射在了官兵身上。欧阳吉趁石亨一个不留神闪至他身后劈出一刀,石亨忙回身格了一刀,暗道:“好险,这老儿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便来到我身后!”石亨刀法刚猛,欧阳吉被他一刀震地虎口生疼,退了一步向左一闪闪至石亨侧面砍下一刀,石亨大喝一声迎了上去,欧阳吉不敢与他兵刃相交,急忙闪过绕到他身后砍出。石亨骂道:“欧阳老儿,有本事便来拼真功夫,躲躲闪闪算什么英雄好汉。”欧阳吉道:“我不是英雄好汉你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你这种人便是江湖败类,朝廷奸佞,奸险小人,卑鄙无耻之徒,遭天下英雄所耻笑,遗臭万年,日后定会被人与秦桧放在一起任人千百年唾骂。”石亨怒吼道:“老子今天便劈了你。”一刀劈出却是劈了个空,欧阳吉早已绕到了他的身后。
忽然听得杨影枫喊道:“冰冰!”于谦闻声朝楚蝶冰看去,见一支羽箭正中她的后心处,心口一痛,叫道:“枫儿,快去救冰冰,我不让你们来的。冰冰……”杨影枫左右挥剑将挡在身前的官兵一一刺倒台,直奔至楚蝶冰身前,叫道:“冰冰!”将她揽在怀中,点了几处穴道止住流血,哽咽道:“冰冰,你怎么了?”楚蝶冰无力的问道:“我爹呢?”杨影枫道:“官兵太多,恐怕……”楚蝶冰道:“杨影枫,我背心好疼。”杨影枫轻声道:“没事的,你只是被箭破了点皮,回去上点金创药便没事了。”楚蝶冰道:“杨影枫,你叫江楠他们回去吧,别白费力气了。”说着口中溢出一口鲜血。杨影枫忙道:“冰冰,你别说话了我带你去看大夫。”楚蝶冰摇了摇头,道:“箭刺的很深我知道。杨影枫,我是不是要死了?”杨影枫道:“你不会死的,你怎么会……”楚蝶冰“啊”的叫了一声,道:“杨影枫,我背上好疼。我知道我快死了。我死了以后你将我埋在你师父和师娘旁边好不好?”杨影枫红着眼睛道:“冰冰,我带你去看大夫。”楚蝶冰拉住他,道:“好不好?”杨影枫看着楚蝶冰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楚蝶冰强忍着疼痛,说道:“我就要死了,再也见不到杨影枫了。”又是一阵疼痛从背心传来。楚蝶冰看着杨影枫,默默地流下了两行泪水,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楚蝶冰前两次流泪是为别人而流,这次却是为自己而流,为“再也见不到杨影枫了”而流。杨影枫只觉一股悲痛之感涌上了心头,大声喊叫道:“冰冰!”喊叫声中满是悲凉之情。悲痛之下出剑更是狠辣,剑招所发之处必有人亡。
于谦听到杨影枫吼叫声之时便已知道楚蝶冰死了,心口如被巨锤锤到一般地巨痛。楚蝶冰虽非他的亲后女儿,便他却早已把楚蝶冰当作了比亲生女儿还要亲的女儿。得知楚蝶冰已死,不禁老泪横流,大叫道:“枫儿,冰冰已经是为我而死了,你也要如此么?还不快走!”杨影枫虽然知道楚蝶冰死了,但心中却从未想过她是死了,听到于谦叫喊,心口一痛,想:“冰冰死了!”忽然眼前一黑,手中再也使不上劲,对面一名官兵眼见杨影枫剑尖已经刺到自己胸口,却突然停了下来,惊恐之下一枪便刺入杨影枫小腹。杨影枫只觉小腹有一股凉意,低头一看却是一条枪,刚要提剑刺杀那名官兵时,心念一转:“冰冰死了,我也要死了!”紧接着背后一阵疼痛,又被刺了一枪。那官兵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还活着,一拔枪头转身便跑。
