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夏试了试那白灼虾的温度,重新剥了一个来,放到一只小盘之上,踱着步子过来。
然后将那小盘往赵祁修面前一递,“吃吗?”
赵祁修低头瞧了瞧还带着一点虾须的盘子,没说要也没说不要。
颜夏大约瞧出了他的想法,忽然问到,“赵公子可听过一句话?”
赵祁修一愣,“什么?”
惨白的脸上微微这么一动,再次让颜夏产生了一种浑身发凉的错觉。
她将那只莹白肉肥的白灼大虾放进嘴里,嚼了嚼,然后吞下,“不干不净,吃了不生毛病。”
赵祁修:“……”
顿了顿,颜夏继续道,“赵公子,你有没有觉得你自己像极了那温室里的花朵?只要稍微有一丝的不留神就会立刻颓败下来,只有精心护着才能维持。”
说到这里时,赵祁修脸色一沉,有些不太好看。
他何尝不知道他这些年过得仔细,可是这是他能左右的吗?
他也想和别人一样纵马拉弓、驰骋于山林之间,春日寻游、冬日赏雪,可他哪里有这样的机会?
于他而言,每日的日常便是喝药、休息。
精神若是好些便也就是看看书、赏赏自家园子的花。
颜夏见他神色黯淡下去,又道,“不知道赵公子今日还发现一个问题没?”
赵祁修再次发愣,“什么?”
“赵公子从屋子出来后到现在好像一直都没有咳嗽。”
这么一说,阿肆和赵祁修都是一滞。
是啊,从出来到现在好像真就没有咳嗽。
转了一圈,原来这才是她要说的真正意思。
赵祁修脸色的黯淡褪去一些,转而露出一丝欣喜来。也不知道是那换过的香起了作用,还是他心态有了变化,好像这早春也不是那么寒凉了。
正此时,别冬和珠翠也都回了来,手里分别拿着垫子和手炉,近到跟前便道,“公子,这石凳凉,我给您垫个软垫。”
珠翠也将手炉递过去,“公子,这气候还冷,你快些握着。”
大约是跑得太急,两人额头都沁出一层细小的汗珠来。
赵祁修望着那软垫和手炉,缓缓站起身来,没再坐下去也没接那手炉,搭着阿肆缓缓回屋了。
别冬和珠翠望着赵祁修的背影疑惑地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颜夏冲两人眨了眨眼,“或许你们公子想去踏春了。”
“踏春?”
颜夏点点头,对别冬道,“等会儿,你去将他房里的窗开小半刻钟。”
别冬赶紧摆手,“公子不让开的。”
“试一试,这一回他或许就让了。”
赵祁修这样的人其实不惧生死,但也惧怕生死。不惧是因为他们看淡了生死,而惧怕是因为他们看不淡那些看不淡他生死的人。
或许他也希冀过有一天能如常人一般,但只是试过太多法子,听过太多人说不行,于是便也就不抱希望了。
但忽然有一天有人又燃起了他们心底的希望,那么此时他们会更加珍惜。
人总是向生的,不是吗?
从赵府回来之后,颜夏想着这治病的法子,心情其实不轻松。正埋头往医馆的诊堂走忽然就撞到一个人身上,她揉着脑袋抬起头来,“三哥?”
周三也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背,“我说颜大夫,你这走路不看路的吗?”
颜夏不好意思地道,“想事儿,没看着路。”然后话锋急速地一转,“是有消息了?”
周三点头,“就是,今儿来就是想问,你确定你要找的人是姓纪而不是姓张?”
颜夏点头,“是姓纪。不过——”
“不过什么?”
颜夏眉色一深,“我也十来年未见了,这中间或许他为了生计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改了姓也不无可知。”
周三得了话,也不往里去了,“既如此,那我就知道了,等过两日我再给你确切的消息。”
说罢就往外走。
等周三人走出了门,颜夏才又思筹起来。过了这么多年,她还真没想过纪师哥会改名这事儿。
希望,这一次不会再落空吧。
转头进了诊堂,就见着王匪眉头紧锁,一见着她立即起身,“颜姐姐,你回来得正好,这位老者说肚子痛,我看了却找不出病因。”
颜夏歪头一看就见那老者捂着肚子气喘吁吁,旁边跟着的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
她坐了过去,面对着那老者,“痛了多久了?”