江楠见杨影枫倒在地上血泊之中,心头一凉,大叫道:“欧阳吉,欧阳吉,快救杨影枫,他受伤了,快带他走。”杨影枫躺在地上隐隐约约觉得有人将他抱了起来,杀喊之声也离他越来越远。又过了不知多久,有人说话,道:“他是外伤加上内伤才昏迷不醒的,……”后面的话越来越模糊,慢慢地什么也听不到了。有时又会听到诵经之声,或哭泣之声。他想睁开眼看看,可又懒得往开睁,只想闭着眼睛好好的睡一觉,不多时便又睡着了。
醒一会儿睡一会儿,又过了不知多久,又听到有人叫自己,好像是秦梦,缓缓地睁开眼睛,见秦梦坐在一旁,两只眼睛红红的。杨影枫无力地问道:“秦梦?你怎么会来这儿?”秦梦见杨影枫醒来,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泣道:“影枫哥哥,你醒了,你都昏迷一个月了。”杨影枫只道是自己太累了才睡着了一会儿,没想到这一睡便已经一个月了,看了看四周,问道:“这是哪儿?”秦梦道:“恒山,是欧阳先生送你回来的,那是你受伤昏迷了过去。”杨影枫一直都在昏迷之中,迷迷糊糊地,现下醒过来神智也比刚才大为清楚。问道:“于伯伯呢?”秦梦道:“伯伯被坏人给害死了。”杨影枫叹道:“到底还是救不了他。”顿了一会儿,又问道:“江楠他们还好吧?”秦梦点头道:“他们都回来了,现在住在山下,天一亮他们便会来看你。”
杨影枫心想:“原来现在是晚上,秦梦一直就守在我身旁。”道:“冰冰?”秦梦本已忍住的泪水又如决堤般流了出来,泣道:“师姐死了!影枫哥哥,你快点好起来,一定要给师姐报仇。”说着已是泣不成声。杨影枫一阵胸口一阵翻腾,险些又昏了过去,黯然道:“秦梦,你先回去睡觉吧。”秦梦摇了摇头,杨影枫也不走也就不再说什么,只道:“你师姐要我把她里在断情崖下,她回来了没?”秦梦道:“那是你受伤,官兵越来越多,大家好不容易才冲了出来,后来回去找师姐的时候便找不到了。江楠说可能是官府清理官兵尸身的时候连师姐的也一起带走了。”杨影枫默默地躺在床上,直直地盯着屋顶,一句话也不说。秦梦怕他再昏过去,急道:“影枫哥哥,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不要吓我,影枫哥哥,你怎么不说话?”杨影枫缓缓将目光移至秦梦身脸上,强作欢笑,道:“看你都成泪人儿了。人谁能不死?彭祖活了八百岁,到最后不也得死么?别哭了。”说着缓缓坐起身来,秦梦忙扶住他,道:“影枫哥哥,你要干什么?”杨影枫道:“出去走走,睡了这么久,不想睡了。”秦梦道:“你再躺会儿,我陪你聊天。等天明了江楠他们来了你再出去,好不好?”杨影枫道:“不等了。”说着便下地来,秦梦也身子虚弱摔倒,忙将他扶住。杨影枫道:“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儿,不用扶我。”秦梦只得松紧开手臂,杨影枫这一个月以来,身上的伤已经都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身子还有些虚,走起路来不像以前那么稳健,倒也不至于摔倒。
出了屋子见旁边有个小佛堂,便走了进去,坐在佛像前。秦梦也跟着坐在一旁,二人就就这样坐着,也不说话,直到天明。江楠、欧力几人牵挂杨影枫的伤势,一大早便跑上山来,见杨影枫已经醒了,各人无不欢喜,江楠上前道:“影枫,你醒了!慈因师太说你的伤都是一些外伤,没伤到要害。现在你还觉得疼么?”
杨影枫道:“疼?还会疼么!”语气甚是悲怆。
周筱薇安慰道:“师兄,你别难过了,冰冰也不想看你这么消沉不是?”
杨影枫道:“冰冰还能见到我?”看了看欧阳吉,道:欧阳先生,你也来了,是你救了我对吧?”
欧阳吉道:“都是我不好,我走之前师父再三叮嘱我,要我一定要保护好楚姑娘,可我却……”
杨影枫道:“不怪你,怎么能怪你呢?”顿了一顿,又道:“田伯光怎么会知道我们去京城?”
欧阳吉道:“我也不知道,那日我来恒山时便碰上了我师父,他一见我便叫我去京城帮你们。”
杨影枫“哦”了一声,道:“原来田伯光也在恒山。欧力,这么久了你还好么?”
欧力道:“杨影枫你别这样好不好?我听着怎么像是遗言呢!”
杨影枫道:“算不上是遗言。俞颢也好吧?”
欧力道:“他也很好,上次多谢你救了他。前些日子他回陕西去拜祭他父母了,那时我们都不知道于大人的事,要不然他也一定会来。”
杨影枫道:“哦。”发了一阵呆,又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周筱薇道:”师兄,你别太难过了,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那样会好受一点。“杨影枫没说话,周筱薇又轻声说道:“师兄,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杨影枫道:“不想吃,你们先去吃吧。秦梦,你也和他们一块儿去吧。”
秦梦摇头道:“我不饿,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杨影枫道:“去吧,你也一晚没睡了,不饿就去睡一睡,睡醒了再来陪我。”
秦梦泣道:“影枫哥哥,我不瞌睡,你赶我走,我想陪着你。”
杨影枫见她不走,也就不再要她走,说道:“师妹,你们先回去吧,这儿有秦梦陪我就行。”
周筱薇看着杨影枫灰白的脸色,仿佛看到了他的心在流血,他现在所承受的痛苦别人是无法想象的。道:“秦梦,你陪着师兄,他要饿了渴了你便给也拿点吃的和水。”秦梦点了点头。
又过了两天,杨影枫不吃也不喝,只是坐在佛像前呆呆地看着前面,秦梦和他说话他也不搭理,江楠他们来了他也不说话。秦梦见他一连两天都是这个样子,一动不动,眼神也不如以前灵动。担心地说道:“影枫哥哥,你说句话,你别老这个样子,大家都很担心你。师姐已经死了,你再这样下去师姐也不会活过来,你别这样了。”杨影枫还是一句话也不说,这时门外一个柔和的声音说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杨少侠,别太难过了。”杨影枫回过头来见这老尼似乎在哪儿见过,可一时却想不起来。秦梦起身合了个十,道:“太师叔!”杨影枫这才想起她就是仪琳,道:“仪琳师太!”仪琳道:“杨少侠,生亦是梦,死亦是梦,痛亦是梦,苦亦是梦,乐亦是梦。情本无情,事本无常。逝者已往,你也别太伤心。”杨影枫黯然道:“师太,你是出家人,你不懂。”仪琳心中一凛,心道:“我怎会不懂!”往日情怀顿时涌上心头,脑海中全是令狐冲的音容笑貌。缓缓说道:“我怎会不懂!”杨影枫不知怎地忽然觉得仪琳心中似乎有着与自己相同的感觉。几日来的悲痛霎时爆发了出来,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低声抽泣道:“师太!”仪琳眼中也流下了两行清泪,说道:“我懂!”杨影枫心中又是一阵疼痛,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了走来,说道:“师太,冰冰死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师太,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声音越来越大,秦梦也在旁边忍不住哭泣。