那老者摇着头,话说得有些不清楚,“痛,先前也痛,现在也痛。”
见那老者痛得不行,转头看向那中年男子,“他是你父亲?他这情况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中年男子忙地道,“不不不,他叫许生,是俺们元石村的,我是元石村村长,今天要进城里,就在村口碰上这才送过来的,先前我家那口子就是在您这儿看好的,我便也就送到您这儿来了,这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道。”
听完这话,颜夏便站起身来,让王匪和那村长将人抬进屋子,将屏风拉开,然后将那老者的衣服掀起来。
可刚一掀起来,那老者估计是没想到会被一个女子掀开衣服,便要立刻起身。
王匪立刻将人按住,“这位老翁,颜大夫是给你看病你不要紧张,要是拖得晚了只怕你会受不住。”
那位村长也忙地附和,“就是就是,先看病要紧。”
又一阵痛楚涌上来,那老者直接往后倒去,颜夏让王匪按着人肩膀,自己去看那肚子。
好家伙,溜圆。
轻轻一碰,那老者就叫得更厉害。
颜夏问道,“你是不是吃了好些东西且还是不耐消化的?”
老者忍着痛虽说不出话却忙地点头。
“是不是这几天都吃得多?”
老者继续点头。
“是不是多以肉或者豆类糕点类的东西?”
老者还是点头。
颜夏心下了然,她对着王匪道,“他这是积食了。”
“积食?”王匪有些不大相信,先前他也是看过情况的,普通的积食多是胃胀,但肚子一般较硬,且还伴随着不能下利,而这老者却是有些跑肚子,而且肚子发软。
这和积食的症状不对付啊。
颜夏一边写着药方,一边道,“他这种是特殊情况,早前可能脾胃就弱,具体的我后面再给你说,先去抓药。”
将药方递过去,王匪便去抓后面抓药。
见那老者痛得厉害,颜夏先给推拿了一番,后又下了一回针,人才慢慢止住了痛,冲着颜夏就忙地道谢。
又缓了缓,喝了些热水,然后拿了药才出了门。
见人走后,王匪才道,“看来还是我学艺不精幸好有颜姐姐在。”
颜夏拍拍他的肩,“你已经很好了,切莫妄自菲薄。”
金桃也忙地道,“就是就是,王匪哥哥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大夫。”
颜夏憋笑,“那我呢?”
金桃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姐姐也厉害。”
说完便埋头继续忙活去了,王匪得了两人的夸,挠了挠头,呵呵一笑,也忙去了。
颜夏看着两人,转过身来,盯着门外。眉眼渐渐有些微红,她记得以前父亲也是这般鼓励自己的。
“姐姐,想什么呢?”
金桃的一句话将她拉了回来,她摇了摇头,“想起了些往事。”
金桃将她的胳膊一搂,贴过脸去,“姐姐,不管怎样,我都会一直在姐姐身旁的。”
这两年,金桃跟在颜夏身边,虽然日日总是见颜夏笑的时候多,但也偶尔看见她如今天这副神情的时候。虽然她不知道她是在担心什么,但她想不管怎样都会一直陪着她。
颜夏见金桃粉嘟嘟的脸颊像是一颗熟透的桃子一样,轻轻拍了下她的头,“晚上想吃什么?”
说起来这几日,颜夏往赵府跑是好久没做过饭了,金桃都馋了两三天了。
“我想吃红烧肉。”她嘟哝着小声着道。
虽然前些日子王匪才说了她胖,但姐姐不是说自己很好么?而且她想着就吃几块,实在是太馋了。
颜夏点头,“好,就红烧肉,外加羊肉饼子怎么样?”
金桃满脸堆笑,“好耶。”
等医馆的人走得差不多,颜夏让金桃去张婶摊子上买羊肉饼,自己则去厨房准备晚饭。
原本家里就有。
将肥瘦相见的猪肉切成方块状,和姜一起直接下锅,翻着面儿煸香,等肥油逼出来三四分后,肉也煎成了金黄色。
再将肉油倒出来,只余一些在锅里。
然后将肉刨到锅边,加入糖,炒出糖色之后再将肉回拢过来,放几粒山楂、盐、少许清酱,加入清水盖上。大火煮一刻钟,再转小火煨两刻钟即可。
剩下的肉油,颜夏又用来炒了两个青菜。肉菜搭配,再配上羊肉饼子,三个人吃正好。
饭菜上桌,看着那一锅金灿灿的红烧肉,金桃小心地挑了一块肥肉少一些的,放入嘴里,肉皮软糯,肉身入口即化,肉香浓郁。
吃了一口,忍不住又夹了两三块,“姐姐,这肉太好吃了吧。”
“你若喜欢,我每日都给你做。”颜夏咬下一口脆饼子。
金桃一听,看了一眼王匪忙摆手,“不了不了。”
王匪:“我觉得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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