杨影枫忽然站了起来,叫骂道:“师太,老天不公平,为什么要让冰冰死?”又指着佛像,吼道:“佛主,你不长眼,杀人无数的是我师父,你为什么要让我师娘死?作恶多端的人是我,你为什么要让冰冰死?佛主你瞎了眼,你不明黑白,你枉为佛,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师徒?”说着抽出软剑拼命的朝佛像砍去,边砍边叫骂道:“你个混蛋,有本事你连我也一起杀了,你把冰冰还给我,……大慈大悲!放你娘的狗屁……冰冰,你怎么能死呢?你知不知道,我疼啊,疼死我了。老天,你欺软怕硬,你是非不分,你颠倒黑白。于伯伯一生为国尽忠,却落了个这般下场。冰冰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她死?老天爷,*****你娘,*****死你祖宗二十八代……”
秦梦见杨影枫发了疯般的乱砍乱叫,赶紧上前抱住他,杨影枫一甩手便将她甩出丈余。江楠几人在外面听见杨影枫又哭又叫,也都冲了进来,江楠和欧力见他就如失去理性一样地哭嚎着,忙冲上去将他制住,杨影枫还是不停的哭喊叫骂。这一行人从未见杨影枫这般伤心痛哭过,纵是铁人也被他的悲痛之情感染了,周筱薇更是泪流水满面,她清楚的感觉到杨影枫的心已经碎了,汩汩鲜血在流,他的整个精神殿堂已经崩溃了。轻声说道:“师兄,你别这样!”杨影枫叫骂了半天才停下来,看着被他砍的遍鳞伤的佛象,发出了一声惨痛的哀嚎,夺门而出。周筱薇叫道:“师兄,你去哪?”跟着便追杨影枫而去,江楠几人也紧随其后追出。空荡荡的佛堂中只剩仪琳一个人站在一旁呆呆地流泪。
杨影枫一直奔到断情崖下才停了下来,自言自语地说道:“师父,我好疼!师娘死后你疼不疼?”几人之中要数欧阳吉的轻功高,首先追了上来怕杨影枫一时想不开会跳下崖去,赶紧挡在崖边。杨影枫看了他一眼,低沉着声音道:“我若真往下跳你能挡得住?”欧阳吉心想也是,杨影枫的轻功要比自己高出许多,他若真要跳,谁又能挡的住他?便走上前来,道:“杨少侠,你可别犯傻!”一会儿江楠他们也已赶到,然后秦梦也来了。杨影枫凄然说道这:“这里是我师娘当日丧生的地方,叫“断情崖”,我师父和师娘便是埋在此处。”众人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周筱薇道:“师兄,你来这儿干什么?”杨影枫没理她,指了指断情岩上的那几行小字,吟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缝应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只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诚是一字一恸,杨影枫又道:“这首《江城子》是苏东坡写的却是我师父刻上去的。秦梦,你我住的小屋把我的瑶琴拿过来好不好?”
秦梦答应了声跑去拿琴,周筱薇道:“师兄,你要弹琴么?”杨影枫道:“冰冰一直以来都想听《剑侠情缘曲》,只是我一直老弹不好。”不多时秦梦便抱着瑶琴跑了过来,杨影枫接过琴来坐在地上,轻轻一拔琴弦,却是一曲《江城子》曲调悲凉。弹到最后,曲调一转,又换了一首曲子。音律中充满了欢快之情琴音绵绵不断,婉清温雅,令人心中愉悦万分,山中的鸟儿也沉浸也叽叽喳喳地沉浸在这喜悦之中。众人都是惊异,见杨影枫刚才还是悲痛欲绝,此时却又弹出这般愉悦的曲调,心中均是不解,只有秦梦以前听张思羽弹奏过,后来又听杨影枫说起过这首曲子。低声道:“剑侠情缘曲!”江楠道:“这便是剑侠情缘曲?”忽闻得曲调又一变,渐渐悲恸了起来,律中凄凉萧杀之气渐渐显出,令人只觉怨气回肠,悲凉之音直憾灵宵宝殿。音域渐渐繁升高,如鸣泉飞溅,黑水断流,其中凄惨之情又如杜鹃泣血,令人不禁落泪。慢慢地音韵又变得柔和起来,但音律中悲情丝毫不减,远处传来了一阵阵狼的嗥叫之声,声音极是怆凉,只觉得如春残花落尽地景象一般,又觉得山体正在崩坍。逐渐琴音越来越高,其中音调变换繁复,只见杨影枫手指飞动,琴音便从弦上传出,漫布着整座恒山。恒山庵中女尼大多都曾听过这曲《剑侠情缘曲》,每次听到都无一不是满颊泪水。仪琳站在殿中自语道:“张少侠谱的曲子!”
琴音越来越高,其中悲痛之情也是越来越凄苦,“铮”地一声,第二根“羽弦”忽然断了,又一阵第五根“角弦”也应声而断,紧接着“羽弦”也已崩断,随即“变徵”“商弦”也自崩断。七弦断了五弦,可曲调依然不乱,曲中怨恨之音越来越浓。铮——一声长长地颤音之下,剩下的两根“徵弦”和“变宫”同时崩断。杨影枫只觉喉头一甜,“哇”地叶出了一口鲜血。江楠几人均是一惊,叫道:“影枫哥哥!”“影枫!”“师兄!”“杨影枫!”
蓦然间,远处又传来铮铮几声,江楠几人一奇,和指并动弹,且他的琴弦也已都断了,怎地还会有琴音。琴声不断地传来,甚是优雅。过了片刻,又有几下柔和的箫声夹入琴韵之中。琴音和平中正,夹着清幽地洞箫,更是动人,琴韵箫声似一问一答,同时渐渐移近。琴音渐渐高亢,箫声却慢慢低沉下去,但箫声低而不断,有如游丝随风飘荡。几人四处察看也没发觉四周有人,便琴箫之音却就如在身旁一般。忽听得瑶琴突然发出锵锵之音,似有杀伐之意,但箫声仍是温雅婉转。过了一会儿,琴声也转柔和,两音忽高忽低,蓦地里琴韵箫声陡变,便如有七、八具瑶琴,七、八支洞箫同时在吹奏一般。每个声音都是抑扬顿挫,悦耳动听,听得人血脉贲张。又听得一会,琴箫之声又是一变,箫声成了主调,瑶琴伴奏。箫声却是越来越高,几人心中皆是有种莫名其妙的酸楚,这种感觉又与刚才听杨影枫所弹奏之时有些不一样。奏了良久,琴韵渐缓,似乎乐音不住远去。箫声清丽,忽高忽低,忽轻忽响,低到极低之际,几个溜旋之后,又现再低沉下去。叶是极低极细,每个音节仍然清晰可闻。渐渐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跃,清脆短促,箫伏琴起,断而如群卉争艳,花团锦簇。但闻雨声萧萧,细雨绵绵,若有若无。
杨影枫听得入神之际,忽想起一事,低声道:“笑傲江湖曲!”楚蝶冰曾与他说过,《剑侠情缘曲》与《笑傲江湖曲》极是相似。上时杨影枫听来也沉二曲虽为异曲,但其间相联,犹如姊妹。其实当年张思羽谱《剑侠情缘曲》之时便是以《笑傲江尖曲》为底,由感而作的。
仪琳在恒山门户之中听得《剑侠情缘曲》弹奏完之后,忽然又响起一阵琴声,韵律极是熟悉,越听越觉得亲切,心念一动,轻声道:“令狐大哥!”又想:“天下间除了令狐大哥会弹《笑傲江湖曲》以外还有谁会弹?令狐大哥真来恒山了。”想到此处便向断情崖奔去。
突然间“铮”地一声急响,琴音立止,箫声也即止住了。霎时音四下里一片寂静,从山后走弯处走出两人,一个是青布长袍地清瘦老者,另一个却也是个年岁已高的老婆婆。仪琳见了二人,轻声叫道:“令狐大哥!任大小姐!”令狐冲看着仪琳半天才道:“你是仪琳小师妹?”仪琳点了点头,令狐冲笑道:“仪琳!五十年了,我还真认不出你来了。怪不得田伯光那小子死活不肯出来。”又大声道:“田伯光,快出来拜见你师父,再不出来我可就要动手了。”过了一会儿,山后又走出一人来,正是田伯光。欧阳吉叫了声“师父”,田伯光也不理会,扭扭怩怩地走到仪琳面前,拜道:“仪琳小师父,弟子田伯光拜见你老人家。”仪琳道:“不可不戒,你还好吧?”田伯光道:“我很好。阿吉,过来见你太师父。”欧阳吉先是一怔,然后拜道:“太师父好!”仪琳眼中泪花一闪,便欲流出。哽咽道:“令狐大哥,任大小姐,你们这么多年来都去哪了?”田伯光大声道:“仪琳小师父,令狐冲这小子也太不够意思了,他和任大小姐躲在恒山不去看我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不去看望呢!”仪琳道:“令狐大哥,你一直在恒山?”令狐冲笑道:“我也去看过你,只是不愿打扰你清修,便没出来见你。”
原来当年令狐冲与任盈盈寻遍了整座华山也没找到风清扬的踪影,便欲回黑木崖。后来有一天又遇到了桃谷六仙,相谈之下从他们口中控得了他们又被风清扬抓住教训了一番,后来风清扬放他们走之时不让他们泄露自己的行踪,桃谷六仙也知道风清扬厉害,便立下了毒誓,风清扬这才放了他们。但他六人说话前言不对后语,说不了几句便将风清扬在恒山之事露了出来。令狐冲一听风清扬在恒山,马上便与任盈盈跑来恒山,寻到了风清扬。风清扬本来也就挺喜欢令狐冲,见令狐冲执意要与自己相伴,也就随了他。
任盈盈在一旁呵呵笑道:“田伯光,你什么时候又收了这么个徒弟?”田伯光道:“这小子太不争气,刀法没学好,轻功又是个半桶水,被杨影枫捉了好几次,真是丢人。”令狐冲道“自张思羽死后便再没听见过“剑侠情缘曲”了。”看了看断情岩,说道:“断情崖!这里本来是叫“冲盈崖”的,可硬被张思羽那小子改成了“断情崖”,还刻了字,就因为这个我没少和他吵过。”又对杨影枫说道:“你师父为了杨静那小姑娘差点自杀,今天你也要学你师父?”杨影枫凄然一笑并没有答话。令狐冲又道:“你死就死了吧,可“越女剑法”和“太阳阴明掌”就可惜了!”几人一听杨影枫真是想要自杀殉情,都是一惊,周筱薇道:“师兄,你不要做傻事!冰冰要是知道你这样做,她死也不会开心的。”秦梦道:“影枫哥哥,你不要死,你不管我了么?你不说还要教我武功么?”江楠几人也是一人句地劝他,杨影枫待各人说完后,问道:“令狐冲,如果你换成我,而这位婆婆换成是冰冰,你会怎么做?你会可惜“独孤九剑”么?”令狐冲顿时语塞,心想:“如果我是他我会怎么办?盈盈死了我还会活在这世上么?当然不会。”说道:“枫儿,我和你师父、师娘……”话说至一半时,他从杨影枫眼神中看到了一种凄凉之情,眼神之中已然没有了活着的意念。长叹一声转过了身去,不愿看着悲剧的发生。任盈盈道:“枫儿,你真的和你师父一样。”叹了口气也转过了身。其余人也知道杨影枫的心已经完完全全的死了,就算是活着也只能是一具躯壳,也只能是承受着无限的痛楚,到不如让他随楚蝶冰而去。
杨影枫拾起地上的软剑,横在颈间……
仪琳默默地诵着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